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內坐滿年輕男女，吵鬧喧嘩，人聲沸騰。空氣中充斥著又香又辣的味道。

　　李爍端了一滿盤子葷菜剛坐下，瞥見薛奇山拽著賀明洲進來。
　　“喲，班長大人？快快快一起坐。”

　　他熱情招呼，一瞟后面還跟著兩個女生。

　　“我去，這誰啊！”

　　他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興奮揮手：“新同學，好久不見啊。”

　　李爍是個自來熟，特別見到漂亮妹子最來勁。
　　蔡小琴臉上濾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陳幼安跟她后面，被李爍著大嗓門兒喊新同學有些不好意思。

　　幾個男生騰出位置來。
　　陳幼安坐到李爍旁邊，左邊是蔡小琴，再左邊是賀明洲。

　　“想吃什么盡管拿啊，今兒我請客。”李爍的聲音。

　　薛奇山揚眉：“那再來點酒吧，正好熱鬧。”

　　陳幼安和蔡小琴對視一眼沒說話，其余男生都興奮說好。
　　正值假日，又遇上同學拼桌，一行人都很高興。

　　賀明洲難得嚴肅：“那怎么行，我們這兒多了四個人，AA吧。”

　　“哪兒存在啊，班長您給哥幾個兜了那么多事兒，我們早就該請你了。”李爍豪爽說，一邊拿起菜單，“況且我一早說了要請新同學吃飯，這不正巧嘛，是不是啊新同學。”

　　陳幼安回想起抄錯答案那件事，更覺窘迫。

　　她抿了抿唇，神色認真。
　　“李爍同學，上次英語考試的事實在不好意思。我害你只考了28分，怎么還能讓你請我吃飯...”

　　一圈人一愣，隨即“噗哈哈”地哄笑起來。

　　李爍半張著嘴，算是明白江琰為什么總是惹她了。
　　小姑娘“揣著糊涂裝明白”的樣子還挺招人。

　　一桌人笑個沒完，李爍苦哈哈跟著笑了幾聲。

　　“沒事兒，半月考而已不用放在心上，你初來乍到當然得我請客。”他上下掃她兩眼，
　　“而且我對化學特別感興趣，可是怎么也學不好，改天你教教我唄。”

　　這次半月考化學出得難，全年級也就幾個考滿分的。
　　陳幼安恰好就是其中一個，現在全班都知道她是貨真價實的化學大佬。

　　李爍那個“特”字拉了長音，一桌男生都在笑。

　　“李爍，我的英語也特~別好，你早點兒找我教，怎么也不會考28分啊...”

　　“哈哈哈哈....”

　　眾人笑得夸張，陳幼安已經有點后悔來吃這頓飯了。

　　李爍不放在心上，還在不停獻殷勤：“新同學，吃小吃不？我給你點啊。”

　　他一向吊兒郎當慣了，對漂亮女生主動又熱情。
　　陳幼安吃不消，四人小分隊其余三人明顯受到了冷落，這讓她覺得很尷尬。

　　“李爍同學，你叫我陳幼安就行。”

　　左一句新同學右一句新同學，搞得另外兩個八班的男生一直盯著她看。

　　這時，賀明洲忽然出聲。
　　“陳幼安，我們兩換個位置，你那邊對著風口，油煙味太重了。”

　　他說著站起身。

　　陳幼安反應過來他是幫自己解圍的，感激一笑，二人順利調換了座位。

　　李爍瞇了下眼，不氣反樂。
　　新同學挺搶手啊，連賀明洲這個書呆子都要為她出面逞英雄了。

　　“班長大人原來這么溫柔體貼，從前沒看出啊。”

　　賀明洲不落下風：“你眼里只有漂亮女生，怎么可能看我。”

　　李爍：“......”

　　“你們的酒來了！”服務員吆喝一聲，提過來兩件啤酒。

　　陳幼安回頭看，不由得睜大眼。

　　她以為薛奇山口中的“來點酒”，不過就是一人一瓶左右的量。
　　他們這桌六個男生，竟然點了兩件酒。

　　正當她震驚愣神，眼前莫名其妙多了個杯子，還被李爍給斟滿了。

　　陳幼安忙擺手：“我不喝酒的。”

　　李爍抬眼，朝旁邊抬了抬下巴。
　　“一杯啤酒也不行？新同學，你看人家蔡小琴多大方。”

　　他們幾個男的在外面野慣了。一塊玩的女生多多少少都沾點酒，更何況只是一杯啤酒。

　　陳幼安側頭，看見蔡小琴眼睛忽閃忽閃，嘴角微揚。
　　她們天天處一塊兒，還是頭一次見她這樣神采奕奕的表情。

　　她張了張嘴，明白過來。
　　原來李爍就是那條陽光小奶狗啊。

　　可是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一桌都是同學，就她一個人僵著不肯喝酒，場面上好像有點過不去。

　　正焦灼，賀明洲伸手過來，直接端走她面前的酒。

　　“我幫她喝。”

　　話落，一桌人左右看看，意味不明地笑了起來。

　　“咦，有情況...”
　　“賀明洲可以呀，英雄救美啊...”

