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時光能夠重來一次呢?
或許洛英還是這個選擇吧。
她是個那么單純而心善的姑娘,就好似天上的驕陽一般,愛一個人,是愛到骨子里,愛的毫無保留,毫無顧忌,在需要的時候,甚至可以隨時獻出自己的生命。
而她又是那么的傻。
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因為不忍他不難,便松手叫他去忠于自己的王。最終,連最后一眼都沒瞧上。
難怪阿蠻厭惡他,不愿意再見他。
難怪介琰當(dāng)年深夜里,將劍橫在了他的脖頸處。
那時候,他沒有還手的余地,也壓根不想還手。
不知怎的,那時候的他,被家里逼的快要瘋了。家里的夫人壓根不是他想要娶的,他要娶的姑娘,早已經(jīng)不再了。
那個時候,他是一心求死的。
介琰放過了他。
他狠狠的說:“小師妹真是眼睛瞎了,才看上你這種狼心狗肺的男人。你好好的抱著你的美嬌娘過吧,但愿你這輩子能心安理得好好的過,不辜負她的命!”
可后來呢?
明明當(dāng)年的他是一心求死的啊,可為何后來的他,接二連三的生了三個孩子,逐漸的麻木在溫柔鄉(xiāng)中。
兒那個明媚的笑顏,也出現(xiàn)的越來越少了。
周行有些害怕,他怕總有一日,他會忘掉她。可又希望她不要再出現(xiàn)在自己夢中,不然的話,每每在無盡的長夜中醒來,心口都是一陣陣的疼。
這種孤獨的滋味,如同螞蟻啃咬著心。
時間最殘忍的事情,莫過于是相愛的人走了,留下的那一個卻還獨活著。
周行用熱汗和鮮血揮霍著自己,終于,他的姑娘,再也不會在夢中出現(xiàn)了。
他以為自己獲得了短暫的平靜,可現(xiàn)在,蘭君撕開了那好不容易愈合的傷口,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假象。
他一直都背負著另一個人的生命,從來都是。
難怪蘭君看不起自己,現(xiàn)在的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他聽到自己的顫抖的聲音。
“我想去看看洛英。”
“我覺得,倒是可以。”
蘭君輕笑:“畢竟這件事,小師姐并未告訴所有人,墨門的人,還真當(dāng)你是個癡心的漢子呢。你這狼心狗肺外披著一副老實的皮相,的確是能糊弄住他們的。只不過,在小師姐的墳前,你又打算說些什么呢?”
對啊,他又能說些什么呢?
周行語結(jié)。
洛英臨死之前,明明叮囑他,不許再娶老婆,不許忘了自己,不然的話,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的。
可是在她死后,他便娶了別人。
他有了兩女一兒,他的身側(cè)有了另一個女人,他甚至不愿意在去想她,因為害怕那種空蕩的滋味。
他怎么有臉再去見她!
蘭君說完了自己所有的話,不知何時已經(jīng)退去,空曠的大殿上,只留下他一人。
周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蘭若起先還是很開心的,夫君這么快就回來,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然而很快,就慌亂了。
因為她看到周行的面色蒼白,嘴唇發(fā)紫,緊跟著,頭上的汗珠跟黃豆一樣往下掉。
“將軍這是怎么了?”
話音未落,便聽到轟的一聲。
這個家的山,終于倒下了。
周行這一病,便是半個月。
他的身子急劇的虧損下去,行軍大戰(zhàn)多年的沉疴也都找上門來,病情越發(fā)嚴重起來。
蘭若這個時候,體現(xiàn)了自己偉大的一面。
她好似一個戰(zhàn)士一般,用瘦弱的肩膀扛起了整個家里。
先是家里的三個孩子,安排的和和美美,然后照顧周行,空余之間,還要賺錢養(yǎng)家。
周行醒來第三天,見她一直不眠不休,坐在自己腳邊,借著綠豆大點的燭光,繡著手里的繡品。
“你在干嘛呢?”
一出聲,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聲音沙啞的,壓根都不像是自己的聲音。
蘭若抬頭,揉了揉疲憊的眼睛,溫柔一笑:“隔壁的繡娘來讓我?guī)兔ψ鰝€荷包。”
沉默了一會兒,周行問:“家中還有多少錢?”
這話一出,蘭若頓時有些緊張了。
周行又問了一遍。
蘭若起先扯了個謊,不過很快被他看穿,之后才說,家里已經(jīng)沒有多少錢了。
而周行的病,每日的草藥用的都是最好的,又燒錢的厲害。
這些年來,每每行軍打仗,身側(cè)都有人跟著離去。周行得的賞賜,都盡數(shù)送過去了。
那點俸祿,上面還有個厲害的婆婆,真正到了蘭若手中,壓根就沒有多少。
說出來都沒人相信,這么多年來,她一直都在做些繡活補貼家用。只不過平時是周行不在家,看不到,而現(xiàn)在,他一病到,她又要伺候他,所以這些活只能晚上熬夜做了。
周行淡淡道:“別做了。”
蘭若小心翼翼道:“其實沒事的,平日里我閑著也是閑著,孩子們都大了,也不需要我費力。”
“我說,別做了。”
周行有些疲憊的閉上眼:“抱歉,我不是對你發(fā)火。”
蘭若的眼睛里有淚,卻搖頭:“沒事,是我不好,沒有考慮到,傳揚出去,對你的名聲有損。”
“并不是我的名聲。”
周行苦笑:“事到如今,我還有個什么名聲。”
“罷了罷了。”他揮了揮手:“這次回來,我還有些賞賜沒有送出去,你合計合計,給家里留下一些補貼家用,多余的再給送去。”
蘭若還要說什么,卻被他揮手:“去吧,我自己躺會兒。”
蘭若出去了,他一個人,緩緩的睜開眼睛。
周行覺得,他的確是一個不怎么樣的人。
洛英將命都給了他,而他卻辜負了她。如今,蘭若在他身邊,為他生兒育女,他卻刻意的忽略她。
堂堂一個將軍夫人,住著這么大的宅院,卻要熬夜補貼家用,甚至家里只有一個婆子和婢女,窮酸的,連普通人家都不如。
而他呢?
