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平淡相處著。</br> 到了晚上，慕云起依舊會厚著臉皮，默默躺在她身邊。</br> 葉南發現自己竟也比之前睡得安穩。</br> 她心里不愿意承認這一點，可事實明，她再怎么排斥他，身體卻依然誠實。</br> 清晨醒來時，葉南抬頭看了眼放在矮柜上的電子鐘。</br> 時間剛過六點。</br> 收回視線，她瞟到下方的日歷。</br> 今天是中秋了…</br> 慕云起睡得淺，身邊人稍稍一動便醒了過來。</br> “怎么了…”</br> 男人撐起上身，小心翼翼的詢問，眉眼中滿是擔憂。</br> 女人背對著他，輕輕搖頭，又側躺下來。</br> 慕云起想起什么，稍微湊近了些，說道。</br> “今天中秋，想不想出去走走？”</br> 這段時間，她一直待在屋子里，外出活動也僅限于花園。</br> 他擔心再這樣下去會出什么問題，圳青也說要多帶她散散心，轉移注意力，就不會胡思亂想。</br> “我們去海城好不好？”</br> 他知道她喜歡那里，也準備在海城買套房子，等云景能獨自一人撐起公司，他們就搬過去。</br> 定居，生活，一日三餐，年年歲歲。</br> 慕云起撐著上身，脖子撐酸了，她也沒回話。</br> “…要是不想去…”</br> “我想先去看看母親?！?lt;/br> 葉南眨了眨眼，淡淡地回復道。</br> 她肯與他交流溝通，慕云起已經欣喜若狂了。</br> 他溫熱的掌心貼著她的肩頭，眼圈泛紅。</br> “…好…好，我們一起去，我…我馬上做早飯，你再睡一會兒好不好？”</br> 葉南“嗯”了一聲閉上眼睛，慕云起又戀戀不舍地看了一會兒，才輕手輕腳下了床。</br> 其實她也睡不著，只是不知道該怎么跟他相處，倒不如假寐。</br> 墓園。</br> 女人捧著一束花定定地站在墓碑前，男人則站在稍遠處的側后方。</br> 出門前，葉南扎了個低馬尾，這會兒有風撫過，額邊散了幾縷碎發，隨風飄動。</br> 她沒有體會過父母的疼愛，不知道怎么與親人相處，所以知道母親還在世時，更多的反而是震驚。</br> 原本以為自己有了母親，可最終還是失去了，這倒不如從一開始就告訴她，自己是孤兒。</br> 葉南俯身將花束靠在一側，看著鑲嵌在墓碑上的照片，眼底酸澀。</br> “不知道您喜歡什么花，隨便挑了幾朵。這輩子沒有跟您做母女的緣分，但還是謝謝您…”</br> 說著，又從手提袋里掏出幾個月餅。</br> “月餅是他買的…”</br> 葉南頓了一下，這月餅是慕云起剛才拉著自己在點心店里買的，是什么餡來著…怎么想不起來了？</br> “今天中秋，您嘗嘗?！?lt;/br> 她蹲下來，仔細把月餅擺好。</br> “您不用擔心我，他現在…對我好的嚇人，等他作夠了、膩了，我就帶您回海城…”</br> 葉南喃喃低語說了一會兒，才轉身走向他。</br> 慕云起護著她上車，車身緩緩啟動，朝機場駛去。</br> 他安排好了一切，兩人一路暢通的上了飛機，葉南靠著寬敞的躺椅，有些昏昏欲睡。</br>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最近總是覺得渾身乏累，一坐躺下來就犯困。</br> “困了就睡會兒，我守著你。”</br> 慕云起看著她兩只眼皮上下打架，拿出一旁的薄毯搭在她身上。</br> 葉南也沒跟他客氣，調整好座椅角度，很快便傳來均勻的呼吸聲。</br> 整個頭等艙的環境安靜和諧，因為慕云起買下了所有頭等艙票，而空乘人員也很會看眼色。