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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強如鬼神

    龍伏有九個哥哥,  三個死在了坤輿界的天魔大戰。五個客死他鄉,死在了天極界的海上,死在了同人族爭奪地盤的戰爭中。
    最小的那個哥哥,  咽不下這口氣,跑去找天極界的世家報仇。那一日,世家的人都來了,煮肉的味道香飄百里,  路過的人族分盡了哥哥身上的每一塊肉。
    龍伏沒見過它的哥哥,  所有關于哥哥的事都是從族人嘴里一點一滴拼湊出來的。
    它是在天極界出生的,破殼的時候,  迎接它的族人們的欣喜和歡呼,  而是眉眼間的憂愁憐憫和唇角的壓抑難言。
    自從遷移天極界,龍族早已失去了對新生兒的期待。它們仿佛被關押在不見天日的囚籠,  沒有人能真心誠意地歡迎在這兒誕生的孩子,哪怕是極難繁衍的嫡系。
    與所有在天極界破殼的新生兒一般,龍伏自出生起就知道,  它的修為將止步于練氣初期。
    不論它有多么出類拔萃的天賦,無論它多么艱苦卓絕地修煉,  它們永遠都跨不過那一步,  捅不破那層觸手可及的膜。
    而這一切只是因為它們——龍族拋棄了坤輿界的天道
    在漫長無盡而重復枯燥的歲月里,  其他旁系的新生兒一個個死去,至死也沒能在道途前進一步。
    從坤輿界遷移過來的族人,  情況也沒比新生兒好到哪里去。它們來時是什么修為,走時也是這樣的修為。萬年的時光里,  筑基期族人和金丹期族人一個個油盡燈枯,  元嬰期以上的族人也在苦苦熬著剩下的日子。
    遷移到天極界之后,  君父下達了一個在龍伏看來冷血至極的命令。
    族人一旦感覺到大限將至,  必須離開族地,在戰斗中燃盡最后一絲生命之火。如若隱瞞,在族地里坐化,它的名字將不能刻入龍族的墓碑。
    大多數族人決絕地離開了,在異鄉的大海獨自完成自己的海葬。但是,還有不少族人恐懼地祈求君父,渴求余生的最后一點安逸。
    君父一句話也沒說,回答它們的是緩緩關閉的大門。
    龍伏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幕,厚重石門沙沙挪動的聲音,指甲劃破刻進石門的尖銳響聲,族人痛哭流涕的哀求聲。
    石門背后,君父未發一聲,僅僅垂眸望著族人,目送它們最后一程。
    君父高大而落寞的背影,比冰冷的石門還要決絕。
    龍伏熬過的七千多年里,這一幕不斷重復上演,門外族人的臉不斷變,石門越來越破敗衰殘,唯一不變的是君父的背影。
    偉岸而挺直,像高聳峻峭的懸崖,背影之后,族人如一只只老鷹無情地墜入深淵。
    龍伏七千多歲了,還剩三千年,它等不下去了,龍族也等不下去了。亡族滅種的日子漸漸逼近,它們不能在天極界這么蹉跎下去了。
    于是,它求上了賀拔峰,跪在了坤輿界和萬佛宗面前。
    它們明白斷尾求生的代價,不過這一次龍族要付出的代價更大些,斷了脖頸以下的所有部分,龍族才能存活下來。
    僅留下出生在天極界的新生兒,三萬多年從坤輿界遷來的所有族人以死謝罪,這是龍族主動提出的代價。君父,以及那些包含在“代價”里的族人無一人反對。
    萬佛宗點頭了,不過他們要求把“以死謝罪”換成“將功贖罪”,“一將功成”之后,再心甘情愿地成為底下的“萬骨枯”。
