胡大牙在路安城里的家業不小，臨走的時候把房產地契店鋪文書都收拾在一起，誰知沒跑了，反倒便宜了馬六，馬六又交由后勤連督辦，后勤連迅速與與那些掌柜的達成協議：一切照舊，飛虎寨每月查一次賬！
    紀先生太忙，山寨上一時竟找不著合適的人選，有人就向紀先生推薦了吳永貴的老丈人齊掌柜，此公以前開過茶館，也算是個買賣人，也有見識，紀先生同意了。
    聽說紀鴻儒二人要到路安城對賬，肖明突發奇想，想要看看平田說的話是不是真的，叫上山娃子，開上小汽車，拉著紀鴻儒和齊掌柜一溜煙來到了路安城，把二人驚出了一身冷汗。
    小汽車在路安城這樣的縣城絕對是稀罕物，守城的偽軍不知來的是哪里的達官貴人，很有禮貌地把車子攔了下來。
    “我是肖明，飛虎寨的肖明！”肖明搖下車窗，笑容可掬。
    “去，你要是肖明，我還是天皇呢！”偽軍班長吃了一驚，隨即恢復了平靜，“玩兒一會兒趕快走啊，別惹事！”
    “孺子可教也！”肖明對著山娃子感嘆。山娃子微微笑了笑，駕車進了城，與紀鴻儒定好碰頭的地點，二人開始在城里閑逛起來。
    荒木中尉很幸運，丟了縣城，長官并沒有責怪他。這讓他感激涕零，把擦了好幾遍、锃明瓦亮的肋差又供到了架子上，心里暗暗發誓。一定要效忠長官……不，效忠天皇！
    接到報告，荒木并沒有表現出任何憤怒和驚訝。想了想，打電話吩咐：派便衣隊跟著，要什么都給，別讓他們惹事！這并不是荒木怕事，而是長官又來了新指示：鑒于目前局勢，應該重新審視與飛虎寨的關系，只要對方沒有明顯的敵意。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
    縣城里雖然還有戰火洗禮過的痕跡，但生活還要繼續，街面上又恢復了以往的熱鬧。肖明二人溜溜達達，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因為他們的著裝實在古怪：穿著日式棉衣，腰里卻別著大肚匣子。還比普通的日軍士兵足足高了一個頭。
    肖明似乎很享受這種感覺。專往人多的地方去，倒是山娃子提醒他：別給人家添亂，后面跟著一大幫子人呢！
    倆人都是到過大城市的人，逛著逛著，就沒了興趣，雖然市面上賣什么的都有，甚至還有……不對，賣人的！
    集市末頭的地上坐著一個男人。面帶病容，像是很長時間沒吃飯了；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小女孩跪在地上一動不動。衣著破爛，面黃肌瘦，一看就是長期營養不良，模樣倒也清秀，頭上插著草標。
    肖明最看不得孩子受屈，習慣性地朝山娃子一揮手，山娃子下意識地一摸口袋，露出了招牌式的傻笑，倆人身上竟然都沒帶錢！
    大模大樣站在人家面前的肖明，頓時有點兒無地自容的感覺，還是山娃子機靈，轉身來到跟著他們的那些人眼前，兩眼一掃，抓住一個頭目模樣的人揪了過來，笑嘻嘻地說道：“司令，有金主！”
    “辛苦辛苦！兄弟貴姓，在哪發財？”肖明笑了。
    “不辛苦！免貴姓方，這兒的便衣隊長，長官有什么吩咐？”來人不卑不亢地答道。
    “原來是方隊長，這就好說了！”肖明微笑著說道，“出門走得急，忘帶錢了，方便的話先借點兒，下次還你。”
    “錢有，也不要你還！”方隊長微笑，“不過，你要是想給這個人，我勸你還是算了吧！”
    “哦，為什么？”肖明突然對方隊長來了興趣。
    “這人是路安城出名的大煙鬼，以前家境還可以，現在，只有賣女兒了，因為老婆已經跑了！”方隊長說道，“你給他錢，他轉眼就會送到煙館去，回頭還得賣孩子！”嘆了口氣接著說道：“你要是真想幫這個孩子，不如把她帶走！”
    “這城里有煙館？誰開的？在哪兒？”肖明眼里寒光閃現。
    “有！在北面那一條街，飛虎寨開的！”方隊長答道。
    “飛虎寨？”肖明一愣，“飛虎寨什么時候開煙館了？”
    “本來是日本人和胡大牙開的，聽說飛虎寨接手了胡大牙的全部生意，所以……”方隊長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狗日的馬六！”肖明哭笑不得，不過這也不能怪他，日本人靠這個斂財，就算毀了這一個，新的也會馬上開起來。
    “孩子，你想不想跟我走？”肖明蹲下身子，溫和地對小女孩說道。小女孩驚恐地看著肖明，不說話，只是搖頭。
    “你叫什么名字？”肖明用盡量和藹地語氣問道。
    “小蕓。”女孩怯生生地說道。
    “小蕓，你別害怕，叔叔家里有兩個像你這么大的孩子，跟我去，你們一起吃飯，一起識字，一起玩耍，好不好？”肖明溫柔地看著小蕓。
