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居心</br>  顧柔愣住了。</br>  她喃喃道:“明禾縣主?”</br>  紀老夫人看到顧柔錯愕的樣子,想到長公主信中的話,就點了點頭,神色緩和了些,看著她溫和道:“你還不知道明禾縣主是誰吧?”</br>  “其實這也是長公主才跟我提起的......是她以前收的一個弟子,這孩子十分能干,又精通藥理,心地還純善,所以長公主來江南之前就特地替她在陛下那里請封了縣主爵位,帶了她來江南幫忙賑災一事。”</br>  “這次也幸虧是帶了她,時疫之事也是這孩子發現,然后命令陵江知府采取措施的,現在這陵江府的各項事務都是她看著在打理......長公主說,這孩子也是個癡的,為了安撫城外的災民,不顧辛勞,不懼時疫,每日都要去城外為災民診治上一個時辰......”</br>  說到這里她搖了搖頭,眼神中流露出悲憫之色,嘆了口氣,道,“這倒真的是一個赤誠的孩子,只盼著她能無事,長公主殿下無事,陵江的百姓無事,我們江南也無事。”</br>  說完就滾下了淚來。</br>  她當然知道明禾縣主為何要冒著性命危險每日出城為災民診治。</br>  幾萬災民,其中可能還有數千的水匪。</br>  就把他們關在城外,缺衣少食,時疫爆發,每日都有人死去,若不能好生安撫,令他們信服,定會出大事。</br>  紀老夫人說的心中生痛。</br>  一旁坐著的紀家幾位夫人和姑娘聽得也是心惻。</br>  唯有顧柔心中波濤洶涌。</br>  明禾縣主,怎么會突然冒出來一個明禾縣主?</br>  這明禾縣主現在擁有的一切正是她不辭辛勞,處心積慮的求了嘉寧長公主跟著來江南想求得的!</br>  長公主的看重和疼愛。</br>  愛民如子,賢惠善良心中有大義的名聲。</br>  縣主的爵位。</br>  所有人的愛戴......</br>  這些本來都該是她的。</br>  怎么會突然無端端冒出來一個明禾縣主?</br>  還有,她這般行事,難道也是一個穿越的不成?</br>  顧柔僵著臉笑著。</br>  她都不知道自己后面跟紀老夫人說了些什么,好在她剛到江寧,紀老夫人以為她是一路車馬勞頓,精神不濟,就慈愛的讓人帶她去早就準備好的客院休息去了。</br>  顧柔打發了紀家的下人下去之后就木呆呆的坐在了房里。</br>  這一次她受到的打擊不是一般的大。</br>  先前在廳里的時候劉嬤嬤和紅鈴也就在后面服侍。</br>  所以紀老夫人跟顧柔說的話劉嬤嬤和紅鈴也都聽見了。</br>  兩人看她的樣子都十分心疼,也替她不值和憤恨。</br>  劉嬤嬤小心的看了看房門,低聲忿忿道:“姑娘,這個長公主也太過分,答應了帶你來江南,卻把你扔在了這里,好名聲都讓她那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窩里面的徒弟給得了......而且,這個時候冒出來的徒弟,姑娘,”</br>  她鬼鬼祟祟道,“你說,這長公主此次是奉了太子殿下的命來賑災的,她這般明顯的為這明禾縣主鋪路,不會也是打著......把這明禾縣主送入宮的念頭吧?”</br>  這真是心中有鬼,看什么都是鬼了。</br>  紅鈴已經看出自己的主子大受打擊。</br>  她阻不住劉嬤嬤的話,看了看自家主子,就另辟蹊徑勸道:“不過姑娘,要奴婢說,這明禾縣主想要博好名聲也博得太過了,那時疫可不是一般的東西,她這樣每日出去,早晚會惹上,到時候命都無,還要名聲有何用?所以依奴婢看,姑娘也不必太過擔心,這明禾縣主這般,遲早會死在陵江府的。”</br>  顧柔心頭一動,轉頭就看向紅鈴,那眼神也終于再次活絡了過來。</br>  不過劉嬤嬤卻是道:“嘖,紅鈴姑娘你這話就錯了,外面那些災民又不認識那什么縣主,只要長公主命個丫鬟扮了她,日日出去這么走一趟不就是了,依老奴看,那日日出去的必不是那明禾縣主......”</br>  不等劉嬤嬤說完,顧柔猛地站起了身,道:“是不是,我們過去看一眼就知道了。”</br>  若是假,就想法子揭穿她。</br>  若是真,就讓她再也回不去京城。</br>  亦或者和她交好......