    龍族別無選擇,只能同意。
    然而君父出征時,不僅帶上了萬年前的所有族人,還帶上了行將就木的新生兒。龍伏不敢相信,請求君父三思,君父說了接下來的話。
    “生靈的大半輩子從出生起就決定好了,之后無論怎么變,也不會太偏離這條軌跡。有的一出生便天資卓絕,一帆風順扶搖直上,或中道崩殂半路而亡。有的出身卑微,它能渾渾噩噩茍活一生,也可臥薪嘗膽逆風翻盤。”
    “我們不能決定自己的生,卻能掌握自己的死。我族起點傲睨萬生,族人一生如何我無權置喙,唯有死,我族必須死得轟轟烈烈,死得對得起龍族之名。”
    龍伏還是心存僥幸,“說不定等它們能撐到大戰結束,撐到龍族回歸坤輿界的那一日,努力修煉一把的話,說不定能跨過這個門檻。”
    君父沒再看它,“能在修煉中跨過,在戰斗中也能跨過,戰死疆場才是我族的宿命。”
    不同于以往少數恐懼哀求的族人,這一次的新生兒都欣然同意了。魂歸故里,總比客死他鄉來得好。
    離開天極界的時候,參與戰爭的族人都同剩下的孩子一一道別,所有人都明白,今日便是訣別了。無論贏不贏,它們都無法活著回來。
    九月初七,龍伏立在岸邊,見證著族人馬革裹尸的完美謝幕。
    君父也在旁邊,靜靜地凝視這一幕。族人的沖鋒陷陣、族人的粉身碎骨,沒能在君父臉上激起一點波動。
    戰場中央,老態龍鐘的族人和年輕力壯的海族截然不同,一眼就能分辨。
    年老佝僂的腰背傷痕累累,滿是皺紋的手上血肉模糊,凹凸不平的破刀頑強地擋住了敵人的攻擊,花白的胡須染成艷麗的紅色。
    橘皮般的脖頸褶皺里,一道的紅色的褶子幾乎要削斷脖子,僅僅連著一絲皮肉撐住的頭上,是肆意不羈的眉眼,是張狂恣意的唇角,是痛快淋漓的笑容!是龍族的脊梁和尊嚴!
    風燭殘年的龍族們,在分離萬年的故海,獨自完成了自己的海葬。
    龍族的一生宛如兩座高峰,一出生就站在眾生的頂點,因為數萬年前的錯誤決定,它們跌入谷底。這一刻,用自己的死亡攀上了另一座峰的頂點。
    龍伏感覺被塞進了黃連罐子里一般,苦澀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君父的話越過呼嘯的海風,緩慢而堅定地踏入了它的耳里。
    “伏兒,你沒見過三萬年前龍族的盛世,今日你可要睜大眼睛看清楚了。這一輩子,或許你再也見不到、達不到了。但是,你要說給你的子子孫孫聽,你的子子孫孫說給后代聽。直到有一天,我族不再靠聽、靠想這盛世,它們會靠著雙手重建龍族的盛世,它們將親眼看見龍族的盛世。那么,我們今日的犧牲便值得。”
    咸澀的海風呼嘯而過,在龍伏心里蕩起一層又一層漣漪。
    它很難形容這種感覺,仿佛回到了幼時的蛋殼一般。它清楚地感覺到,這里屬于它,這片大海是它的“蛋殼”。
    前方飄過一抹熟悉的金色,衣袍獵獵。
    龍伏又看見了,君父那堅實而決絕的背影,恍惚間又看見了君父身前的那堵石門。這一次,君父不再合上石門,君父親自推開了,它把自己送了出去。
    “這條路很長,我們只能陪你走到這兒了。不要怕,未來的路,我們幫你搭好了,就踩著我們的尸體走上去,無悔無疚地往前走,不要回頭。”
    海風倏地剎住,在龍伏心里劃過一道深入溝壑的傷痕,哀慟沿著傷口一寸寸蔓延,漫過干澀的喉嚨,涌上顫抖不已的唇角,最終化作一句無聲的喃喃。
    “恭送君父。”
