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女教師聞聲看過來,眼神鄙夷,搖了搖頭又繼續忙手上的工作。
附中抓早戀雖然抓得很緊,但從來都是寧可放過一千也不會錯殺一對。
畢竟都是些十六七歲的孩子,萬一處理不好更會影響學生的情緒。
可這回都被叫到辦公室問話,看來是真有其事了。
周中華的視線在兩個學生臉上來回地轉,勢要抓住每一個細微表情變化。
“聽說你們兩個國慶節一起去約會了,是不是真的?”
賀明洲吞咽一下,保持平靜:“周老師,我們沒有約會,那些都是同學開玩笑亂說的。”
周中華手上沒有實質性證據。
他把兩人同時叫來,就是想看看二人的臨時反應。
這會兒陳幼安垂頭沒說話,他一皺眉頭又問:
“陳幼安同學,你怎么說。”
陳幼安溫吞抬頭,素凈的臉上表情很淡。
自己跟賀明洲最多算上普通朋友,在學校也就問問物理題,中午一起吃個飯的交情。出了校門都沒有聯系過,她連他的微信都沒有。
“周老師,我和班長只是普通的同學關系。國慶節我們一起去參觀了學校舉辦的展覽,之后跟八班的幾個同學一起吃了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產生了誤會。”
“哦?”周中華一扶眼鏡。
他的確從八班班主任口里聽到些流言,原來只是一起去看展覽?
陳幼安補充:“當時和我們一起的還有蔡小琴和洪志謙,周老師一問便清楚。”
周中華點頭,事態好像沒有他想象中的嚴重。
但是既然有學生匿名舉報,也不會是空穴來風。
兩人都是七班的好學生,得提醒他們注意言行,引起重視。
周中華一清嗓子,語氣緩下來。
“老師也不太相信,所以才找你們兩個來問清楚。但是我收到同學的匿名舉報,還是希望你們能多注意,別讓同學們誤會,引起不必要的議論。”
“你們別怪老師猜疑,這都是為你們著想,高中千萬不能早戀。優秀學生因為早戀成績一落千丈,重本的苗子最后只考了個專科的例子不是沒有。你們都是十六七歲的年紀,好奇心重我可以理解,但一定要為自己的前途為重,千萬別走岔路了。”
又臭又長講了一堆,周中華看向陳幼安:“老師特地把你的位置換到賀明洲前面,是為了提一下你的物理成績,希望你能比以前在南中更加出色。可千萬別辜負老師的一片苦心吶。”
陳幼安輕聲答:“知道了,周老師。”
-
出辦公室已經十二點十分。
陳幼安跟賀明洲一前一后地往食堂走,氣氛沉悶尷尬。
賀明洲簡直無語,這還什么關系都沒有,就被人傳到老師那兒了。
“陳幼安,你別往心里去。”他撓頭,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肯定是八班那幾個傳的,你知道他們一天嘴上跑火車沒個輕重,這回真被他們害慘了。”
陳幼安沒有回他。
賀明洲說話間,她一直看向操場的方向。
現在是中午吃飯高峰期,奔向食堂的學生不少。有幾個女生一起的,有男女扎堆的,也不乏男女單獨一起走的。
他們神態自然,談笑不斷,相處方式比她跟賀明洲親近多了。
“班長...”
“嗯?”
陳幼安仍是盯著遠處的男女學生:“你不覺得奇怪嗎?”
賀明洲愣了愣。
“周老師言之鑿鑿,好像不是因為同學們的傳言。”陳幼安側頭,“而是因為收到了匿名舉報。”
賀明洲順著她的視線看向操場。
陳幼安繼續說:“校園里大有男生女生單獨一起的,怎么看他們都比我們更親近。為什么單單只舉報我們呢?”
......
賀明洲似乎被一語驚醒。
附中校規雖嚴,但還沒有封建死板到不準男女生單獨交流的地步。
而且那些被抓到的小情侶都是不小心被逮了現行,或者被家長捅出來的。還沒聽過哪一對兒是被同學舉報的。
他想到什么,心口一沉:“是哪個混蛋這么無聊。”
假期聚餐的幾個男生除了洪志謙,一個個在外面玩得比誰都野,沒道理干這種小腸雞肚舉報人的事。
再說他和陳幼安根本不是那種關系,也不算走得特別近的。
怎么就被人舉報早戀了。
食堂內嘈雜紛亂,充斥著各類食物的香氣。
為了避嫌,四人小分隊分成了兩組,中午沒一塊兒飯吃。
蔡小琴打完菜,把餐盤往桌上一放:“誰這么無聊告這種狀啊,是吐狗嗎?會不會是周老師詐你們的啊?”
