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醒了，在客廳里玩拼圖。

看到曾小云回來，他喚道：“媽媽你回來了！”

“你……怎么不在床上好好躺著？”曾小云把手里買來的專門治療小兒感冒發燒的藥放到廚房的琉璃臺上向他走過去。

念念搖頭：“睡不著了，不想躺著，想等媽媽回來。”

“抱歉，我，我去給你買藥了。”曾小云用手背碰他的腦袋，果然沒之前那么燙了。“給你煮點粥喝，喝完你再吃藥吧。”

念念乖乖地在高腳凳上坐下，看著曾小云委屈說：“媽媽，你知不知道你很久沒回來給我做吃的了。”

曾小云正在熟悉超大的廚房細節，操作臺在哪兒，廚具在那兒，碗筷在哪兒等等。

聽念念這么說，她驟然壓力劇增。

“那個……念念，能跟你商量一個事嗎？能不能先別叫我媽媽，叫姐姐好不好？”曾小云已經接受念念是自己兒子的事實，但心理跨度還是希望可以慢慢來。

換句話來說，事實歸事實，感受歸感受。

見念念瞪著大眼睛，不解地看著她。

曾小云抿唇賠笑：“叫姐姐，不是顯得媽媽年輕一點嗎？哈哈哈，這是一種潮流。念念明白嗎？”

她自己都不明白。

“好吧，姐姐。”念念點頭，乖巧答應。

曾小云感激地摸摸他的小腦袋：“哎！”

“姐姐，你在找什么？”

“找陶瓷鍋。”

“在左手邊第一個柜子。”

“哦哦！那平底鍋呢？我給你弄個卷雞蛋吃吃。”

“左手邊下面第三個抽屜里。”

“看到了，碗筷的話……”

“在右邊的那個玻璃柜里。”

……

曾小云該需要的東西都拿到了，后知后覺地僵在原地，緩緩轉過頭去。

念念正靜靜地看著她。

“嗯……姐姐昨天撞到頭了，記不起來很多事情。”

曾小云說這些質量極差的借口時，都覺得騙不過三歲小孩。偏念念都很配合地一一應了下來：“明白的，姐姐。”

恰恰是這種過于配合，讓曾小云不得不臉紅。

念念卻不知道“姐姐”的這種心理活動，乖乖地等著粥做好，很開心把東西乖乖吃掉，末了給曾小云兩個大拇指贊贊：“姐姐，真的很好吃。謝謝你，姐姐！”

曾小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就普通的東西，不至于。”

念念很認真地搖頭：“對于我來說，媽，我是說姐姐做的，就是第一好吃的美味了！”

“……哪兒學來的，這么會甜言蜜語。”曾小云把藥拿過來，給他倒水。

“對了，念念，你平時大多數時候就一個人待在這么大的屋子里嗎？”曾小云環顧四周，即便現在有她和念念兩個人，依然覺得空空蕩蕩冷冷清清。

“爸爸白天要出去工作，我白天也要上學。晚上的時候爸爸如果不加班就會早點回來陪我。如果爸爸回來的晚我就一個人先睡。不過安娜阿姨會經常來看我的。”

“安娜？”

曾小云一下子就想起早上宋柯然扶腰的那位。

人如其名，真是很“安娜”的女人。

她很想問念念，這位安娜小姐是不是和宋柯然一起住了。但是看著他清澈無辜的眼睛，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

大人的事情不能荼毒孩子。

更何況……她也沒立場關心前夫的感情狀況。

曾小云垂了垂眼皮，抱起念念回房間：“吃完藥要再睡一會兒。感冒發燒呢，就是要多睡多休息，身體才會好的快，才能快點去幼兒園。”

“不，我不要好的快！”念念突然很不乖地搖頭，拒絕回房間，拼命地抱住曾小云的脖子說，“我要一直病著，這樣姐姐才會回來看我。”

“……”兒子近在咫尺的依賴很讓她震撼。

曾小云語塞的說不出話來。

看著念念，她想起小時候的自己。

爸爸去世那會兒，她發了瘋一樣地拒絕蛋糕，哪怕是吃到一點帶甜味的東西都會翻江倒海地嘔吐，她也是這樣偏執地認為，只要她不碰甜品，爸爸就會回來，回到這個家回到她的身邊。

那個時候她不愿意面對爸爸的離開，家庭的破碎。

更不愿意接受是因為自己的緣故才造成的這場悲劇。

她感同身受過，又怎么能責怪兒子的年幼任性呢？

孩子對于父母的依賴，就是魚兒無法離開大海。

那是全世界。

她心疼地拍拍念念的后背：“我答應你，以后我會經常在家的。”

