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雄雞”
丁能通得知東州市安全局局長王鼎臣住進了北京301醫院的消息,王鼎臣已經做完心臟搭橋手術一個星期了。一大早,丁能通開著奔馳車去北京301醫院看王鼎臣,他一邊開車一邊暗罵,“好你個王鼎臣,不愧是安全局局長,住院的消息對我這個駐京辦主任都封鎖!”
王鼎臣是從市政府辦公廳副主任的位置調市公安局任副局長,后又從市公安局副局長的位置上調市安全局任局長兼黨委書記的。
本來這次市政府換屆,王鼎臣有機會升任市政府秘書長,都是由于該死的心臟病耽誤了仕途前程。王鼎臣是新任市長吳東明的大學同學,兩個人在同窗時期是同寢上下鋪,關系好得無話不談。大學畢業后,吳東明分配到了昌山市市政府工作,王鼎臣分配到東州市中山區政府,后調入市政府辦公廳。兩個人經過二十多年的奮斗,吳東明熬到了昌山市市委書記的位置,王鼎臣打拼到東州市安全局局長的位置。
自從前任市委書記洪文山調離東州,市長夏聞天代理市委書記那天開始,夏聞天能否取代洪文山以及一旦取代誰任東州市市長的傳聞就不絕于耳,各種勢力你爭我奪,紛紛登場,搞得東州官場云詭波譎。還是省委書記林白力排眾議,極力向中組部推薦同樣有老工業基地之稱的昌山市市委書記吳東明調任東州任市委副書記、代理市長,在夏聞天正式任命為東州市委書記不久,吳東明走馬東州,一場權力場上的博弈大戰才塵埃落定。
吳東明一上任就采取“引黑濟瓊”,也就是引黑水河河水沖入瓊水湖,解決了瓊水湖藍藻污染問題,博得東州市市民的一片叫好聲。“兩會”后,吳東明以高票當選東州市市長。
林白之所以力排眾議,全力向中組部推薦吳東明任東州市市長,是因為吳東明就任昌山市市長期間,就大刀闊斧地推進昌山市國有企業改制,特別是在振興裝備制造業方面政績卓著。
本來省長趙長征主張向中組部推薦吳東明到省里任副省長主抓全省工作,但是林白認為,東州作為清江省的副省級省會城市,黑水地區裝備制造業的龍頭,清江省經濟騰飛的發動機,就缺一位像吳東明這樣既敢于銳意進取、大膽開拓,又是裝備制造業的行家里手的市長,而且吳東明在城市發展方面的一些主張與市委書記夏聞天不謀而合,一座城市黨政一把手能想到一塊去,這是這座城市老百姓的福氣。
果然,吳東明上任以后,與夏聞天進行了溝通,關于東州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等方方面面發展的大政方針兩個人不謀而合,夏聞天和吳東明對盡快消除洪文山推行的不科學發展觀而給東州帶來的負面影響,都充滿了信心!
早在省委書記林白找吳東明談話不久,吳東明就跟王鼎臣私下里通了話,有意邀他輔佐自己出任東州市市政府秘書長,可惜王鼎臣的身體不爭氣。
市人民醫院心內科的主治大夫早就催王鼎臣做心臟搭橋手術了,只是他對東州市的哪家醫院都信不過,經過了解,他得知北京301醫院心臟外科做心臟搭橋手術最拿手,王鼎臣費盡心機好不容易約到了心臟外科主任親自主刀。
在官場上,身體健康與否極有可能成為政治對手擊垮對方的手段,王鼎臣在官場上混了二十多年,深知其中的厲害,他極力封鎖自己有心臟病的消息,進京住院以至于做完心臟搭橋手術,連東州市安全局的幾位副局長都不知道,還以為他進京到國家安全部開會去了。
好在丁能通早就打通了北京301醫院,與心臟外科主任熟的很,前兩天請這位主任吃飯,這才得知王鼎臣住進了301醫院。當時丁能通就暗笑,果然是干特務工作的,東州市的大小官員只要進出北京,沒有誰瞞得了自己的,只有這個王鼎臣例外。
王鼎臣在市政府辦公廳任副主任期間,丁能通給肖鴻林當秘書,當時兩個人就很談得來。滄桑巨變,時過境遷,一晃“肖賈腐敗”大案已經過去五年了,丁能通能保住東州市市政府副秘書長、市駐京辦主任的位置,他從心里感激時任市長的夏聞天。
自從新任市長吳東明走馬東州以后,丁能通通過昌山市駐京辦主任了解到,吳東明在昌山市任市長、市委書記期間每次進京,昌山市駐京辦都貼不上邊,這讓丁能通心里有了一些隱憂,他還弄不清楚吳市長為什么對昌山市駐京辦不感冒,因為吳東明就任東州市市長以來尚未進過京。
盡管是初春,但整個北京城還是一片肅殺。奔馳車剛駛上復興路,清晨便成了黃昏,能見度明顯下降,天空混濁,一片橘黃色。遠方物體土黃,太陽從蒼白變成淡黃色,剛剛脫下冬裝的人們為了防風沙又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的。路邊停放的汽車蒙著一層黃土色,馬路兩邊的高樓大廈籠罩在灰暗中。大風壓低了路邊已經綠油油的楊柳樹,長長的綠枝條隨著陣陣的黃風散落開去。路上有的行人把外套脫下罩在頭上,頂著大風騎車的姑娘不得不停下來,把脖子上的圍巾解下來蒙在臉上,繼續前行。春分前的北京城出現一片秋日黃昏的蒼涼。
丁能通開著奔馳車剛要駛上五棵松橋,手機響了,他接通手機,竟然是吳市長的秘書焦云龍打來的,丁能通心頭一緊,險些追尾。
“丁主任,我是焦云龍,你在什么方位?”
焦云龍是吳東明從昌山市帶過來的老秘書,吳東明代理東州市市長期間,丁能通就特意回東州請焦云龍吃過飯。丁能通也是想從焦云龍的嘴里多了解點吳市長的喜好,沒想到焦云龍聽說丁能通也是市長秘書出身,很給丁能通面子,兩個人很談得來。丁能通通過焦云龍知道了不少吳東明的情況,特別是得知吳東明酷愛書法,讓丁能通服務好吳東明有了信心。
“云龍啊,我在復興路上,有什么指示?”丁能通半開玩笑地問。
“丁主任,看來你是想去301醫院看王局長吧。”
“云龍,不愧是吳市長的秘書,我就是想去看看這個特務頭子。”
“丁主任,先別去了,不然過兩天你還得跟著吳市長去。”
“你的意思是說,吳市長要進京了?”
“對,今天晚上的飛機,我給你打電話就是通知你做好接待準備。”
“云龍,北京今天沙塵暴,搞不好飛機要晚點啊!”
“即使晚點,我們今天也要到北京,你不知道吳市長的脾氣,他想今天晚上去北京,下刀子他也要去的。”
“那好吧,”丁能通笑著說,“云龍,咱們保持電話聯系。”
掛斷手機,丁能通開著奔馳已經下了五棵松橋,只好尋找路口調轉車頭往回走,他心想,聽昌山市駐京辦主任說,吳市長不太好伺候,也難怪,昌山市駐京辦的位置雖然不錯,在潘家園,可惜是座上不得星級的普通五層樓,即使重新裝修一遍,吳市長也不會住的,哪能與五星級的北京花園比。想到這兒,丁能通詭譎地一笑,撥通了接待處處長白麗娜的電話。
傍晚,沙塵暴的天氣終于緩解,灰蒙蒙的天空中,升起一輪滿月,像一倉滿盈盈的液體,蒙著一層極薄的,交織著活生生的毛細血管似的網膜,鮮紅中透出橙黃來,月亮像有了生命似的浮懸在天空。即便如此,吳東明的飛機還是晚了兩個小時,飛機落地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鐘了。
由于吳東明是就任東州市市長以來第一次進京,為了顯示駐京辦的能力,丁能通弄了四輛奔馳齊刷刷停在了飛機底下,而且副主任楊善水、主任助理胡占發、榮國庫、接待處處長白麗娜等人都來了。
盡管吳東明這次進京來的突然,似乎給駐京辦打了個措手不及,其實不然,從吳東明代理東州市市長開始,丁能通的腦袋就挖窟窿生蛆地琢磨怎么接待好吳市長第一次進京,為此,他還專門去都江堰青城山向上清宮的好友王道長討了一份墨寶,腦袋里早就琢磨好了一段故事。
吳東明在昌山市素有“平民書記”、“平民市長”的美譽,是清江省的廉潔模范,耳聽是虛,眼見為實,丁能通打定主意想試一試吳市長是真佛還是假菩薩。
吳東明走下懸梯時,同機的乘客還以為機上坐著國家領導人,丁能通率駐京辦同仁滿面春風地迎上來,胡占發和榮國庫早就從焦云龍手里接過了行李。
吳東明象征性地與丁能通、楊善水等人握了握手,用半挖苦半開玩笑的語氣說:“早就聽說你丁能通是領導肚子里的蛔蟲,我還不信,今日一見,我是小看你了!”
吳東明的話讓丁能通心里很不受用,但他仍然滿臉堆笑地恭維說:“吳市長,我也聽人家說,您是老百姓肚子里的蛔蟲,老百姓想什么、盼什么,您全清楚!”
丁能通拍馬屁拍得詭譎,一句話逗得身材頎長、器宇凝重的吳東明哈哈大笑。氛圍似乎融洽起來,一向不茍言笑的吳市長一下飛機,見了丁能通便哈哈大笑,副主任楊善水覺得是個好兆頭,他連忙給吳市長開了車門。丁能通陪吳市長上了頭車,眾人陸續上了車。四輛奔馳緩緩駛出首都機。
本來丁能通還打算請吳市長到首都機場貴賓室坐坐,但天色已晚,丁能通給首都機場張副總的秘書小田打了電話,道了謝,四輛奔馳瞬間駛上了首都機場高速公路。
一路上,吳東明似乎故意給丁能通臉子,微閉雙目養神,一言不發,丁能通也不便搭訕,只是心里暗自納悶:怎么吳市長的作派與氣度很像自己服務多年的肖鴻林,轉念一想,肖鴻林怎么能與吳市長相提并論,一個是腐敗市長,一個是廉潔模范,是兩種人。
丁能通胡思亂想間,四輛奔馳車已經駛出首都機場高速公路上了東三環。這時一直閉目養神的吳東明突然睜開了眼睛,隨手從西服口袋里掏出半包煙,抽出一支,丁能通趕緊掏出打火機,給吳市長點上火。
起初丁能通以為吳東明抽的是軟包中華,借著打火機的火光,他看清楚了,盡管煙盒很像軟包中華煙,但不是,是與軟包中華煙很相似的人民大會堂香煙。吳市長抽這種牌子的香煙,倒是出乎丁能通的意料。
“能通,我聽聞天同志說,駐京辦為東州招商引資做出過突出貢獻,像香港黃河集團就是你丁能通牽線搭橋引到東州的,既然你有這么大本事,能不能幫我找一位可以讓東州汽車集團起死回生的能人啊?要知道東州作為全國的裝備制造業基地,汽車是龍頭啊!”
吳東明一開口就如此信任,讓丁能通覺得受寵若驚,他思忖了一會兒說:“吳市長,東州早就該在裝備制造業上下功夫了,靠房地產是蓋不出經濟強市的。東州這幾年經濟發展甚至落在了昌山市的后面,一個根本原因是發展觀出了問題。當前經濟全球化加劇,國際裝備制造業加速向我國轉移,‘十一五’期間國民經濟快速發展,對裝備制造業有著巨大需求,東州裝備制造業面臨廣闊的發展空間和難得的歷史機遇。您一到東州就提出了‘裝備制造業立市、汽車先行’的戰略,這與夏書記的觀點不謀而合,看來,東州即將開拓和諧發展的大好局面啊!”丁能通借機侃侃而談,一番表白深得吳東明的賞識。
“能通,我看你這個駐京辦主任是不是屈才了。”吳東明目光猛然一亮,欣賞地問。
“吳市長,跟您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天生就是干駐京辦主任的料,您讓我干別的,只能趕鴨子上架。”丁能通一副唯恐吳東明給自己換位子的表情,局促地說。
“既然你夸口說自己天生是干駐京辦主任的料,那就給我找一個能讓東汽集團起死回生的能人來證明給我看看。不然的話,說不定哪天我就把你調回東州到市經委當主任,我看你更適合那個位置。”吳東明半開玩笑、半要挾地說。
“吳市長,能人現成的,關鍵是您有沒有破釜沉舟的決心用人家!”丁能通怕吳市長要調他去市經委當主任的玩笑弄假成真,連忙表白。
“噢,你說說看,你介紹的這個能人都有什么本事,破釜沉舟誰都會,背水一戰可就難了。”吳東明較真兒地說。
“吳市長,我說的這個人是我大學的同學,叫金偉民,目前在香港銀鉆財富有限公司當老板,主要業務是為人拆借資金,兼做證券股票買賣,是個名副其實的資本運作專家和融資專家。”丁能通夸夸其談地說。
“有點意思,你說的這個金偉民懂不懂汽車呀?”吳東明頗感興趣地問。
“吳市長,他是清江大學企業管理專業的高材生,東汽集團不也是企業嗎!”丁能通半是吹噓半是真誠地說。
“那好,你說的這個金偉民,我希望盡快見到他。”吳東明說完將抽完的煙頭摁滅在車載煙灰盒內。
車隊到達北京花園門前,香港黃河集團酒店管理公司派駐北京花園的總經理朱明麗快步迎出大堂。朱明麗曾經給香港黃河集團董事局主席黃瀚晨當過秘書,吳東明早有耳聞,經過丁能通一番介紹后,丁能通、朱明麗以及楊善水、白麗娜陪吳東明一起上了電梯。
當吳東明走進北京花園位于二十一層的總統套時,他的臉色突然陰沉起來,“能通,市里其他領導進京也是住總統套嗎?”
“吳市長,有的住,有的不住。”丁能通模棱兩可地說。
“怕是在這里住過的市領導都腐敗掉了吧?還是給我和小焦換一套標準間吧,住標準間我心里塌實。”吳東明說完,大步走出總統套。
丁能通事先料到吳東明有可能來這一手,便緊跟幾步說:“吳市長,夏書記、林市長他們每次來,一般都住普通套,我看給云龍開一套標準間,您還是住套房吧。”
吳東明看了一眼丁能通未置可否,丁能通趕緊按了電梯,眾人重新走進電梯。
“吳市長,您是第一次來駐京辦,駐京辦的全體同志都希望給您接風洗塵,……”
丁能通話未說完,吳東明打斷說:“駐京辦的同志們撇家舍業的,很辛苦,我當然要見見大家,不過今天太晚了,明天晚上你安排一下,我和大家吃頓飯。”
正說著話,電梯到了十一層,丁能通給白麗娜使了個眼神,白麗娜沒下電梯,眾人陪吳東明走進1115房間。
丁能通向吳東明撒了個謊,他說夏聞天、林大可等市領導每次來,一般都住普通套,但是1115房間不是普通套,而是僅次于總統套的豪華套。
吳東明并不知情,累了一天,晚飯也沒吃,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了,“能通,先給我要碗面條上來,我的肚子早就抗議了。”
“吳市長,還是到餐廳吃吧,我特意為您準備了您最愛喝的土雞湯。”朱明麗嫵媚而干練地說。
吳東明愛喝土雞湯是丁能通從焦云龍嘴里得知的,得知吳東明要來,丁能通特意囑咐朱明麗晚宴安排了土雞湯。
“朱小姐,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喝土雞湯啊?”吳東明饒有興趣地問。
“吳市長您別忘了,北京花園不僅是五星級酒店,也是東州市駐京辦啊!”朱明麗微笑著說。
“吳市長,既然土雞湯已經熬好了,就讓服務員和面條一起送上來吧。”楊善水插嘴說。
“好吧,恭敬不如從命,我都聞到土雞湯的香味了。”
吳東明一句玩笑話,逗得大家都笑了。
“那好,吳市長,我去安排一下,晚安!”
朱明麗說完,莞爾一笑轉身走了,楊善水也知趣地打了招呼告辭了。屋子里就剩下吳東明、焦云龍和丁能通。
“能通,你知道我這次進京干什么來了嗎?”吳東明疲憊地坐在沙發上點上一支煙問。
“吳市長,該不是開會吧?”丁能通一邊給吳東明沏茶一邊說。
“明天早晨,你給我安排一個司機一部車,我去商務部走一趟,我這次是專程為制博會來爭取國務院和商務部支持的。”吳東明呷了一口丁能通剛沏的茶說。
“吳市長,這么說,制博會要辦成國家級的?”丁能通試探地問。
“辦就辦成國家級的。”
吳東明話音剛落,有人按門鈴,焦云龍趕緊開門,門口站著白麗娜,丁能通趕緊起身,從白麗娜手里接過一個畫軸,白麗娜向焦云龍笑了笑走了。
“能通,你這又要搞什么名堂?”吳東明微笑著問。
“吳市長,不瞞您說,我知道您喜歡書法,我手里有一張墨寶一直看不太懂,想向您請教!”
