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會議, 眾人不歡而散。
眬歸城秘境是涉及整個坤輿界的重大事情,龍族回歸更是兩萬多年的歷史遺留問題,牽扯了數輩人的恩怨。
這件事情, 會議室的眾人做不了主。他們頭上的人, 也做不了主。坤輿界所有的最高權力碰面協商,才能真正定奪此事。
豹族少主南山和蛇族少主左鷙連夜離開了眬歸城, 趕回十萬大山腹部的本家。
眬歸城遠離大陸,傳送陣也不方便。情報緊急, 眾人來不及趕回宗門, 各自在房間內設置遠距離通訊裝置, 就地同門派家族聯系。
萬佛宗的房間。
和光一出會議室, 就迅速聯系西瓜師叔。他的玉牌沒回應, 她又連忙聯系執法堂內殿。執法堂上層都在開會, 一天后, 她才等到了西瓜師叔和明非師叔。
她把眬歸城所有的情況事無巨細地說了出來,從龍族天象、妖族的隱瞞,到眬歸城秘境的狀況、會議室內各個宗門的選擇,甚至大衍宗封曜步云階的爭端、豹族和蛇族的嫌隙,一一述說。
龍族回歸, 不是萬佛宗一家的事情, 其他勢力的情況, 也會影響局勢。
西瓜師叔聽完后, 沉思了一會兒, “這件事,我也一時決定不了, 要同掌門長老們商量。你暫且待在眬歸城, 等我的指令。”
和光點點頭。
西瓜師叔似乎特別忙, 簡單交代幾句后,抬腳就要離開。剛起身,他又頓住了,鋒利的眼神透過通訊鏡射了過來。
“和光,你記得自己的身份嗎?”
和光心頭一緊,腦子空白了一瞬,過了片刻,她才斟酌地說道:“萬佛宗執法堂三把手,堂主候選人。”
“不錯,此刻你是萬佛宗執法堂堂主候選人,不是嗔怒禪禪子。夾在菩提佛和三光祖師爺之間,我知道你很難做。但是,當你邁入執法堂的那一刻起,你不僅要為嗔怒禪考慮,你還要為整個萬佛宗考慮。”
“以后,你當上執法堂堂主,你就不再是嗔怒禪子,也不能是嗔怒禪子了。”
說完這句話,西瓜師叔沒等她回應,直接離開了內殿,消失在通訊鏡中。
和光怔了怔,原本她還猶豫不決,西瓜師叔幫她找準了位置,她反而釋然了。放下了心頭的包袱,心情輕松了很多。
關于執法堂事務的其他問題,她同明非師叔進行匯報。
她看著多出來的幾份報告,不禁蹙了蹙眉,“師叔,我記得這是觀邪師叔的任務,怎么給我了?”她好想休息兩天,不想再加班了!
明非師叔和善地笑笑,“沒辦法,濱海城出了點小事情,祂連夜趕了過去。”
臨近滄溟海,濱海城無時不刻不出問題,蛟族那群家伙,成年就沒安分過。不過,值得觀邪師叔連夜趕去處理的問題,恐怕事情不小。
她手頭任務多,也懶得細問。
他們聊了兩句,就到了子夜時分,該休息的休息,該熬夜的熬夜。
和光伸出手,剛準備關閉通訊鏡,門就被敲響了。
叩、叩、叩。
通訊鏡里,明非師叔抬手阻止了她,笑了笑,“這么晚了,不知是誰?”
門外的人敲門的動作急促起來,“光,我有點事找你。”
“哦呀,這不是無相魔門的小子嗎?”
聽著明非師叔的聲音,和光渾身一抖,不知為何心里生出一股被捉奸在床的愧疚感。她明明什么也沒做,清清白白一個人。
和光咳了咳,正色道:“不,我和他沒”
明非師叔伸出食指搖了搖,制止了她的話,臉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我又沒責罵,你慌什么?難不成你和那小子真有點意思?”
和光連忙搖頭。
“有一腿也沒什么,光你也這么大了。只不過”他拖長著聲音,讓她不禁有些害怕。
“玩玩可以,不要走心。”
和光猛地睜大眼睛,還不等她出口解釋,明非師叔就關閉了通訊。
什么鬼?她被誤會了嗎?
