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和離了</br> 紀老夫人看孫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br> 她不耐煩看他的臉色，搖了搖手，道，“好了，你先下去吧，我也要歇息了。”</br> 顧云暄也沒什么心思跟自己祖母說話。</br> 他現在想要去見阮覓......他能忍到現在已經很不錯了，所以聽祖母這么說，行了一禮就告退了。</br> 紀老夫人看著他的背影卻沒了先前的調侃神色，而是露出了在外人面前從不會露出的傷感和沉重。</br> 這個孫子受磨礪無數，行事手段格局什么都不缺，可是他可能能領得了鐵蹄，拓得了疆土，震得了天下，成為那些人眼中合格的君王，但在紀老夫人眼中，那卻只是一個沒有感情，冷漠的工具，一把冰冷的利刃而已。</br> 她看著，都覺得瘆得慌。</br> 唯一的例外就是阮覓。</br> 她看到他提起阮覓時眼神終于有了波動和熱度，看到他平日里冰冷又準確無誤的箭頭總算是失了準頭。</br> 看到他總算會那樣在意一個人。</br> 也難怪他會如此。</br> 阮覓性情豁達，心地良善，她的世界都是明麗而美好的，哪怕是遇到了極不好的事，落于極不好的處境，但只要有她在，好像就有一抹特別的光亮在。</br> 生活在陰暗之中的人總向往光明。</br> 而行走在沙漠之中的人總會戀慕綠蔭。</br> 所以他喜歡她。</br> 可是阮覓......</br> 若紀老夫人是尋常的祖母，自會偏心自己的孫子。</br> 可是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當年成熙帝也不是不愛她，不是不想要挽回她，但她卻再不肯踏入那宮廷一步......自己都是如此，她又如何不能理解阮覓呢？</br> 而且，若是孫子做不到一心一意待她，只是像尋常帝王那般，說什么心里愛她，卻不妨礙左一個右一個的娶三宮六院，那還是早斷早了，不要糟蹋人家姑娘。</br> 他的皇祖父，他的父皇，都認為自己深諳所謂的帝王之術，平衡之術，都為了他們的帝位和大周的江山殫精竭慮，犧牲了許多的東西和人，他們認為這是他們作為帝王無奈卻是正確的選擇，為的是這大周的江山。</br> 他們大概永遠都不會覺得他們自己做錯了。</br> 可是在紀老夫人心中，那并沒有什么值得推崇的。</br> 他們大周，并非沒有終生只有皇后一人，和帝后一世都情深意篤的帝王。</br> 而他們，還恰恰是大周歷史上最偉大的兩個帝王。</br> *****</br> 阮覓一大清早上山下山，回到山莊時也有一些累了，就命了冬青備水給自己沐浴。</br> 沐浴完剛換了輕便的衣裳，外面就有小丫鬟打了簾子進來，面色忐忑，結巴道：“姑，姑娘，姑，姑爺過來了，在外面，說要見姑娘。”</br> 阮覓：......</br> 姑爺，她都和離三年了，哪門子的姑爺啊？！</br> 不過，這廝終究還是來了啊。</br> 反正避是避不了，總歸要見的。</br> 阮覓去了花廳，等小丫鬟上了茶，就把人都給打發了下去。</br> 顧云暄的面色很沉。</br> 氣勢凜冽。</br> 杵在那里簡直蓬蓽......生烏云。</br> 三年未見，他的樣子變了許多......阮覓立時就想起來三年前她夢中他的樣子，原本就是在夢中，時間久了慢慢也就模糊了，可此時她看到他，那形象就立時又清晰了起來。</br> 他現在，和她夢中的樣子倒真的是一模一樣。</br> 這真是一個越發糟心的發現。</br> 她坐下，然后轉頭看了一眼顧云暄，盡力忽略他烏云罩頂的氣勢，讓自己表現平靜溫和，如同舊友相見般，道：“顧公子，不，現在應該是侯爺了。”</br> 說到這里她笑了一下，梨渦輕顯，格外的甜美。</br> 她道，“我聽說侯爺這三年在西北殺敵，沖鋒陷陣，有數次身受重傷，差點不能生還......不過總算是趕走了西域和西越人，回來了，真是神佛保佑。”</br> 她原本只是想著說點什么打開話題，可是說到這些，還是不自覺的帶出了些真誠和尊敬。</br> 大周多戰事，大周子女對戰場上的將軍幾乎是天生崇敬。</br> 她看到他聽了她的話神色緩了些，心里也稍微松了松。</br> 心道，人果然還是要夸的。</br> 不過他這站著讓人壓力也太大了。</br> 話也不能好好談。</br> 她看了看桌上先前小丫鬟奉上來的黃梅花茶，道，“侯爺請坐吧。這是梅花茶，并不是什么極品的好茶，就是去年冬天我閑暇時曬了玩的，侯爺試試看？”</br> 顧云暄原本是滿心抑郁和惱怒的過來。</br> 可是此刻他聽她說話，看到她笑了起來，一如既往的明媚，那想要質問她的那些話就堵在了心口。</br> 他看向那青幽幽的茶水，上面飄著幾朵梅花，顆顆飽滿，瓣瓣水潤，十分清新漂亮。</br> 就如同她一樣。</br> 那抑郁和惱怒便消去了大半了。