丁能通一邊說,一邊展開畫軸,吳東明酷愛書法,一聽有字畫欣賞,連忙掐滅手里的半截煙,仔細端詳起丁能通和焦云龍共同展開的立軸,只見這幅畫畫的是一座山丘上站立著一只引頸高歌的雄雞,旁邊還配了兩句題跋:“天口吐紫氣,昌山日月來”,落款是青城山上清宮王五豐道長。吳東明很喜歡這個王五豐道長的字,頗有王羲之的風范,運筆十分流暢。
“看來這個牛鼻子老道頗通丹青文墨呀!畫的好,寫得更好。能通,想不到你和青城山的老道也有交往。”吳東明贊賞地說。
“說來話長了,那還是我給肖鴻林當秘書期間,我陪他去成都開全國市長聯席會議,會后,肖鴻林說,‘能通,拜水都江堰,問道青城山,陪我去都江堰青城山走一走。’就這樣,我陪肖鴻林去了青城山,在上清宮遇見一位老道,仙風道骨的,見到肖鴻林就說肖市長是大富大貴之相,肖市長逗趣地問,‘我怎么個大富大貴呀?’老道說,‘要按古代官品論,你得是四品以上。’肖市長哈哈大笑,就請老道給算了一卦,老道說,‘我送你四個字:激流勇退!’肖市長不解,老道解釋說,‘福已享盡,貴已到頂,若不激流勇退,必有牢獄之禍、血光之災!’肖市長一聽,當時就把臉沉了下來,罵老道信口雌黃,拂袖而去,我當時想給老道錢,老道不要,也送了我一個字:‘離!’意思是讓我早一點離開肖鴻林,回東州后,我主動要求來駐京辦,沒想到剛離開肖市長不到兩年,東州就發生了震驚中外的‘肖賈大案’,我也受到了牽連,被雙規,雙規解除后,我十分苦悶,就想起了青城山的老道,便去青城山找他指點迷津,想不到一切都被老道言中了,久而久之,我與這位老道成了朋友。何振東被雙規期間,我預感到東州官場就要發生震動,便把這位王五豐道長請到北京,當時就住在這個房間,我把東州官場的情況跟他說了以后,想問問他將來主政東州的新市長會是什么樣的人,他便畫了這幅畫,就是在這個房間里畫的,當時我看不懂,問他這幅畫的含義,他送了我一個字:‘悟。’王五豐道長在中國書畫界頗有名氣,他的墨寶很難得的,吳市長,您也是書法方面的行家,這幅字放在我手里糟踐了,送給您吧!”
丁能通一番話說得吳東明云山霧罩,信以為真,這時站在一邊的焦云龍畫龍點睛地說:“吳市長,這個老道不簡單啊,簡直可以未卜先知了。”
“怎見得?”吳東明饒有興趣地問。
“吳市長,‘天口’不就是‘吳’字嘛,‘紫氣’當然取的是‘東’字,‘日月’當然是個‘明’字,你又是從昌山調任東州的,而且屬雞,昌山老百姓都稱您為‘雄雞’,雄雞一唱天下白,這幅畫的意思就是說,到東州主政的人是從昌山來的‘雄雞’吳東明啊!”
焦云龍點破這幅畫的寓意后,吳東明也被折服了,嘴里不停地嘖嘖道:“真是世外高人,真是世外高人啊!”心里覺得既玄乎又滑稽。
“能通,這幅畫我收下了,有時間你也陪我上趟青城山,我還真想見識見識這位王道長啊!”
“吳市長,您要是對王道長感興趣,我可以把他請到北京或東州。”丁能通討好地說。
“能通,俗話說,心誠則靈,還是我找時間上青城山拜訪吧。”
正說著話,有人按門鈴,焦云龍去開門,服務員推著餐車走進來了,餐車上除了土雞湯和面條外,還有幾樣爽口的小菜。
“吳市長,您和云龍先吃飯吧,我就告辭了。”丁能通說完就要走。
“能通,后天晚上你陪我去北京301醫院看看王鼎臣,到時候,你給我準備好一個花籃。”
“放心吧,吳市長。”
丁能通走出吳東明的房間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默默地站了一會兒,詭譎地一笑,心想,看來昌山市駐京辦主任是個豬腦袋。
2、“特務”
一連兩天吳東明馬不停蹄地拜訪了國家商務部、貿促會、機械工業聯合會、機電產品進出口商會,還有國務院振興老工業基地辦公室,為了創建國家環保模范城市,還向國家環保總局遞交了申請函,在自己的任期內,爭取創建國家環保模范城市是吳東明向全市人大代表許下的諾言。當然還有振興裝備制造業,用制博會牽動裝備制造業走向國際化。
期間,宴請了駐京辦處以上干部并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
晚飯后,丁能通親自開車和焦云龍一起,陪吳東明去北京301醫院看望王鼎臣。
王鼎臣住的病房條件非常好,不僅有衛生間,而且是個套間。丁能通、焦云龍陪吳東明走進病房時,王鼎臣斜靠在床頭,妻子坐在床沿兒正在用勺子掛蘋果瓤一口一口地喂王鼎臣,旁邊還站著一位三十出頭眉清目秀、結實干練的小伙子。王鼎臣見吳市長來看自己了,連忙起身打招呼。
“鼎臣,別動,別動,”吳東明一邊說一邊伸出大手去握王鼎臣胖乎乎的蒼白的手,“鼎臣,好些了吧?”
“東明,險些見馬克思啊!”王鼎臣感慨地說。
“馬克思才不會收你這個特務頭子呢!”吳東明開玩笑地說。
“鼎臣,你封鎖消息都封鎖到我這個駐京辦主任頭上了,太不夠意思了吧!”丁能通挑理地說。
“能通,你還別挑理,就這么瞞也瞞不住你,讓我看你這個駐京辦主任都可以當安全部部長了。”王鼎臣善意地揶揄道。
“鼎臣,你有兩下子呀,不用丁能通搭橋也能在北京301醫院住這么好的病房,找心臟外殼主任親自做手術,你說說看是怎么搭上關系的?”吳東明語氣嫉妒地問。
這時站在旁邊相貌英俊的小伙子為吳東明、丁能通和焦云龍沏了茶,王鼎臣苦笑了笑說:“我哪兒有這么大的本事,能在301順利地住上院并成功地做完手術多虧了他,吳市長,這是我們局反間諜處的習濤,他哥哥習海在中央警衛局當處長,我這次住院多虧了習海。”
吳東明一聽習濤的哥哥在中央警衛局當處長,頓時眼睛一亮,一邊握著習濤的手,一邊平易近人地問:“小習,在市安全局是什么職務呀?”
習濤拘謹地握著吳東明的手回答:“吳市長,我現在還只是個科級干部。”
“鼎臣,習濤一表人才怎么才是個科級干部呀?你們安全局埋沒人才嘛,讓我看,習濤在市安全局屈才了,習濤,到市駐京辦任主任助理怎么樣?”吳東明半真半假地問。
“東明,你是不是被丁能通收買了,怎么一見面就挖我的人呢!習濤可是我們局反間諜處的業務骨干,調到市駐京辦那才叫屈才呢!”王鼎臣有氣無力地說。
“鼎臣,市駐京辦主任助理可是正處級,怎么屈才了?”吳東明拍了拍習濤的肩膀說。
丁能通看出來吳市長不像是開玩笑,心想,看來吳市長不是看上習濤,而是看上習濤的哥哥習海在中央警衛局當處長的關系了,這層關系要是利用好了,無疑是為吳東明的仕途之路找到了一把天梯。想到這兒,丁能通既佩服吳東明的精詭,又嫉妒習濤的被寵。他暗自揣摩,吳東明真要是把習濤調到市駐京辦,無疑是安插了一顆定時炸彈,在東州有吳東明撐腰,在北京有習海撐腰,自己在駐京辦一言九鼎的局面將被打破。
這是丁能通萬萬不能接受的,但是又無力阻撓,只好強作笑臉地說:“鼎臣,這事跟我可沒什么關系,完全是吳市長愛惜人才,不過,到駐京辦撇家舍業的,怕是年輕人兩地分居,吃不了這個苦吧。”
“能通,人家習濤還沒對象呢,談不上兩地分居,不過,你丁大主任接觸人多,有好姑娘不妨給介紹介紹。東明,習濤馬上就要提反間諜處的副處長了,我出院后就開黨組會研究。”王鼎臣一本正經地說。
“鼎臣,我可沒跟你開玩笑,習濤的事就這么定了,你出院后該提副處長提副處長,提拔完副處長后,我和市委組織部打個招呼,調習濤到市駐京辦任主任助理。”吳東明認真地說。
“東明,你調習濤到市駐京辦任主任助理我不反對,但是關系必須留在市安全局,我說過,習濤是我們局的業務骨干,掛職到市駐京辦鍛煉兩年可以,我們局的人才絕不能流失。”王鼎臣十分認真地說,他心想,“我剛借上習濤點力,你就想把人調走,門都沒有!”
其實,王鼎臣如果不得心臟病急于做搭橋手術,也不會注意到習濤,當時他聽說北京301醫院做這種手術最拿手,便千方百計地聯系301醫院,但是苦于沒有接洽的關系,手術遲遲排不上號,眼看著自己的生命隨時都可能發生危險,王鼎臣心急如焚。剛好市安全局反間諜處缺一位副處長,現任處長向王鼎臣推薦了習濤,經過反間諜處處長介紹,王鼎臣才知道習濤的哥哥習海的身份,他這才私下里求習濤找習海聯系北京301醫院,習海接到習濤的電話后,很快安排王鼎臣住進了北京301醫院,并親自找院長安排心臟外科主任主刀,王鼎臣這才撿回一條命。
“習濤,你的意見如何呀?”吳東明和藹地問。
“吳市長,我服從組織安排!”習濤靦腆地笑著說。
“好,就這么定了!”吳東明哈哈大笑地說,“鼎臣啊,我聽能通說手術做得很成功,你怎么還像傷口沒愈合似的,呲牙咧嘴的?”
“別提了,都是糖尿病鬧的,按理說,早就該拆線了,可是傷口就是不愈合,流膿水,東明啊,現在我才明白健康是一,如果沒了一,什么都是零啊!”王鼎臣感慨地說。
“鼎臣啊,不瞞你說,我也得了七八年糖尿病了,只是還沒有出現并發癥罷了。讓我說,你出院后,不要急著上班,好好修養一段時間,我剛到東州,還盼著你老兄助我一臂之力呢!”吳東明動情地說。
“東明,你來東州我是最高興的,東州經濟這幾年一直在低谷中徘徊,不是官員腐敗了,就是發展觀出了問題,不出重拳,不足以力挽狂瀾啊!”王鼎臣感慨道。
“鼎臣,你覺得突破口在哪里?”吳東明誠懇地問。
“當然是裝備制造業,東州汽車的基礎不錯,只是缺少資本運作的能人參與,東明,當務之急是讓產權流動起來。”王鼎臣頗有見地地說。
“伙計,我身邊就缺你這樣的高參啊!”吳東明用惋惜的口吻說。
“東明,我也想跟你大干一場,可惜,我的身體不爭氣啊!”王鼎臣遺憾地說。
“好了,鼎臣,你還是好好養身體吧,安全局局長的位置也很重要,說不定比你來給我當秘書長還重要。”吳東明詭譎地說。
王鼎臣似乎沒聽懂吳東明的意思,懵懂地笑了笑。吳東明拍了拍王鼎臣的肩膀,習濤過來給吳東明換茶,吳東明起身告辭說:“不喝了,習濤,盡管你的關系在市安全局,但是你已經不是王局長的人了,你知道你現在是誰的人了嗎?”
“吳市長,歸丁主任領導,當然就是市駐京辦的人了。”習濤謹慎地說。
“不對,你記住,從現在開始,你和焦云龍一樣是我吳東明的人了,曉得嗎?”吳東明用十分賞識的語氣說。
習濤受寵若驚地笑了笑,站在旁邊的丁能通聽了吳東明的話,心里立即抵觸起來,心想,吳市長,你如此用人,未免太急功近利了吧?這分明是不信任我丁能通的能力,在市駐京辦不僅給我安排了一個特務,而且還派來一個太上皇啊!
三個人告辭時,盡管習濤一直送到樓下住院部大門外,但是丁能通根本沒正眼看一眼習濤,便上了車。
3、“伯樂”
回到北京花園后,剛好九點多,由于吳東明北京之行該辦的事都很順利,特別是制博會的事得到國務院有關部門的大力支持,吳東明的心情非常好。他想起王鼎臣的建議,頗有英雄所見略同的感慨,他又想起自己剛下飛機時,曾經讓丁能通推薦個人,丁能通推薦了一個叫金偉民的人,據說是一個資本運作的能人,吳東明突然心血來潮想和丁能通聊聊這個人,想進一步了解一下金偉民到底有什么高明之處。
剛好焦云龍給吳東明和丁能通沏了茶,吳東明請丁能通坐在沙發上,自己點了一支煙溫和地說:“云龍啊,你去休息吧,我和丁主任商量點事。”
焦云龍知趣地走了。
吳東明也坐在了沙發上,接著說:“能通,東汽集團確實應該讓產權流動起來,但是怎么流動的學問就太大了,你說的那個金偉民有沒有這方面的能力?”
丁能通呷了一口茶,沉思片刻說:“吳市長,那我就給你講講這個金偉民的創業史吧。金偉民是我大學同學中最早進入股市炒股票的人,也是最早在京滬港跑生意的人,當時讓金偉民最苦惱的是炒股票資本金太少,做生意買賣太小,尤其是錢進錢出,都是在國內的盤子里轉,再怎么叫喚也只是響在井底的蛙聲。他一直夢想同國際資本打交道,后來,美國紐約證券交易所的董事長約翰·凡爾霖訪問中國,鄧小平將一張面值五十元的中國股票送給了這位國賓,此舉給當時尚不硬實的中國股市,進行了一次穩定和發展的夯實,同時,也讓金偉民的思路豁然開朗,當時他就想,能不能跑到國外去,讓中國的企業在境外上市,從國際資本市場上融資,轉匯回中國投資實業呢?如果能做成,既可以從中國企業在海外上市的推進中,向國際社會展示中國改革開放的全新形象,也可以把外國人的錢拿到中國來花,補充各地短缺的建設資金,增強企業活力。金偉民是個想干就干的人。有了這么好的創意,他坐不住了,立志要把從國際市場上融資的事情做下去。眼前的困難是他需要一大筆啟動資金,怎么辦?金偉民把融資的出路選定在企業債券上。當時他哥哥與香港一家工業公司合資注冊了一家中外合資精細化工企業,也是金偉民牽線搭的橋。金偉民找到哥哥說:‘我需要一筆資金,用你的企業出面籌款,拿到錢后,有了資本,先去炒股票,賺到了大錢,再到境外去做事。’經過一番運作,他哥的公司發行了九個月期五百萬的企業債券。拿到這五百萬現金后,金偉民以這一大筆資金為本錢,投進上海的股票市場,低吸高拋,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里,連連在股票投資上得益,手中掌握了能夠在海外走動的大筆資金,具備了可以走出國門,能夠在國際市場上現身的底氣。金偉民決定利用這筆資金到香港注冊一家財務公司。香港法律規定,注冊財務公司必須有兩個以上的股東,其中至少一個人是香港居民,金偉民就想到了我,我當時剛給肖鴻林當上秘書,便通過東州駐香港貿易公司的老總給他介紹了一位合作伙伴,是香港大學畢業的才女,叫李欣汝,金偉民給了李欣汝一部分股份,兩個人注冊了香港銀鉆財務有限公司,專門包裝國內企業,送到國際資本市場上市融資,你別說,還真弄成了十幾家大公司,在香港財務公司中頗有名氣。眼下金偉民想包裝一家有潛力的汽車企業到美國紐約上市,但是談了幾家都不順利,我建議他到東州看看,他非常感興趣,說手頭的事處理完就到北京,吳市長,如果你覺得金偉民可用,他到北京后,我領他去東州見你怎么樣?”
丁能通像講故事一樣介紹完金偉民的創業史,吳東明被金偉民讓中國企業走向國際資本市場的做法深深吸引了,他興奮地揮著手說:“能通,這個金偉民就是我要找的人,他的做法和想法與我不謀而合,不光是汽車工業,東州的裝備制造企業都要闖一闖國際資本市場,如果東汽集團真的在紐約證券交易所上市,這對東州乃至清江省的企業都是巨大的震撼,因為到目前為止,清江省還沒有一家企業在美國上市呢!”
