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陳恒陡然豎起的瞳孔,恒玄淺笑:“我王既然一切心知肚明,為何不去查證面對,主動出擊。反而要坐以待斃,屆時若是腹背受敵,可如何是好?”
他停留了很久,沒有回答。
良久,他才道。
“其實我早就有些懷疑,周天子對待阿蠻的態度,以及他們的長相容貌。原本以為周天子與夢姬是親兄妹,阿蠻似母,生的有些像也是自然。直到今天早上,我看到了一本竹簡。”
那竹簡便是叫他看了一早的東西。
竹簡的確是出自先前的周天子,只不過寫的并非是什么好玩意兒。
他是王后所出,卻是一個懦弱到極點的孩子,并不適合做君王。周王畿這小小一方天地,整日里都是勾心斗角,太子況且如此,何況只是夫人所出的夢姬與哥哥呢?
漂亮的夢姬出落的惹人嫉妒,周天子的女兒并不是只有她一人。在這個后宮,并沒有人想要靠近她。畢竟誰都想做鮮花,而非綠葉。
所以哥哥便成為了夢姬唯一的依靠。
母親死的早,年長她兩歲的兄長成為了生命中的全部,從嗷嗷待哺的她一直蹣跚學步,再到后來初潮,都是哥哥紅著臉教她如何用那些東西。
兄妹之情,不知何時跨越了那一道接線。
只不過這種禁/忌過于驚悚,她們可是有著血緣至親的兄妹,卻產生了那樣的不/倫之戀。就像夢姬苦苦戀著她的兄長一樣,兄長也隱忍著這一份愛意。
直到夢姬被陳公看中,終于打破了這件事的平衡。
周朝式微,堂堂王姬卻要去做別人的夫人,相當于小妾。打的不禁是周天子的臉,正是給無上的權威狠狠一巴掌。
在臨走前的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夢姬爬上了哥哥的床榻。
哥哥驚恐萬分,想要推開妹妹,卻被她哀聲打動,于心不忍。最終,在夢姬顫抖著送上自己的唇之后。終于,一切水到渠成。
兩個明明相愛的人,卻因為這樣的身份禁錮,像是垂死的哀雁一般,抵死纏綿。
初嘗情愛,雖噬骨銷魂,可兩人卻只做了一次。
夢姬抬起眼簾:“哥哥,我們死后會不會要下地獄?”
“若是要下,也是我先去。”他抱著妹妹單薄的身子,心底充滿了悲哀:“夢姬,是哥哥沒能好好保護你。”
“沒有。”夢姬搖了搖頭,璀璨一笑:“我永遠不會忘了今日的。”
......
大殿之上,周天子陷入往日沉思。
若是他知道,夢姬那一晚是抱著怎樣的心情而去,他一定會帶著她遠走高飛的。
可一切都遲了。
他又怎會想到,他那個昏庸無能的父王,居然利用弱小的妹妹行事。
他親手給女兒灌下了那一杯摻著藥粉的酒,然后將不省人事的女兒送到了衛公的榻上。
與陳公定下親事,卻又在衛公的枕邊醒來。他不知道,年幼的妹妹是怎么扛過來這打擊的,而來找自己的時候,表情時多么的絕望。
他恨,恨他的冷酷無情,恨自己的軟弱無能。更狠自己成為父王拿捏妹妹的一個把柄。
妹妹周旋于兩個男人之間,很快生下了一個女兒。
他知道,早晚他們都會被這個老頭子給逼瘋的,與其如此,倒不如自己先下手為強。
父王到死都不會想到,他這個最老實本分的兒子,竟然下這般毒手。
他終于坐上了這個位置,愿意傾一國之力去救妹妹,哪怕將江山拱手相讓,只要能救回妹妹就好。
可夢姬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陳華宮的那一場大火,徹底的燒死了他的心。從此,這世間少了一個多情的男人,多了一個無情的君王。
誰也不會知道,當得知妹妹那個可憐的孩子還存活于世的時候,他是多么復雜的心情。一面慶幸上天,終于留下了她的一絲血脈。一面又無比憎恨那骯臟的血統。
終于還是抵不過對妹妹的愧疚之情,他不顧臣子反對,接回了阿蠻。
瑤華夫人回來時神色很是復雜,當時的他并未注意到。還是阿蠻離開之后,一個叫秦月的人尋來,他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原來夢姬那一晚便有孕。只因為衛王與他的時間太近,連她自己也分辨不出。可阿蠻生下來的手,腳底和太陽穴的位置,分別有著一塊褐色如同月牙一般的形狀和褚色如烈陽一般的胎記。
同樣的位置,他也有一模一樣的。
所以這一次他才會這樣失態,與之前的態度截然相反。只想離的她更近一些,更體貼一些,將過去十七年未曾彌補過的父愛,盡數傾注在她身上。
所以,現在的周天子十分憤怒的望著下面的少年。
十六歲的齊睿生的比之前更要結實,壯碩。一身的天青色錦袍看的精神奕奕,而面上則是豐神俊朗,若非沒有事先打聽過一番的話,沒準他真的會認為他是阿蠻的良人。
可現在.....