    龍伏垂下頭,注視著君父的衣角,逼迫自己握緊拳頭。
    硝煙四起的戰場上,廝殺吶喊的眾海族沒有發現,天色漸漸昏暗,萬里晴空不知從哪兒聚起重疊無盡的烏云,遮天蔽日。
    密布的黑云層層往下壓,這天幾乎都要倒下來。
    直到滄溟海的驚濤駭浪被驟然打斷,匍匐在海面瑟瑟發抖,眾海族才猛然回神,紛紛轉頭望去,但見龍百川的一只腳邁入了滄溟海。
    刀戈箭矢猝然停下,在一片片沉重的呼吸聲中,呼嘯而過的海風慢動作一般緩了下來。
    繪著金色紋路的衣角徐徐揚起,另一條腿緩緩動了起來,蹬地一下,踏破了滄溟海。
    眾海族隨著那一腳,心臟猛地一顫,緊接著難以抑制的戰栗感從海水漫上來,戳心灌髓地吞沒了它們。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整片海域的海水仿佛沸騰一般,不停地波動著冒泡,唯有一處保持著滄溟海上從未出現過的平靜無波。
    龍百川腳下,滄溟海連呼吸都不敢出一聲,唯恐驚擾了它。龍百川閑庭信步地走來,理所當然地享受著滄溟海的臣服。
    眾海族瑟縮身體,爭先恐后地遠離。
    這一條綢帶般絲滑平坦的海路,從龍百川腳下,像賀禮的地毯一般漸漸鋪開,路的盡頭,是端立于海族軍隊中的老蛟王。
    護衛在一旁的海族軍隊神色大變,頓時作鳥獸散。老蛟王眉頭都沒眨一下。旁邊的蛟六瞇起眼睛,腳下一點,掠過眾海族,直直朝龍百川飛去。
    萬年玄冰鑄成的冰刺刀刀尖點在海面上,沸騰不止的海面頓時凝固結冰,隨著蛟六的飛掠,冰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蔓延開來,冰封萬里。
    一面面厚實堅固的冰墻高聳出海,朝著龍百川的方向漸次疊起,眾人只見蛟六化作一縷藍光,融入了這層層的冰山,提著冰刺刀,對龍百川刺去。
    龍百川腳步未變,冰墻升到它面前的那一刻,砰地一聲,轟然倒塌,碎成一粒粒冰渣子,四濺開來。
    龍百川前進的路上,一面面冰墻怦然破碎。眾海族看得心焦,不知何時那縷藍光會突然出現,但是最后一面冰墻倒下后,也始終未曾見到蛟六的身影。
    眾海族都不知,蛟六究竟藏在哪里,仿佛它從未出現一般,銷聲匿跡了。
    滄溟海繼續沸騰波動,龍百川前方依舊是一路坦途。
    就在這個時候,離龍百川下方一寸的海水動了一下,冰刺刀的刀尖陡然出現,直指龍百川腳底。眾海族發現時,刀尖已經逼近海平面下,立即就能貫穿龍百川。
    修為高的海族屏氣凝神,盯緊了。
    這時,刀尖猛地剎住,怎么也捅不破那層薄薄的海水。
    眾海族疑惑之時,突然不受控制地掉入海中,它們想扒拉著身體往上游,四肢像灌了鉛一般,怎么也撥不開茫茫的海水。無數只隱形的手纏上身體,拉著它們往海底墜去,它們只能看著海面漸漸遠去。
    滄溟海的水,變重了。
    蛟六怎么也破不了防,只得暫時撤退遠離,擺脫龍百川的束縛,再做打算。它飛出一段距離,不再感受到重量,打算提刀再去。
    啪——
    金光大盛,一只高大如山的佛掌虛印攔在面前。
    佛掌背后,一個慈眉善目的和尚沖他點點頭,和氣地笑了笑,嘴里的話卻刻薄得厲害。
    “何必去自討沒趣?施主不過大乘期,同龍百川隔著天塹,自尋死路可不是個好事。”
    它冷聲道:“你想如何?”
    和尚笑得更和藹了,“貧僧想和施主玩玩。”
    蛟六皺眉,“玩什么?”
