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的沙灘, 沿著步伐穩(wěn)健的腳印和一行重重拖行的痕跡,賀拔長老和賀拔恕一路追去,終于望到了腳印主人的身影。
激烈的爭吵聲隨風(fēng)飄了過來, 字語因雜亂的風(fēng)聲模糊起來,不甚清晰。賀拔恕沒能聽清,賀拔長老憑借修為優(yōu)勢捕捉到了幾個詞語。
“賀拔六野”“道魔雙修”“一手冰靈、一手魔氣”“契機(jī)”
“你們在干什么?”一聲大喝響起, 賀拔恕的身影如箭一般沖出去。
賀拔長老卻頓住了,細(xì)細(xì)思索起那幾句話來。這筑基期修士是家主直屬的手下,或許真的清楚一些內(nèi)幕也未可知。
地下城的事情爆出之后, 其他世家大族的人曾懷疑家主控制魔氣的手段,憑借菩提佛的指骨舍利, 真的能控制禁地那么多魔氣么?賀拔六野肯定隱瞞了點(diǎn)什么,說不定還有其他手段, 說不定他會魔修的招數(shù)。
這樣沒有任何證據(jù)的流言在天極界傳散開來, 大多數(shù)人只看成攻訐賀拔六野和賀拔家族的說辭, 沒幾個人當(dāng)真。
畢竟家主是個貨真價實的道修, 修行賀拔家族一脈相傳的冰系功法, 所有人都見過, 他怎么可能是個魔修?
可是, 如今這筑基期修士嘴里冒出了個新詞,“道魔雙修”?世上真的有這么逆天的能力嗎?
賀拔長老想不通, 只好甩甩腦袋暫時按下這件事, 緊跟著賀拔恕的身影飛過去。
那筑基期修士看到他們,松了口氣。坤輿界代表和光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扯緊蛟筋, 把另一端的筑基期修士扯到她手下。
她揪住蛟筋, 逼迫筑基期修士半跪在面前, 呈現(xiàn)出上下等級分明的恥辱姿勢。
賀拔恕橫眉怒目,死死瞪住和光,大聲道:“道友,此人乃我天極界的弟子。你如此待他,未免太不把我天極界放在眼里!”
她扯了扯嘴角,笑容里滿是諷意,“你天極界的人?”她垂眸俯視筑基期修士,“看來你偽裝得不錯,連賀拔家的人都騙了。”
賀拔長老瞇起眼睛,直勾勾地看向筑基期修士,“什么意思?”
一開始,筑基期修士確實是造假混上跨界飛舟,不過那不是奉了家主的命令嗎?什么叫連賀拔家的人都騙了?
“湖心島的黑色紋路不是說明得清清楚楚?天極界的紋路才到哪兒?這家伙可是滿身黑紋,同坤輿界一樣。”她輕哼一聲,“他哪是天極界的人,分明是我坤輿界的叛徒。”
這話一出,賀拔長老立即信了,心中還有一股恍然大悟的感覺,怪不得最初要偽裝,原來不僅要騙過賀拔家族,還要騙過坤輿界。
縱然如此,那小子也是奉了家主之命來的,就算要處理,也是賀拔家族內(nèi)部處理,怎么也不關(guān)坤輿界的事。
賀拔長老揮開賀拔恕,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道友,他是不是天極界的人,我界自會判斷,請把他交與我。若真是你坤輿界的人,他日自會給你送回。”
她臉上的笑意愈加嘲諷,似乎看出他在糊弄她。接著她揪住筑基期修士的衣領(lǐng),微微提起,道:“給你,也怕你們不敢要,這家伙看上去是個佛修,暗地里卻是個魔修。”
賀拔恕大驚,往后退了一步。
賀拔長老狠狠剮了他一眼,又直直看向和光,語氣強(qiáng)硬起來,“不管這小子是誰,終歸是我賀拔家?guī)С鰜淼模舻烙巡环攀郑瑒e怪我們不客氣。”
她掃了他們一眼,用肯定的語氣說道:“你們攔不住我,若是受傷,恐怕會傷了兩界的和氣,兩位不如讓開,行個方便。”
說實話,賀拔長老也不太想動手。天曜大戰(zhàn)的節(jié)骨眼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況這兒不是天極界,是疏狂界的地盤,在別人的界域動手也是不給主人面子。
但是現(xiàn)在沒辦法了,要搶回那小子,只能動手。
后邊的賀拔恕看起來有些猶豫,賀拔長老拿出家主的名號,告訴他必須把那小子帶回天極界不可,不然他們會被家主責(zé)問。話剛一出口 ,賀拔恕的臉上閃過決絕,一下子沖了出去。
蠢貨!賀拔長老在心里大罵賀拔恕,無奈之下也奔了過去,從兩邊包圍和光。
以一敵三的場面,坤輿界代表仍舊一臉淡定。
她手握一個人質(zhì),每當(dāng)賀拔恕提刀沖過去,她就揪起人質(zhì)對準(zhǔn)刀,硬是把賀拔恕逼了回去。在她手下,那小子不僅被當(dāng)盾牌使,還當(dāng)做刀劍使,不知多少次和賀拔恕撞得頭暈眼花。
賀拔長老清楚,局勢于己方不利,便早早用玉牌喚其他天極界弟子過來。
沒過多久,她似乎不耐煩了,解下蛟筋上的一半念珠。口誦佛經(jīng),念珠上透出金色的卐字,一個個浮了起來。
緊接著,那些念珠帶著浩浩蕩蕩的佛力沖了過來,賀拔長老和賀拔恕連忙聚起靈氣阻擋。沒想到那些念珠沒擊中他們,團(tuán)團(tuán)圍在他們身邊,金色的卐字上流出一縷縷絲線,紛繁錯雜地連在一起。
不好!是陣法!
