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間里是噼里啪啦的鍵盤聲。
　　顯示器上跳出一個碩大的“勝利”字樣。

　　江琰下午沒去上課，跟苗俊明窩在網吧二樓包間雙排。游戲進行得很順利，二人中野聯動節奏起飛，一下午就完成了五連勝。

　　時間不早了，他們結賬下機。
　　苗俊明摸出手機看消息，微皺起眉。

　　“琰哥，那個…”他摸鼻子，面露難色，“王蘊說晚上回請我們吃個宵夜，要不要去啊。”

　　中午那頓飯，就是為了介紹朱曉玲和江琰認識。
　　只是不論是吃飯還是后來去電玩城，江琰不理不睬，壓根對人沒興趣。

　　態度已經很明顯了。

　　“不去。”
　　江琰向后退開，站起身。

　　“聽說還有高一的學妹，要不再一起玩玩？”苗俊明說。

　　江琰側頭，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
　　“還來？你要帶妹子我沒意見，但別往我跟前帶。”

　　苗俊明嘿嘿諂笑：“不帶不帶，再也不帶了。”

　　說話間，二人起身往樓下走。
　　他們約了人吃飯，只是地方遠容易堵車，這會兒過去已經有些遲了。

　　到樓梯口，苗俊明停下腳。
　　“琰哥等我下，手機忘拿了。”又“咚咚咚”地跑上樓拿手機。

　　江琰應他一聲，手插著口袋往門口走。
　　白色校服外套敞著，里面是深色T恤。明明一身學生打扮，卻顯露出漫不經心的氣質。

　　一樓坐滿了人。江琰沒走兩步，余光瞥見一道影子。

　　他頓住腳。

　　然后向后倒走兩步，一點一點側頭，看左邊的方向。

　　網吧內光線昏暗，視野朦朧。
　　他看清那人，微微蹙眉。

　　陳幼安傾著身子坐在電腦前，頭上帶著耳機。纖細手指放在鍵盤上，校服拉鏈一絲不茍的拉到最頂端，背上還背著書包。

　　怯生生又乖巧得很。
　　與頹廢嘈雜的環境極其不符。

　　江琰扯了下唇角，撇開眼。

　　過了兩秒，他又看回去，走到了座位旁邊。

　　卡座是雙人的咖啡色沙發，旁邊位置的顯示器是黑屏，應該沒有人。江琰就這樣杵在她旁邊半分鐘，連對面的男生都怪異地瞟了他幾眼，陳幼安還死盯著屏幕，沒有發現他。

　　太專注了。

　　她睜大眼睛，長睫微顫。像一只警惕的小獸，臉色煞白大氣都不敢喘。玉白的手有點小，鼠標都握不穩，整個人都像要趴上去了。

　　江琰就這樣看著她，不自覺彎了唇。
　　隨后，視線來到屏幕上，忽然笑不出來了。

　　不愛學習的人視力往往出奇的好。

　　屏幕上女性角色的裝扮堪稱豪華，全身限定服飾，絕版武器皮膚。
　　一看就是個氪金的高級號。

　　網吧嘈雜不已，陳幼安卻被完全隔絕開。她的耳機里全是是腳步在集裝箱頂層跑動的“乒乒乓乓”聲，還不時傳來震耳的槍聲。

　　這時候，腳步聲忽然靠近。她大氣不敢出，死死盯著屏幕。

　　下一刻，屏幕上一道黑影自上而下躍到地面。
　　她心臟一緊，想都沒想，瞄準目標點擊鼠標左鍵。

　　“嘣嘣”兩聲。

　　黑影身上冒出血來，很快趴倒在地，變成一個木盒子。

　　第一次“殺人”，陳幼安緊張得手心冒汗。
　　她眨了眨眼，操縱角色往集裝箱外走。

　　齊楓說了，看見盒子可以去“舔包”，補給彈藥和裝備。

　　屏幕上的雙馬尾走到集裝箱外，也不蹲也不趴，站在露天舔了點子彈和醫療包。

　　或許真是菜狗運氣好。
　　她就這樣明晃晃地站了半天，竟然沒人發現她。

　　江琰看完全程，好笑地“嗤”了聲。
　　然后長腿一跨，坐了到她旁邊。

　　陳幼安專心致志舔完包，躲回之前的集裝箱。
　　察覺到旁邊位置有人落坐，她并未多想，只以為有其他人來上機。

　　她右手握緊鼠標，仍是聚精會神，盯著自己的屏幕。

　　一秒，兩秒--
　　怎么感覺旁邊的人，越靠越近...

　　她詫異轉頭。下一瞬，瞳孔驟然放大。

　　......

