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洞穿</br> “我只有一條路，只能喜歡你,對嗎？”</br> 她問著他。</br> 眼神帶著騰騰燃燒的怒意和恨意。</br> 那恨意像是一把一把利箭刺得他痛極。</br> 他想,她不喜歡自己嗎？她心里一點也不在乎自己嗎？</br> 明明他們成婚三年,她看著自己的眼神曾是嬌軟歡喜愛慕的，她曾是愛著自己的。</br> 這也是他抓著她不肯放，也放不下的原因。</br> 他想,既然她曾愛過自己，那就是他做的不夠好。</br> 只要他彌補她,總能再找回那些她對自己的愛的。</br> 他這樣想著,所以便抿著唇,不愿去答她的這句問話。</br> 而在阮覓眼中,顯然便就是默認了這句話。</br> 阮覓腦中一片空白,心里的憤怒翻涌，看著他突然尖聲道：“那魏后娘娘喜歡陛下嗎？”</br> “當年,魏后娘娘也喜歡陛下嗎？還是陛下就是用這種方式強逼她嫁給他的？”</br> 一句話問出。</br> 就好像兩人之間先前緊繃的琴弦“叮”一聲被刺耳的劃斷了。</br> 趙允煊的面上血色盡失。</br> 阮覓自己也呆住了。</br>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說出這句話。</br> 她并沒有那樣想......她不知道自己想到了什么。</br> 她看到他面上從未有過的蒼白,眼神空洞的像是無底深淵。</br> 雙手緊緊捏著，骨節爆出,甚至已經微微顫抖。</br> 她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br> 那一刻,她覺得或許他可能會掐死自己。</br> 她也覺得自己是瘋了,又卑劣又瘋狂。</br> 她知道魏后對他的意義。</br> 她怎么能用這種方式去刺激他？</br> 就算她怨他,她討厭他,一心想要離開，可是有些底線還是不愿觸碰的。</br> 有那么一剎那，她想伸手去拉住他的手,跟他說對不起，她并不是有心要說這樣的話。</br> 可是她卻同樣沒有忘記他前面的那些話。</br> 是，他有他的痛苦，但那就是他可以強逼她的理由嗎？</br> 這世上吃不上飯的人那么多。</br> 善心的人也很多，也不見得哪個就舍盡自己家財全部去養乞丐的。</br> 佛祖能舍身飼虎，她沒有那么高的境界，她做不到。</br> 阮覓咬著牙閉上了眼睛。</br> 心里狠狠道，如果他要掐死她，那就掐死算了。</br> 這樣活著......不，好死不如賴活著，活著總比死了強，她又不是不知人間疾苦，還活在情情愛愛虛幻中的小姑娘，相較那只為三餐溫飽就日夜勞作的佃農，惡劣天氣下仍要下海捕魚，隨時連尸首都尋不回來的漁民，她這也算不得什么。</br> 而且她更放不下玄凌，不舍得他以后受到任何折磨......</br> 她就不信他就能真掐死自己！</br> 她等了許久，終于等到他的手終于壓在了她的肩膊之上，她覺得如果她要是真掐上她的脖子的話，她還是要用藥掙扎一下的。</br> 她才不愿就這么死了。</br> 不過最終他的手也沒有滑向她的脖子，而是向下，箍緊，最后她又緊貼著，落入了他的懷中，靠在了他硬如石壁的胸膛之上。</br> 她竟然松了一口氣。</br> 她聽到他在她耳邊啞聲道，“阿覓，不要拿自己跟母后比。”</br> 他母后的一生，自從到了京城，就是一個悲劇。</br> 這些事情，原本在他心里已經結了很厚很厚的痂，壓在心底，想起時也不過只剩下了仇恨。</br> 可是她此刻提起，還是像硬生生的從血肉里摳出了那層痂。</br> 而且，他不想聽到她把自己比成他的母后。</br> 那就像是一個不祥的咒語般，想到她或許愛著另一個人至死，想到她會死，都讓他發瘋。</br> 不得不說或許趙允煊自己都沒意識到。</br> 在他得知阮覓心心念念只是想要離開，不惜冒險用死遁的方法都只是想要離開，片刻都不能忍受和自己在一起時，情緒那么容易失控，是因為他自己心底有很大的陰影。</br> 他祖母的陰影，他母后的陰影，一個死遁，一個真死，都是活生生他眼前的例子，那阮覓想要離開或者會死，那就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了。</br> 所以他才會焦慮，才會在一層層的焦慮積壓之后，受了她的刺激就會點燃。</br> 他低聲道，“更不要拿我跟那個人比。你以為皇帝他娶我母后是因為他愛她嗎？”</br> “不，不過是因為他無能又懦弱罷了。”</br> “岑家朝中勢大，不管是在后宮還是在朝堂，他都被岑家人壓得喘不過氣來，他沒有能力掌控整個朝堂局勢，更礙于那好笑的孝道和名聲絲毫不敢反抗岑太后。”</br> “當時的情勢，他自己無能，那除了我母后，無論他娶誰，都不能阻止先皇和岑太后逼他立岑貴妃為太子妃，將來為后，唯有娶了我母后......西北戰勢緊張，大周還要靠魏家抵御著外敵，我母后的二叔，二哥剛剛戰亡，尸骨未寒，若我父皇不以情深做掩飾，不以后位相許，他是逼不了我母后嫁他的。”</br> “可是他娶我母后的同時，也不妨礙他娶岑貴妃，不妨礙他娶能對他溫柔小意的溫淑妃，還有更多叫不上名的通房妾侍。他憑什么要讓我母后去愛她？”</br> “哦，你以為他在朝堂之上，堅持以任何人都不能替代母后的名義拒不立后，不能忍受任何人坐上她的位置，住她住過的宮室，是因為他對我母后真的有多情深義重嗎？