    和尚臉色突變,仿佛換了一張嗜血的面具一般,一字一字說道:“玩命。”
    佛掌消散,和尚的身影登時也不見了,蛟六擰緊眉頭,警戒四周,說時遲那時快,但見眼前閃過缺了根小指的金色手掌,緊接著胸口一痛,它就被拍了出去。
    蛟六盯住和尚的手,終于認出了他的身份。
    四指手掌,還有手腕纏著的109顆指骨鏈子,是殺戮禪主苦瓜,人族新選出的大乘期戰力。
    至此,蛟六被苦瓜纏住,再也無法救援。
    另一邊,老蛟王眼里不再有深陷苦戰的蛟六,不再有瑟瑟發抖的海族軍隊,它眼里只剩下了徑直朝它走來的龍百川。
    三萬多年了,它沒見過龍主。
    三萬多年前,它的父親,前一任蛟王,龍主的直屬部下無緣大道,最終油盡燈枯。三萬年前,它的十幾個哥哥爭權奪位,最終它殺出一片血海,上位成了新一任蛟王。兩萬五千年前,它打趴下了所有海族,結束群龍無首的混亂狀態,帶領蛟族登頂滄溟海霸主之位。
    兩萬年前,天魔大戰結束,談瀛洲戰敗,逼得龍族遠走他鄉的天魔竟然真的被人族干掉了。
    兩萬年后,冠絕十幾萬年的原滄溟海霸主——龍族回來了
    三萬年的匆匆歲月,在坤輿界、在滄溟海上鐫刻下深深的印跡,滄海桑田,天翻地覆,說一句物是人非毫不為過。
    它也不再是當年的那個它,修至渡劫期巔峰,實力傲視群雄,身體的每一處漸漸凝實,胡須漸漸變長,額頭的蛟角也一寸寸變長。
    活了這么久,壽命再悠長,歲月總會無情地在它身上留下痕跡,逐漸渾濁的雙眼,面上無可奈何的滄桑,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浪的內心。
    可龍百川,還是三萬年前的那個龍百川,渡劫巔峰,修為不進,外貌不改。
    三萬載的光陰絲毫沒有腐蝕龍百川,沒有在它身上留下任何痕跡,高大挺拔的身姿,飄揚順滑的金發,如黑夜閃星的招子
    一如當年沉著鎮定的步伐,一如當年意氣風發的瀟灑
    仿佛一切都沒變,仿佛龍百川還是當年的滄溟海霸主一般。
    老蛟王瞇起眼睛,心里久違地震動起來,遠超打算和萬佛宗開戰時的心情。它說不清心里什么滋味,警惕還是輕視,羨慕還是嫉妒,就像廚房里亂七八糟的壇子全被打翻,酸甜苦辣咸同時漫上來。
    老蛟王糾結之時,龍百川終于走到了它面前,靜靜地看著它。
    老蛟王猶豫起來,兩方大將對戰,是該它先開口還是龍百川先開口。如果它開口的話,它要怎么說,三萬年久別重逢的問候,還是唾棄嘲笑龍族當年的行為?
    如果龍百川先開口的話,又會說什么?提提當年主臣上下尊卑的舊事,強迫它們投降離開?
    老蛟王思忖的時候,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
    龍百川半闔眼皮,唇角泛起了一抹和藹的笑意,低沉的聲音緩緩吐出。
    “蛟幺,你有個不錯的兒子。”
    這句話,瞬間把老蛟王拉回三萬年前,它跟在父親身后,初次覲見龍主的時候。龍主坐在上頭,撐住下巴懶懶地瞥了它一眼,也是這般笑著,對它的父親上任蛟王說出了這句話。
    老蛟王恍惚了一下,才醒悟過來,龍百川說的不是它,而是它的兒子蛟六。
    過了三萬多年,它在龍主心里,還是當年跟在父親身后的蛟幺嗎?
    老蛟王心頭厭惡,用刻薄的語氣回擊道:“是么?可你兒子,不太行啊,聽說那孩子到處給人下跪。”
    龍百川臉上沒有一絲被冒犯的怒意,反而寬慰地笑了出來,“那孩子是個好的,它替我做了我應做的事情。沒有它,恐怕我們沒這么快回來。”
    龍百川的語氣溫和善意,在老蛟王聽來,卻越顯可惡,明明自己如臨大敵,龍百川卻像是在拉家常一般輕松閑散。
    “我和那些老家伙們見過龍族當年的輝煌,舍不下老臉,彎不下膝蓋,跪不下去。幸好那孩子沒見過,它能才能那般無怨無悔地跪”
    老蛟王臉上不受控制地扭曲了一下,它不耐煩地打斷龍百川的話,“說吧,你要什么?”