總之,只有去了陵江,她才能有機會,而不是被動的待在江寧做一個笑話。</br>  劉嬤嬤和紅鈴都是大驚。</br>  她們姑娘說什么?!</br>  那可是時疫!</br>  劉嬤嬤忙道:“姑娘萬萬不可!那陵江府正發著時疫,您可是千金之軀,如何能現在這個時候過去那里?這,這您要是出了事,可如何是好啊?!”</br>  紅鈴也忙苦苦相勸。</br>  可顧柔下定了決心,又如何是她們能勸得了的?</br>  翌日顧柔就請見了紀老夫人,給她深深咳了一個頭,就道:“老夫人,小女實在憂心陵江府的情況,也擔心大長公主,原本小女來江寧是為了幫大長公主募捐物資,但小女見到此處老夫人和夫人們已經做得甚好,即使少了小女,也無關緊要,但陵江的情況......小女想跟著這批糧食和藥材,前去陵江,那里可能有更需要小女做的事情。”</br>  眾人的面色都有些古怪。</br>  也不知是佩服還是古怪。</br>  紀老夫人倒還是一臉慈愛,她扶起了她,只稍微勸了一勸,見她已下定了決心,便也應下了。</br>  丈夫已經跟她商議過,此次就讓長孫紀云率軍押送糧食物資去陵江府,這也是一個難得磨煉的機會。</br>  紀老夫人辦事利落,轉頭就讓人傳話給了紀云,命他出發時帶上顧柔一起同行。</br>  待顧柔離去,紀大夫人憂心忡忡道:“母親,就這樣讓她去陵江,危險不說,兒媳還怕她不僅幫不上忙,還可能添亂。”</br>  她又不懂武,又不懂醫,要紀大夫人說,這個時候提這種話,也是不懂事。</br>  紀老夫人搖了搖頭,道:“她去不去,我是無所謂。但青莢武藝高強,讓青莢陪她留在這里委實浪費,有青莢陪在長公主身邊我也能再放一點心下來。”</br>  說完也是深深的嘆了口氣。</br>  *****</br>  且說回京城。</br>  江寧收到陵江府急報的同時,急報也同樣被快馬加鞭,日夜兼程的送到了京中。</br>  京中大臣聽到江南爆發肺鼠疫俱是大驚。</br>  這真是雪上加霜。</br>  要知道這瘟疫若是一旦在江南爆發,很難說會不會傳到京中,屆時整個大周都可能危矣!</br>  趙允煊也受到了重擊。</br>  阮覓和嘉寧長公主可都是盡在陵江府城中。</br>  他再看那細奏。</br>  那些處置措施也就罷了,可是明禾縣主為了安撫災民,防止暴亂,日日去城外為災民義診是怎么回事?</br>  太醫都死光了嗎?!</br>  趙允煊氣得胸膛起伏。</br>  另一邊廂大臣們卻甚是安慰,他們當然知道這種時候若是安撫不好災民和老百姓后果會有多嚴重,他們不知道這突然冒出來的明禾縣主是誰,但不得不說,這大長公主實在是很有手段,弄一個明禾縣主,讓她一人涉險,但卻可以安撫數萬災民,讓他們甘愿留在城外,不出亂子,實在是讓人松了一口氣。</br>  而其中南陽侯顧成輝則差點激動的老眼冒淚花。</br>  他以為,這嘉寧長公主的弟子,明禾縣主,除了他的女兒,淑仁鄉君顧柔之外,還能有誰?</br>  這行事風格,也分明就是他的女兒!</br>  要知道,這可是名垂青史之榮,即使她為之死了,也是值得了!</br>  而其他和南陽侯府比較親近,知道顧柔跟著大長公主去了江南的大人們也紛紛向南陽侯投去了又羨又感慨的眼神,南陽侯生了一個好女兒啊!</br>  只是,這位升爵為明禾縣主的淑仁鄉君,她什么時候精通藥理,還能給人看病了?</br>  不過這都是小節。</br>  大家都知道這不過是安撫災民的手法。</br>  不過眾臣心中有什么感慨都只是感慨,大家的重點還是在陵江府的瘟疫上。</br>  后面就是眾臣各抒己見該如何應對瘟疫,還有該撥多少糧食還有藥材去江南的問題上。</br>  奈何國庫空虛,前三四年都在打仗,別說是糧食和藥材,就連銀子也扒拉不了多少出來,早被西北大戰給耗空了。</br>  就這樣吵吵嚷嚷了一個時辰,趙允煊心里還擔心著阮覓,本就煎熬得厲害,再被他們吵得腦殼疼,聽著他們“嗡嗡嗡”,說著各種沒錢推諉,如何讓瘟疫不要蔓延出城的廢話,真是有一種抽了劍劈了桌子的沖動。</br>  就這樣忍了一個時辰,他再忍不下去了,道:“吳尚書,厲尚書,你們各準備好預算方案,再和楊首輔還有幾位內閣大佬議一議,理一個章程出來,今日未時我們再議過。”