不過是因為他要平衡朝堂的勢力，死了還要借著我母后的名義壓著岑家而已。”</br> 阮覓呆住。</br> 她再沒有想到不管是坊間還是史書上所說，陛下他對先后娘娘的情深不許，為她如何如何之言背后竟是這般冰冷的現實。</br> 是踩著先后娘娘的尸骨維持著他帝王的尊嚴和權勢罷了。</br> 她只覺得一陣寒意從心底竄起，直至全身都是冰冷。</br> 這就是帝王的情愛罷了。</br> 她要怎么信任他？</br> 她死后他不也一樣高高的坐在龍椅上，腳下匍匐著一個另一個女人？</br> 他感覺到了她身體微微的顫抖，還有滾燙的眼淚滴到他的手上，讓他從那個情緒之中稍微清醒了些，卻是更緊的摟住了她。</br> 他摩挲著她的鬢發，低聲道：“覓覓，不要害怕，我不會讓你受到那些傷害的，是我不對，騙了你，又對你不夠好，那都是我的錯，但以后不會了。”</br> “我答應你，我不會愛其他的女人，也不會要其他的女人，你只要留在我的身邊，想要什么我都能給你。你以前不是愛過我嗎？我只是身份變了，這并不是我之過，我并沒有的選擇，試著再接受我好嗎？”</br> 阮覓：......</br> 這根本就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br> 且不說她打心眼里就沒有辦法相信，沒有辦法把自己的命運交到一個帝王的承諾之中。</br> 這一切根本就讓她窒息。</br> 窒息得讓她都不能再像三年前那樣跟他虛與委蛇，在他的懷里用他喜愛的方式軟軟的求他，說，夫君，即使我心里有你，可是我真的害怕，我不喜歡這里，你讓我帶著玄凌先去其他地方住上一段時間好不好。</br> 縱使她其實知道，只要她用軟的方式慢慢跟他磨，他最后還是會答應她。</br> 或者她裝作還愛著他，趁他對她全然愛戀和信任之時，布置萬全之后再帶著玄凌離開？</br> 她已經不想做那些事，說那些虛假的話。</br> 大概是這三年自由自在的日子過多了，已經不習慣說假話了吧......</br> 不過她到底還是慢慢冷靜了下來。</br> 她覺得自己真的是倒了不知道幾輩子的血霉......怎么就撞上了這樣一個人呢？</br> 就嫁一個侯府庶子，結果那人是元后嫡子？</br> 這得到底有多大的“運氣”？</br> 他不讓她走。</br> 偏偏她還不能讓他死......</br> 且不說她還沒心狠到那種地步，就是他的那些敵人......那些人追到天涯海角也是一定要除掉自己和玄凌的。</br> 他們也可以說算是一條船上的了。</br> 可他不死，就會是下一任的帝王。</br> 她還有一丁點責任心，希望他會是一個明君，可以保衛大周子民不被異族踐踏，給大周帶來盛世天下的明君。</br> 她已經放在他頸后的手慢慢松了下來。</br> 那指尖上的迷藥也沒有掐進他的肌膚里。</br> 她背靠在他的懷中，雖然還是很僵硬，但僵持了很久，權衡了半天，最后還是道：“殿下，請給我一些時間吧。”</br> 他聽到她的聲音手就是一緊。</br> 隨即像是怕箍著她似的又松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些而已。</br> 他心中積壓的陰霾總算是露出了一點亮光，忍不住狂喜。</br> 他以為她會一直倔下去......那樣他真的不知道要拿她怎么辦才好。</br> 他本來已經決定慢慢哄著她，可是今日卻不知道為什么會這么失控。</br> 她肯跟他說這句話已經很好，他本也不指望他逼一逼她，她就會順了自己。</br> 他道：“好。”</br> 說完又低頭摸了摸她的臉頰，低啞著聲音道，“搬回皇子府中吧，你放心，你住在后院，我平日都住在外院，不會去干擾你的，和這里并沒有什么不同。”</br> 又道，“這里太遠，玄凌要去宮中讀書肯定不便，讓他自己去皇子府，你肯定也不放心......覓覓，你讓我給你一些時間，但你也總要試著往前一步，你放心，外面的人你不喜歡見就不見。”</br> 真是一步緊逼一步。</br> 阮覓心中一哂。</br> 不過今天受到的刺激不小，只覺得心累無比，一句話也不想再跟他多說。</br> 顯然趙允煊也知道自己似乎有些得寸進尺，但就算是得寸進尺，他也一定是要她住去皇子府的。</br> 他不可能一直都陪著她住在莊子上。</br> 他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道，“覓覓，你試著相信我，試著接受一下新的生活，你不是一向都是如此，無論何時何地，都能過得很好的嗎？其實你正視一下，事情或許并不像你以為的那么糟糕。”</br> “我也試過想過放開你，可是我做不到，覓覓，你想想，我們以前也很好的，那時你能愛我，現在為什么不能呢？我們還有玄凌，你帶著玄凌離開，那就是他想要的生活嗎？他雖然還小，但你應該已經看得出來，他的性格張揚又霸道，絕不是能屈居人下，過著隱藏身份，小心翼翼委委屈屈生活的人。”</br> 他可真會捏人的七寸。</br> 阮覓愈發覺得沒意思得緊。</br> 她輕笑了一下，道：“殿下，我從來不知道你是這樣能說會道，洞察人心之人。那當年，你就真的不知道南陽侯府的心思嗎？南陽侯夫人和顧柔那嘴臉，可是但凡我知道你的身份，就能一眼看穿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