　　這又是換座位又是擋酒的，瞎子都看出他的心思了。

　　李爍往椅背一靠，哂笑一聲。

　　他沒想為難陳幼安，女孩子實在不喝也就算了，也不會怎么勸。
　　可現在不一樣了，有人主動出來堵槍口，他還能不給人機會？

　　他拍了拍賀明洲的肩：“好啊，班長大氣，我先敬你一杯。”

　　賀明洲舉杯跟他碰了，一飲而盡。

　　有了酒氣氛就不一樣了，一群學生連連碰杯。
　　蔡小琴不敢多喝，碰杯都是抿一口意思意思。洪志謙喝了酒也放得開了些。只有陳幼安端著杯可樂顯得格格不入。

　　在李爍的鼓動下，賀明洲自然而然地成了重點關照對象。
　　男生輪流找他敬酒猜拳。不到十分鐘，賀明洲就被灌了兩瓶啤酒。

　　陳幼安捧一聽可樂，插了根吸管兒小口喝著。

　　她有些過意不去，又無計可施。鮮少涉及拼酒的場合，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那杯酒惹的，只能讓洪志謙去幫忙勸勸。
　　可洪志謙哪兒是他們的對手。不但勸不住，自己還被灌了兩杯。

　　洪志謙撈了一串香菜牛肉，正要上嘴啃，一側頭看見蔡小琴正也拿著一串牛肉。

　　但她不是用啃的，而是用筷子把牛肉塊兒都擼到碗里，然后佯裝櫻桃小嘴，一口一口吃得秀氣極了。

　　洪志謙無語了：“你干什么，河馬變小貓了？”
　　他聲音不小，桌上好幾個男生都聽到了側目看過來。

　　蔡小琴控制好表情，抬腳就是狠狠一踩，再遞給他一個“就你話多”的眼神。
　　洪志謙腳差點被她踩扁，痛得嗷嗷直叫喚。

　　“蔡小琴？”

　　背后響起李爍的聲音，蔡小琴一個激靈收回了腳，立刻坐直了些。

　　他端著酒杯過來，伸手一指。
　　“我沒記錯的話，咱們初中同過班。”

　　蔡小琴捧杯：“嗯，初三的時候，我們還同桌了一個月。”

　　李爍在初中個子就長得高，很受女生歡迎。

　　他撓了會兒頭，接著恍然大悟“哦”了一聲：“這么有緣啊，那更要干一杯了。”

　　蔡小琴這回不抿了，直接一口把剛斟的就都干了。

　　陳幼安輕輕嘆氣，拿出手機看時間，已經快八點了。
　　她不知道今天會出來這么久，小超市只鎖了玻璃門沒有關卷簾門，她得去一趟。

　　“蔡蔡，我要回去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蔡小琴明顯猶豫了：“還早呀，我都沒吃飽。”

　　陳幼安拿她沒轍。
　　搖搖頭，準備上了個廁所再溜。

　　串串店人多，上洗手間要排隊。
　　幾分鐘后，她折返回桌前。一抬眼，腳步堪堪頓住。

　　旁邊座位多出一個身型瘦高的黑衣服男生，長腿敞著，懶散靠在椅背上。

　　心中騰起一股不好的預感，陳幼安不自覺捏緊手心。
　　那人仿佛背后長了雙眼睛，忽地回過頭。

　　一瞬間，時間被定格。
　　陳幼安對上一張熟悉的臉。

　　深邃雙眼皮，淡褐色的瞳孔，眉眼間都是淡漠，輕飄飄地看過來。

　　不是說江琰不會來的？

　　她眨了下眼，慢騰騰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江琰沒說話，咬肌滾動一瞬，轉回頭自顧吃東西。
　　他盯人的時候有一種迫人的氣勢，不看了似乎又一點不在意。

　　陳幼安坐下，端起可樂又吸了一口。湊到蔡小琴耳邊：“蔡蔡我先走了，你少喝點啊。”
　　然后又叮囑洪志謙看著點蔡小琴，還有記得送賀明洲回家。

　　說完側回頭，她發現江琰正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

　　“這么乖啊。”江琰說。

　　陳幼安心口一緊，懵懵沒答話。

　　江琰揚眉，朝著她手中的可樂抬了抬下巴。
　　“怎么沒喝酒？”