    龍百川嘆了口氣,環視四周激戰的海族們,淡淡吐出一句話,“蛟幺,退兵吧,這一戰你打不贏,趁現在還留有余地,對人族服個軟。”
    老蛟王聽著龍百川放軟的語氣,心里想頂嘴回去,想到拌嘴如小孩置氣顯得自己幼稚,又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
    它越想越遠,不禁想到三萬年前,龍族逃離坤輿界是不是覺得打不過,對魔主談瀛洲服了軟。它忍不住惡意地想到,哪怕是曾經威震天下的龍主,龍百川終究是老了啊,竟然想口頭說服它退兵,該不會怕了海族軍隊吧。
    這時,它冷不丁瞥見,龍百川額頭的九節龍角上竟然生出了一絲裂縫。
    呵,這老貨,裝腔作勢,臉部和身體偽裝起來了吧,連龍角都殘敗成這個樣子,身體內部恐怕衰老得不行了。
    老蛟王想到此,諷刺地笑了聲,“龍百川,要打就打,如此廢話連篇,可不像你。”
    不等回話,老蛟王率先朝龍百川攻去,四周的海族早就逃得遠遠的,給它們留足了戰斗的地方。它們皆為渡劫巔峰,一招一式皆含天道靈氣。
    老蛟王出手狠厲,每一招直取龍百川痛處。可龍百川靈活應對,只擋不攻,像是大人面對小孩子的玩鬧一般,給老蛟王留足了余地。
    百多招下來,兩者就像是友好對練的同伴,都無一處傷痕。老蛟王沒能攻擊到龍百川,龍百川卻是沒主動攻擊。
    老蛟王心中一陣忿恨和怒氣,這老貨,還以為自己是當年的滄溟海霸主嗎?
    老蛟王有意挫挫龍百川的銳氣,接下來一招一招直沖龍百川額頭的龍角,尤其是龍角上的裂紋。
    龍百川神色終于動了動,“蛟幺,你不會不知道額角的重要性,動了它,會發生什么,你可承受不住。”
    “哦?折斷了又怎樣?”
    老蛟王最煩龍百川這般語氣,攻擊得更狠辣了,恨不得把龍角拔下來當毽子踢。
    它假借攻擊遠處的龍伏,趁機奪走了龍百川一刻的注意力,蛟爪貼著龍角劃過,那絲裂縫擴散得更大了。
    龍百川神色鄭重,不悅地覷了它一眼。
    老蛟王自以為發現了龍百川的兩個弱點,一邊利用龍伏吸引龍百川的注意,一邊攻擊龍角,刺啦刺啦,一道道裂縫遍布龍角。
    裂縫里冒出一絲絲金光。
    被折斷龍角的龍族會怎樣,還沒人見識過,尤其是龍百川的九節龍角。
    仿佛是最后的蟬蛻一般,海風一吹,龍角表面金色的薄衣緩緩脫落。
    老蛟王心下一喜,攻擊得更猛烈了,眼見著只剩最后一擊就能拿下龍角,它陡然加速從后方偷襲。這時,龍百川發現了它,緩緩地轉頭看向它,卻沒有再躲避,只是靜靜地等待著攻擊到來。
    老蛟王全心沉浸在龍角里,沒能注意到海面的戰況,沒有看到一個個臨戰進階的龍族,沒有看到龍族們重返年輕的那一幕。
    它更沒能看到,重重疊疊的黑云之上,金雷陣陣。
    龍百川微微垂著眸子,神情似乎帶著憐憫和輕微的諷意。
    老蛟王心中升起被冒犯的怒意,它感覺到了不對勁,卻心下一橫,想要拿下龍角。
    錚——
    蛟爪觸上龍角,裂縫遍布龍角,下一刻就要破碎,金光從裂縫里迸射出來。老蛟王嗤笑一聲,然而金光越來越盛,龍角沒有斷,居然越來越長。
    砰——
    明明龍百川沒動,它卻突然被打飛出去。
    破碎的龍角,竟然又長出了一節,成了十節龍角。
    等等,十節?九節是渡劫期,是龍族所能達到的頂峰。
    那十節,豈不是?
