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南從特訓營畢業后沒多久,慕家隨衛就迎來了一次大換血。</br> 那時的慕云起力排眾議,剛在慕氏穩住腳跟。新官上任,他需要心腹,也要借機除掉旁系叔伯們安插在內部的眼線。</br> 于是將“第一把火”落在慕家隨衛的身上。</br> 他向來一視同仁。兼資文武,誰能留到最后,誰說了算。</br> 最終場比試,撂倒場上最后一人,葉南望向坐在場邊的男人,希冀他能投來一絲肯定的目光。</br> 慕云起雙腿交疊,兩手交握置于腹前,他淡漠的眼底毫無波瀾,如傲視卓群的鷹隼,看的人發怵。</br> 第二天。</br> 當她一頭利落的短發出現在他面前時,慕云起眉心一沉。</br> “為什么剪頭發?”</br> 柔軟的短發給她素面朝天的小臉上添了幾分少年氣。</br> 額前的幾縷稍稍遮住了她黑亮清麗的瞳,又被她隨手撥開。</br> 她的眼睛很好看,至少慕云起是這么認為的。</br> “長發礙事。”葉南脫口而出。</br> 昨天在場上,因為突然散落的長發,她差點與第一名失之交臂。</br> 盡管離得遠,但他冷漠的表情被她盡收眼底。</br> 角逐一結束,她就去剪了頭發,雖然有些舍不得,但又不得不舍。</br> 慕云起低頭品茶,清鮮的茶香在鼻尖散開。</br> “嗯,這樣挺好。”</br> 就是一句“這樣挺好”,便再也沒人見過她長發模樣。</br> 修剪好發尾,葉南照著鏡子,滿意的勾起唇角。</br> 她準備去處理一下芳姨給的紅薯,烤給隊友們嘗嘗。</br> 剛一出門,迎面撞上了面帶緊張的陳玏。</br> “南隊,我正要去找你。老夫人來了,一直在書房,說要見你。”</br> 老夫人來了?葉南頓時清醒,礦震的事肯定傳到了老宅,老太太只怕是來問罰的。</br> “我知道了,我這就過去。”</br> 穿過長廊,來到主院,葉南直接上樓,停在書房門前。</br> “叩叩”兩下敲門聲,得到允許,她才推門而進。</br> 上等的祁紅茶香撲面而來,抿上一口,鮮醇酣厚,掛在喉間,經久不散。</br> “老夫人。”葉南垂手恭立。</br> 秦嫻瑛手握壺柄,紅艷明亮的茶湯從壺嘴流出,倒進茶杯里。</br> 面前的紅茶沸著熱氣,秦嫻瑛盯了一會兒,開口道。</br> “拿去加些牛奶。”</br> 書房里只有她們兩人,這話是對她說的。</br> 加牛奶…奶、奶茶?</br> 葉南一時不解,又不敢怠慢,應聲上前,端起茶杯退了出去。</br> 來到廚房,葉南熱了杯牛奶,濃厚的茶香還在鼻尖縈繞。</br> 用這么貴的紅茶做茶底,也太奢侈了。</br> 她抿了抿嘴,身后傳來老管家劉荷的聲音。</br> “人一上年紀,口味也像小孩子。”</br> 劉荷是老宅的管家,與公館的劉姨是親姐妹,兩人為了慕家奉獻了大半輩子,深受大家敬重。</br> “劉管家。”葉南頷首。</br> 劉荷點頭笑了笑,慈眉善目的,一點也不讓人覺得生分。</br> 葉南把牛奶慢慢倒進紅茶里,劉荷指著一旁的蜂蜜罐子說。</br> “再加半勺蜂蜜,不然老太太不喝。”</br> “好。”葉南照做。</br> 端著奶茶上樓,她跟在劉荷身后,兩人進了書房,發現慕云起也在。</br> 鮮少見她穿些亮色的衣服,他抬眸瞥了一眼,她膚色偏冷,亮色更襯她,也顯得更有活力了。</br> 葉南把控的茶溫正好,秦嫻瑛抿了一口,似在回味。</br> “一點也不甜。”</br> 不是喜歡的口味,老太太放下杯子,靠著座椅,不打算再喝。</br> 劉荷站在一旁,好像在安撫鬧脾氣的小孩。</br> “已經加了半勺蜂蜜了,醫生說您要控制血糖。”</br> “年輕時不敢喝,老了又不能喝,哼。”</br> “您不是要找葉南嗎,那孩子都站了半天了。”劉荷急忙岔開話題。</br> 葉南站在原地聽了許久,還以為對面三人忘記她這個大活人了。</br> 秦嫻瑛看了她一眼,低頭理了理蓋在腿上的小毛毯。</br> “出去吧。”</br> “是。”</br> 劉荷退了下去,秦嫻瑛又扭頭看向慕云起。</br> “還有你。”</br> 他也要?慕云起目光一滯,“祖母…”</br> “出去。”老太太毫不留情。</br> 慕云起無奈離開,書房里只剩下她們兩人。</br> “西郊礦震,你救人及時,困在礦井里的礦工才沒有重傷,做的很不錯。”</br> “是我應該做的。”</br> 葉南直犯嘀咕,“甜棗”給完了,估計下面就是“巴掌”了。</br> “云起的傷,也是你應該做的?”</br> “慕總受傷是我失職,不敢推責。”</br> 秦嫻瑛提起聞香杯,杯口朝上靠近鼻尖,聞了聞茶湯留下的余香。</br> “你也算慕家的老人了,又是初犯,所以我不會罰你,就算要罰,也不是我來罰。”</br> “是,葉南明白。”</br> 老太太最了解自己的孫子,葉南是慕云起的人,她要是擅自動了這丫頭,他指定要跟她拍桌子。</br> 她年紀大了,不想摻和過多,但有些時候又不得不提點提點這些年輕人。</br> “你必須記住你的職責是什么,這樣的事,我不想看到第二次。”</br> “是。”</br> 慕家隨衛,說來好聽,如果說的不好聽了,那就是一群替死鬼。</br> 葉南無親無故,慕云起又對她有恩,所以她一心只為他。</br> 可隨衛隊中,還有許多人親人尚在,雖然慕氏的待遇極優,她也盡量不讓他們過多涉險。</br> 秦嫻瑛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聽進去了。</br> “時間不早了,不在你們這討人嫌。”</br> 說著,她掀開腿上的毛毯,葉南見狀上前,將人扶了起來。</br> 走下樓梯,慕云起大步迎來,鐘意也跟在后面。</br> “祖母,午飯準備好了。”</br> 老太太擺了擺手,說道。</br> “吃不慣你這的飯,家里的老師傅做了糯米藕,回去還能趁熱。”</br> “醫生不是讓您控制血糖嗎?”</br> “你現在還教訓起我來了?臭小子。”</br> 慕云起不語,鐘意又搭了幾句問候話,老太太臉色才緩和了些。</br> 秦嫻瑛不準備留下,劉荷便上前替下葉南。</br> “我來吧。”</br> 葉南撤下來,規規矩矩的退到一旁。</br> 周圍還站了幾個傭人,手里提著給老太太拿回老宅的補品。</br> 目送著一堆人送秦嫻瑛出門,她才松了口氣,轉身向東院走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