吳東明說完又換了一支煙,鷹一樣犀利的目光在丁能通身上掃過。丁能通瞬間便感覺到了吳東明要振興東州裝備制造業的雄心,他恭維地說:“吳市長,我聽說您在昌山市老百姓心目中有‘雄雞’的美譽,聽你一席話,我才體會到‘雄雞一唱天下白’的風采,吳市長,有您和夏書記,東州經濟騰飛指日可待呀!”
“能通,在裝備制造業立市上,聞天同志和我的意見是一致的,只是他主張以技術創新為主,我主張以資本運作為主,意見一時還不能統一啊!”吳東明說這話時,語氣中充滿了惆悵。
丁能通隱隱感覺到,吳東明與夏聞天的關系并不像外界傳言的非常融合,恰恰相反,丁能通憑借在多年的官場經驗體會到,吳東明與夏聞天的關系已經微妙起來,看來,東州市的黨政一把手在暗中早就叫上勁了,只是表面上還能過得去而已。
也難怪吳東明在昌山市當一把手慣了,昌山市不僅是清江省第二大城市,而且是計劃單列市,再加上吳東明本身又是一個很難駕馭的人,因此,吳東明一到東州,夏聞天就感到了壓力。
丁能通覺得吳東明身上有很多他熟悉的東西,果斷的有些剛愎,不阿的有些桀驁,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這些性格特征與肖鴻林像極了,因此,丁能通見了吳東明還真有幾分親切,吳東明見了丁能通也非常喜歡,兩個人都有一見如故的感覺。
“吳市長,您到東州也小半年了,嫂夫人和孩子們為什么不跟過來,您一天這么忙,身邊沒人照顧怎么行!”丁能通關切地說。
丁能通早就從焦云龍嘴里了解到,吳東明到東州上任是只身帶著秘書來的,根本沒帶家屬。丁能通還從昌山市駐京辦主任嘴里得知,吳東明之所以如此信任焦云龍,是因為吳東明在昌山市市長位置上去中央黨校學習了三個月,當時昌山市市委書記即將調走的傳言傳得很盛,省委組織部的朋友告訴吳東明,市委書記調走確有其事,正值這個時候,吳東明接到了去中央黨校學習的通知,一時間,謠言四起,都傳說吳東明也要調到外省工作,接不上市委書記了。官場上不乏見風使舵的人,吳東明走后,家里一下子冷清下來。正在這時,老母親病了,住進了昌山市人民醫院,家里連個換煤氣罐的人都沒有。當時,焦云龍在昌山市市政府辦公廳綜合處任副處長,寫一手好文章,深得吳東明賞識。焦云龍深知吳東明的仕途之路正處于非常時期,與眾不同的是,焦云龍并不認為吳東明會調走,相反他認為派吳東明去中央黨校學習是對吳市長的信任,是好事,學習回來后很有可能接任市委書記,即使不接市委書記,也會升遷到省里。于是焦云龍下班就往吳東明家里跑,大禮拜也不休息,跑到醫院照顧吳東明的老母親,那段時間焦云龍幾乎負擔起吳東明家里所有的臟活累活。吳東明的妻子蔣春華深受感動,多次在與丈夫的電話中夸起焦云龍。果不其然,吳東明三個月學習結束后,回到東州,不久就接任了昌山市市委書記。吳東明借機安排了原來的秘書,讓焦云龍成了自己的秘書。
丁能通在得知焦云龍的這段經歷后,不免暗嘆焦云龍的心機,他心想,看目前焦云龍與吳東明的關系如此默契,頗有點像自己當年給肖鴻林當秘書時的情景。
“能通,你嫂子在昌山機場當副總,大小也是個領導,我兒子已經讀高三了,面臨高考,正是關鍵時刻,我老母親身體一直不好,離不開人照顧,一時全家還過不來呀!”吳東明感慨地說。
“吳市長,你身邊沒人照顧怎么行,最起碼應該雇個保姆。”丁能通一臉關切的神情。
丁能通之所以把話題引到保姆上,就是因為他從焦云龍嘴里得知吳東明到東州后,只身住進了常委大院,兩百多平米的半躍,四室兩廳,卻空空如也。吳東明晚上睡覺前有個泡腳的習慣,如今忙了一天連個燒開水的人都沒有,心中便萌生了找個保姆的想法,但是又不想在東州和昌山兩個地方找,因為他怕保姆是當地人,七大姑八大姨的找他辦事,麻煩事多。
丁能通得知后便暗中為吳東明選好了一個人,只是一直沒得機會推薦給吳東明,因此,他才變著法兒的把話題引到保姆上。
其實,吳東明進京前就想請丁能通給物色一位保姆,他早就耳聞丁能通曾經給市委副書記周永年家介紹過一個保姆,還是個大學畢業生,深得周永年兩口子的喜歡,如今進京后見丁能通辦事頗合自己的口味,更打定了主意,其實,這兩天住在北京花園,他心里早就有了目標。
“能通,我聽說永年同志家的保姆就是你給介紹的,還是個大學生,如今已經到美國讀博士去了,我沒有永年的要求高,只要善良勤快就行。不過我不喜歡家在東州或昌山的,麻煩越少越好。”吳東明爽快地說。
“吳市長,這有何難啊,北京花園的服務員個個都符合您的條件,您可以隨便挑選!”丁能通臉上的肌肉痙攣了一下,微笑著說。
“人我已經選好了,不過還得經你這個駐京辦主任同意呀!”吳東明賣著關子說。
丁能通聽罷,心里暗喜,他已經感覺到吳東明選中的這個人一定是自己煞費苦心安排的人,但他還是表現出驚訝的神情問:“吳市長,不知道哪個女孩這么有福氣?”
“就是這兩天給我打掃房間的服務員,叫辛翠蓮,這小姑娘不僅勤快,干活干凈利索,而且會來事,將來你嫂子來東州后,一定會喜歡她的!”吳東明贊不絕口地說。
其實這個辛翠蓮就是丁能通刻意安排為吳東明服務的,丁能通之所以刻意安排辛翠蓮,是因為辛翠蓮是羅小梅舅舅的女兒,是羅小梅的親表妹。
羅小梅入獄后,丁能通第一次去看羅小梅,羅小梅就求他給自己的表妹辛翠蓮找個工作。羅小梅的母親死的早,從小舅媽一直像母親一樣照顧自己,表妹高中畢業以后,沒考上大學,原先在自己的鉬礦當文秘,如今自己鋃鐺入獄,表妹一下子又失業了,正好丁能通來看自己,羅小梅便向丁能通開了口,丁能通二話沒說就把辛翠蓮安排到北京花園做了服務員。
辛翠蓮很珍惜自己得之不易的工作,把丁能通當成了大恩人,不僅工作出色,工作之余還主動去照顧丁能通,丁能通所有的臟衣服都扔給了辛翠蓮,搞得一直暗戀丁能通的朱明麗醋海翻波的。
朱明麗是在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畢業的,畢業后去了香港,在香港黃河集團工作,由于工作出色被黃瀚晨看中,選為秘書,后來東州駐京辦與香港黃河集團合資買下五星級酒店北京花園,朱明麗被派駐北京花園任總經理。
別看朱明麗長得嬌小可愛,像純種香港人,其實她是成都人,典型的川妹子。朱明麗喜歡丁能通不是一天兩天了,從聽說丁能通與妻子衣雪離婚那天起就掂記上了,她也曾多次向丁能通暗示過自己的意思,但是丁能通總是裝糊涂,搞得朱明麗很不爽,以至于吃起普通服務員的醋。但是礙于丁能通的面子,又不好發作。辛翠蓮看在眼里,只是好笑。
辛翠蓮非常珍惜與丁能通的關系,丁能通也把辛翠蓮當成一個特別懂事的小妹妹,以至于把對羅小梅的感情都投注到對辛翠蓮的關心上了。他一直忘不了羅小梅在獄中對自己的托付,決定給辛翠蓮找一份好的前程。怎奈辛翠蓮只是高中畢業,文憑太低,沒辦法提拔。當他得知吳市長正在尋找保姆時,丁能通靈機一動,計上心來,一番面授機宜之后,辛翠蓮心領神會。
當吳市長住進北京花園豪華套后,丁能通專門安排辛翠蓮給吳東明服務,辛翠蓮是個頗有心機的女孩,她非常珍惜給吳市長服務的機會,辛翠蓮本身長得就裊裊婷婷,十分可人,為吳東明服務時她更是低眉抬眼盡顯嫵媚。
焦云龍曾經給吳東明推薦過一個健身之法,據說是現代科學的最新研究成果,而且是英國科學家研究的。這個健康之法就是男人每天凝望漂亮女性幾分鐘,有助于健康長壽。一個科學家對兩百名男性進行了為期五年的觀察,發現和其他人相比,那些目光每天都能“遭遇”女性的男子,血壓相對較低,脈搏跳動較慢,心臟疾病也少。一個科學家認為,男人彬彬有禮地凝視美麗的女人,就猶如欣賞一幅絕美的風景,有助于身心的健康。凝視美麗女人十分鐘,健身效果差不多相當于做了三十分鐘的有氧運動。每天做這些眼部運動數分鐘,可把中風和心臟病的機會減半,如果持之以恒,男性的平均壽命可延長十年。
焦云龍的建議,吳東明欣然采納,如法堅持了一段時間,發現自己的精神頭很明顯比以前足了,心律不齊的毛病也好了,吳東明更加堅信了這項科研成果。
因此,在北京花園入住期間,每當辛翠蓮給自己服務時,吳東明都面帶微笑地凝視著小姑娘,搞得辛翠蓮心里騷動不安,想入非非。
不過,辛翠蓮給吳東明印象最深的不是她的美麗,而是她的品德。昨天早晨,吳東明把要洗的衣服放在洗衣袋里,交給了辛翠蓮,由于走的匆忙,衣袋里有五百元錢忘拿出來了。晚上回來后,有人敲門,吳東明開門一看是辛翠蓮。
“吳市長,打擾您了,您交給我要洗的衣服口袋里有五百元錢,您收好!”辛翠蓮嫣然笑著說。
“是嗎?我都忘記了,太謝謝了,來,快請進,快請進!”吳東明熱情地說。
辛翠蓮不失時機地走了進去。
吳東明親自為辛翠蓮沏了一杯茶,和藹可親地問:“叫什么名字?”
“辛翠蓮!”辛翠蓮羞答答地說。
“翠蓮,好名字,出污泥而不染,濯青漣而不妖嘛。家是哪兒的?”吳東明坐在沙發上一邊喝茶一邊問。
“新陽的。”辛翠蓮拘謹地說。
新陽市是清江省資源枯竭型城市,是經濟最不發達的城市,也是人口最少的城市。
“好,新陽的好!”吳東明自言自語地說。
辛翠蓮不明白吳市長連連稱好是什么意思,只是知趣地說:“吳市長,您還沒洗澡吧?我這就給您放洗澡水!”
辛翠蓮說完就進了洗澡間,放好洗澡水后,又重新為吳東明沏了茶,然后有禮貌地說:“吳市長,沒有別的事,我先走了,累了一天了,好好洗個澡吧!”
辛翠蓮說完就走了,吳東明不知為什么,竟然起身送出了門外。
丁能通見辛翠蓮果然博得了吳東明的賞識,心里很高興,覺得自己總算不負羅小梅的重托,東州市市長家的保姆,將來不愁好前程,再說還有自己這個當兄長的點撥,辛翠蓮又是個精靈鬼兒,一定錯不了。
“吳市長,辛翠蓮這個女孩我知道,一直是北京花園的模范員工,您可真有眼力,一下子就選中了北京花園最好的員工。”丁能通暗自得意地說。
“怎么,舍不得放人?”吳東明閃了一眼丁能通問。
“哪兒能呀,吳市長,您就是不吱聲,我也準備給您推薦辛翠蓮,為領導服好務是我們駐京辦的重要職責。”丁能通討好地說。
“能通,”吳東明哈哈大笑地說,“我聽說你和前妻一直感情不錯,怎么說離就離了呢?是不是你小子喜新厭舊變成花心大羅卜了?”
“吳市長,都怪我把老婆放出了國門,我戴的可是洋綠帽子!”丁能通自嘲地說。
“扯淡!我側面打聽過,衣雪是個淑惠溫婉的好女人,是你小子不問青紅皂白見人家房間里有男人的鞋和剃須刀就斷定人家紅杏出墻,太武斷了吧!”吳東明打抱不平地說。
丁能通沒成想吳東明對自己這點隱私摸了個底掉,他苦笑著說:“吳市長,離都離完了,有什么武斷不武斷的!”
“能通,我自己在東州過了小半年都覺得孤苦伶仃的,你也四十歲的人了,俗話說男人四十一朵花,趕緊再找一個吧,我看朱明麗看你的眼神可不對勁,對你一定有意思,那女人不錯,可別錯過好機會呀!”吳東明拍了拍丁能通的肩膀,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吳市長,我現在只想把工作做好,為東州經濟發展多做點貢獻!”丁能通岔開話題說。
“能通,你記住我一句話,男人如果沒有愛,贏了世界又怎樣?”吳東明的這句話很有份量。
丁能通沉思片刻起身說:“吳市長,您的話我記下了,時間不早了,你休息吧,我告辭了!”
吳東明沒再說什么,只是拍了拍丁能通的肩頭。
4、推心置腹
上午,夏聞天帶著市委秘書長朱文錦、常務副市長林大可、市經委主任馮保春一起去了東州汽車制造集團下屬的歐華汽車制造廠。先下車間,后聽匯報,本來夏聞天是應東州汽車制造集團新任董事長紀東翔之邀,搞一次書記現場辦公會,卻帶著一大堆問題回到了市委辦公室。
這次視察對夏聞天的觸動很大,他連中午飯都沒吃,坐在辦公室內一顆煙接著一顆煙地抽。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這幾年整個東汽集團下屬十幾家企業從拖拉機、農機上面賺的錢,幾乎都扔進了歐華汽車制造廠,從日本豐田公司引進的輕型客車技術,具有批量生產國際先進水平輕型客車的能力,應該說歐華汽車制造廠很像個現代化工廠的樣子,而眼下的歐華牌輕型客車生產卻陷入困境。
這讓夏聞天百思不得其解,他開始懷疑自己提出的技術創新的路子是否正確,不知不覺中兩包煙都抽沒了,夕陽的余輝也透過玻璃窗斜射在夏聞天凝重的臉上。
這時,夏聞天的秘書龍小波輕輕地推開了門,“夏市長,宴請深圳客人的時間到了,我們該走了。”
“小波,你跟永年同志的秘書溝通一下,請永年同志代我宴請,然后給東州汽車制造集團的老董事長潘政召同志家里打個電話,就說我要去潘老家拜訪。”龍小波答應著輕輕的關上門,夏聞天隨手又點上了一支煙。
潘政召是老汽車了,可以說在汽車行業里干了一輩子,曾經干過會計、科長、車間主任、副廠長、廠長、市機械局局長、東州汽車制造集團董事長兼總裁,即使退休兩年了,可是心里還掂記著東州的汽車發展,上個星期還給夏聞天寫了一封信,深刻闡述了自己對歐華汽車的那份心酸與牽掛。看著這位在計劃經濟時代工作過近二十年的老企業家,在市場經濟的大潮中奮斗拼搏而敗下陣來后,奮筆疾書給自己的信,夏聞天百感交集。
潘政召在信中,強烈呼吁對東州汽車制造集團建立現代企業制度、明晰產權、搞股份制,只有制度創新與技術創新齊頭并進,東州汽車工業才有希望。
夏聞天讀了潘政召的信,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大有不吐不快之感。今天上午,他視察了歐華汽車制造廠后,這種感覺更強烈了,他這才決定推掉宴請,親自登門拜訪潘政召。
東汽集團前任董事長兼總裁潘政召的家位于城南藥王廟后邊,那是一座日偽時期蓋的日式小洋樓。這一帶有幾十座這樣的建筑,住的都是廳局級老干部。每座小樓都有一個小院,這些小洋樓由于年頭太久了,因此無論樣式還是設施,都可以說是既老舊,也很過時了,然而卻掩映在參天大樹之中,環境十分幽靜。
潘政召就喜歡這份幽靜,當東州市機械局局長時就住在這里,十幾年了一直不肯搬走。如今市機械局早就撤銷了,變成了市經委下屬的裝備制造業發展辦公室和汽車產業發展辦公室。
夏聞天的奧迪轎車停在小院門前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了,夏聞天當副省長時就主抓全省工業,當時潘政召還任東汽集團董事長,那時兩個人就很熟。
潘政召接到龍小波的電話后,心情非常激動,他萬萬沒有想到市委書記夏聞天接到他的信后會親自登門拜訪,他連忙讓老伴準備酒菜,他要與夏書記痛飲幾杯。
最近家鄉的侄子進城看潘政召,給他帶了一箱蝎神酒,他喝了以后覺得神清氣爽,原來血壓高,喝了這種酒以后,血壓竟然也降了下來。潘政召知道夏聞天的血壓也有點高,正好借機送他兩瓶蝎神酒。其實侄子進城名義上是看他,實際上是想讓他幫著推銷蝎神酒。殊不知人走茶涼,潘政召自從從東汽集團董事長的位置退下來以后,原來前呼后擁的人一下子都散了,心里失落了很久。
但是,潘政召是個閑不住的人,他決定寫一本書,名字就叫《東州汽車五十年》,之所以給夏聞天寫信,就是因為這本書寫到心酸處百感交集,才以一個老共產黨員的情懷,本著為東州汽車振興負責的態度奮筆疾書,給夏聞天寫了那封信。
酒菜備好后,潘政召一直站在小院門前等,一直等了半個多小時,夏聞天的奧迪車才到。夏聞天剛下車,潘政召便感動地迎上去,“夏書記,一大早我這院子里的梧桐樹上就有喜鵲叫,原來是有貴客登門啊!”
