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過了一會,顧清寒自認為沈暮塵冷靜了些,才從他懷里出來。
她親自用軟巾幫他將手臉擦拭了,溫聲道:“陛下躺好?!?br/>
沈暮塵依言躺好,顧清寒拿出銀針,心底暗襯: [幾針下去, 他應該很快就能睡著 . ]
沈暮塵嘴角微微扯了扯。
內殿變得安靜起來,半刻鐘后沈幕塵果然睡著了,響起輕微的鼾聲。
“陛下?“顧清寒試探的喊了一聲,確認他熟睡了才站起來朝外走去。
然而她才剛轉身出去沒多久:沈暮塵就無聲無息的睜開了眼
顧清寒走到外殿偏西角落的青瓷花瓶旁,清冷的看向等在那里的沈令。
沈令溫和的笑了笑:“忙完了?
顧清寒-時不知要說什么,她終究不能像對待其他人一樣,平靜的對待沈令。
這也就是她一直不愿召出沈令的原因。
顧清寒明白自己對他即便沒了感情,但心底依舊是難平的。
沈令看著她紅腫的嘴唇,忽然問道:“你還恨我嗎?“
顧清寒冷笑了一聲:“怎么說呢,你要問我恨與不恨,就如同問我小時候撞上城墻的頭現在
還疼不疼!”
沈令默然。
顧清寒看著他,明白自己必然要正視沈令。
沒錯,前任就像多年前走路撞上的一堵墻,撞得頭破血流不說,還引得別人嘲笑,如今想起
來還是覺得難堪不已!
但還疼么?
“自然是不疼了,只是當年的疼痛和難堪還銘記于心:并告誠自己不要再重蹈覆轍!”
“所以你說我恨那堵墻嗎?不,我只恨我走路沒帶上眼睛,憑白讓別人看了笑話而已?!?br/>
顧清寒一瞬不瞬的看著沈令, 嘴里吐出的話語卻越來越清冷。
沈令只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被撕裂開來,痛得難以站穩,忍不住蔌簌顫抖。
原來她連恨都不恨他了,僅僅剩下了難
他和她相處的那一段記憶, 在她眼里也變成了笑話!.
好“他慘然一笑,獨自吞下了所有的苦果。
顧清寒面無表情的看著他,都到如今這一步了,他又何須做出這種撕心的姿態?
當年死的是她顧家八十九條人命,而不是他沈家!
他們親手砍下顧家人的頭顱,用以筑高自己的皇權,如今有什么資格提起?
顧清寒冰冷道:“我問你,當年景家是被誰滅門的?是不是你?”
景家大小也算朝中官員,滅門后卻一點線索都查不出來,京兆也一直不破案,除了和皇權有關,還有誰敢枉顧這么大的命案。
沈令勉強穩住了自己的聲音,說道:“此事牽扯過大,雖不是我滅門,但的確是我下令不許
徹查的……
顧清明瞇眼:“為何?”
沈令道: "因為
他的話突然止住了,又變得沉默下來。
他雖已死,可是小塵還要獨自承擔一切,他不能讓小塵的付出轟然倒塌。
他很了解顧雪,即便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她也不會原諒沈家的,畢竟沈家的的確確殺了顧家
八十九條命
到時候她會做出什么樣的事情、會如何阻撓小塵,這一-切都不可估計。
他是兄長,即便死了也依舊是兄長
沈令搖搖頭,臉色有些痛苦。
他幾乎是乞求一般說道: "別問了,好不好?”
顧清寒咬牙,低喝道:“沈令,這是你欠我的!”
她眼眶忍不住通紅了起來,眼底酸澀。
憑什么呀?這一切都憑什么?
他們殺了她爹爹和娘親,殺了她哥哥們,她夜之間什么都沒有了!
她一下子從天堂掉進地獄,如今憑什么她連問都不許問?
一滴眼淚從顧清寒眼里落下,砸在地板上,在這寂靜的夜里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沈令頓時慌了,手足無措的說道:“雪兒別哭,都是哥哥的錯,你別哭
顧清寒恨恨的瞪著他,-腔恨意無處發泄。
她強迫自己不看沈令,視線落在青瓷花瓶上努力平復心緒。
她怎能哭,怎能又讓人看笑話!
這一輩子她都不應該哭,該哭的是那些對不起她顧家的人!
沈令看這她的側臉,下意識伸手想幫她揩掉眼淚,手卻從她臉上穿了過去。
他頹然不已,抬頭卻見沈暮塵站在屏風后,沉默的看著顧清寒。
顧清寒卻忽然問道:“那么沈雪嫣呢?真的是你的女兒么?”
沈令抿唇,低聲道:“沈雪嫣的確是.女兒.
顧清寒諷刺-笑:“沈雪嫣的生母又是誰?”
沈令看了一眼沈暮塵,見他眼底盡是受傷,便不再多言。
他搖頭道:“我走了, 你好好對小塵,他是無辜的。
顧清寒不語,明白沈令既然決定了不說,那她就絕對問不出什么來。
但他說的話也太可笑了些,他們沈家有誰是無辜的?
區別只有殺的人多還是少、殺的是誰罷了!
沈令緊緊的盯住她,像要把她記入靈魂一般,雖說了要走,卻又遲疑了一會兒才離開。
花瓶里的白棋鉆出了半個腦袋,忽然看到背后的沈暮塵,連忙提醒道:“娘娘,陛下醒了?!?br/>
顧清寒心底一緊,急忙將眼淚擦干了,強迫自己將腦海里的- -切壓下才勉強平靜。
沈暮塵從后背抱住她,將她環在了懷里,假意平靜的問道:“怎么還不睡?”
那一聲"沈令和質問他都聽見了,甚至她眼淚落地的聲音他聽得清清楚楚。
那滴淚如同砸在他心頭一樣, 讓他既心疼又無奈。
她半夜難以入眠,無端傷心,甚至還介意沈雪嫣的生母是誰
兄長在她心里本就無可取代,他如何能與她置氣呢?
沈暮塵暗自苦笑,當初剛知道她就是顧雪時他是多么的欣喜若狂啊!
如同景欽說的那樣,只要她能回來,哪怕她是一只貓一只鳥兒,他都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