    “不，我還要給爹做飯，洗衣服……”小蕓小聲說道，觀者無不動容。
    “大爺，你看這孩子多懂事，她什么都會干，吃的還少，只要二十大洋，二十大洋你就帶走，過兩年還可以給你暖被窩，只要二十大洋啊！”旁邊的煙鬼突然說話了，他看出肖明是個肯出錢的主，欣喜若狂。
    肖明終于忍不住，一腳把煙鬼踢了好幾個滾兒，厭惡看著他，對方隊長說道：“方隊長，請你幫個忙！”
    “長官請說，有什么事？”方隊長連忙說道。
    “把他送到煙館去，不準他出門，直到抽死為止！”肖明冷冷地說道。
    “得嘞，有你一句話就行！”方隊長示意手下把煙鬼送走，“這孩子怎么辦？”
    肖明一把拉住正撲向煙鬼的小女孩。輕聲說道：“小蕓，你那個混蛋爹把你給賣了，知不知道？”
    “我知道。可他是我爹，我要我爹……”小蕓抽泣著，試圖掙脫肖明的手。
    “跟叔叔去，等你爹明白了，就會來找你，好嗎？”肖明一陣心酸，“方隊長。這兒有吃飯的地方嗎？”
    “有，聚賢樓就在前面，路安城最大的酒樓！”方隊長微笑。“也是飛虎寨的產業！”
    聽說有這么實在的產業，肖明突然來了精神，心里開始稱贊馬六能干，笑瞇瞇地對方隊長說：“要不咱們一起去喝兩杯？”
    “不敢不敢！咱們只是保護長官的安全。豈敢與長官同席！”方隊長微笑著搖了搖頭。
    “哪咱們不同席就是了。我請客，隨便吃！”肖明大笑，他突然發現這個方隊長很有意思，“你是個很有趣的人，等我占了路安城，給你個縣長當當！”
    突然發現最近這話說溜了嘴，肖明不禁啞然失笑，拉住小蕓的手。向聚賢樓走去。
    胡大牙的家業雖大，但也就是那么十幾家。不過全是掙錢的行當，日本人也不能讓他把整個縣城的產業全占了。說是查賬，其實就是和往年的帳一對比，大差不差而已，畢竟剛經歷過戰火，并且有些事也不能理得太清楚了！所以，看看還不到飯點，紀鴻儒二人就來到了聚賢樓。
    跑堂的認識紀鴻儒，連忙上前打招呼：“東家來了！東家，樓上有二位爺，說是等著您結賬呢，還有這幾位爺！”說著，瞟了那些便衣隊的人一眼。
    紀鴻儒知道是肖明二人，只是不知道下面這些人跟他們什么關系，還是點了點頭說道：“告訴你們掌柜的把帳掛上！”問清楚了位置，遂向樓上走去。
    跑堂的這才松了口氣，他看出，樓上的倆人絕非善類。還不到吃飯時間，兩個裝束奇怪的人，帶著一個蓬頭垢面的小女孩就來到了聚賢樓，后面還跟著便衣隊的人。年長的一個直接要了包間，并且吩咐：如果東家來了，叫來見他。
    一開口上菜：小米粥！這簡直是對聚賢樓這樣的大酒樓地侮辱，跑堂剛要說話，來人淡淡地說道：“沒有是吧，趕快熬，順便再燉上一只雞，我要湯！”
    很長時間沒有這么奇怪的客人了！自從飛虎寨接手以后，聚賢樓的生意比以前好了許多，絕無有人敢來搗亂，就算前兩天荒木太君在這兒宴請商會的頭面人物，都對聚賢樓上下噓寒問暖，十分的和藹可親。
    看到紀鴻儒二人進來，小女孩放下了手中的湯匙，不安地看著肖明，本來她不想喝那雞湯的，可饑餓卻讓她抗拒不了誘惑！
    “沒事，他們都是好人。”肖明輕聲對小蕓說。
    紀鴻儒過來，憐惜地摸了摸小蕓的腦袋，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和小月逃荒時的情景，搖頭嘆息道：“可憐的孩子！”他剛從煙館過來，聽說了煙鬼的事，除了肖明，他實在想不出誰還會這么做。
    肖明沒敢讓小蕓再吃，幾人匆匆吃了點兒東西，起身上路。跑堂的聽紀鴻儒小聲說，這就是飛虎寨的二當家，差一點兒驚掉了下巴。
    讓肖明感到不好意思的是，便衣隊的人竟然還給看著車，轉身對方隊長說道：“太麻煩你們了！回去跟荒木說，下次不要這樣，我們絕不會給他添堵，都是自己人嘛！”
    回去的路上，山娃子忍不住笑，對肖明說道：“一點兒東西也沒買，咱們回去怎么說？”
    “今天事不湊巧！”肖明撓了撓頭，“下次叫她們列一個清單，帶上錢，給她們補上！不過，咱們好像忘了點兒事，小蕓還沒有衣服穿呢！”
    “回去看看你徒弟有沒有吧！”山娃子笑道，“前面就是魯大山的駐地，要不到他那兒看看？”
    “魯大山？”肖明一愣，“你什么意思？”
    “別騙自己了！”山娃子傻笑，“上次給了人家臉子，心里過意不去，今天才想起到路安城來的吧？”
    “你小子！”肖明笑了，“要說，魯大山這人還不錯……”(未完待續。。)</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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