　　陳幼安眨眼，反應過來。
　　“我不會喝酒。”

　　江琰淡淡“哦”了聲，又側回去。

　　他現在坐在她旁邊，跟上課當同桌完全不一樣。
　　串串店面積小位置擠，拼起來的兩張小桌子坐了九個人。江琰腿都伸不開，他隨便拿個菜都要碰到她的胳膊。

　　陳幼安不打算待了。

　　“不好意思，我家里還有點事得回去了，你們慢慢吃啊。”
　　她慢慢站起身，抱歉笑了笑，然后將包斜跨在身上。

　　江琰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嘴角。
　　她怎么干什么都這副認真樣子。

　　李爍看過來，試圖阻止：“這就走啦？還不到八點半呢。”

　　賀明洲已有了醉意，反應慢了好幾拍地回過神。
　　“你要回去啦...我送你...”說著歪歪扭扭站起身。

　　陳幼安忙擺手：“不用送的，班長你少喝點。”

　　一個八班的男生嚷：“賀明洲，你特么不會是早戀了吧...”

　　“班長，你不老實啊...”
　　其他人跟著起哄。

　　江琰嚼著剛燙好的牛肉，咬肌鼓起，抬眼去看陳幼安。
　　小姑娘不好意思得很，眼睫微微發顫，像是真干了什么壞事，有些茫然無措。

　　“不是的，你們別亂猜啊。我真的有事得走了。”她拉開椅子，又轉向洪志謙，“記得送班長回去啊。”

　　說完，她捏著胸前的肩帶轉身，從一片混亂中逃走了。

　　入秋之后的海城夜風寒涼，濕漉漉的地面投映出繽紛夜景。

　　出了串串店，陳幼安深深呼出一口氣，胸口那股窒悶總算是散去了些。

　　就不該來吃這頓飯的。

　　她垂頭懊悔，又摸出手機搜索公交路線。
　　她沒來過海城大學，對這一片是完全陌生。

　　手機屏幕點亮，映照她的臉龐。
　　身后突然響起一道少年音。

　　“我一來你就走。”江琰跟了出來。雙手背在身后，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他走到她面前，略微低頭：“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躲我。”

　　陳幼安手指抖了下，手機差點掉了。

　　“沒有，我是真的有事。”她握著手機，往公交站的方向走，“先走了...”

　　江琰幾跨步上去，一扯她的馬尾。
　　“問你一個問題。”

　　力道不輕不重，陳幼安微微仰頭，停下腳步回頭。
　　“什么事啊？”

　　“為什么不讓賀明洲送你。”

　　陳幼安覺得這個問題太過莫名其妙。
　　“他都喝醉了。”而且現在才八點鐘，她哪需要人送。

　　江琰扯了下唇角，淡聲：“我沒喝醉。”

　　“啊？”

　　靜了幾秒，陳幼安理清楚邏輯關系。
　　她睜大眼，一臉錯愕。

　　“不--”

　　“不是老想著跟我扯平嗎？”
　　江琰打斷她的話:“那天砸到你是我不對，今天讓我送你回去，這事兒就算過了。”

　　明亮街燈下，少年唇角抿起，眼神帶著幾分詢問的意思，不像是在開玩笑。

　　陳幼安全然愣住。
　　江琰這是在道歉？

　　“你...說話算話。”她聽見自己問。

　　既然江琰都友好地找自己言和了，她也不應該小氣。
　　況且只是一起坐公交車，上去找個單獨的位置坐著，少跟他說話就是。

　　江琰偏頭看她，忽然笑了。
　　“你家住哪？”

　　“送我到學校門口就行。”陳幼安小聲回答，轉身往公交站走。

　　江琰輕哂一聲，跟了上去，“怎么，怕我上門騷擾你啊？”

　　......

　　陳幼安一陣臉紅心跳。
　　這人說話怎么這么不要臉。

　　“我在學校附近找了份兼職，得過去...”

　　江琰微一挑眉。
　　他記得第一次見她是在老城的巷子，那一帶可是富人區。

　　“行。”
　　他沒問，獵獵生風往前走。

　　車水馬龍，霓虹閃爍。
　　陳幼安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

　　沒兩步，見江琰拐了個方向，走到路邊。

　　他招手示意她過去。

　　陳幼安握著挎包肩帶，慢慢靠近。看見江琰從兜里掏出什么東西，摁了一下。

　　夜幕低垂，四周光線暗淡。

　　下一刻。
　　她看見馬路邊停了一輛黑色摩托車，正亮起銀白色光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