夏聞天趕緊走幾步握住潘政召的手說:“潘老,我看了你的‘條陳’就坐不住了,就想找你聊聊啊!”
潘政召一邊拉著夏聞天的手一邊往院子里走,“夏書記,我潘政召干了一輩子汽車,最后卻交了一份不及格的卷子,我的心不甘啊!”
“潘老,看了你的信,我想起了曹操的《龜雖壽》:‘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呀!’”夏聞天說罷,兩個人哈哈大笑。
兩個人走進小洋樓,潘政召的老伴剛做完最后一道菜,正準備往桌上上菜,就聽見潘政召喊:“老伴,夏書記來了!”
潘政召的老伴端著盤子就迎上來了,夏聞天與潘政召的老伴寒暄后低頭一看驚道:“老嫂子,這道菜是為我準備的?我怎么看像是一盤蝎子呀?!”
“夏書記,你沒看錯,這道菜就是炸蝎子!是專門為你炸的!”潘政召的老伴笑呵呵地說。
“潘老,這東西張牙舞爪的能吃嗎?”夏聞天面露窘色地問。
“夏書記,放心吧,蝎子全身都是寶,吃了你就知道了。老伴,趕緊把蝎神酒拿來,讓夏書記嘗嘗。”
潘政召說著便拉著夏聞天的手走進了飯廳,夏聞天一看滿豐盛的一桌子菜,就是望著潘政召老伴剛剛放在桌子上的炸蝎子有點不自在。
坐在飯桌前,潘政召接過老伴遞過來的蝎神酒給夏聞天滿上,又給自己滿上,然后,端起酒杯說:“夏書記,《孫子兵法》中有一句話:知變則勝,守常則敗。就像這蝎神酒,原本就是普通的高度純米酒,但是加入蝎子、配上枸杞子、丹參等名貴中藥,這么一加工便成了寶貝,不僅強壯機能,排毒養顏、延緩衰老,還對中風癱瘓、腦血栓、三高癥、肩周炎、風濕病等等有顯效,由此,我想到東州汽車要想真正騰飛,關鍵還要在一個‘變’字上下功夫啊!來,咱們先干了這一杯!”
“潘老,說得好,正所謂不破不立呀,干!”
夏聞天說罷先仰脖子干了,潘政召也欣慰地一飲而盡!
“夏書記,我反思在東汽集團走的路,始終是在進進退退、收收放放的圈子里迂回,這都是我當時的思想太保守造成的,既想越雷池,又怕觸礁,只好腳踏西瓜皮,溜到哪里算哪里,以至于東汽集團的問題越積越多,越拖越大。”潘政召自我批評地內省道。
“潘老,我也反思了體制問題,我覺得政企不分的問題一直沒有徹底解決,這個問題不解決,制度創新就是一句空話。”夏聞天頗有感慨地說。
“魯迅先生曾經說過,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一定是勇士。蜘蛛也會有人吃的,只是覺得味道不好,才沒有吃下去。由此看來,第一個吃蝎子的人,也應該是勇士。夏書記,第一個吃蝎子的人是勇士,第一個吃炸蝎子的人,也是要拿出點勇氣來的。你先嘗嘗我老伴的炸蝎子。”
潘政召說完,夏聞天就盯著放在菜中間的那盤炸蝎子,似乎頭發根都豎起來了,只見炸過的蝎子,個個呈淺黃色而透著褐黑色,它們張著鉗鰲、翹著尾鉤,栩栩如生,似欲拼搏的姿態,不禁令夏聞天凜然產生怵惕之感。
正當夏聞天猶豫之際,炸蝎子卻散發出誘鼻開竅的香味,陣陣襲來,不由得勾起夏聞天饞涎欲滴的食欲,這食欲又不斷誘發他產生躍躍欲試之感,心想,橫豎它不會吃我,而我是要吃它的。最后,夏聞天心一橫,下箸夾住一條,放入口中,小心翼翼地試探地咀嚼,只覺得齒舌生香,酥脆滿口,終于啞然失笑說:“讓潘老見笑了!”說完又舉箸夾了一條放入口中,大嚼起來!
“怎么樣?夏書記,吃蝎子能使人增勇氣、長膽識、強意志,我侄子說,‘抖抖膽子吃蝎子’,這話卻是有幾分耐人尋味的。”潘政召意味深長地說。
“潘老,這么說這蝎神酒和蝎子都是你侄子送來的?”夏聞天一邊嚼著炸蝎子一邊饒有興趣地問。
“可不是嘛!這兩年,萬壽縣出了一個致富能人,叫邱興本,聽說是市駐京辦主任丁能通的姐夫,采取‘公司加農戶的方式’帶領大家養蝎子,我侄子潘富貴就跟著邱興本干,還真掙了點錢。”潘政召喜滋滋地說。
“潘老,‘公司加農戶’這本身就是創新啊,我提出東州汽車要走技術創新加制度創新的路子,東明同志不同意,他提出產業與金融結合,你同意誰的觀點?”夏聞天頗具傾向性地問。
“夏書記,你們的觀點都難免有阿喀琉斯之踵。”潘政召夾了一個蝎子一邊嚼一邊說。
“什么意思?”夏聞天不解地問。
“阿喀琉斯是古希臘神話中的大英雄,他是海神忒提斯的兒子。當他還是嬰兒時,忒提斯把他放到冥河的水里去浸泡過,這使他的全身都不能受到傷害,只有忒提斯的手抓著的腳踵是個例外,在特洛伊戰爭中,阿喀琉斯正是被特洛伊王子帕里斯的暗箭射中腳踵而死。‘阿喀琉斯之踵’代表某個人最致命的弱點。”潘政召解釋說。
“潘老,那怎么才能克服‘阿喀琉斯之踵’呢?”夏聞天惆悵地問。
“把你和吳市長的觀點融合在一起,夏書記,光埋頭苦干的時代早就過去了,現在是睜眼看世界的時代,經濟全球化逼著我們走向世界,我在位時多次到國外大企業考察,人家那些大汽車公司都不是靠自身積累起來的,而是在某一年突然膨脹,一問才知道是搞股份制經濟的結果,如豐田企業最初只有兩百萬日元。那時我時常想,股份既然在國外很普遍,為什么就不能引入到我們的企業中呢?為了弄明白股份制,我五次考察華爾街,回來后我就給市政府打報告,提出東汽集團必須實行股份制改造,可是當時的市長也就是現在的趙長征省長太保守,不敢越雷池一步,結果別的省市汽車公司先了走一步,股票發行工作都做到中南海去了。我的建議是東汽集團必須走股份制之路,必須上市,能到美國上市才好呢,美國的資金是最充裕的,干嘛不去圈他們的錢回來供我們的企業使用呢?這對國家、對企業都是有好處的呀!”潘政召侃侃而談。
按理說,論經濟學方面的理論,在清江省官場上能與夏聞天這個經濟學博士比肩的很少,夏聞天自比自己是東州政界的唯一“士大夫”,他為東州的民生與經濟發展殫精竭慮,顯然是因為有一顆發自肺腑的關懷平民的心。然而他的詣趣和境界卻是知識分子式的,士大夫式的。因此,他最痛恨官場上的“虛驕之氣”,尤其反感“東州某某中國第一”之類的飄飄然。所以他非常喜歡今天與潘政召的談話,那么坦誠、那么實在,就像這蝎神酒一樣提神。
“潘老,到美國上市談何容易呀!制度上根本沒有準備,人才準備、知識準備也談不上,再者說光剝離不良資產、彌補稅收的漏洞的負擔就是一個大問題。”夏聞天一籌莫展地說。
“夏書記,眼下最重要的是大膽引進非公有制經濟,調整產業結構,實現投資主體的多元化,只要技術上解決汽車發動機的問題,制度上解決體制發動機的問題,東州汽車騰飛指日可待!”潘政召充滿信心地說。
夏聞天望著滿頭白發的潘政召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潘老,能說說你為什么喜歡搞汽車嗎?”
“夏書記,怎么說呢,就像一個男孩子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子,他就是為了愛,這種愛是什么他也不一定知道,說不清楚,但是就是要愛到底,愛到死為止。有人說搞汽車是瘋子搞的行業,我這輩子對汽車是濕手沾面,甩都甩不掉了!”潘政召風趣地說。
夏聞天哈哈大笑,“潘老,沖你對汽車的這份熱愛,你也得出山發揮余熱,從今天起,市委正式聘請你為經濟顧問,回頭我就讓市委辦公廳把聘書給你送過來,你可以隨時見我!”
潘政召聽了夏聞天的話有些激動,他又給夏聞天斟了一杯蝎神酒,“夏書記,今天這頓酒是我這輩子喝的最痛快的一次,來,我再敬你一杯!”
兩個人舉起杯,清脆地一碰,然后都一飲而盡。
離開潘政召家的小院時,已經是月上中天,夏聞天感覺空氣格外的清爽,他坐在奧迪車內回味著炸蝎子的味道,感覺就像被蝎子蟄了一樣精神為之一振。他深深體味出潘政召良苦的用心。
一位將畢生精力都傾注到汽車事業上的老企業家唯一遺憾的是沒趕越過雷池,“不敢越雷池一步”這句話深深地震撼了夏聞天,他認真地思索著,個人如果不敢越雷池一步,只能是個平庸之人;企業不敢越雷池一步,結果就像東汽集團一樣,積重難返;社會如果不敢越雷池一步,就不會有今天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國家如果不敢越雷池一步,怎么可能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改革就是要敢于越過雷池,不是一步、兩步,而是大踏步地越過,要永遠面對歷史、面對現實、面對未來提出的新問題,當然這樣做有可能粉身碎骨,但是不如此無以做出對得起時間、對得起歷史、對得起人民的政績。改革就是要有絕壁而立、逆水行舟的勇氣。集勇者大無畏的氣概、仁者悲天憫人的情懷、智者洞穿歷史黑暗的眼光于一身,越過雷池一步才能俯仰天地,無愧鄉梓呀!
想到這兒,夏聞天的心緒忐忑起來,一種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的責任感脹滿胸臆間,郁積著,彌漫著,縷縷地、縷縷地拂之不去……
5、官府私家菜
金偉民接到丁能通的電話后,攜李欣汝立即登上了由香港直飛北京的飛機。金偉民是一個特立獨行的人,做人低調,做事張揚,本來丁能通想親自去首都機場接他,并且在北京花園給他安排好了房間,但是,金偉民卻婉言謝絕了,也可能金偉民不想讓丁能通看透他的實力,這一點讓丁能通心里很不爽。丁能通心想,別人不知道你金偉民怎么回事,我還不知道,你金偉民即使穿上龍袍,登上福布斯排行榜,我照樣能看透你。
金偉民的確在刻意包裝自己,對外界公開的履歷是國際資本市場融資專家,經濟學博士,入道時的寒酸經歷全部都隱去了,其實金偉民在掏第一桶金的過程中,練過地攤,承包過小商店,甚至做過一年廚師,還在家鄉的外貿公司干過,后來去了深圳,幾經周折,才慢慢走上資本運作之路。
這些經歷別人不知道,丁能通心里門清兒。剛開始進入國內資本市場時,金偉民雄心勃勃地想把北京中關村一家大型IT企業運作到美國上市,經人介紹見到了這家公司的總經理,向人家大談國際資本、中國企業國際化、以金融撬動企業發展的構想,結果人家把他當成空手套白狼的騙子,派人到北京市公安局報了案,北京市公安局當即扣留了金偉民,當時丁能通剛剛上任駐京辦主任,費了好大的周折才把金偉民保出來。正是因為有了這個欠茬,金偉民總想在丁能通面前重塑形象。
不過,金偉民的確今非昔比了,經過幾年的打拼,在金融市場上,金偉民練就了極為敏銳的洞察力,經常在收購目標處于某種漩渦之時切入,并有迅速“擺平”各種相關麻煩的超強技能。已經成功運作十幾家國內大中型企業在香港、新加坡上市。
然而最吸引金偉民的還是美國的資本市場,他暗下決心要親手將國內的企業送到美國紐約華爾街去上市,不過他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企業。直到前天接到丁能通打來的電話,詳細介紹了東州市市長吳東明正在尋找國際資本高手運作東汽集團海外上市的消息后,金偉民才看到了大展宏圖的曙光。
為了感謝老同學給自己提供了一次可能締造一個資本神話的機會,金偉民在昆侖飯店附近的官府私家菜酒店設宴答謝丁能通。本來丁能通想在北京花園為金偉民接風,沒想到金偉民反客為主,丁能通理解金偉民的心情,也就答應了。
金偉民之所以沒讓丁能通去首都機場接自己,是因為香港銀鉆財務有限公司早就在北京設立了辦事處,每次金偉民進京,辦事處都為金偉民安排住在昆侖飯店。
丁能通早就清楚李欣汝與金偉民的關系,表面上是秘書,實際上是情人,當年成立香港銀鉆財務有限公司時,還是利用自己給肖鴻林當秘書的關系求時任東港公司老總介紹金偉民認識了李欣汝,因為按香港法律,注冊財務公司要有兩個以上股東,其中至少一人是香港公民。
李欣汝是香港大學財會專業畢業的才女,畢業后即被東港公司選中,深得東港公司老總的賞識。當年如果不是丁能通從中斡旋,金偉民絕對選不到這么好的合作伙伴。
對于李欣汝來說,憑空掉下來百分之十的股份,更是欣喜非凡,再加上金偉民風流倜儻,儀表堂堂,盡管李欣汝心知肚明金偉民是個有家室的人,她還是義無反顧地投入到金偉民的懷抱。
即便丁能通與李欣汝有這么深的淵源,卻是第一次見面。由于李欣汝是純正的香港人,為了方便坐陪,丁能通想到了朱明麗。
官府私家菜酒店是最近才在京城火爆起來的,據說這家酒店的老板考察了全國各地局以上官員吃請時常點的菜肴,精心設計編纂了菜譜,打出了天下美味盡收官府的招牌。酒店剛開張就頗受官員們的好評,各地進京官員云集于此,推杯換盞、指點江山,好不熱鬧。
丁能通也慕名來過幾次,招牌菜吃過后,不禁竊笑,原來所謂的官府私家菜不過是各地駐京辦菜譜去粗取精、去偽存真的翻版而已。東州市駐京辦的幾樣招牌菜也赫然列在官府私家菜的菜譜上,據說這幾樣招牌菜還頗得顧客好評。
官府私家菜酒店的幾十間包房名稱也頗具特色,完全用的是政府機構的名稱,什么辦公廳、財政局、組織部、駐京辦等等,據說是什么部門的客人就定什么部門的包房,井然有序。金偉民也入鄉隨俗,定的是二樓的駐京辦包房。
駐京辦包房丁能通訂過幾次,早就輕車熟路了,當他攜朱明麗走進駐京辦包房時,金偉民早就點好了酒菜。
朱明麗早就聽丁能通談起過金偉民的傳奇經歷,一番寒暄后,刻意觀察了幾眼,金偉民中等身材,濃眉細眼,金絲邊眼鏡后面的目光犀利敏銳,一看就是個睿智之人,大背頭梳得紋絲不亂。給朱明麗印象最深的感覺是,金偉民是個極少把觀察他側面以至背面的機會留給別人的人。
與朱明麗不同,丁能通對李欣汝更感興趣。正因為眼前這個從未見過面的男人,改變了自己的命運,李欣汝對丁能通也格外熱情。這讓朱明麗很不舒服。特別是李欣汝的美貌,更是讓朱明麗有些嫉妒。
朱明麗在香港生活工作多年,在香港無論是走進寫字間,還是逛商場,朱明麗最自信的就是自己的美貌。但是在李欣汝面前,朱明麗一下子沒有自信了,她覺得眼前的女人不僅嬌艷,而且狐媚,任何男人被她看一眼都可以迷失方向。
其實,李欣汝見了朱明麗也有同感,她見金偉民握著朱明麗的手不肯撒手,不禁嬌嗔地輕咳一聲。其實金偉民并不是被朱明麗的美貌吸引住了,而是被她曾經為香港黃河集團董事局主席黃瀚晨當過秘書的經歷給吸引住了。
黃瀚晨一直是華人商界的驕傲,這輩子能成為像黃瀚晨那樣的商界超人一直是金偉民夢寐以求的夢想。正因為如此,金偉民覺得見到朱明麗仿佛像見到黃瀚晨一樣親切。
寒暄落座后,丁能通先舉起杯,自嘲地說:“偉民,盡管你小子反客為主,要請我,這第一杯酒也得我先敬你,借花獻佛,你買單,我接風,來,先干為敬!”
