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番外余生六</br> 周名善是武將，長得膀大腰圓,他一臉兇相的沖著小公主怒喝,這副模樣,別說是小姑娘，就是他手下的軍士都會害怕。</br> 可是朝陽小公主可不是被嚇大的。</br> 她掃了他一眼，道：“我血口噴人,張口就來？哼。”</br> 她又看一眼地上躺著的周見深，微抬了小下巴,不屑道,“那你能跟我說說,這福州府海域以前到底有多少海盜,每個海盜頭目都是些什么人,長得什么樣，性情什么樣,家里又有什么人,在海外又有哪些據點？”</br> “你說我阿哥是海盜，又是懷疑他跟哪群海盜有關系,是根據什么懷疑的？”</br> 小公主不過才四五歲。</br> 懂得當然不是真的有那么多,但這不妨礙她現學現賣,說海盜這些,不都是先前韓城跟她哥說的那些嗎？</br> 韓城說的有趣,就算有些東西不懂，也不妨礙她把那些用她的理解當故事聽了。</br> 周名善：......</br> 他被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給鄙視了。</br> 可這些話他答又不是，不答又不是,他為什么要跟個四五歲的小姑娘交代他的行事？</br> 他漲紅了臉不答，小公主就認定了他是什么都不知道，小臉上的表情是越發的鄙視他，小下巴再抬了抬，道：“所以你對海盜一無所知，但就因為自己兒子在外為非作歹，挨了打，就要污蔑別人是海盜，還要脅迫官府發全城通緝令，你是誰啊？官府是你家開的嗎？還有，竟敢拿海盜這樣的事，作為以權謀私的工具，你這人的心，真是又黑壞透了。”</br> 周名善：......</br> 他是真的要爆炸了。</br> 這小姑娘說的話似是而非，但罪名卻按得又狠又毒，可偏偏她還只是個孩子，哪怕她話里全是不通，你也不能跟她理論。</br> 他眼睛血紅，抬頭就對著那“監察御史”道：“趙大人，這小公子和小姑娘可是您的家眷？”</br> “若是，犬子冒犯了他們，是犬子之過，可是小公子不問清緣由，就鞭打犬子，現如今犬子已經是這般模樣，已經受到了懲罰，還請趙大人也該管教管教令愛，她這般冒犯朝廷命官，張口閉口污蔑，脅迫，官府是你家開的......”</br> “她說錯了什么？！”</br> “咔嚓”一聲，趙允煊的手按在了桌子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被他給一掌就按碎了。</br> 他站起了身，聲音滿是寒氣道，“以權謀私，污良為盜，縱容包庇在外欺男霸女，因私怨脅迫官府發全城通緝令，以軍權干涉州府政務，這于，哪一條不是屬實？至于海盜，”</br> 他冷笑，道，“你張口閉口海盜，可你在福州府為武將數十載，可曾真的為領將成功剿滅過一次海盜？”</br> 周名善被罵得七竅生煙，他正要發作，可剛目眥俱裂的“你”了一聲，原先在上座的姚騫卻從座位上滑了下來，“撲通”一聲對著那位“監察御史”跪了下來。</br> 周名善一呆，那沖口而出的怒吼就生生給收住了。</br> 他呆愣地看了看姚騫，再看了看那位“監察御史”，此時他立起身，他才發現他身上的氣勢有多壓人。</br> 什么樣的“監察御史”能有這樣的氣勢？</br> 又有哪個“監察御史”能讓從一品的福建督府都督面如土色的跪下？</br> 周名善腦袋“嗡”一聲，原先身上那高漲的怒氣就跟被人戳了一刀一般，“噗”一聲就癟了下去，僵硬片刻之后，腿一軟，也跪了下來......</br> 趙允煊卻根本就不再理會他，只是看向姚騫，道：“姚騫，你為周家姻親，不適宜審理此案。此案就交給指揮同知謝潤審理，另外案發之時，水師提督府指揮同知韓城一直都在對面茶樓，看見了所有過程，且韓城更是我大周水師剿滅海盜的主要將領，對海盜習性最是清楚，既然這位周僉事堅持認為玄凌是海盜，便也留下協同審理此案吧。”</br> 韓城單膝跪下領命。</br> 周名善呆愕著，似乎還沒反應過來。</br> 但姚騫卻知道，周家徹底完了。</br> 因為如果皇帝想要輕拿輕放，不會專門繞開自己，還讓福建督府指揮同知和水師提督府指揮同知韓城共同審理。</br> 不僅是周家完了，就是自己，也會受到牽連的......怕是皇帝已經有讓謝潤取代自己的意思了。</br> 姚騫心中波濤洶涌。</br> 可趙允煊卻根本沒再多看他一眼，而是徑直離開了。</br> 只是他走到小公主面前時頓下了步子。</br> 小公主瞅瞅周圍這一圈或跪或站的人，再瞅瞅自己父皇，難得的糾結了好一會兒，然后似乎下定了決心道：“阿爹，我跟阿哥一起回去。這個人竟然敢刺殺我，還有這些人竟然敢污蔑阿哥是海盜要全城通緝，我要留下來看看他們怎么判案。”