念念眼眶濕潤，委屈的半信半疑。

曾小云一直待到晚上，宋柯然回家。

她聽到開門的聲音走出去，在玄關換鞋的宋柯然看到她還在，愣了一下。

“回來了。”曾小云故意忽視他的愕然，進到廚房給他倒了一杯水遞上，“累了吧？”

宋柯然微怔，沒接。

“我們雖然離婚了，但好歹也一起生活過。不至于給你倒杯水都不行吧？”曾小云皺眉苦笑。

世界還真是玄妙，曾經希望一直擁有親密關系的喬志成現在對自己熱絡到不行，現在她希望因為念念能和宋柯然保持良好的關系宋柯然又一副敬而遠之的樣子。

宋柯然接過水杯，垂眸：“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忙了一天，頭發還是跟早上出去那樣整齊有型，挺拔的身材很好地襯托出定制西裝的氣場和華貴，正應了那句真正的衣架子是人襯衣衫，而不是衣衫襯人。領帶有些亂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工作遇到煩心的地方用他那白皙修長的手指扯亂的。

“不介意的話，我想跟你聊兩句。”曾小云示意宋柯然往沙發上坐。

“關于我們離婚的事，念念并不知道。”念念還小，對于媽媽這段時間不在家里他也是一知半解，曾小云想為了孩子的心理健康考慮他們兩個人肯定沒告訴孩子真相的。

“嗯。我們當初說好的，離婚的事情先不對外公布，為了孩子慢慢來。”宋柯然附和。

“我希望我們復婚。”曾小云話一出口，宋柯然被嗆到了。

剛喝下去的水因為過于驚訝回涌上來，他連連咳嗽兩聲。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整個人就是天生壓場的那種，即便是出現這樣有些好笑的失誤，也只是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像是達芬奇故意的失誤，連失誤都是養眼的。

曾小云不是信口開河，也不是意氣用事，更不是為了圓謊在喬志成面前的“沒離婚”做的補救，而是她白天深思熟慮后的想法。

念念小，需要一個完整的家。

她體會過單親家庭的不易和痛，不想讓親生兒子再經歷一番。

哪怕不能做到夫妻恩愛，只要相敬如賓和睦相處，也能讓念念在一個完整的家庭長大。

她知道，她突然這么說，挺突兀的。

所以沒想過宋柯然會答應，只是先提出來，試探一下他的反應。

“我知道，你另有新歡了，是那個安娜小姐。我們當初離婚也是因為她。”說這話時，曾小云清了清嗓子，留意宋柯然的反應。

宋柯然很平靜，手指無意識地在杯口邊緣來回。

曾小云的心到底還是沉下大半，果然是因為第三者。

盡管對宋柯然的感情是個謎，或者當初就沒有任何敢情，純粹是迫于各方面的壓力和他結的婚。但丈夫有外遇這件事還是讓一個女人的尊嚴很受傷的，無關感情深淺的問題。

曾小云暗暗地深吸一口氣，繼續道：“放心，我不會干涉你的感情生活，但我也不希望你把新歡帶到家里來給兒子造成不好的影響。我是出于對念念好的立場出發，希望你慎重考慮一下。”曾小云盡量小聲，語氣平靜，動機明顯，態度官方。

宋柯然把剩下的水喝完，空杯子放到一旁的茶幾，沉默兩秒：“小云你愛我嗎？”

落地燈在右邊昏暗地把沙發圈進去一半，拖長了他們兩個人的身影。

他背對著光，棱角分明的側臉問這句的時候沒有看她。

曾小云剛才說的明白，復婚只是為了念念。

那這句話，是問的之前？

“當然愛啊，不然為什么要跟你結婚……”曾小云悻悻哼笑。

宋柯然緩緩扭過頭來。

曾小云卻心虛地目光跳轉。

客廳里陷入短暫的沉默。

“相愛結婚不愛離婚，復婚如果是為了念念，我可以答應你以后不讓安娜來家里，我們保持正常的朋友關系，你隨時都可以來，甚至過夜。防止念念看穿，我們住同一間，我打地鋪。你看可以嗎？”宋柯然說話也很平靜，不帶一點情緒，比曾小云還要官方。

兩個人都做到為了念念，在磨合更好的方案。

曾小云消化兩秒，剛想開口，宋柯然起身道：“我累了，先去洗澡。”

“……”說半天，他這是除了復婚什么都同意的意思？

看來那位安娜小姐吃的他挺死，他也很認真的樣子。

曾小云莫名有些吃味。

……

宋柯然關上洗手間的門脫掉衣服，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憂傷而激動。

就在剛才，他終于親耳聽到曾小云說愛他。

可為什么，等了這么多年，等到的卻是一句不走心的謊言？

他甚至分不清是該高興有念念這個孩子，至少能讓她愿意騙一騙他；還是難過是因為念念，他才能聽到她說愛。

或許，這么多年了，他不該再有什么期待。

曾小云，本就是他生命里的意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