兩個人笑著干了杯中酒后。
金偉民笑著說:“能通,官至駐京辦主任了,還是改不了你先聲奪人的毛病!”
“偉民,”丁能通苦笑道,“駐京辦主任算什么官,在官場上是個不入流的角色。沒聽人家說嘛,小時候,把English讀成‘應給利息’的同學,現在成了銀行行長;讀成‘陰溝里洗’成了菜販子;讀成‘因果關系’的,現在成了哲學家;讀成‘硬改歷史’的成了政治家,而我一不小心讀成了‘應該累死’,現在就成了駐京辦主任了。”
丁能通說完,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特別是李欣汝和朱明麗笑得更是花枝亂顫。
“丁大哥,你可真逗,我早就聽偉民說過,駐京辦主任都是些胸懷領導,放眼京城的能人,人脈關系深厚得即使市委書記、市長也要敬畏三分呢!”李欣汝面若百合、聲如春雨地說。
“欣汝過譽了,兩千多年封建社會傳下來的子民心態根深蒂固,封建王朝‘天子’是老子,受封諸侯是兒子,兒子聽命于老子;現在卻是權力即是真理,領導就是核心,駐京辦主任哪兒比得了偉民這些資本寵兒活得真實!”丁能通自嘲地說。
“通哥,我倒是同意欣汝的觀點,駐京辦主任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的,做得了駐京辦主任的人,做什么都會是出類拔萃的,沒有三頭六臂也差不多,金總,你說是不是?”朱明麗不明白為什么今天丁能通底氣不足。
其實自從丁能通陪吳市長去301醫院看望王鼎臣那天起,心情就一直很復雜,因為丁能通發現即將就任東州市駐京辦主任助理的習濤有鷹一樣的眼神,這樣的眼神猶如針孔攝像頭扎得丁能通坐立不安。眼下離習濤上任的日子越來越近了,丁能通還沒想好如何應對吳東明安插在駐京辦的這個特務。丁能通敏銳地覺得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習濤有可能成為自己駐京辦主任生涯中最強有力的政治對手。
“能通,朱總的話頗有見地。我就是你這個駐京辦主任的最大受益者,其實無論是弄潮商海,還是弄權官場,人們總結成功者時好像每一步都是精心策劃的,其實在我們當事人來看,很多事情都是帶泥吃羅卜,洗一段吃一段,這么一步一步走下來,有很多限制條件逼著我們不停地變,有時人就是這樣被逼出來的。”金偉民頗為感慨地說。
在大學時,丁能通就佩服金偉民好學博聞,對問題見得快,想的深,時出新意,而且又健談,常常議論噴薄而出,滔滔不絕。有些同學出于嫉妒,覺得他自負,有凌人盛氣,其實他并不倨傲,只是活得本真,從不掩飾罷了。那時候,丁能通也是風華正茂,才思飆發,兩個人常為一個問題爭得面紅耳赤,如今想起,真是日月如梭!
“偉民,我給你交個底,東汽集團如今是山窮水盡、四面楚歌,它的氣脈全看你在資本市場上出神入化的運作能力了。吳市長聽了我對你的介紹,對你抱有很大的希望,一旦接手東汽集團,你可就踏上了一條任重道遠的不歸路啊!”丁能通意味深長地提醒道。
應該說金偉民這次準備去東州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甚至下了破釜沉舟的決心。他知道這里面有很大的風險,一旦做不成,就有五百萬美金的中介費用要損失,更重要的,這里面還蘊藏著巨大的政治風險,日后有什么不測的話,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但是在金偉民的生命中,對他最重要的就是使命感和成就感,他想的更多的是成功,而不是失敗。
“能通,企業家有個別名叫冒險家,”金偉民不加掩飾地說,“你懷疑這個又懷疑那個,什么事情都做不成。真正的企業家光靠精明是不夠的,還得有點傻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是傻冒嗎?但是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這件事一旦接手,我失去多少,得到多少,我都想過了,做這件事我先是為了完成我夢寐以求的一個宿愿。只要能對國家民族有利,這就是我最大的安慰!”
金偉民的話讓丁能通很受觸動,人生絢麗,智者不惑,他原來以為自己這個駐京辦主任既可以遠離東州官場的勾心斗角,又可以享受利用具有中國特色的駐京辦這個神秘平臺積累下的皇城人脈,是官場唯一集富貴于一身的職位,得到這個職位讓做神仙也不換,如今與金偉民的志向比起來,丁能通一下子自慚形穢起來,他覺得金偉民在自己面前更像金庸筆下的大俠,而自己更像韋小寶。
“偉民,念大學時你的野心就比我大,”丁能通慚愧地說,“但是我要提醒你一句,不要掌握了真理就可以大聲說出來,我在官場最了解這一點,舊體制有著強烈的路徑依賴和運轉慣性,我最擔心的是你的性格,生活當中大多數人是吃了蒼蠅就咽下去了,而你是公開拒絕吃下去的人。”
金偉民很理解丁能通的善意,但他還是覺得丁能通在官場上待久了,早就失去了銳氣,大概光剩下詭譎和圓滑了,于是他笑著說:“能通,法國有位貧窮的年輕人,經過十年的奮斗,終于成為媒體大亨,躋身于法國五十名大富翁之列。1998年他去世,他將自己的遺囑刊登在當地的報紙上,說:我也是窮人出身,知道‘窮人最缺的是什么’的人,將得到一百萬法郎的獎賞。幾乎有兩萬人爭先恐后地寄來了自己的答案,答案五花八門。大部分的人認為,窮人最缺少的是金錢,另一部分人認為窮人最缺少的是機會、技能……但沒有答對。一年后,他的律師公開了答案:窮人最缺少的是成為富人的野心!這個謎底震動了歐美,幾乎所有的富人都予以認可,說出了自己成為富人的關鍵所在。這里說的‘野心’,正確地說,應該是我們常講的‘雄心壯志’。我們難以想象,一個心志不高的人,一個沒有遠大目標的人,連一張藍圖都沒有的人能夠創造出什么奇跡。能通,你的提醒我很理解,但是我最喜歡愚公移山的故事,既然不能選擇歷史,那就服從歷史的選擇。中國的改革開放就猶如大江東去,黃河已經到了入海口了,歷史已經過了激流險灘,即將進入世界的大潮流。順其則昌,逆其則亡,你們說是不是?”
“聽了金總的話,我也想起了一個故事,有個人很窮,一個富人可憐他,想幫他致富。富人送給他一頭牛,囑咐他好好開荒,春天撒下種子,秋天就可以脫離貧窮。窮人滿懷希望開始奮斗。可是沒幾天,牛要吃草,人要吃飯,日子比過去還難,于是他想,不如把牛賣了,買幾只羊,先殺一只吃,剩下的可以生小羊,長大可以賣更多的錢。窮人的計劃如愿以償。只是吃了一只羊以后,小羊遲遲沒有生下來,日子又艱難了,忍不住又吃了一只。窮人想,這樣下去不行,不如把羊賣了買些雞,雞生蛋的速度要快些,日子立刻能好轉。窮人的計劃又如愿以償,但是日子并沒有改變。艱難時,他又忍不住殺雞,終于殺到只剩下一只雞時,窮人的理想徹底破滅了,心想,致富是無望了,不如把雞賣了打一瓶酒,一醉解千愁!春天來了,富人興致勃勃地送來了種子,發現窮人醉臥在地上,依然一貧如洗。富人轉身走了,窮人繼續貧窮。可見窮人不僅僅是沒有資本,更可悲的是沒有資本運作意識。”李欣汝饒有興趣地說。
朱明麗接過話題發揮道:“通哥、金總,欣汝說的這個窮人很像今天舉步維艱的國企,許多國企的經營管理就像這個窮人過日子,心態完全一樣。”
朱明麗的話一針見血,丁能通感慨地說:“明麗這個比喻很形象,東汽集團之所以陷入今天的困境,就是這種窮人過日子的心態造成的。這種窮人心態是什么?就是舊體制、舊機制、舊制度,怎么改變?光給牛不行,就拿東汽集團來說,下屬的歐華汽車制造廠設備是一流的,仍然是窮的資不抵債,什么原因?沒有資本意識,就更談不上資本運作能力了。”
“所以說,對于東汽集團這個‘窮人’來說,缺的不是送牛的富人,而是我這個具有國際資本運作能力的投資家!”金偉民哈哈大笑地說。
眾人也被金偉民的機智逗樂了,丁能通插嘴道:“偉民,我和吳市長約好了,他明天省里有個會,后天專門抽出一個上午見你。明天一整天你想去哪兒?要不要我陪你逛一逛北京的名勝古跡?”
“能通,我聽說北京白云觀的簽很靈的,如果明天你有時間,陪我去白云觀走一趟怎么樣?”金偉民虔誠地說。
“沒問題,白云觀的梅峰道長是我的朋友,精通《易經》,善觀面相,那可是經常在中南海里經常走動的高人!”丁能通神乎乎地說。
“那好,明天咱們就虔心丘祖庭,問道白云觀。”
金偉民說罷,舉杯敬酒痛飲。酒逢知己,大家喝得開心,連兩名如花似玉的美人也有了三分醉意。
6、放屁吧
離開官府私家菜酒店時,已經是午夜時分,金偉民攜李欣汝回了昆侖飯店。朱明麗余興未消,非要丁能通去什剎海酒吧,言稱有一個酒吧叫放屁吧,有趣的很,丁能通問怎么個放屁法兒,朱明麗詭譎地一笑說,去了你就知道了。丁能通擰不過她,只好開車往什剎海方向駛去。
其實,丁能通很喜歡什剎海地區的慵懶閑適,但是自從金冉冉去美國留學以后,他卻很久沒來過這里了,特別是這個寒冷的冬天,丁能通久未光顧什剎海,甚至開車都沒路過過這里。
這才短短半年時間,什剎海的酒吧就從后海南沿到前海北沿連成一片了,間隔之密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如果不是旁邊那一汪湖水,還真看不出這里和三里屯酒吧街有什么區別。眼前的繁華讓丁能通對過去那個世外桃源般閑散舒適的什剎海十分懷念,好在朱明麗說的放屁吧在煙袋斜街。
奔馳車駛過車水馬龍、愈加不堪重負的銀錠橋,來到煙袋斜街,在叫做“蓮花”和“藕”的酒吧之間有一家叫“煙斗”的酒吧,是一家以煙斗和煙草為特色的酒吧,只是在煙斗的招牌下還標榜這里是北京惟一的最純粹的男士俱樂部,僅就這一點便一下子引起了丁能通的興致。
“明麗,這里好像是男人的天堂,你能受得了?”丁能通停好車問。
“一般女孩子在這里呆不了二十分鐘。不過,我喜歡,在這里除了可以整夜抽煙斗以外,還可以聽音樂、唱歌、跳舞、朗誦詩歌、看各種電影,可以找人大聊特聊,也可以參加煙斗酒吧組織的戶外探險和軍事活動,來這里的人可以完全處于放松狀態,幾乎近于肆無忌憚。”朱明麗張揚地說。
丁能通看著兩眼放光的朱明麗,幾乎不敢相信這是自己認識的那個溫婉聰慧、一身職業裝穿得淑美可人的北京花園的總經理,倒像一個典型的野蠻女友。
丁能通從現在的朱明麗身上,看見了一些金冉冉的影子,他哈哈大笑地說:“明麗,有這么過癮的地方,為什么不早告訴我?走,我就喜歡肆無忌憚的地方!”
丁能通最后這句話是一句心里話,在官場上夾著尾巴做久了,就像被閹割了的太監,越來越沒有血性,他太需要一個能呼喚男人血性的地方發泄一下了。
兩個人下了車,清爽的空氣沁人心脾,朱明麗不失時機地挽住丁能通的胳膊,仿佛一對情侶走進煙斗酒吧。
剛推開酒吧的門,繚繞的煙霧伴隨著走調的歌聲和粗口的聊天撲面而來,丁能通為之一振,只見每個圓桌旁三五成群的男人七扭八歪地圍坐著,一邊抽煙斗一邊喝啤酒一邊侃大山,好不愜意。有一個斯文的小伙子仰坐在吧凳上,一邊看書一邊聽旁邊的人聊天。顯然朱明麗是這里的常客,有幾個人大大咧咧地向她揮了揮手,其中也包括那個翻書的小伙子。
“麗姐,坐哪兒?”門口的男服務員熱情地問:
“老地方。”朱明麗熱情地回答。
“來點什么?”男服務員繼續問。
“兩只煙斗,古巴哈瓦那煙絲,外加一打百威啤酒。別忘了加一個墊。”
朱明麗說完最后一句話時詭譎地一笑。男服務員心領神會地說:“好嘞,請二位稍等片刻!”
這時朱明麗指了指翻書的小伙子,欣賞地說:“通哥,看見了嗎?那個斯文的小伙子就是這間酒吧的老板,酷不酷?”
“明麗,該不會是看上他了吧?”丁能通略有醋意地問。
“去你的,你知道我心里想的是誰!”
兩個人正說著話,男服務員又走過來熱情地說:“麗姐,準備好了,請吧。”
朱明麗挽起丁能通的胳膊向掛著一幅春宮圖的靠墻桌子走去。讓丁能通沒有想到的是他剛坐在座位上,屁股下面就發出了一連串的響屁,丁能通的臉騰地就紅了,周圍的人都側目看著他笑。
丁能通覺得座位有玄機,他起身重新坐下,又是一串響亮的屁聲,丁能通愈發窘迫起來,朱明麗卻笑得前仰后合。
“明麗,你搞什么鬼了?”丁能通不好意思地問。
“通哥,是你不檢點,還怨我搞什么鬼?”朱明麗嗔道。
“傻瓜,你女朋友給你加了放屁墊,放響屁可以給你帶來好運氣!”旁邊的人笑道。
丁能通這才發現自己的座位比朱明麗多了一個座墊,連忙讓男服務員撤掉,然后坐下說:“原來放屁吧是這么由來的,要是旁邊的朋友不提醒,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朱明麗一邊笑一邊拿著煙斗替丁能通塞煙絲,“通哥,這個放屁墊只能唬第一次來的客人,不過,有好多男士喜歡這個放屁墊,一邊抽煙一邊聽放屁聲,簡直就是極品放松!來,你嘗嘗哈瓦那煙絲香得很。”朱明麗說完,用長火柴給丁能通點上。
丁能通深吸了一口慢慢吐出去,叭嗒叭嗒嘴說:“香,真他媽的香!”
這時朱明麗也把自己的煙斗塞滿煙絲點上火,丁能通還是第一次看見美女、而且是富有高貴氣質的美女吸煙斗,簡直就是一幅達·芬奇筆下的油畫,反正是與眾不同,而且有一種超脫凡俗的美。丁能通癡癡地看著眼前的美人,仿佛朱明麗的笑頗有幾分蒙娜麗莎的神秘,他簡直有些呆了。
“通哥,能問你個問題嗎?”朱明麗櫻唇叼著煙斗問。
“什么問題?”丁能通懵懂地反問。
“以《金瓶梅》為例,你喜歡潘金蓮、李瓶兒,還是孟玉樓?”朱明麗詭譎地問。
“說實話,我都喜歡!”丁能通毫不掩飾地說。
“那得說出喜歡的理由。”朱明麗嬌嗔地說。
“潘金蓮敢愛敢恨,性欲強烈,做事來勁,缺點是愛吃醋;李瓶兒堪稱人間尤物,妖嬈嫵媚,溫柔體貼,‘隨手而轉’,缺點是太過水性。至于孟玉樓嘛,我喜歡她臉上的白麻子!”