</br> 沒人不認得他，“慕氏集團”四個字便代表了一切。</br> 整個航程，男人的目光就沒離開過熟睡的女人，飛機遇到點氣流波動，他都是擰眉嚴肅的表情，看一眼身邊的人沒被晃醒，才又顯露出溫和的眼底。</br> 空乘組默默達成一致，誰都別上前，除非他主動叫鈴。</br> 飛機落地時臨近午時。</br> 葉南補了一覺，精神也好了許多。</br> 她坐在車上看著窗外倒退的街景。</br> 五年了，這座城建了許多新樓，修了許多新路，熟悉也陌生。</br> 車子緩緩停靠，望著不遠處的海岸線村戶，葉南覺得眼熟。</br> 兩人下了車，慕云起鼓足勇氣，牽過她的手。</br> “走吧，帶你去看看。”</br> 她沒掙脫，他暗喜。</br> 葉南默認被他牽著走，靠近村口，因為正值假期，來往在入口處的人流量很大，周圍環境也越發熱鬧。</br> 這是…漁村？</br> 房屋、土地全部翻新過，原本逼仄坑洼的土路也修整成了寬敞平坦的柏油路。</br> 村子里建了特色民宿、海產養殖場、果蔬種植棚以及木林綠化，完全被開發成了一座獨具沿海特色的度假村。</br> 沒想到漁村變化這么大，葉南微微仰頭，邊走邊左右打量著兩側的房屋。</br> 慕云起看著她，耐心地說著房屋用途，不厭其煩。</br> 直到兩人走進一家農家飯店，王貴和田鳳華笑迎出來，親切地拉著她的手往里走，葉南才覺得恍如隔世。</br> 農家院也翻新成了農家飯店，整整三層，還聘了服務生。</br> 田鳳華拉著葉南的手，笑容真切和藹，直說慕云起的好話。</br> “原本漁村的投資已經被駁回了，多虧了慕董，說是有什么一票否決，他就力排眾議，給我們投資，幫我們規劃、出主意，還有我們家這飯店…”</br> 田鳳華是個真性情的人，說到動情處幾度哽咽。</br> “現在漁村的收益越來越好，大家也算是沒有辜負慕董當年的決定…謝謝，真的謝謝?！?lt;/br> 慕云起坐在葉南身旁，鄭重道。</br> “您不用謝我，我只是給了大方向，其他的還是要靠大家齊心協力去完成，這是你們應得的?！?lt;/br> 王貴提著茶壺，起身給慕云起面前的茶杯里添了茶水，又添了葉南的。</br> “慕董，我們都是粗人，沒什么文化，更不會說漂亮話，但不管怎么說，我們都是打心眼里感激您。我們一家人也不知道該拿什么報答，你們就安心在這待幾天，好好玩一玩，吃住我們都包了！”</br> “對，嘗嘗店里的招牌菜！”</br> 田鳳華過慣了精打細算、勤儉持家的日子，難免大方。</br> “還有我們果棚里的石榴，正是吃的時候?！?lt;/br> 田鳳華轉頭指使著王貴，“快，快去摘一些，拿給小南嘗嘗！”</br> 王貴邊說著“好”邊起身走了出去，葉南阻止不及，有點不好意思。</br> “田嬸，您別客氣，我吃什么都行。”</br> 田鳳華眼中笑意加深，又湊近了些，說道。</br> “這石榴是慕董專門找專家培育的品種，產量高粒粒甜，一會兒你嘗嘗，可好吃了。慕董還說你喜歡吃梭子蟹，你放心，我這啊，管夠！”</br> 葉南知道田鳳華和王貴都是地道實在的人，也是真心對人好。</br> 她點點頭，又看向慕云起，發現他也在看她。</br> 葉南沒有挪開視線，而是想從對方的眼底窺探出什么。</br> 可那雙深邃的眸底中，除了她，什么都沒有。</br> 沒想到無利不起早的資本家，竟然學會了大發慈悲。</br> 所以他現在是在跟她打感情牌嗎？</br> 簡單閑聊幾句后，田鳳華發現面前的姑娘跟以前不太一樣了。</br> 原本靈動的雙眼黯淡無光，像是藏匿了很重的心事，看著讓人心疼。