</br> 趙允煊扯了扯嘴角，道：“好，那你跟你阿哥一起回去。”</br> 小公主立即喜笑顏開地給她父皇行了一個禮。</br> 若是在宮中，怕是早就撲到他懷中撒嬌了。</br> *****</br> 趙允煊沉著臉回了他跟阮覓在福州府的住處。</br> 雖然回到宅子時他神色已然正常，但阮覓還是察覺到了他身上的冷意。</br> 原本她正在翻著今日從書鋪買回來的一些書籍，見他如此，就放下了手中的書，迎了上去，笑道：“陛下，你怎么先回來了？玄凌他們還在那邊？”</br> 趙允煊“嗯”了一聲。</br> 他握了她的手，拉著她一起到長榻上坐下，道：“此次對玄凌來說是難得的練手機會。”</br> 說完又補充道，“你不要怪玄凌莽撞，今日之事，是他先得知了周見深的身份，然后才特意將事情弄大的。”</br> 也是那周見深自己找死，最后竟敢拔出匕首欲挾持女兒。</br> 他說完又將自己已經下令命福建督府同知謝潤還有韓城共同審查周名善之事也跟她簡單說了一下。</br> 阮覓恍然大悟。</br> 原本她就覺得這整件事情有些蹊蹺，原來是這父子倆挖的坑讓周家父子跳的，而最終的目的應該還不止是周家。</br> “陛下欲整頓福建督府？”</br> 阮覓斟了一杯茶，一邊遞給他，一邊問道。</br> “嗯。”</br> 阮覓皺了皺眉，道：“那姚騫既然能做到一省督府，想來也不是簡單的人物，他知道陛下有心整頓督府，會不會孤注一擲，對玄凌和曦兒不利？”</br> 雖然她相信他不會置玄凌和阿曦于危險之中，但還是忍不住想問。</br> “不會，”</br> 他放下茶杯，對她溫聲道，“姚騫的福建督府都督是靠軍功一步一步走上來的，說起來過去十數年來雖在剿滅海盜和倭寇之上不及現在的水師提督府，但主要責任卻也不在他身上，所以朕雖有心整頓福建督府......甚至逼他退下，但卻不會辦他，更不會動姚家，所以，他是不會為了一個周家就做出什么謀逆之為的。”</br> 因為現在的福建早已不是當年的福建。</br> 他在這里已經布置五年，福建的軍權早就不在姚騫一人手上。</br> 更何況姚騫的長子還在北疆軍中任職，那周氏只是姚騫的繼室，就算周氏想折騰什么，也折騰不出什么花來。</br> 阮覓聽了心也徹底放了下來。</br> 只是，她又仔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道：“陛下，臣妾曾經跟你舉薦韓將軍，說他很有才能，果然不錯吧。臣妾聽說他在這幾年剿滅海盜之戰中，屢建奇功。陛下覓得良將，不應該對臣妾有所獎賞嗎？”</br> 說話的時候她一直在看著他，果然就看到他眼神有些暗沉。</br> 她終于確認，他約莫是吃醋了。</br> 她心里覺得有些好笑，忍不住就嘴角翹了翹。</br> 趙允煊看到她嘴角的笑意，也看到了她眼中的光芒，伸手就把她拖到懷中好一陣深吻，然后看她眼中已滿是瀲滟的迷蒙，才捏了捏她的臉頰，道：“他的確是一良將。”</br> 阮覓被他吻得有些暈，都已經忘記之前的話題了，聽他這般說才慢慢醒過神來，不過這回她卻沒有再繼續說什么。</br> 她了解他，也就是吃些干醋而已。</br> 當年她敢跟他舉薦韓城，就是因為了解他，知道他哪怕心里吃醋，卻也從來不會因為這個而影響他用人。</br> 他連梁衡都會重用，何況韓城？</br> 不過想到梁衡，她又有些分神。</br> 這一次來，她是想要見一見梁衡的。</br> 她從來都沒有忘記過，當年幻夢中梁衡和他兵戎相見的畫面。</br> “在想什么？”</br> 他道。</br> 阮覓回過神來，她自然不可能跟他說笑道：“想起臣妾的父親給臣妾寫的信，他求臣妾跟陛下提一提，請陛下把他調到福州來。不過臣妾聽他身邊的人說，他在那邊做得很好，身體也很不錯，想來那里應該很適合他，所以就不必麻煩陛下了。”</br> 當年阮家獻出家財，阮覓的大哥被封為福安侯沒多久，皇帝又下旨安排了阮覓的父親阮伯承去了嶺南一個偏僻的州縣為當地的海務司分司的斷事，專門負責那一片海域的海務，同時還安排了專門的人“輔助”他辦事。</br> 當地窮山惡水，阮伯承說是在那里當官，其實比受刑還慘，要什么什么都沒有，還被人管得死死的。</br> 他跟戚氏都沒受過什么苦，受不了，但想走卻也走不了，整天里自個兒鬧得雞飛狗跳。</br> 趙允煊知道她剛剛不是因為阮伯承而分神。</br> 現在的阮伯承早不能牽動她半點情緒，最多不過是笑上一笑就把信件給扔到一邊而已。</br> 不過他也沒說什么，只是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再到耳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