丁能通說完,朱明麗哈哈大笑,她舉起一瓶百威啤酒說:“通哥,吹一個怎么樣?”
丁能通贊同,兩個人一仰脖子,吹了個底吊兒,然后朱明麗接著問:“通哥,這三個女人,你愿意討誰做老婆?”
“我誰都不愿意娶!”丁能通果斷地回答。
“那做情人呢?”朱明麗追問道。
丁能通詭譎地笑了笑,沒有回答。
“我明白了,”朱明麗酸溜溜地說,“看來呀,男人都一樣,自己沾花惹草、勾三搭四可以,老婆則必須純潔賢惠,得能立貞節牌坊是不是?”
“那你喜歡什么樣的男人?”丁能通反戈一擊地問。
“我喜歡像你一樣的男人!”朱明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丁能通說,兩個黑眼珠猶如一對小火球。
“明麗,我活得像金庸筆下的韋小寶,有什么可喜歡的!”丁能通自嘲地說。
“我就喜歡金庸筆下的韋爵爺,不僅有情,而且有義,當他師傅陳近南及其他朋友有難時,他都會不顧一切地伸出援手,他身邊能夠有那么多貴人相助,都是因為他重情重義的結果。”朱明麗用抱打不平的語氣說。
“傻妹妹,他可是娶了七個老婆的花心大羅卜!”丁能通嘲諷地說。
“通哥,有人說韋小寶好色,有人說他濫情,可是有誰能理解他心中壓抑真愛的苦痛?先說韋小寶的第一個女人建寧公主,不僅蠻橫任性,還有虐待狂傾向,當初韋小寶以假太監身份進宮委身于她,純屬為了保護自身在皇宮中的安全,再說神龍教的教主夫人蘇荃,小寶身陷神龍教監牢之中,只有把蘇荃變成自己的女人,才是解救自己的最好方法,你可以說韋小寶是為了茍活,可是這個世界上有幾個人不是茍活著呢?我并不認為韋小寶是濫情茍活,只是他的真正愛情出現得太晚了。在七仙女中,或許阿柯就是他的真愛,只是由于在此之前,已經有了六仙女,是人性中的同情心作崇,使她不愿意為了阿柯拋掉其他人罷了。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通哥!”
朱明麗的話讓丁能通很震動,他體會到了這個在香港生活多年的川妹子的辣椒味,辣得自己張著大嘴干哈氣說不出話來。
“明麗,想不到你和金偉民一樣,還是個金庸迷。”丁能通深吸一口煙斗,噴云吐霧地說。
“通哥,那你覺得我像金庸筆下的誰?”朱明麗小鳥依人地問。
“你現在的樣子像黃蓉,平時又像小龍女,說不太好!”丁能通坦誠地說。
“通哥,那你是喜歡黃蓉,還是喜歡小龍女?”朱明麗不依不饒地問。
“那你覺得韋小寶會喜歡誰?”丁能通反問道。
“討厭通哥,你耍滑頭!”朱明麗嬌嗔道。
丁能通哈哈大笑。
7、白云觀
早晨,天氣晴好,和煦的陽光帶著初春的氣息讓北京城的大街小巷突顯出勃勃生機。吃完早餐,丁能通就帶上朱明麗開車接上金偉民和李欣汝直奔白云觀。
金偉民難得這放松,閑暇時他最喜歡參禪問道,有一次,他出差去青島,在嶗山一個瞎眼道士給人算命,竟算出一個笑話,一想到這個笑話,金偉民便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丁能通一邊開車一邊問:“偉民,想起什么好事了,這么高興?”
“一想到要去白云觀,我就想起有一次出差在嶗山的奇遇。一個瞎眼道士給人算命,只需來人伸出一個手指,一個小男孩調皮,將自己的小雞雞伸了過去,瞎眼道士摸了摸頓時驚嘆道:貴人啊!手指細皮嫩肉,沒有指甲,彈性很好,一定是廳局級領導!”
金偉民憋著笑說完,車內頓時笑得車身亂顫,丁能通笑得險些追尾。
“不瞞你說,我也遇上過類似的人,”丁能通止住笑一邊開車一邊說,“去年秋天我們駐京辦組織去香山看紅葉,車不夠用,我就借了昌山市駐京辦主任的奔馳,剛好他老婆也在,聽說我們駐京辦要去香山,她也想去,我就答應了。沒成想,去的那天遇上警察堵卡,把我的車攔住了。警察問我:‘車是你的?’我說:‘是朋友的。’警察又問:‘車上是你老婆?’我說:‘是朋友的。’你們猜警察說什么?他說:‘你有多么好的朋友啊!’”
丁能通說完車內又哄地一聲笑了起來,朱明麗和李欣汝笑得更是前仰后合,連眼淚都笑出來了。一路上歡聲笑語,不知不覺,白云觀山門前照壁上嵌著的四個琉璃大字:“萬古長壽”便映入眼簾。
丁能通停好車,四個人下了車,閑庭信步地穿過牌樓,來到山門前,山門正中上方有一塊藍地琉金的匾額,寫的正是:“敕建白云觀”。這是當年明英宗皇帝所賜之物。匾額系生鐵鑄造而成,其寓意是企望白云觀堅固持久,像鐵鑄一般。自此遂有“鐵打的白云觀”之美譽了。
進入山門有一座南北向的單孔石橋,橋身、橋面為葉青石所砌。橋欄采用精美的漢白玉雕制而成。然而,橋下沒有滾滾的流水,也沒有深潭,是一座名副其實的旱橋,名為“窩風橋”。
此時,只見沿著窩風橋閑步走過來一位白發蒼蒼的老道士,鶴發童顏,步履穩健,穿著青衣道袍,手搖佛塵,似笑非笑,一副仙風道骨。
“能通,我候你多時了!”老道士率先笑道。
丁能通連忙迎上去介紹道:“梅峰道長,久等了,久等了,這位就是我在電話里跟您說起的我的好友金偉民,還有李欣汝和朱明麗。偉民,這位就是梅峰道長。”
梅峰道長是青城山王五豐道長的師兄,丁能通就是通過王五豐認識梅峰道長的。
丁能通介紹完,金偉民恭敬地說:“道長,我今天是特意來請您指點迷津的。”
“談不上,道家有三寶,一曰慈,二曰簡,三曰不敢為天下先,我觀金先生雖與道家有緣,但卻是一個敢為天下先的人,不知金先生可同意道人的觀點?”梅峰道長慈眉善目地說。
“透,道長,您把在下看透了!”金偉民佩服地說。
“偉民,梅峰道長一肚子學問,有你請教的!”丁能通溜縫地說。
“各位,請隨我來!”
梅峰道長將手讓了讓,然后領眾人來到玉皇殿前。
李欣汝有生以來頭一次走進道觀,看什么都新鮮,她望著玉皇殿好奇地問:“道長,這里面供的是玉皇大帝嗎?”
“正是。”梅峰道長回答。
“道長,道教為什么要供奉玉皇大帝呢?”朱明麗也插嘴問。
“玉皇大帝的全稱是‘昊天今闕至尊玉皇大帝’,又稱‘玄穹高上玉皇大帝’,據《高上玉皇本行集經》記載,很久以前,有個光嚴妙樂國,國王凈德和王后寶月光年老無子,于是令道士舉行祈禱,后來王后夢見太上道君抱一嬰兒賜予她,夢醒而有孕。懷胎一年,于丙午年正月初九日午時誕生于王宮。太子長大后繼承王位,俯念百姓,嗣位有道。不久舍國去普明香嚴山中修道,功成超度。經過三千劫始證金仙,頓悟大乘正宗。又經過億劫,始證玉帝。道教認為,玉皇大帝總統三界、十方、四生、六道的一切陰陽禍福,是諸天之帝,仙真之王,圣尊之主,掌萬天升降之權,司群品生成之機。為圣中最尊,神中最貴,諸佛圣師,萬天帝主,眾圣之王。所以有‘元始為三教之首,玉帝為萬法之宗’,及‘天上有玉帝,地下有皇帝’的說法。玉皇統轄滅神、地袛、人鬼,相當于天上的皇帝。他居于太微玉清宮,為無極無上圣,是民眾崇拜的最高天神。諸位有什么心愿就在這玉皇殿許吧!”
梅峰道長一番陳詞說得云山霧罩,搞得李欣汝和朱明麗立即肅然起敬,虔誠得不及燒香便進殿跪拜,丁能通笑嘻嘻地提醒說:“兩位小姐,還沒上香呢,不上香,玉帝怎么知道你們許的什么愿?”
此時金偉民早已買了高香高高舉起向玉皇殿拜了三拜,將香插在香爐內,默然走進玉皇殿跪拜了許久才起身。
待李欣汝、朱明麗也上香許了心愿后,丁能通開玩笑地說:“你們倆許的什么愿,該不是想當王母娘娘吧?”
“能通,既然人間有駐京辦,天上就應該有駐天辦,我是想讓玉帝提拔你為駐天辦主任。”朱明麗說完,連梅峰道長也被逗笑了。
“金先生,既然你是來問道的,就請到客堂敘話吧。”梅峰說著,頭前帶路,眾人隨他進了客堂。
客堂內窗明幾凈,梅峰請大家坐,又讓小道士上了茶,然后平和地說:“道教以學道、修道、行道為主,始源于黃帝,發揚于老子,成教于張道陵天師。戰國及秦漢諸儒,皆崇黃帝老子之學,稱為道家。可以說道教是中國國有的宗教。道教在構建和諧社會的今天大有可為。道教提倡既要修道,更要積德。《西升經》云:修之與身,其德乃真;修之于家,其德乃余;修之于鄉,其德乃長;修之于邦,其德乃豐;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通過修德以達到太平和仁愛。道教提倡‘無為’、‘寡欲’、‘不爭’和‘濟世利物’,‘無為而治’就是按照社會發展規律和自然規律來做事的。‘濟世利物’就是要與人為善,要和自然環境處理好關系。金先生,諸子百家中,你是熟悉《孫子兵法》的,如果貧道沒猜錯的話,你的床頭、辦公桌甚至汽車里都放著《孫子兵法》。”梅峰道長點破金偉民熟讀《孫子兵法》一事,讓金偉民佩服得五體投地。
“道長,正如你所言,《孫子兵法》是一部不朽的名著,我拜讀過多遍,常人只知其文章,不解其精髓,交戰雙方都奉此書為上,但是卻有攻有守,有勝有敗,其中的進退在于知變則勝,守常則敗,如此而已。”
“所以,貧道說你是敢為天下先之人,此次你來白云觀問道,是因為你心中的那件大事有可能改變你人生的命運,吉兇禍福都在變化之中,我看,你還是抽個簽吧。”
梅峰說著向小道士擺了擺手,不一會兒,小道士取來簽筒,梅峰遞給金偉民。金偉民十分虔誠地抽了一支遞給梅峰。
梅峰道長取過簽來一看,雙目放光,當即站起,兩手合抱向金偉民送上一恭,肅穆而又敬重地說:“金先生,你是白云觀第四個抽到此簽的貴人。”
唐王朝自建立之始,即奉道教始祖老子為祖宗,從此和道教結下了不解之緣。唐玄宗更是篤信道教,為了“齋心敬道”,奉老子為“玄元皇帝”,在幽州,也就是現在的北京,建“天長觀”,也就是今天的白云觀,距今已有1200多年了。一千多年里有多少善男信女來來往往,燃燭敬香,算命抽簽,眼下梅峰道長手里的那支簽,總共才有四個人抽中,那真是難得了。萬萬分的難得。
“道長,有那么玄嗎?”金偉民不由地問。
“一點不假,你是抽中此簽的第四個人。”梅峰道長拿起簽冊,指了指上面的記載,鄭重地說。
“真是這樣啊!”金偉民還是將信將疑地問,“道長,請你告訴我,前三位抽中此簽的人都是誰?”
梅峰道長用幽巨的目光望了望窗外,然后收回視線鄭重地說:“第一個是金世宗完顏雍親賜名本觀為‘十方大天長觀’,并親抽此簽;第二個是乾隆皇帝登基前曾微服來本觀,抽得此簽。”說到這里,梅峰道長頓了頓,接著提高嗓音說:“第三個抽中此簽的是你們生意人心中的偶像,東南亞一帶華人商僑領袖,香港黃河集團董事局主席黃瀚晨先生,他抽中此簽時,還只是一個一貧如洗的窮小子,但是白云觀的道士為他解簽時,他謹記在心,終得大富大貴。”
如此三人,兩位帝后之先輩,一位商界之泰斗,在這之前抽中這支簽,而自己竟然是第四個抽中此簽的人,在梅峰道長面前,金偉民難以相信,但又不能不信。他連忙從梅峰道長手中取過簽,看到簽文,他頓時大驚,目光發直,視線久久地落在簽文上:“三皇大吉,天下第一簽。”
“這是真的嗎?會是真的?”金偉民心里嘀咕著,盡管他心懷“天下第一”的志向,但還是承載不起,處于信疑難斷之中,他不得不說出心里面的疑問:“道長,你這簽筒里的簽不會是一樣的吧?”
梅峰道長并不辯解,把簽筒里的簽都倒在桌子上,一支一支地翻過來,亮在眾人面前,四個人上前仔細查看,每根簽文果然各書文義,差異甚遠,中簽之平庸,下簽之凄慘,無一缺失。
丁能通查完簽后,自言自語地道:“偉民,看來天將降大任于你呀!”
金偉民的表情仍然恍惚,從金偉民的眼神中,梅峰道長看出了他抽中此簽后的情緒變化,慎言告誡道:“金先生,你已得天意,以后莫要再抽簽了!”
“是啊,偉民,心誠則靈!”李欣汝欣喜地說。
金偉民重重地點了點頭,“道長,我記住了您‘濟世利物’的囑咐,如果我在玉皇殿前許的愿能實現,我會回來還愿的!”
眾人懷著敬畏的心情,分別向梅峰道長告辭,梅峰道長道了一聲“無量壽佛”,一直將眾人送出山門。
8、天使
西雅圖的市中心不大,不像紐約那樣劍拔弩張,大部分樓宇只有四五層,街道干凈,建筑是歐式的。街上高聳入云的大樹,棵棵都要抬頭仰視。像寶塔一樣的雪松屹立在馬路中間,每一棵都像馬丁廣場的那棵圣誕樹一樣挺拔、高大。
走在馬路上就像行走在茂密的原始森林,路的兩旁是參天大樹,路的前方也一樣郁郁蔥蔥,地上鋪滿了金黃色的松針,整個城市映照在湖光山色之中,顯得溫文爾雅。
金冉冉之所以選擇西雅圖華盛頓大學讀書,緣于三個理由,一是印第安的傳奇;二是到處是咖啡館的城市;三是邂逅湖光山色。然而,金冉冉非常不喜歡西雅圖冬天的雨,即使現在是三月份,雨仍然斷斷續續地下。
陰雨天是最容易觸動人的情感的,金冉冉到美國后下決心忘掉丁能通,然而,當一個人下決心去忘記什么的時候,其實,你已經忘不掉了,越是想忘記,越是思念,愛的孤獨讓她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她想去加拿大溫哥華見見衣雪。
金冉冉是個敢想敢做的人,她通過劉鳳云得知了衣雪的聯系方式,起初,金冉冉向劉鳳云打聽衣雪的聯系方式時,劉鳳云非常警覺,她知道金冉冉見衣雪想干什么,經劉鳳云一再追問,金冉冉才說出了自己真實的想法。
原來,金冉冉只身來到西雅圖,才發現愛能縮短心與心的距離,在心靈深處,愛和孤獨實同一種情感,愛的越深,孤獨感就越強烈。正是愛的渴望增加了金冉冉心中強烈的孤獨感,她猛然理解了衣雪身在異國他鄉愛的孤獨。
金冉冉一直不相信衣雪會紅杏出墻,因為她太了解丁能通了,衣雪是冰雪聰明的女人,不會不察覺羅小梅和自己對丁能通的愛,這對一個深愛著自己的丈夫,又身處異國他鄉的妻子來說,是最痛苦的。
金冉冉很想知道在衣雪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羅小梅已經坐牢了,而且判了二十年,丁能通為羅小梅已經做到了仁至義盡,憑什么要為她拋棄妻子苦守二十年,衣雪的苦衷是什么?都說愛情是自私的,愛情真的是自私的嗎?