賀拔長老忙攻擊這些念珠,然而陣法已成,他們被困住了。
她拖著筑基期修士,轉(zhuǎn)身就走。
“等等——”
賀拔長老大喊,她連頭都沒回。
就在這個時候,念珠上傳來一股寒氣,四周的溫度驟然低了下去,瀉出嘴里的氣都成了白色。金色的陣法消失,念珠就像失去控制一般掉了下去,每一顆都凍成冰渣。
女修身后突然冒出一團(tuán)黑色,一抹金光從里頭閃現(xiàn),沒過多久,半面金絲面具出現(xiàn)在黑霧里。
是家主的虛空裂縫!
轟隆——
驚雷乍響,天空不知何時聚起層層烏云,黑色的云里不斷有雷光亮起,隱隱帶著天道威壓,似乎要劈下來,又沒有劈下來。
女修立時轉(zhuǎn)身,白冰從地面生出,一瞬之間凍住了她的下半身。她伸手運(yùn)轉(zhuǎn)念珠,下一刻每顆念珠都凍成了冰球。
那筑基期的小子從中脫身,三兩下沖進(jìn)了虛空裂縫里。
這一切發(fā)生得太快,賀拔長老有些轉(zhuǎn)不過來。過了一會兒才走過去,對虛空裂縫行禮,“家主。”
家主點(diǎn)點(diǎn)頭,用毫無感情的語氣說道:“殺了她。”
賀拔長老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就連賀拔恕也怔住了,半晌才用不確定的語氣問道:“在這兒?”
“這兒沒人。”
賀拔恕猶豫了一會兒,看了看家主,又看了看和光,提刀砍了過去。賀拔長老腦門的筋兒直抽抽,忙不迭撲過去,按下那刀。
這兒可是疏狂界的地盤,誰知哪個地方有疏狂界的眼睛,再說坤輿界代表身上肯定有特殊的禁制,臨死前的畫面定然會傳回界域。不準(zhǔn)備一點(diǎn)措施直接殺,不是引火上身嗎?
賀拔長老定定地看向家主,“她是坤輿界的代表,不能隨便殺。”
家主的語氣沒有一絲波瀾,“沒關(guān)系。”
賀拔長老快氣笑了,強(qiáng)忍住心中的怒氣,厲聲道:“家主,殺了她勢必會和坤輿界鬧翻。更別說經(jīng)過地下城一事,天極界在諸天萬界已經(jīng)聲名狼藉了。”
家主依舊不為所動,語氣帶著命令和隱隱的威脅,“殺了她,現(xiàn)在。”
賀拔恕再次握緊刀,被賀拔長老死死按住。
賀拔長老苦口婆心地勸道:“家主,哪怕她觸犯了您,也不可因一己私欲殺了,要多為賀拔家族、為天極界著想。”
她的半個身子都凍在冰里,要?dú)⑺⒉焕щy。
家主的語氣已經(jīng)不耐煩了,“如若你忠于賀拔家族,就殺了她。”
“就因為老夫是賀拔家族的人,忠于賀拔家族才不能殺她,在這兒殺了她。”賀拔長老揮開賀拔恕,一步步走向家主。
“她死在這兒,坤輿界會詰問天極界,諸天萬界都會把天極界視作罔顧規(guī)則濫殺無辜的界域,在天曜大戰(zhàn)中孤立我們。接下來,世家大族的家主會質(zhì)問指責(zé)您,會借此把賀拔家族拉下天極界首位。”
“家主,您比我聰明,想必看得更透。既然如此,您為何執(zhí)意要?dú)⑺刻鞓O界會怎樣你不管了么?世家大族會怎樣你不管了么?”