玩玩?怎么玩?不走心走什么?走腎嗎?
不愧是歡喜禪,看得好開啊。
和光甩甩頭,想要甩掉腦子里的廢料。她收拾完通訊鏡和報告之后,打開門,把韓修離放了進來。
他一點也沒有進入別人房間的不自在感,仿佛當成自己的房間一般,隨意朝她打了個招呼,自顧自地坐在椅子上,二話不說倒了杯茶,一飲而盡。
和光看得腦門青筋直跳,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
他眼神一亮,似乎明白了什么一般,拉著她坐下,給她倒了一杯茶,搞得好像他才是房間的主人一般。
和光嘆了口氣,問道:“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他罕見地皺起眉頭,語氣里帶著些疑惑,“剛才,封曜拉我喝酒。”
“喝酒不就喝酒咯,難道他還能對你做什么?”
韓修離冷不丁扭過頭,定定地看著她,“我也這么覺得,就去了。酒桌上,還有圣賢儒門的顧鼎臣和藥門的冷白薇。封曜喝酒,一般是找步云階和江在棠。這一桌,太奇怪了,我想不通。”
和光輕哼一聲,“拉幫結派罷了,有什么奇怪的。你想不通,就直接回來了?”這也太不給封曜面子了。
“不,我同他們喝了一陣,還給你捎了一壺。”說完,他提起一壺酒擱在桌上。
和光掀開,嗅了嗅,十萬大山的虎骨酒,封曜真舍得本。
韓修離捏起兩個杯子,倒起酒來,“酒桌上,封曜和顧鼎臣問了我些什么,我直接不對勁,沒吭聲。”
“他們在探你的口風。”和光抿了一口,味道確實不錯。“如果我沒猜錯,封曜和步云階打算在龍族一事上決出勝負,他請了冷白薇,想來是站在了同意的那一邊。我沒想到的是,顧鼎臣居然也插了一腳。”
“圣賢儒門對秘境的東西沒什么興趣,和龍族也沒什么牽扯,門派的立足之本是坤輿界的凡人和散修。一般想來,圣賢儒門應會直接宣稱不同意,煽動大眾的情緒,趁機提高宗門的影響力。哪怕趟渾水,也不應該站在同意的一邊。顧鼎臣那個老狐貍,到底在想什么?”
“那三人怕是已經結成同盟,哪怕不能拉你下水,也想探探你的口風。如今,態度未明的只有萬佛宗和無相魔門了。”
韓修離一臉嚴肅,語氣低沉,“不好意思,我沒聽懂。”
和光斜他一眼,冷聲道:“你沒聽懂,你耍什么帥?”
他扯扯嘴角,撓了撓眼角下的黑色魔紋,神情有些難為情,“耍寶的話,會被你揍吧。”
和光深吸一口氣,壓住心底的怒氣。她伸出手指在茶水里點了點,以水代筆,直接在桌子上寫出幾大勢力的選擇,邊寫邊講起來。
決定坤輿界大事走向的所有勢力,關于龍族一事,謝家和媚門已經表示棄權。
七權之中,昆侖劍宗和王家絕對不會同意。大衍宗估計分成了兩派,封曜和步云階一人半票,各自會站一邊。妖族本應由豹族做主,按照目前的形勢,蛇族同意,豹族還沒決定。
七權以外的宗門,天道院、萬獸宗、藥宗和龍族沒太大的恩怨,又對秘境里的寶物勢在必得,都站在了同意的一邊。
和光劃出一條線,一邊是同意的勢力,一邊是不同意的勢力,中間是棄權勢力。
棄權:謝家、媚門。
不同意:昆侖劍宗、王家、大衍宗步云階。
同意:蛇族(妖族待定)、天道院、萬獸宗、藥門、大衍宗封曜。
和光屈指點了點桌子,“七權勢力龐大,但是其他宗門擰成一股繩子,未必不能分庭抗禮。同意與不同意的勢力對峙,一時之間分不出勝負。”
她不禁笑了出來,“最后,還是要看我們。”
韓修離不解地皺眉,“我們?”