金冉冉對這些問題思考了很久,她覺得正是由于自私心理,自己和羅小梅誰也沒有得到丁能通。愛一個人,為什么非得要得到他呢?或許衣雪就是這么想的!金冉冉忽然覺得衣雪對丁能通的愛才是真愛,是純愛!這是真的嗎?金冉冉很想知道真相。
劉鳳云得知金冉冉的想法以后,感覺很欣慰,冉冉成熟了,而且如果衣雪與丁能通離婚果真是出于愛的話,那么衣雪的付出太大了。
劉鳳云支持金冉冉去看看衣雪,她通過丈夫周永年、周永年又通過薪澤銀打聽到了衣雪的聯系方式,告訴了金冉冉。金冉冉得知衣雪住在溫哥華唐人街后,毅然決然地撥通了衣雪家的電話。
衣雪接到金冉冉的電話時,半天沒有說話,后來金冉冉說是劉鳳云大姐和周永年姐夫特意讓自己過去看看她的,衣雪這才勉強答應了。
與衣雪通完話后,金冉冉如釋重負,她利用課余時間精心為丁能通的兒子買了許多禮物,周末一大早,她草草吃了早餐,開上自己新買的二手本田車,向加拿大方向駛去。
一路上金冉冉的心情矛盾極了,也復雜極了,她覺得只有愛的力量可以使一個女孩子變得如此有勇氣。這是金冉冉第二次開車去加拿大,第一次是剛到西雅圖不久,周末兩個大陸同學邀她一起去加拿大觀光,因此,一路上的風光,金冉冉并不陌生。
盡管加拿大的風光如詩如畫,但是,金冉冉的心思并沒有在欣賞風光上,她一路上都在擔心一個問題,如果衣雪承認自己的確紅杏出墻了怎么辦?金冉冉不敢深想,她覺得衣雪沒有紅杏出墻的理由,因為真愛可以令女人忠心,何況家庭兒女是每個女人最后的依歸呢?
此時金冉冉的腦海中一下子浮現出詩人希波納克的詩,女人只能帶給男人兩天快活,“第一天是娶她時,第二天是葬她時。”金冉冉暗罵:多么惡毒的詩人!
衣雪萬萬沒有想到金冉冉會給自己打電話,她是從薪澤銀嘴里得知金冉冉離開丁能通到美國學習的。衣雪對這個叫金冉冉的女孩印象太深了,正是由于金冉冉宮外孕,衣雪差點與丁能通離婚。到現在衣雪也沒弄明白,這個金冉冉宮外孕到底與丁能通有沒有關系?當年要不是自己的姐姐苦苦相勸,衣雪是不會放過這個金冉冉的。但是也正是因為衣梅講了一個誰是自己一生最重要的人的故事,衣雪才對愛進行了深刻的反思,并且有了與眾不同的理解。
衣雪之所以執意要辭掉東州電視臺的工作,執意和兒子到加拿大陪讀,除了對國內的教育不滿意之外,更重要的是想考驗一下自己與丁能通之間的愛情。因為出國之前,她就耳聞丁能通身邊除了一個叫金冉冉的女大學生外,還有一個叫羅小梅的漂亮女人。衣雪越來越懷疑自己在丁能通心目中的位置。她想,久別勝新婚,或許自己離開一段時間,丁能通會幡然醒悟。
衣雪到了加拿大以后,故意很長時間沒給丁能通打電話,直到丁能通因“肖賈大案”受到牽連,衣雪才急了,她想飛回東州陪丁能通,可是丁能通不同意,因為兒子太小,必須有人監護。
那段日子衣雪的心每天都像被碳烤著,好在丁能通很快就解除了雙規。衣雪勸丈夫辭職,一起到加拿大來,丁能通不肯,非要在哪兒摔倒就在哪兒爬起來。直到丁能通官復原職,衣雪才看明白,原來自己日思夜盼的丈夫心中一直裝著羅小梅和金冉冉。
衣雪賭氣,在電話里吵過之后,不再給丁能通打電話,她后悔自己不該到加拿大來,她甚至想,丁能通就是為了和羅小梅、金冉冉鬼混,才打發她和兒子來加拿大的。
越這么想,越偏執,也就越心痛,越心痛就越思念,衣雪緩解自己心痛與思念的方式就是為丁能通買衣服,什么西裝、領帶、內衣、鞋,甚至剃須刀,買了這些東西以后,就像丁能通每天都在用一樣,衣雪把西服領帶掛在衣柜里,把鞋放在門口,把剃須刀放在洗手間,她覺得每天看見這些東西,就好像每天都和自己的丈夫在一起生活一樣。
然而,衣雪很快發現這是不一樣的,她越發思念丁能通,就越痛恨那兩個狐貍精,衣雪就這么每天煎熬著自己,直到丁能通為了給她所謂的驚喜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她為丁能通買的那些憑吊自己的思念之痛的男人用品,竟成了跳進黃河也說不清的物證!
在丁能通扔下的離婚協議書上簽字前,衣雪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場。哭過之后,她想了很多,夫妻之間,連起碼的信任都沒有,這樣的愛情不要也罷,何況真愛不是誓言化作的手銬,是信任翻飛的自由。看來自己過去對丁能通的愛太獨裁了,妄想擁有他的自由,以為彼此對自由的放棄就是對愛的忠貞,美好的愛情不是讓我們變得自私,而是使我們變得善良和慈悲。如果愛不能把兩個人的自私變成偉大,那就不是真愛。其實,女人的心思都是一樣的,都想讓自己愛著的男人成為父親、兄長、弟弟、情人、保鏢、侍從和閨中密友,可是這樣的男人是不存在的。衣雪覺得自己對丈夫的貪婪毀了愛情,如果我的愛讓你覺得是個牢籠,那么我只好把天空還給你。有什么辦法呢?想到這兒,衣雪平靜地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
每當想起這些往事,衣雪的眼淚就撲簌簌地流出來。很長時間沒有聽到丁能通的消息了,她之所以答應見金冉冉,就是想從這個不速之客的嘴里聽到一些關于丁能通的消息。
正當衣雪坐在溫哥華唐人街的中餐館里獨自拭淚之際,一個清脆的聲音問道:“是衣雪姐吧?”
衣雪抬頭望去,只見面前的女孩長著清秀的面孔,瓜子型的臉蛋兒,長而黑的睫毛包圍著傳情的眼睛里射出水汪汪的目光,一頭烏黑透亮的短發散發著薰衣草的香味,白皙的脖子洋溢著陽光般的氣息,苗條的身材托著豐滿的胸脯,得體的服飾把全身的線條優美地勾勒出來,像青蓮般亭亭玉立。不知為什么,衣雪望著眼前的女孩心里竟生出幾分親切感。
“是我,金冉冉,你請坐吧,”衣雪平靜地說,“一路上辛苦了,想喝點什么?”
“可樂吧!”金冉冉脫掉外套不客氣地說。
服務員上了一杯可樂,金冉冉一邊喝一邊問:“衣雪姐,你心里是不是覺得我是個不速之客?”
衣雪笑了笑,“你餓了吧?想吃點什么?”
衣雪的大氣讓金冉冉心里很舒服,她看見衣雪的第一眼心里就喜歡上了,同時也多了幾分同情。也難怪,金冉冉心想,能夠愛上丁能通的女人一定是不一般的女人,自己就是一個不俗的女人,金冉冉自信地想。
“衣雪姐,不瞞你說,我很長時間沒吃中餐了,想得很,什么都想吃,不過,我最想吃的還是餃子。”金冉冉毫不掩飾地笑道。
衣雪要了兩份水餃、兩盤炒菜,心想,怪不得丁能通喜歡這個金冉冉,既純得像一滴清水,又媚得像一只小狐貍,她要是撒起嬌來,估計哪個男人也扛不住。
不一會兒,餃子和菜就上齊了。
“吃吧,咱們一邊吃一邊聊。”衣雪并不急著追問金冉冉的來意,而是像大姐姐對待久別重逢的小妹妹一樣關切地說。
“衣雪姐,我看出來了,你還愛著通哥,不然你不會答應見我!”金冉冉開門見山地說。
“我也看出來了,你對丁能通也沒有死心,只是我不明白他為什么會放你到美國來留學,難道他就不怕小鳥飛了?”衣雪用譏諷的口氣問。
“衣雪姐,其實我與通哥之間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樣,我是愛通哥,愛得死去活來的,但是通哥只拿我當親妹妹,我們之間什么都沒有,有的只是兄妹之情。”金冉冉坦誠地說。
“那宮外孕是怎么回事?”衣雪用逼視的眼神問。
“其實這件事通哥一直在為我背黑鍋,衣雪姐,沒有通哥,我不會有今天的,我愛通哥,所以我要拯救他,這一點,我到了美國看得更清了,在我、羅小梅和你之間,通哥其實愛的只有你,現在羅小梅判了二十年,通哥答應等她,其實那不是愛,而是義,男人為義而忠心,女人為愛而忠貞,衣雪姐,你和通哥相愛那么深,為什么要沉溺在自虐與被虐的痛苦之中呢?”
金冉冉的話句句刺痛衣雪的心,她臉上的笑顯得有些慌亂,想不到自己埋在心底的痛苦卻讓這個沒結過婚的小女孩給看穿了,幾句話勾起了衣雪對丁能通一直壓抑著的那婉約而不棄的鐘情。她本來覺得愛的誓言早就被怒火烤成了魚片,卻不成想,淡淡的咀嚼就痙攣了,難到是自己的錯了?想躲開水卻一直浸泡在了水里,衣雪發現自己找到的陸地竟然是深陷的沼澤,她的心被金冉冉擾亂了,本來準備好的劍卻變成了軟弱的橄欖枝。
“冉冉,如果沒法讓對方快樂,愛得多么深也是沒有用的,我的婚姻雖然失敗了,但是我通過失敗的婚姻明白了一個道理,沒有任何人是屬于任何人的,男女之間最深的聯系是愛而不是擁有。我過去的錯誤在于一直認為丁能通是屬于我的,現在想起來這句話未免太天真了。沒有人是屬于我的,即使是我深愛的丈夫,但是女人就是這樣,明明知道這種想法是不對的,可是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看著深愛的男人走掉。現在想明白了,丁能通有權追求自己的快樂,有權選擇自己的生活,有權擁有自己的秘密。當然,他也有權不愛我,其實我從來不曾擁有他,他也從來沒擁有我,這大概就是愛的代價吧。”衣雪傷感而無奈地說,眼光中透著淚花。
金冉冉愈發覺得自己對衣雪離開丁能通是緣于愛的判斷是正確的,她對衣雪從一開始的同情油然轉成了敬意,“衣雪姐,那你為什么要委屈自己背紅杏出墻的黑鍋呢?”
“其實,我真的險些紅杏出墻!”衣雪低聲說。
“衣雪姐,‘險些’是什么意思?”金冉冉好奇地問。
“剛到加拿大時,我兒子的老師約翰確實追過我,只是我并沒有出墻罷了。丁能通需要的不是愛,而是懲罰,懲罰男人的最好辦法就是給他戴一頂綠帽子!”衣雪冷冷地笑道。
“姐,你心里好苦啊!”金冉冉動情地說。
“他最近還好嗎?”衣雪情不自禁地問。
“前兩天他去看鳳云大姐,說心里非常惦念兒子,想兒子,對了,丁宇好嗎?”金冉冉關切地問。
“還好,明年就上初中了,其實丁宇很想念他爸爸,我們離婚的事一直沒有告訴兒子。”衣雪沮喪地說。
“衣雪姐,我能理解你為什么這么做,我這次來就是想幫你的!”金冉冉坦誠地說。
“你在美國讀書怎么幫我?”衣雪苦笑道。
“姐,和通哥復婚吧,我來消除你們之間的誤會好嗎?”金冉冉真誠地說。
“冉冉,你還年輕,還不懂得覆水難收的道理。”衣雪惆悵地說。
“衣雪姐,你太悲觀了,其實水并沒有覆,只是冷了、凍了,我們把冰化開不就行了。”金冉冉充滿信心地說。
“兩塊冰放在一起怎么可能化開?”衣雪悲觀地問。
“衣雪姐,我就是火,即便你和通哥是鐵,我也要把你們化成水。”金冉冉堅定地說。
衣雪被感動了,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曾經憎恨的情敵這么可愛。在加拿大太孤獨了,連個朋友都沒有,她發現金冉冉像個精靈,不僅可以做朋友,說不定還是上帝派到自己身邊的天使!衣雪久埋在心中對丁能通的愛再一次冉冉升起,她覺得孤獨并不是一個人的事情,自己猶如一束枯草正在等待燃燒。
9、主任助理
本來丁能通想陪金偉民和李欣汝一起去東州見吳東明,可是從白云觀歸來的當天晚上他接到了市委常委、組織部部長陸力生的電話,聲稱要給市駐京辦配備一名干將,做主任助理,名叫習濤,是吳市長親自點的名,而且他這個組織部部長要親自將習濤送到任上。另外,市駐京辦領導班子也有變動。至于是什么變動,丁能通想探探口風,陸力生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丁能通掛斷電話,心中生出些許不祥之感,要動市駐京辦領導班子,事先沒和他這個市駐京辦主任、駐京辦黨組書記打一點招呼,還從來沒有哪屆市長親自插手駐京辦領導班子調整的事,因為主管市駐京辦的是常務副市長。丁能通心里沒底,只好通過林大可的秘書撥通了林大可的手機。
林大可接到丁能通電話時,剛剛在草河口迎賓館宴請完中國機械工業聯合會的領導。丁能通在電話中的口氣有些緊張,林大可一聽就知道丁能通要問什么。
說句心里話,吳東明對市駐京辦領導班子的調整有些武斷,事先沒和林大可打聲招呼就定了,林大可心里很有想法,但是為了班子團結,林大可沒做出任何反應。
在電話里,林大可沒好氣地說:“能通,班子成員確實有些調整,但是又沒動你,你慌什么?這兩年市駐京辦無論是在招商引資方面,還是在面向民生職能轉變方面都卓有成效,這一點,我看在眼里,夏書記、周副書記也都看在眼里,我只囑咐你一句話,無論班子怎么調整,你這個駐京辦主任都不能讓駐京辦的工作滑坡!”