為了緬懷上一段的感情,一直沒有給過她任何的回應(yīng)。
可若是對她好,怎么對得起洛英?
但是洛英不會要他了,她那么果斷干脆的小姑娘,一定會嫌棄他的。
終于,這個中年男人,眼角滲出了眼淚。
周行的病逐漸的好轉(zhuǎn),蘭若高興極了。
他又入宮了一次,回來的時候,帶回來一個大箱子。
蘭若打開一看,頓時嚇到了。
“這里面有五百金。”
黃金金光燦燦,十分的耀眼。
“這是?”
“王上的賞賜。”
蘭若糊涂了:“可是王上,不是剛剛才賞賜過嗎?”
“收下吧。”周行安慰:“下午我陪你出去,買幾件衣裳和首飾。”
蘭若頓時受寵若驚。
這么多年來,她知道,周行并不愿意娶她的。
她是殘花敗柳之身,能做奴做婢,陪在他身側(cè),已經(jīng)是三生有幸。然而幸福來的太突然,她竟然成了他的夫人。
縱然他不愿意,而她是開心的。
少年時唯一的弟弟從身邊離開,緊跟著她和九郎一起被俘虜,帶入了越王宮殿。
日子難熬,宛如地獄中,她便安慰自己,她弟弟是個有出息的,早晚有一天,會來救她離開這苦海的。
然而弟弟沒等來,卻等到了猶如神氐的周行。
第一眼,她便愛上了這個男人。
她說了謊言騙他,說她能救那個姑娘。
一路的忐忑,在到了朝歌知道她的死訊之后,她的心底竟然生出一種歡喜。
之后,她嫁給了他。
趁著他酒醉后,主動安慰,之后,便有了第一個孩子。
這種事情,似乎是一回生二回熟。很快,便有了第二個,第三個。
她愛他,所以想為他多生幾個孩子,讓他兒女繞膝,承歡膝下,好能減輕那絲憂慮。
然而卻在生第三個孩子的時候,虧了身子。
她不能再生了,這是讓她很失望的事情。
周行已經(jīng)做到了大將軍,婆母從起先的喜歡變成了瞧不上她這個殘花敗柳,急促催促著叫他再去納幾房正經(jīng)人家的姑娘回來做妾。
她害怕極了。然而他卻拒絕了。
“我,我并不需要那些.....”
蘭若的眼睛里泛著淚光,只要他能有這句話就夠了。
周行望著她:“這些年,辛苦你了。”
往后,可能你要更辛苦一些。
又補上一步。
“是我對不住你。”
蘭若高興的很:“將軍保家衛(wèi)國,我在家里做這些,不算什么的。”
她心里開心極了,仿佛聽到了花開的聲音。
正在這時,孩子們從外面跑進來。
周行看著自己的兒女們,蹲下身,溫柔的抱起了兩個女兒。
然后讓她們坐在自己的膝蓋上。
他一直在外行軍打仗,孩子們跟他未免有些生疏,兩個女兒激動極了,小臉紅撲撲的。
“阿爹這幾天哪兒都不去,帶你們上街去玩,可好?”
三個孩子激動不已,卻被蘭若有些擔(dān)憂道:“將軍不忙了嗎?”
“嗯。”
周行道:“這些日子累了,想要好好的休整休整,正好這個時間,帶著你們出去走走。”
他摸著女兒毛茸茸的頭發(fā):“出生到現(xiàn)在,我都沒好好的陪過你們,一轉(zhuǎn)眼,都這么大了。”
蘭若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
三個孩子從懷孕到出生,周行都沒有陪著,她一個人艱難的熬過來的。
原本覺得一輩子都不可能聽到的話,如今從他口中說出,蘭若覺得,再辛苦也值得了。
放下兩個女兒,將兒子拉到自己面前,面色嚴肅。
“爹方才抱了姐姐,沒有抱你,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兩歲的孩子說話還不是很清楚,不過挺起胸脯:“阿娘說,爹是男子漢,保家衛(wèi)國,是人人敬仰的大將軍,我也要跟阿爹一樣,姐姐是女孩子,要坐,我不用!”
“好孩子!”
他摸了摸稚童的頭發(fā):“往后爹若是不在了,你要好好的保護姐姐們。”
稚童點點頭。
蘭若有些憂心:“將軍今日為何,總是說些不吉利的話,可是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了?”
她習(xí)慣了冷眼冷面的周行,然而今日他卻忽然這么反常,還一直說著這些,真叫人擔(dān)心。
“沒什么。”
周行淡淡一笑:“只是他是家中男子漢,我日后免不了還要行軍打仗的,多跟他說這些,他便記在心中了。這是家里唯一一個男人,日后總要為兩個丫頭撐腰的。”
蘭若一聽,頓時放下那份不安,笑了。
“好好好。”
她過去,抱起兒子:“稚童,聽到?jīng)]有,你可是家中的男子漢呢,往后家里都靠你了。”
稚童驕傲的很:“我保護阿姐,阿爹,阿娘。”
周行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