“這一局,萬佛宗和無相魔門,七權中的兩個還沒下注。最后的決定、搖擺的天平,掌握在我們手里。”
韓修離看著桌上的勢力分布,瞳孔驟然一縮,嘴里喃喃道:“原來如此,怪不得封曜找我喝酒。”
和光一揮手,抹掉了桌面的水跡。
另一邊,客棧的其他人都看到了,大半夜韓修離進入和光的屋子,他的手里還吊著一壺酒。和光同韓修離聊得盡興,其他人可就坐不住了。
圣賢儒門的房間。
顧鼎臣一邊望著萬佛宗房間的方向,一邊分析著局勢。韓修離一離開酒桌,直沖萬佛宗的房間,想必此事,無相魔門站在了萬佛宗一邊。
那么,萬佛宗就有了兩票,幾乎可以直接決定局勢的走向。
呵,韓修離這一步,不知讓多少人坐立難安?
今夜,又是腥風血雨的一夜。
不過這個“腥風血雨”與他所想的腥風血雨有些不同。
王家的房間。
王負棘躺在床上,連頭到腳悶在被子里,過了片刻,他煩躁地大叫一聲,一把掀開被子,沖著窗臺大喊道:“你坐不住,就自己去看看哪,反正你是神念,他們又看不見你。”
低沉的聲音響起。
“誰說我坐不住?”
“祖宗嘞,你渾身都著火了,還好意思說你坐得住!”
王負棘看向窗臺,王負荊站在窗前,干巴巴地望著萬佛宗房間的方向,一動不動,就像塊望夫石一樣,渾身還著了火。
要是他不是神念,估計天頂都能被燒穿。
謝家的房間。
謝鯤站在窗前,臉色焦急,時不時看向萬佛宗屋子的方向,手里的劍錚錚響。
謝玄嘆口氣,“你真好奇,就跑過去看看啊。”
謝鯤道:“人家孤男寡女,半夜喝酒,我跑去做什么?當電燈泡嗎?”
謝玄一樂,“你去給他們送下酒菜啊。”
“神經!”謝鯤臉色一黑,啪的一下合上窗子,不一會兒,他又巴巴地推開了,握住窗臺的手背青筋暴起。
叩、叩、叩。
這時,萬佛宗的房門又被敲響了。
客棧眾人不是瞎子,都看到了江在棠敲響和光的房門。韓修離進入房間那一幕,江在棠也不可能沒看到,既然看到了,他還找上門,這就有意思了。
“哦豁。”謝玄連忙起身,擠開窗臺的謝鯤,自己占了最佳位置。“人家孤男寡女,半夜喝酒,江在棠上門干嘛?難不成真送花生米?”
吱吖——
萬佛宗房間的門開了,開門的是韓修離。韓修離一手扶著門,一手捏著酒杯,眼角微紅,顯然有些醉意。
謝鯤氣紅了眼,手上的劍嘎嘎作響。
謝玄看得起勁極了,嘴里忍不住嘟囔道:打起來!打起來!打起來啊!
江在棠道:“我找和光道友。”
韓修離扭頭,朝里邊叫了一聲,“光,昆侖的小子找你。”
謝玄看得激動起來,比聽說書還興奮,恨不得自己就站在里邊!兩者相遇,必有一輸,也不知道和光前輩會如何選擇。
韓修離實力強勁,看起來卻有些冷淡。江在棠看著冷淡,聽說是個心思細膩的好男人。
咦,他要是和光前輩,他也會糾結。
這時,幽幽的女聲從屋里傳來。
“江在棠?”女聲頓了頓,“那就一起進來吧。”
謝玄直直盯著合上的門扉,啪地一聲,一掌把窗臺拍爛了。
虎狼之詞!
淦!不愧是和光前輩,竟然玩三人行!太帥了!
我輩楷模!
旁邊,謝鯤緊咬嘴唇,渾身發抖。
謝玄深吸一口氣,拍了拍謝鯤的肩膀,語氣還是十分激動,“鯤鯤,你也去吧。”
“呵。”謝鯤咬牙切齒道:“我去作甚?”
謝玄猛地扭頭盯住他,眼神亮得嚇人。
“加上你,正好湊一桌麻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