</br> 王貴端了幾個又大又紅的石榴走進來時，王家成也回來了。</br> 幾年不見，男孩褪去了稚氣，個子也長高了些。</br> 將小貨車停穩，王家成指揮著幾個身高體壯的服務生搬卸海鮮，又轉到副駕駛，小心翼翼地把懷孕的女人扶下車。</br> 葉南認出了她，是當年跟他們一起去看煙火大會的姑娘，眉清目秀，很可愛。</br> “媽！這亂的很，你帶小玥進屋歇著。”</br> 田鳳華應聲小跑出來，扶著柳玥往里走。</br> “你這丫頭，不讓你去非要跟著去，難受了吧？快喝點水?！?lt;/br> 柳玥一只手托著隆起的小腹，一只手握著水杯。</br> “他凌晨出車，我在旁邊還能跟他說說話，省的他犯困?！?lt;/br> 看得出婆媳兩人的關系很好，葉南在旁邊看著，似乎體會到了親情的含義。</br> 說不羨慕是假的，可惜從小到大，她都沒有家。</br> 王家成洗了手，進屋看見慕云起和葉南，驚喜道。</br> “葉南，慕董，你們來了！”</br> 男人說著又牽起柳玥的手，滿臉幸福的向兩人介紹。</br> “這是我媳婦，去年婚禮慕董還親自來了，真是不好意思…”</br> 葉南知道何醫生跟鐘小姐也在一起了。</br> 她只是沒想到，這幾年大家都擁有了屬于各自的幸福。</br> 她心里是高興的，卻又空落落的。</br> 說話間，慕云起已經默默剝了小半碗石榴，就放在她手邊。</br> 葉南轉身遞到了柳玥手里。</br> “吃點石榴吧，聽說多吃石榴，寶寶會白白凈凈，水嫩嫩的?！?lt;/br> 柳玥不是沒看到石榴是慕云起剝的，她下意識看了一眼，男人失落的目光一閃而過。</br> 女人又把碗塞回葉南手中，笑道。</br> “你是客人不用管我。我想吃的話，家成會幫我剝的。”</br> 葉南聽出了她的話意，捧著小半碗石榴看向慕云起。</br> “我再給你剝一些。”</br> 慕云起接過碗，繼續低頭剝石榴。</br> 田鳳華看出了些兩人間的不對勁，拉著兒子兒媳主動離開了屋子。</br> “媽，我怎么覺得不太對啊，我跟小玥結婚的時候，慕董說葉南生病了在家養身體，可今天看…兩人奇奇怪怪的。”</br> “別多嘴。”</br> 田鳳華打斷了兒子的話。</br> 她當然也看出來了，可他們畢竟是外人，別人的家事不方便多言。</br> “我跟你說，你可別去當面問人家，都要當爸的人了，怎么還這么沒腦子？”</br> “哦，知道了…”</br> 夕陽落幕，滿月當空。</br> 田鳳華把民宿最好的一間房留給了兩人，同樣也是最佳的觀景位置。</br> 洗過澡，葉南渾身清爽地拉開落地窗，坐在木臺板上抬眼望著。</br> 明亮的滿月掛在夜空，在海面上緩緩撒下一把銀光，海風徐徐，微波粼粼。</br> 她心中難得平靜。</br> 身后，男人一只手拿著薄毯，另一只手端著果盤。</br> 他輕輕走到她身旁，放下盤子，展開薄毯，將她裹住。</br> 葉南身體一僵，又慢慢放松下來。</br> “入秋了，海風涼。”</br> 慕云起用薄毯把她大半個身體裹得嚴嚴實實，又拿起一顆洗凈的葡萄，遞到她嘴邊。</br> “這葡萄也是果棚里的新品種，很甜，嘗嘗?！?lt;/br> 葉南微微蹙眉，疑惑地看著他。</br> “白天不是嘗過了？”</br> 慕云起一怔，笑意僵在嘴邊，眼底落沉下幾分。</br> “…白天，吃的是石榴?！?lt;/br> 石榴？葉南眉心擰的更緊了。</br> 她怎么不記得了…</br> 慕云起緊張地看著她，又傾身湊近了些。</br> “怪我，你身體還沒完全恢復，我不該著急……”</br> 男人展開雙臂，像是觸碰易碎品般將女人輕輕擁入懷中，掌心貼著她的長發撫順，眼圈泛紅。