家主瞇起眼睛,“最后一次,這是命令。”
賀拔長老直直地看著家主,家主的兩只眸子,從金絲面具中露出來的眸子和露著半臉的那只眸子,閃著不一樣的光芒。
他看著半面金絲面具,不由得出了神。家主以前不帶面具,說起來是因何戴上的呢?原因至今不清楚。
天問碑第一問的畫面突然涌上心頭,家主也曾來過天問碑,碑上刻著家主的字跡,可是那字跡的靈氣與現(xiàn)在截然不同。
一個人的靈氣能有這么大的變化嗎?
轟隆——
一道驚雷墜下,劈在不遠(yuǎn)處的沙地上,離他們僅差幾步。
賀拔長老猛然回神,那筑基期小子的話再次回蕩在腦海里,“佛魔雙修”“契機(jī)”
疏狂界的天道不容許一絲魔氣存在。
賀拔長老感覺腦海里有什么東西快要串起來,可又差了點(diǎn)什么。
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直直看向家主,用這輩子未有過的大膽語氣說道:“既然如此,家主為何不親自出手?您離坤輿界代表只有一步之遙,跨出虛空,您就能結(jié)束她的性命。”
家主的眼神如鷹隼般銳利起來,“疏狂界的巡視非同一般,跨進(jìn)來,馬上會發(fā)現(xiàn)。”
賀拔長老也瞇起眼睛,“可是,您在疏狂界動用靈氣的那一刻,不就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您來過嗎?”
不跨出虛空,能夠使出的靈氣有限,殺不了坤輿界的代表,所以家主才會命令他們動手。
道魔雙修的猜測再次浮上心頭,賀拔長老的胸膛急劇跳動,語氣急迫,“家主,您不過來疏狂界,是有不能進(jìn)來或進(jìn)不來的理由嗎?”
就在這個時候,砰然一聲巨響,冰渣四濺。
那女修竟然掙脫出冰塊的束縛,直直沖向虛空裂縫,一手伸向那筑基期小子,似乎想把他抓過來。
家主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容,身前凝固出冰錐,直等她過去。
她的手伸入虛空,指甲尖兒已經(jīng)觸到邊緣的黑霧,千鈞一發(fā)之際,猛地挺住了。手腕周圍環(huán)著一層黑色紋路結(jié)成的陣法,似乎是疏狂界的手段。
啪,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按住了她的手腕,強(qiáng)硬地逼她退了回去。
在場眾人都沒能發(fā)現(xiàn),疏狂界代表寧非天到了。
“喲,這是干嘛呢。”
寧非天掃了一眼愣在不遠(yuǎn)處的賀拔長老兩人,又看向虛空對面的賀拔六野,倏地笑了。
“賀拔家主大駕光臨”寧非天頓了頓,笑意愈深,“可惜我這兒懶得招待,不如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吧。”
這話,著實無禮至極!
賀拔六野抿緊唇角,不發(fā)一言,伸手合上虛空。
那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沙地,天空的烏云無力地咆哮一聲,漸漸散了。
賀拔長老和賀拔恕自覺無趣,拱了拱手,離開了。
只剩他們兩人后,寧非天才皺緊眉頭,看向和光,“不要命了,賀拔六野就等你沖”
話沒說完,就打住了。
和光攤開手心,里邊正躺著一枚念珠,念珠上夾帶著一縷隱形的佛力,與地下的幾十顆念珠相連。
“我只想把他拉回來,已經(jīng)做好斷手的準(zhǔn)備了。說實話成功率不太高,可總得試一把。”
看著她那張嚴(yán)肅的臉,寧非天忍不住笑了。
滴滴滴,玉牌響了。
寧非天取出來一看,是若鹿發(fā)來的訊息,他已經(jīng)帶著其他代表回來了,正打算去喝一杯。
喝酒這事兒,寧非天從不錯過。
【寧非天:去哪兒喝?今日休沐,休沐日還開門的酒樓得飛上半日的功夫。】
【若鹿:跑這兒遠(yuǎn)干嘛?在這兒喝不就行了?】
【寧非天:露天席地也成,不過沒有酒啊。】
【若鹿:師兄,你家茅屋不是有個酒窖嗎?】
寧非天看到這句話,笑容頓時凝滯在臉上,接著瞳孔驟然一縮,手下噼里啪啦打了起來。
和光瞧他臉色大變,還以為發(fā)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湊過頭去,瞄了一眼玉牌。
【寧非天:去我家喝?你們幾個人?】
過了一會兒,若鹿才發(fā)信過來,【不多,百來個吧。】
寧非天倒吸一口涼氣,這還不多?!
【若鹿:我記得師兄的酒窖在地下來著找到了,那我們先喝了,師兄快點(diǎn)回來。】
【寧非天:等等!等等!你不要輕舉妄動,等我回來再說,那可是我數(shù)百年的珍藏,我自己都舍不得喝!】
玉牌許久沒亮,對面顯然已經(jīng)喝上了。
“兔崽子。”寧非天又氣又笑地罵了一句,招手喚來白云,一把把和光提上云,飛快奔向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