陳幼安拿著勺子攪拌碗里的湯,神情怏怏。
“應該不是,周老師也是最后才提到匿名舉報的事。”
蔡小琴嘆了口氣。
她一早看出賀明洲的心思,也覺得兩人挺般配。只要以后經常一起學習,共同進步,日久生情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
這下好了,賀明洲的美夢一時半會兒怕是做不成了。
她眨了眨眼,想到什么:“我懷疑,是哪個暗戀你或者暗戀班長的人在搞鬼。”
陳幼安手指一頓,湯匙碰到碗壁發出清脆的聲響。
暗戀?
如果說有女同學暗戀賀明洲也不是不可能。
他成績好性格好,長相斯斯文文,跟鄰家哥哥一樣平易近人。
可是暗戀她?
陳幼安微蹙眉頭。
不可能。
她才轉校幾天啊,班上的同學一大半都沒說過話,人都認不全。
她扯了下唇角,搖頭:“誰知道呢。”
碗里的湯都快涼了。
陳幼安捧起碗喝了一口,心底告誡自己要謹言慎行。
她不想剛轉學就樹敵,特別是情敵。
-
放學鈴聲響起,教室里的學生飛奔出教室。
回家的回家,打籃球的打籃球,只有少數住校生和值日生留在教室。
今天,正好輪到陳幼安這一小組做值日。她被安排跟和另一個女生擦玻璃和黑板,任務相對輕松。
賀明洲跟他一個大組。他很快掃完過道和講臺,想要幫陳幼安擦黑板。然而他們上午才被周中華耳提面命地“警告”過,陳幼安不想跟他走得太近。
“我自己可以。”
她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賀明洲不好意思再堅持。
他耷拉下肩膀,掩飾住自己的失意:“那...那我先回去了。”
說完便離開了教室。
十月的天氣帶上涼意,傍晚天色暗淡幾分。
做值日的同學干完活,都走得差不多了。陳幼安獨自拿著抹布去廁所的洗手臺清洗。
這時已經放學,整個走廊空蕩蕩。
她走到廁所門口,聽到里面傳出說話聲。
“原來是七班的班長啊,好像是跟他們班的轉學生。嘖嘖,看不出來啊,好學生也這樣。”
陳幼安心口一緊,打開水龍頭搓洗帕子。
水流聲小,她仍能清晰聽清里面的談話聲。
“女的沒見過,男生長得還挺斯文的。”
“女的我見過,很裝。聽說她被籃球砸一下就哭了,你說這算不算裝啊。”
“那當然得裝啊,對方可是江琰...沒看最后江琰送她去醫務室了嗎,真是好茶啊...”
陳幼安擰干帕子,返回教室。
她的腳有些僵,嗓子發緊。
好茶...
被籃球砸一下就哭...
她好裝啊...
被莫名其妙潑了一盆臟水還不夠。
還被無故貼上“綠茶”標簽。
第一次領教到人言可畏,就是這樣活生生地被人當成話柄在背后肆意詆毀。
說不生氣是騙人的,她幾乎想沖回去,找那幾個女生當面對質。
可理智告訴她,越是較真越容易被人當成笑話,事情會鬧得更難看。
教室已經悄無一人。
陳幼安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將抹布掛回衛生角,背上書包準備離開。
這時候突然“嘭”地一聲響,后門被人一腳踹開。
“就高三那幾個傻逼,還想跟我們約全場,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水平。”李爍的聲音。
陳幼安循聲回頭,看到李爍和一個八班的男生走進來。
江琰跟在他們后面,身穿三號黑色球衣,手里捏著一瓶水。
“可不是,只要有琰哥在,我們三打五...”
苗俊明正搭話,往前瞥了一眼,漸漸啞聲。
教室一時靜默。
太陽余暉透過蹭亮的玻璃窗射進來,給室內的人和物鍍上金色。
江琰剛打完球,栗色碎發在陽光下泛出光澤。小臂肌肉線條利落,周身都是運動過后的朝氣活力。
他瞇了下眼,好整以暇地看著講臺旁邊的人。
小姑娘背著書包,一張臉奶白奶白。馬尾乖巧地垂在腦后,有些錯愕睜大了眼。
視線在空中交匯。
江琰拎起礦泉水喝了一口,目光仍是盯著她,絲毫不避讓。
“喲!”
李爍笑著揚眉:“新同學,還沒回家啊?”
他說著走到課桌旁,從桌肚里掏書包。
苗俊明湊了過來:“她就是你們班搞早戀的女生?我去,便宜賀明洲那小子了。”
苗俊明是第一次見陳幼安。
長得又白又純,還是一臉乖巧的好學生模樣。
李爍余光瞥了下身后的人,嘖聲,扯開苗俊明:“別他媽胡說。”
陳幼安站的遠,只隱約聽見幾個字。
但男生明目張膽的眼神,和幾個零星的敏感詞匯也足夠讓她羞惱了。
尤其苗俊明還是八班的。
剛平復幾分的心情起了波瀾。她憤懣地緊抿著唇,徑直轉身出了前門。
樹欲靜而風不止。
為什么走到哪都要碰到這群人。
陳幼安皺著眉,不自覺加快腳步。
剛走到樓梯口,背后響起一道少年音。
“喂,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