</br>  “但記住,這兩日必須籌集到足夠的糧食和藥材送去江南,不要說著沒錢,你們還在吃著大魚大肉,家中仆從無數,江南的百姓卻要露宿野外,忍受病痛,別說粥,連口水都喝不上。”</br>  說完就黑著臉命眾人退了朝。</br>  出了大殿,轉頭就吩咐墨七,道:“你飛鴿傳書江寧都指揮史還有常山大營指揮史,讓他們準備,江南怕是要有大亂,有備無患。”</br>  吩咐完他正準備出宮再招墨五詳細問陵江府的情況,貞和帝身邊的一個太監管事路公公就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之中。</br>  路公公看到他面色不好,低著腦袋上前小心翼翼稟道:“太子殿下,陛下召見殿下,說是有要事要和殿下商議。”</br>  趙允煊皺了皺眉。</br>  他身后還跟著不少人。</br>  雖然這個時候他一點也不想見皇帝,但還是忍耐著去了乾元宮。</br>  *****</br>  乾元宮。</br>  趙允煊入到貞和帝的寢殿時溫淑妃正在給貞和帝喂著粥。</br>  聽到趙允煊進來的動靜,溫淑妃便起身退了出去。</br>  自從溫雅惠的事件之后,溫家和溫淑妃都丟了大臉,溫家更是失了仕林之首的位置,可以說對趙允煊恨之入骨也不為過。</br>  是以溫淑妃對著趙允煊倒也不裝模作樣了。</br>  “不知道父皇有何事宣召兒臣?”</br>  溫淑妃走出去后,趙允煊便直截了當問道。</br>  貞和帝眼中的怒色一閃而過。</br>  這個孽子,以前還做做樣子,現在大權在握,簡直是一點都不把他看在眼里了。</br>  照此下去,怕是自己遲早都要被扔到養和宮做個活死人了。</br>  建元帝之風,建元帝之風......</br>  貞和帝突然想起來,建元帝是怎么對待他父王老燕王,還有他的庶母和異母兄弟的。</br>  他只覺得一股寒意從后背升起。</br>  他也沒有再裝溫和慈愛,反正他們父子之間,父慈子孝早就成了一個笑話。</br>  他直接道:“朕已經聽說了陵江府瘟疫爆發一事。就此事你有何打算?”</br>  趙允煊皺了皺眉。</br>  他道:“父皇怕是誤聽了,現在瘟疫尚算不得爆發,只是在陵江府發現了一些災民感染時疫,此事姑母已在陵江處理,派人隔離了這些災民,兒臣也還會再派人前去支援,父皇無需擔心。”</br>  “處理,如何處理?”</br>  貞和帝突然厲聲道,“派人前去支援?送錢送糧送藥材嗎?婦人之仁,簡直是婦人之仁!”</br>  “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瘟疫?陵江府內外災民遍地,這些災民到處流動,若是處置不得當,很快怕是整個江南的人都要被染上瘟疫!你知道這會是什么樣的后果嗎?”</br>  “朝廷內憂外患,西北之戰,早就耗干國庫,根本就已經抽不出更多的糧食和藥材出來做你所說的支援。這個時候如果整個江南都染上瘟疫......屆時不說我們整個大周都可能受瘟疫的威脅,就是這整個江南,我們哪里來的糧食和藥材去賑災?若處置不當,整個江南都會暴亂,我們大周就會陷入動蕩!”</br>  “還有,這個時候如果云南和北疆再生亂,你要怎么應付?你這個孽子,是想因著你的婦人之仁,要將整個老祖宗的江山都陪葬嗎?”</br>  貞和帝罵得義正辭嚴,義憤填膺。</br>  趙允煊卻聽得煩躁。</br>  他簡直是一點都不想再理會他這個父皇。</br>  他忍耐的扯了扯嘴角,嘲諷道:“哦,那依父皇之意呢?此事該當如何處理?”</br>  貞和帝道:“立即用你的名義密令江南督府都督梁和興,讓陵江府開城門,接納所有災民入城,然后封鎖陵江城,只許進不許出,不要讓一人走脫!待假以時日,確認城中再無一人染病之后,再開城門!”</br>  趙允煊聽言一怔,隨即胸中就是一陣陣火燒般的憤怒,這股憤怒讓他差點就想將對面那個人直接給燒了。</br>  這就是他的父皇。</br>  他們大周的皇帝!</br>  他壓制著怒火,冷冷道:“父皇,你怎么不直接命我用我的名義,下令火燒陵江城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