陳恒那小子,雖說容貌有些礙眼了,還是那人的兒子。可看在兩人眼神與他和妹妹當年一般,他心底一軟,也就罷了。
當年他便恨急了父王,總不能自己也如法炮制,再讓悲劇重演。
巨大的香爐在正中間焚著,縷縷青煙從縫隙中緩緩騰升。
他終于開口了。
“齊王來意,孤已經明了。不過本朝并無適齡王姬,這兩國姻緣,注定是要落一場空了。”
齊睿站在下面,也不著急,微微一笑:“想來天子最近事務繁忙,竟然忘記了。三年前接回來了一位姜妤王姬,如今不正是在后宮中住的好好的嗎?”
周天子眼神瞬間就不對了。
陡然而凌厲的眼神忘向他的時候,齊睿并不心虛,而是直接望過去,恭敬而不失禮數:“早在三年前,我便對王姬一見傾心,從此夜不能寐,再也無法忘懷。還請天子看在癡心一片的份上,賜婚與我。”
說罷,竟然是恭恭敬敬的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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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蠻望著房檐下的冰柱,伸出手抓住,還沒碰到,就被一只大手握住了。
“又想在屋里憋上幾日了?”陳恒淡淡道:“還是先前的藥吃上癮了?”
面色雖不茍言笑,可眼底的狡黠和唇角的調侃卻讓阿蠻不禁皺眉:”討厭,這不是都二月天了,難得在看到這么長的冰凌。若是再想看,可要等來年了。“
陳恒道:“喜歡冰卻也簡單,陳宮下有一處專門藏冰的地窖,我叫人今年多備上一些。夏天來了就放在屋里里面,隨便你玩。”
阿蠻自然是知道這些個王公貴族里平日生活的奢侈,白了一眼:“偏不,我就要現在玩。”
說罷,又去夠那冰柱。
可畢竟已經是二月,天氣回暖,冰柱也是一樣,在這樣的氣候中存活的時間并不長。不禁末端不斷的滴著水,而且明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越來越短。
“真討厭!”
阿蠻跺腳,無論怎么樣,手都還差一點的距離。
就在她想要放棄的時候,忽然腰間被人摟住,借著腳下一空,天旋地轉。原來陳恒高高的將她舉了起來。
“快,快放我下來。”
她又羞又臊,急忙催促:“一會兒若是叫人看見如何是好。”
“無礙。”陳誠倒是坦蕩的很:“大路朝天,誰愿意看便看好了。”
阿蠻還要掙扎,陳恒卻轉移了她的注意力:“哎,你瞧瞧那冰凌旁邊是何物?”
她果然上當,轉過去一瞧,不僅愣住。
原來屋檐下不知何時筑了一個燕子窩,還沒完成,小小的那么一點點雛形。也難怪宮人們沒看出來,讓它逃過一劫。
“這才初春,燕子都回來了嗎?”
“是啊。”陳恒摸了摸她的頭頂,笑瞇瞇道:“等筑完巢之后,大概就要生小燕子了,到時候我們可以每天來看著你的燕子長大。”
“好啊。”她頓時來了興致:“那我去告訴她們一聲,千萬不要將這個小巢給弄壞了。我還是第一回見到燕子呢,從前碧山上也有,不過都是野雁,性子烈的很。離的近了,總以為你要偷它的蛋,還要飛上來啄人呢。巢也總是筑在遠離人煙的地方,哪里有這小家伙可愛啊。“
成功的忘記了方才還要冰凌的事兒了。
等她再想起來的時候,屋檐下頭已經是干干凈凈了。
陳恒一臉無辜:“春回地暖冰凌也不結實,你總不希望它們被這冰凌給砸中了誤傷吧。”
呃。
這么想想,倒也是。
阿蠻的興趣一下子被這對不知何時才能回來的燕子給吸引,又因為燕子總有帶來吉兆的勢頭。所以連帶著兩人的心情都異常的好。
阿蠻的本性還是有些耐不住的,跟著陳恒學了半天的手工活,又覺得乏味。在見到他一手漂亮的梅花篆之后,也要嚷嚷著寫字。
不過書法這事,卻不是一朝一夕能練成的。何況她在這個上面的確是沒有天賦,連拿的姿勢都覺得別扭。陳恒從身后握著她的手,完全放松之后跟著自己運氣緩緩行走。
筆鋒婉若游龍,等在看時,已經是一副飄逸的字畫了。
”你可真厲害啊。“
阿蠻雙眼亮晶晶的看著陳恒,覺得他簡直神了,吹的一口好蕭,習的一手好字,會武,手巧,學識淵博,關鍵是生的還貌美。
更重要的是,他還那么的喜歡這么平庸的自己。
陳恒眼簾微斂:“先從筆順開始,字如其人,首先要框架起來了,這樣才會好看。”
“哦。”
聽話的學生開始寫起來,直到寫了三個字之后,才后知后覺。
方才,他是羞澀了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