</br> 月光拉長了映在墻壁上的兩抹身影，透著隱隱悲哀與無盡情絲，似乎在道說什么，卻又如鯁在喉。</br> 看著夜景，葉南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睡著了。</br> 慕云起輕輕把人抱起，又輕輕地把人放在柔軟的床墊上。</br> 與從前一樣。</br> 一沾到床墊，她就會蜷起身體，側臥而眠，眉心永遠是抹不平的褶皺。</br> 溫柔撥開她額前的碎發，他垂眸看著，胸口泛疼。</br> 女人的呼吸突然緊促起來，慕云起慌張地摟住她瑟縮的肩膀。</br> “別怕…夢都是反的…沒事的…沒事…”</br> 男人耐心的一遍遍安撫，直到確定她的情緒穩定下來，才躺在一旁，用溫熱的體溫包裹住她。</br> 漁村的空氣很好，兩人待了幾天，慕云起明顯感覺到葉南的心情好了許多。</br> 臨走時，他拿出一只厚厚的紅包遞給了王家成。</br> “慕董，您這是做什么？”</br> 慕云起是他們家的恩人，也是整個漁村的恩人，他怎么還能再收他的錢？</br> “不是給你的，是給孩子的見面禮，拿著吧。”</br> “那也不行！這錢我不能要…”</br> “那你們給我帶回去的農產品我也不好意思要了。”</br> “這怎么能一樣，農家果蔬又不值錢。”</br> 葉南看不下去，上前一步說道。</br> “這些水果就當是我們買的，還有孩子的見面禮、滿月酒、長命鎖，也一起給了。”</br> 王家成感激的應了下來，他站在村口，直至目送車身漸漸駛遠。</br> 葉南心情好了許多，精神也有所改善，甚至還在飛機上吃了一小塊奶油餅干，慕云起偷偷記下了餅干品牌，準備讓人買一些回來。</br> 兩人走出Vip通道，一撥記者突然蜂擁而至，將出口堵得死死的。</br> 慕云起抓緊她的手，把人護在懷里，面色冷厲。</br> “讓開。”</br> 幾個膽子大的記者干脆把話筒和攝像機懟在兩人面前。</br> “慕董，有人看到兩位在海城出游，舉止親密，請問你們是現在什么關系？”</br> “葉小姐，您之前是慕董的隨衛，現在又與慕董不清不楚，請問您之前是否就已經插足了慕董與鐘小姐的感情呢？請您正面回答一下…”</br> 閃光燈還在不停閃爍，晃得她眼疼。</br> 記憶中的畫面一幀幀來回跳閃，葉南呼吸緊促，頭疼不已。</br> 她下意識縮進男人的懷里，渾身發抖。</br> 慕云起察覺到懷里的人在不停顫栗，又將她抱緊了些，陰鷙的目光投射向一群記者。</br> “我做事不需要對任何人解釋，給我滾！”</br> 這些八卦娛記，是誰給他們的膽子？！</br> 機場的安保人員聞訊趕來，驅散記者，快速隔開一條小路。</br> “欸快看！她的一只眼睛變成紅色了?。 ?lt;/br> 不知是誰在人群中高喊了一聲，原本準備離開的記者迅速把攝像機對準了葉南。</br> 有人大驚失色，有人撥弄是非。</br> “…這…這是紅眼病嗎？會傳染吧！”</br> “她剛才一直在發抖，肯定是什么怪病…”</br> 男人脫下外套披擋住女人的臉，憤怒地摔開距離最近的攝像機，怒斥道。</br> “滾！！”</br> 慕云起一把抱起葉南，大步流星邁上了車。</br> 她還在抖，眼眸半抬，看起來很難受。</br> “馬上給圳青打電話，去醫院！快！”</br> 車身如離弦之箭飛速駛離，慕云起狠狠剜了一眼外面的始作俑者。</br> 如果葉南有事，他不會放過這些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