    轟隆——
    十節龍角迸出萬丈金光,射穿重疊無盡的黑云,直沖云霄,引動著驚雷落下。龍角金光上升后,更強烈的金光自天穹降下。
    老蛟王被逼退了好遠,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陣陣金光包裹住龍百川。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老蛟王不斷重復著這句話,不敢相信,然而眼前的金光卻是最好的證明。
    十節龍角,竟是飛升。
    自天而降的金光  ,三千世界所有修士夢寐以求的金光,龍百川站在里邊,神色竟然無悲無喜!
    老蛟王心中突然生出一個可怕的想法,莫非龍百川早就知道了?它早就知道裂縫之下是十節龍角,才會勸自己不要動?
    接引天光降下來的那一瞬間,苦瓜猛然睜大眼睛,緊接著腦海里便響起了西瓜急切的聲音,“師父,快攔住它。”
    攔住誰?
    苦瓜神情扭曲,“龍百川渡劫期圓滿,拿什么攔?拿我的命攔?”
    他嘴里這么說著,卻腳下一轉,立即朝龍百川飛去。
    然而這時,換蛟六擋在了他面前。
    一旦龍百川飛升,蛟族立刻就少了個強勁的對手。人族盛怒之下,還會不會同意龍族回歸,在場的龍族還會不會為人族搏命,可就不好說了。
    東臨城酒樓,眾人看到接引天光,顧不上心頭的震驚和不甘,登時各自忙活起來。
    西瓜緊急聯系萬佛宗的所有渡劫期太上長老,請他們馬上過來,攔截阻止龍百川飛升。
    人族讓龍族過來,是打算讓它們集體死在滄溟海上,以身謝罪。要是讓龍百川飛升了,那不就成了人族親自“請”龍族回來的嗎?請它回來干嘛,請它回來飛升?
    一個背后插刀的落跑小人,人神共怒了三萬年的龍百川飛升了。
    這種消息傳出去,西瓜想都不敢想。
    其他宗門的人也連忙聯系起來,這件事不止是萬佛宗一家的事情,同意龍族回歸可是九節竹共同做下的決定。追究責任起來,少不了他們的一份子。
    更何況,于情于理,他們怎么也無法坐視龍百川飛升。
    真讓它飛了,坤輿界還有沒有天理了。
    昆侖劍宗的掌門從江在棠那兒得到消息后,立即聯絡夏枕風,命他速往滄溟海。夏枕風收到了消息,卻遲遲沒回復,可急壞了掌門。
    昆侖掌門恨鐵不成鋼地解釋道:“先別管萬佛宗同意龍族回歸的舊賬了,現在把龍百川攔住要緊!”
    這一次,夏枕風回復得很快,可這個回復倒驚掉了昆侖掌門的大牙。
    “我已經在戰場了。”
    昆侖掌門:
    昆侖掌門驚住了,夏枕風去干嘛?他那么宅一人,總不能去戰場瞧熱鬧。
    無相魔門的太上長老賀道臺本來就在現場,什么都不用說,他立刻朝龍百川沖了過去。路上,他正好遇見了劃破裂縫過來的虞世南。
    賀道臺倒是沒想到,這么懶的家伙居然也來了。
    虞世南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笑了笑,“掌門師侄的命令,不可不聽啊。”虞世南遙望接引天光下方的龍百川,面露難色。
    “不過,這個場面看起來不好對付。”
    賀道臺嘖了一聲,“管他呢,等其他人來齊,怎么著也夠龍百川喝一壺。”
    不過一彈指,大衍宗、萬佛宗、昆侖劍宗、萬獸宗、盛京謝家王家等等,坤輿界各大勢力實力強勁的渡劫期修士紛紛到場,團團圍住了接引天光和里邊的龍百川。
    坤輿界歷史上,上一次這么多渡劫期修士同時到場,還是兩萬年前的天魔大戰,所有渡劫期修士圍堵決戰魔主談瀛洲。
    上一次,人族籌謀已久,勝券在握。
    這一次,所有渡劫期修士到現場一看,心都涼了半截,他們瞧瞧其他人,也是一籌莫展。
    “這沒法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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