</br> 畢竟他三年未歸。</br> 她不過就是去廟里在家人的陪同下見了一下舊同鄉，說了一下話，并沒有什么。</br> 至于她在他祖母那里說的話......</br> 也并沒有什么。</br> 顧云暄腦中突然閃過什么，想到她說“現在應該是侯爺了”，驀然有些醒悟過來。</br> 她，不會是在跟自己賭氣吧？</br> 在自己祖母面前說的那些話，都是氣話。</br> 氣他回來了多日卻沒有來見她。</br> 自己封侯一事都是外人告訴她的......</br> 還有那日南陽侯夫人身邊的婆子竟敢跑到她面前那般囂張跋扈，說自己已經在和高門貴女議親，不會來見她的。</br> 難怪她會這么生氣。</br> 她一向都是這樣嬌氣又任性，狡黠又可愛的性子。</br> 而且她也不過就是在寺廟中跟故人偶遇了一下，說了一會兒話而已。</br> 他這么大反應做什么？</br> 顧云暄這樣一想總算是自覺將那一團亂麻都捋順了，心里的那團火便也熄滅了許多，心情也好上了許多。</br> 都是他的錯。</br> 他順了她的話去了桌前坐下，取了花茶喝了一口，再抬頭起來時，難看的面色已經不復再見。</br> 他溫聲道：“阿覓，我很快就會搬出顧府，新的府邸正在修飾，回頭我會讓人把那邊府邸的圖紙都拿過來，你想要怎么布置就跟身邊的人說一下，讓她們去和敕造府的人說，讓他們安排。”</br> 阮覓：......</br> 她臉上好不容易擺出來的笑容一下子僵住。</br> 她瞪著顧云暄瞠目結舌，仿佛自己聽錯了。</br> 顧云暄看到阮覓圓溜溜瞪著自己的眼睛，眼角翹起，說不出的明艷又嫵媚，他心里原先壓制的那團火又騰得竄了上來......只是這回，那火的緣由和沖動又是不同。</br> 他本對她就一向沒有什么自制力。</br> 更何況她已經三年沒有這么近的坐在他前面了。</br> 這一日還受了那樣反反復復的刺激。</br> 這一刻，他突然就想直接抱一抱她，親一親她，然后再好好安撫一下她。</br> 這三年來，都不知道多少個午夜的間歇，他都會想起她，想起她凝滑的肌膚，想起她看著自己時嫵媚得猶如能滴出水來的眼神。</br> 房間里沒人。</br> 他這樣想著就直接起身向著她走過去了。</br> 阮覓看到他突然起身，然后直直就向著自己走了過來，她顧不上驚訝，本能就“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br> 她手撐了桌面，努力鎮定道：“侯爺說笑了，侯爺的府邸要如何修飾，跟我有何干系呢？侯爺，我們已經-和-離-了。”</br> “和離”二字拖長了發音，咬的也格外的重。</br> 顧云暄三兩步已經走到她的面前一步遠處。</br> 他聽到她的話止住了步子，略低了視線看她。</br> 他看著她，低聲道：“阿覓，你在生氣？我雖然回京已有數日，但這些日子一直都很忙，所以到今日才來看你。”</br> 聲音堪稱溫柔，竟已帶了暗啞之色。</br> 阮覓心中警鈴大響，只覺得后背寒毛豎起。</br> 她看到了他眼中壓著的炙火，聽到了他聲音的異樣。</br> 畢竟兩人好歹曾是枕邊人，她對他每日里忙些什么，腦子里想些什么不清楚，但對他這種眼神，和后面可能接下來要做什么卻清楚得很。</br> 阮覓只覺得又驚又惱。</br> 這人怎么聽不懂人話？</br> 而且，為什么他好像失憶了，完全不記得他們其實已經和離了？</br> 她身體有些的僵硬，腦子卻是急劇的轉了起來。</br> 她這里有好幾種毒-藥，但她總不能真的毒死他！</br> 她咬了咬牙，道：“侯爺，您忘了嗎？我們因為命格不合，為了您的前程著想，我們已經和離了。”</br> 說完她想到什么，臉色就是一白。</br> 這廝不會打了什么現在就讓自己不明不白跟著他的主意吧？</br> 畢竟她從來不高看自己，但也不會低估自己美貌的吸引力。</br> 這廝哪怕是利用自己......當初也的確是看中了自己的美色。</br> 她當然十分清楚他平日里哪怕對自己多冷淡，但對自己的身子卻是何等熱烈的。</br> 反正對他來說，留下她做個側室對他來說又不妨害什么。</br> 更何況他們還有個孩子。</br> 阮覓心中恨得不行，但面上卻是忍住了。</br> 她忍著怒意補充道，“侯爺，您看，我們和離之后您果然就建功歸來了，以后前程更是不可估量，顯然那神佛之言是再真不過的。如若您現在建功歸來，我就不顧那預警，再回您的身邊，必會妨礙了您的前程，侯爺......”</br> “你放心，我已經見過元陵大師，我們的命格沒有什么不合的，而且就算有什么妨礙，經了這三年，你擔心的那些早已經不復存在。你只需放心跟我回去即可。”</br> 他皺了皺眉，打斷她道。</br> 阮覓：......</br> 話已至此，這廝仍是聽不懂人話！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