　　“啊呀！”

　　陳幼安嚇得驚叫。

　　本就神經緊繃高度緊張。突然看見一張放大的臉--尤其還是江琰的臉，實在是嚇得夠嗆。

　　她一把扯下耳機。神色未平，舌頭打結：
　　“你...你怎么在這？”

　　江琰斂眸，好整以暇地盯著她的臉。

　　他現在一點逗她的心思也沒有。
　　只想知道她為什么放學不回家，還背著個書包坐在網吧吃雞。

　　另外，這個高級吃雞號又他媽是誰的。

　　江琰手臂支著沙發扶手，嘴唇繃成一條線。

　　他還記得陳幼安說過的話--
　　不關你的事吧？
　　你說過扯平互不相干的。
　　說話能算話嗎？

　　她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不想跟自己沾上半點關系。
　　他再上趕著找她就是犯賤。

　　然而，他聽見自己的聲音--
　　“你在這做什么。”

　　嚴肅得像在審問。

　　這樣的語氣，讓一向好學生的陳幼安有種被抓包的慌張。

　　“上網啊...打游戲。”她輕輕眨眼，吞咽一口。
　　想起江琰也長期上課睡覺，還打架逃課的不良學生，莫名有了些底氣。

　　江琰氣笑了。
　　以為他看不懂這是打游戲？

　　他扯了扯嘴角，又問：“自己的號？”

　　屏幕中的雙馬尾頭發顏色一半紅一半藍，是cos的電影經典角色。一身商城頂配，包括手里那把“噴子”都是絕版皮膚。

　　一身花里胡哨的裝扮少說也要三萬塊。

　　陳幼安望著他，茫然搖頭：“不是的。”

　　還算老實。

　　江琰揚眉，隨口問道：“你一個好學生跑網吧坐著干什么，幫誰玩兒呢。”

　　陳幼安張了張嘴，不回答了。

　　僵持幾秒，江琰隨之冷下臉，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陳幼安有些發怵。她領教過江琰的蠻不講理，不回答清楚他又是這不準那不準。
　　而且江琰每次問問題都很奇怪，又莫名執著。

　　可是。
　　她不想讓江琰知道自己和齊楓的關系。

　　班上同學都不知道她是被繼母接過來寄宿，也不知道她的家庭背景。她沒理由把自己的隱私，告訴江琰這樣的人。

　　況且，江琰和齊楓還打過架。

　　“我兼職那的老板娘讓我來叫他兒子回家吃飯...那孩子去廁所了，我幫他打一打...”
　　陳幼安隨口扯了個謊。

　　可她不善撒謊，沒那個圓滑的腦子。說完之后才發現自己這個謊實在漏洞百出。
　　萬一江琰坐著不走怎么辦。或者，齊楓突然回來撞上怎么辦。

　　想想都炸裂。

　　江琰不言不語，也不知道信沒信她的鬼話。
　　陳幼安慢騰騰垂下頭，手心緊張捏起。

　　一時間，空氣仿佛靜止。

　　忽然一道男聲--
　　“琰哥，你怎么坐在這兒啊，我找了一圈兒呢，這車都到門口了趕緊...”

　　是苗俊明走了過來。

　　他在網吧繞了一圈沒看見人，這才發現江琰坐在卡座沙發。
　　又一瞅見陳幼安，立刻收聲閉嘴不催了。

　　陳幼安聞聲抬頭，眼神期待又疑惑。
　　車都到了，你還不走？

　　江琰盯她的臉，舌頭抵了下面腮，順了她的心意。
　　他站起身，修長手指敲了下桌面：“走了。”

　　說完轉身，苗俊明跟在他身后，一個勁揮手沖她笑。
　　“同學再見，下次一起開黑啊。”

　　......

　　網吧門口。
　　一輛黑色轎車打著左轉彎燈。

　　江琰曲腿跨進后座，向后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

　　“什么情況啊琰哥？”
　　苗俊明跟著坐進去，笑嘻嘻問：“現在不喝氣泡水，改喝純牛奶了？”

　　江琰閉著眼也能猜到他一臉猥瑣，話里含的是什么意思。

　　純牛奶？
　　好像是挺純的。

　　“管老子喝什么。別吵，我睡會兒。”

　　苗俊明癟嘴。
　　八卦之心無處發泄，又掏出手機給李爍發消息。

　　【苗俊明：琰哥跟你們班那個轉學生什么情況？】
　　【李爍：？？】

　　【苗俊明：我還以為挺乖一個小妹妹，坐在網吧吃雞呢。她那個號一身商城裝，那把噴子的皮膚都絕版了】
　　【李爍：......】
　　【李爍：然后呢，阿琰調戲人家了？】

　　【苗俊明：倒也沒有，就是眼睛跟長在人妹妹身上似的，我跟他說車到了還舍不得走】
　　【李爍：我去，真被老子猜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