掛斷林大可的電話,丁能通心里熱乎乎的,他覺得自己的工作有市委夏書記、周副書記和常務副市長林大可的支持與肯定,自己沒有理由擔心自己的位置,一個小小的主任助理翻不了天,哪怕他是特務出身,哪怕他是吳市長親自安排的人,只要到了我丁能通手里,金菩薩也讓你變成泥菩薩。
只是讓丁能通想不通的是,一個小小的駐京辦主任助理,有必要組織部部長親自送過來嗎?轉念一想,丁能通恍然大悟,都是習濤的那個在中央警衛局當處長的哥哥給鬧的。
陸力生在仕途上屬于運氣不太好的人,剛提拔為市委副書記不到半年,組織部長一職還沒有卸任呢,中共十六屆四中全會就召開了,這次會議明確提出,“要減少地方黨委副書記職數,實行常委分工負責,充分發揮集體領導作用。”
清江省率先“瘦身”,采取“一正兩副”的模式,先是縣鄉兩級黨委精簡副書記,只配一人做專職副書記,另一位副書記由縣鄉長兼任。緊接著就是全省十五個地以上城市,東州市委換屆前有五位副書記,除了市長以外,其他四位副書記分別主管黨建工作,組織部、老干部工作,意識形態、宣傳工作,紀委、政法工作。
原以為周永年代理市委書記一段時間后,“代”字能拿掉,怎奈,天不隨人愿,周永年的“代”字拿掉了,可“副”字沒拿掉,可憐陸力生連這個“副”字也沒保住。
黨代會后,夏聞天成了東州市委書記,陸力生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市委常委兼任組織部部長。也難怪,就連當了多年省副委書記兼省紀委書記的劉光大,也變成了省委常委兼省紀委書記,想起劉光大,陸力生的心態才略顯平衡。
不過陸力生對這次省市縣鄉的減副“瘦身”并不感冒,他做過一些調查,改革開放后,機構膨脹更加迅速,1998機構改革,我國財政供養比的平均水平為1:24,也就是每24人就要供養一個“吃財政飯”的國家干部,這個比例是解放初的十二倍。直到現在,我國的黨政機構仍然很難走出膨脹——精簡——再膨脹的怪圈。
省委書記林白在省委擴大會議上說:“由于副職的設置數量沒有法律上的剛性規定,地方上經常以增加一個副職的方式給予某些人特殊待遇,這是造成我國黨政機構走不出膨脹——精簡——再膨脹的怪圈的一個重要原因。”陸力生對這個觀點不以為然,他覺得“減負瘦身”的初衷是好的,不過這次黨委減副后,事實上加大了書記的職權,并不利于黨內民主,而黨政職權的交叉,似乎又加大了黨管政府的力度,效果最終如何,還要觀察。
既然書記的職權加大了,就更刺激了陸力生仕途上再上一層樓的想法,哪怕是異地安排也在所不惜。陸力生當了多年的組織部長,深知人脈的重要性,當吳東明給他打電話親自安排習濤任市駐京辦主任助理,并對市駐京辦領導班子提出調整意見時,他覺得一定是皮褲套棉褲必定有緣故,不是皮褲沒有毛就是棉褲薄。經過了解,陸力生發現了習濤的價值。這才決定親自去北京走一趟。
陸力生和習濤是中午到的北京花園,兩個人沒有乘飛機,也沒有坐火車,吳東明從市接待辦特批給市駐京辦一輛奔馳600,專門由習濤使用,習濤是開著奔馳車拉著陸力生進京的。
午飯后,陸力生親自主持了市駐京辦處以上干部會議。會上,陸力生向市駐京辦處以上干部介紹了習濤,語氣似乎不是在介紹新主任助理,倒像是在介紹新主任,這讓丁能通心里很不爽。
但是有兩個人心里很爽,這兩個人就是丁能通的左膀右臂主任助理兼信息處處長胡占發和主任助理兼辦公室主任榮國庫,因為陸力生宣布胡占發任東州市政府駐成都辦事處主任,榮國庫調任東州市政府駐廣州辦事處主任,兩個人都解決了實職副局級。同時,任命白麗娜為市駐京辦主任助理,繼續兼任接待處處長。
丁能通在會上講話時雖然滿口擁護組織上的決定,但是心里很清楚,打發走胡占發、榮國庫,分明是要拆斷我的左膀右臂,清除自己在市駐京辦的核心羽翼,削弱自己在市駐京辦的力量。胡占發和榮國庫這么一走,剩下一個與世無爭的副主任楊善水和女流之輩風流寡婦白麗娜,顯然為習濤將來抗衡自己鋪平了道路。別看習濤現剛剛就任主任助理兼信息處處長,說不定很快就會是副主任,甚至是主任。丁能通越想越覺得自己的位置受到了威脅,本來十分英俊的習濤,他怎么看都覺得長得像個鼠目狗臉的小人。
下午,陸力生去中組部拜會一位副部長,剛剛上任的習濤被丁能通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習濤在北京301醫院王鼎臣住的病房第一次見到了丁能通,就感覺到丁能通是個詭譎圓滑、精明干練,卻又工于心計的人,十足的不好對付。更讓習濤打怵的是,他察覺到丁能通從骨子里不喜歡他。
習濤從北京的國際關系學院畢業后,分配到東州市安全局工作一晃也快十年了,還只是個科級干部。沒想到巧遇市長吳東明,竟然得到吳市長的親自提攜,習濤的心里的確有點受寵若驚。
俗話說,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習濤一心想在安全戰線上干出點成績來。然而,在市安全局苦熬了十年卻一直沒有機會出頭,想不到黃天不負苦心人,讓自己遇上了吳市長,一個月內連升兩級。先是王鼎臣出院后親自主持局黨組會議,提升自己為市安全局反間諜處副處長,很快又接到市委組織部的通知,正式任命自己為東州市駐京辦主任助理。習濤有一種一步登天的感覺。他心里充滿了對吳市長的感激。
習濤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他下決心到市駐京辦以后好好干,絕不辜負吳市長對自己的期望。習濤是個內向的人,平時少言寡語,因此,市安全局的同事很少有人知道他哥哥習海的身份。習濤也從未意識到大哥的身份是一種政治資源,可以為自己謀得前程,他只想靠自己的本事干出成績給大哥看。
從北京回來以后,焦云龍請習濤吃了幾次飯,其實也是吳市長有意讓焦云龍點撥一下習濤,不點撥不要緊,這么一點撥,習濤覺得豁然開朗,他終于明白自己在市安全局苦熬十年都不得提升的真正原因。
政治是不講真才實學的,政治講的是圈子和權謀。乍一聽焦云龍的這套理論,習濤覺得很新鮮,但是過后一想,他又有些擔心。因為他非常明白一旦加入這個圈子,自己的命運就與這個圈子聯系在一起了。
東州官場曾經有過許多顯赫一時的圈子的,肖鴻林、賈朝軒、袁錫藩、何振東都曾經有過自己的圈子,如今都煙消云散了。但是習濤轉念一想,吳市長與這些人不同。
吳東明在昌山市當市委書記時,昌山市老百姓稱他為“平民書記”,有“雄雞”的美譽。據說,離開昌山那天,五六萬市民自發上街為他送行,遞上鮮花,打出橫幅為他祝福,他的車隊原本是一輛警車開道、一輛中巴和兩輛隨行公車,但昌山的出租車司機自發組成的五六十輛車,也都打開緊急燈跟隨吳東明車隊,其后還有數十輛各界人士的送行車連綿排了數百米,一直送到東州。進入這樣領導的圈子準錯不了。習濤這才打消了疑慮。
習濤走進丁能通辦公室時,丁能通正在讀當天的《京華時報》,見習濤來了,丁能通熱情地起身為習濤沏了一杯茶,然后,又給自己的茶杯續了水。習濤沒有坐在沙發上,而是坐在了丁能通老板臺的對面,一副下級向上級匯報工作或聆聽指示的架勢。丁能通笑了笑,示意習濤坐在沙發上,自己也坐在了習濤的對面。
“習濤,你是市安全局的骨干,對信息工作不陌生,咱們東州駐京辦這兩年經過轉變職能雖然贏得‘百姓駐京辦’的美譽,但是不瞞你說,信息工作一直是咱們的弱項,現在吳市長親自安排由你來主抓市駐京辦的信息工作,這也彰顯了市委市政府對咱們駐京辦工作的重視,今天找你來就是想聽聽你在信息工作方面的一些打算。”
丁能通語氣溫和,面容慈祥,行為親切,一副親密同事的做派。但是,習濤心里清楚,丁能通這是在試他的才能呢,習濤不敢怠慢,他上任之前對駐京辦方方面面的工作都做了認真的研究,特別是信息工作,著實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丁主任,這方面的工作我確實做了一些調研,來之前吳市長也有指示,我認為過去的信息工作之所以較弱,是因為我們的信息采集工作只停留在常規信息水平上,北京是全國最大的信息集散地,要搞好信息工作,就不能墨守陳規,必須開拓新思路,利用新方法,采取新手段,不斷深化工作內容。”習濤一開口就讓丁能通有些刮目。
“那么什么是你說的常規信息呢?”
“信息處應該花大力氣尋找那些超前的、尚未公開的、限制范圍的信息,還必須既有時效性,又要保密性,一方面密切把握市領導的信息要求,更新服務方式,提高信息的采用率;另一方面,強化駐京辦與中央各部委和北京市的聯系,采取多種方式做好信息的收集工作,在保護好原有信息源的基礎上,開辟新的信息源。”習濤一副初生牛犢的嘴臉,讓丁能通心里很不受用。
“習濤,想法不錯,不愧是反間諜處的骨干,只是信息處畢竟不是安全局的反間諜處,不能捅出漏子來。我的意見是駐京辦的信息工作在沙里淘金的同時,一方面要圍繞‘熱點’,在‘新’字上做文章,堅決把工作中的難點、熱點等問題作為信息主要反饋點。同時,注重在全局、高度、領導關注點、以小見大上選角度,做到‘人無我有、人有我新’,努力使信息吸引領導目光,最大限度地為領導決策提供服務;另一方面,要圍繞‘快’字做文章。信息的時效性決定了信息有時候‘曇花一現’,必須以‘快’取勝,對領導關心的重大事項、突發性重要情況要盡快報送,打好‘閃電戰’。剛才你說來之前吳市長對駐京辦工作有指示,吳市長都做了哪些指示呀?”丁能通話鋒一轉,想從習濤嘴里套出點吳東明的意圖來。
習濤似乎看出了丁能通的心思,溫文爾雅地說:“吳市長指示,既然是市政府駐京辦事處,就應該把有價值的信息第一時間報市長,而不是四大班子領導同時報。另外,吳市長從市接待辦特批給駐京辦的奔馳車作為吳市長進京的專用車,平時由我負責管理。”
習濤的話雖然說得很平靜,但是句句都像刀子一樣刺在丁能通的心上,他萬萬沒有想到吳市長如此跋扈,如此一來一直為四大班子領導報的《首都信息》就得停止,改為只報給吳市長,夏書記會怎么想?周永年、趙國光、張寶昌等領導對駐京辦會怎么看?丁能通的心里五味雜陳不是個滋味。但是丁能通是個城府極深的人,哪怕心中怒火中燒,也只是娓娓道來,讓人感到波瀾不驚!
“習濤,這樣吧,《首都信息》四大班子領導照發不誤,另外再為吳市長搞一份《市長參考》,聯絡處原先由榮國庫同志負責,既然他已經調到廣州辦事處當主任了,你也接過來吧,畢竟信息工作離不開聯絡工作的支持。晚上,我在官府私家菜酒店訂了包房,一方面為你接風洗塵,另一方面送送胡占發、榮國庫同志,善水、麗娜都參加。”
丁能通還沒說完,就被習濤打斷了,“丁主任,晚上恐怕不行,我答應陸部長見我哥,我哥已經在釣魚臺國賓館訂了包房,晚上宴請陸部長,所以……”
“陸部長說晚上有事,原來是……好吧,既然你有安排,那就改天為你接風。”丁能通溫和地說,其實心里像被馬蜂蟄了似的。
丁能通心里清楚,習濤之所以露出晚上的行蹤,是有意炫耀自己的實力。本來晚上他要請陸力生吃飯的,陸力生說晚上有事,原來就是這事,丁能通愈發感到來自習濤的壓力。以前陸力生進京都是讓丁能通親自開車,行蹤從來不瞞他,習濤一來,自己的面子竟然趕不上這個剛剛上任的主任助理了,丁能通心里愈發多了一種危機感。
10、送行
晚上,丁能通走進官府私家菜酒店駐京辦包房時,白麗娜已經點完了酒菜。今天白麗娜刻意打扮了一番,緊身黑色T恤搭配緊身牛仔褲,完美彰顯窈窕曲線,外加一件超短款的針織小衫,一條別致的腰帶,俏麗的女人味頓時展露無遺。由于酒桌上就白麗娜一位女人,她的心里有一種眾星捧月般的快感。
今天心里最失落的是副主任楊善水,他在駐京辦副主任的位置上快二十年了,一直也沒有解決正局,他是改革開放以后恢復高考的第一批大學生,楊善水的大學同學出息的都有當副省長、副部長的了,他每每想起那些功成名就的同學,心里便覺得五味雜陳。
自從丁能通上任駐京辦主任一來,楊善水基本上是在丁能通的陰影中討生涯。自己雖然名義上是駐京辦副主任,但是駐京辦的大事小情其實都是丁能通一個人說了算。當然無權并不等于清閑,駐京辦轉變職能后,什么為農民工討薪、阻止上訪群眾進京等費力不討好的事,都堆在了楊善水的頭上。楊善水就像個大跟班,一天到晚被丁能通指使的團團轉。他雖然是個自甘淡泊、隱忍為先的人,但畢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今天眼見著自己的老部下都與自己平級了,而且分別是成都辦事處和廣州辦事處的一把手,楊善水對丁能通的專權不免生出難以言表的怨氣。
當然,楊善水深知丁能通的手段,錢學禮、黃夢然的下場,楊善水每每想起來都覺得觸目驚心,這些年若不是自己處處行揖遜讓,怕是下場不會比錢學禮、黃夢然好多少。因此,懾于丁能通的威勢,楊善水盡管心中芥蒂越來越多,但是臉上仍然是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情。
今天最高興的當然是胡占發和榮國庫,兩個人都是丁能通一手提拔起來的,特別是黃夢然主持駐京辦工作期間,兩個人深受打壓,如果當年丁能通不殺回馬槍,那么黃夢然主政駐京辦的陰謀就會得逞,胡占發和榮國庫怕是早就被趕回東州了,那還會有今天的榮耀。因此,兩個人心中充滿了對丁能通的感激。
丁能通一走進包房,眾人無不起身相迎,丁能通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入座,自己脫了外套遞給服務小姐,信步坐在主位上。
這時白麗娜揮了揮手,讓服務小姐走菜,然后嫵媚地問:“頭兒,喝口子怎么樣?”
“今天是祝賀你和占發、國庫高升,同時為占發、國庫送行,不喝口子,要極品茅臺。”丁能通說完,服務小姐應聲出去了。
楊善水親自為丁能通倒了一杯龍井,訕笑著問:“能通,不是說還要為習濤接風嗎?他怎么沒來呢?”
“習助理被他哥哥找去了,接風的事以后再說,今天咱們主要是為占發、國庫送行!”丁能通輕描淡寫地說。
楊善水其實是明知故問,他早就從陸力生秘書的口中打探出了陸部長晚上的行蹤,之所以這么問,是故意讓丁能通難堪。你丁能通在駐京辦不是一手遮天么?這回來了個不聽吆喝的,我看你以后的戲怎么唱?
楊善水有一種幸災樂禍的心理,他皮笑肉不笑地接著說:“能通,我看這個習濤是來者不善啊!”說完,眼睛里射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刻毒的余光。
“是啊,頭兒,市安全局的特務怎么派到咱們駐京辦來了,簡直是風馬牛嘛!”榮國庫不解地問。
“聽說習濤的哥哥習海在中央警衛局當處長,這小子是不是因為他哥哥才受寵的?”胡占發兩片薄嘴唇一瞥,不屑地問。
“這年頭做人的不如做狗的受寵;做事的不如告密的受信賴;在行的不如外行的提得快,忽悠的比敬業的更加豪邁。靠工資買得起房那是扯淡,靠政績升官發財那更是扯淡;說你沒有外遇絕對是扯淡!”
白麗娜正念著三七,幾個服務小姐掇菜的掇菜,倒酒的倒酒,不一會兒席面便豐滿了起來。
丁能通面色溫和地說:“這兩年咱們東州市駐京辦在諾大的北京城博得了個‘百姓駐京辦’的美名,成績都是仰仗大家取得的,特別是善水同志,主管民生工作,兢兢業業,不計得失,占發、國庫、麗娜,你們的進步,凝結著善水同志的心血,我提議這第一杯酒先敬善水同志!”
眾人無不響應,一起站起來,對著楊善水雙手托杯一起飲了。楊善水沒想到丁能通會當著胡占發、榮國庫的面如此給自己面子,心里一激動一仰脖子喝得涓滴不剩。
酒入愁腸,楊善水心里熱乎乎的,他暗自佩服丁能通對自己的懷柔之術,要論起手段來,自己根本不是丁能通的對手,不過他還是想聽聽丁能通對習濤的看法,便用悻悻然的表情說:“能通,我看習濤和咱們可不是一路人啊!”
“那你說他是哪路人?”丁能通玲瓏地反問道。
“依我看,既不是河水也不是井水,而是海水啊!”楊善水陰腔陽調地說。
“楊主任,你說的這個海,該不會是中南海吧?”白麗娜逗趣地問。
“即便習海是中央警衛局的處長,也沒什么了不起的。”榮國庫不憤地說。
“國庫,這你就不懂了,別看是個處長,那可是少將軍銜!”胡占發一邊點煙一邊說。
“有那么高的軍銜嗎?”榮國庫將信將疑地問。
“國庫,中央警衛局現在是副大軍區級單位,局長剛配上上將軍銜,正大軍區級,習海是正處長,正應該是少將軍銜呢!”楊善水有意將習濤的分量說得很重。
丁能通早就看頭了楊善水的心思,他呷了一口茶,接過話頭說:“善水,我記得你的名字有上善若水的意思,什么是上善若水?老子的意思是說,做人要像水那樣。水善于幫助萬物而不與萬物相爭。它停留在眾人所不喜歡的地方,所以接近于道。上善的人居住要像水那樣安于卑下,存心要像水那樣深沉,交友要像水那樣相親,言語要像水那樣真誠,為政要像水那樣有條有理,辦事要像水那樣無所不能,行為要像水那樣待機而動。占發、國庫,你們倆即將走上領導崗位,我希望你們今天記住‘上善若水’四個字,‘夫唯不爭,故無尤’。”
丁能通話含機鋒,楊善水聽罷瘦削的臉頰痙攣了幾下,并未搭腔。
胡占發深有感慨地說:“頭兒的話說的在理,水造福萬物,滋養萬物,卻不與萬物爭高下,這才是最為謙虛的美德。江海之所以能夠成為一切河流的歸宿,是因為它善于處在下游的位置上,所以成為百谷王。世界上最柔的東西莫過于水,然而它卻能穿透最為堅硬的東西,沒什么能超過它,比如滴水穿石,這就是‘柔德’所在。”
剛才丁能通話含機鋒,楊善水只能聽著,現在胡占發附和,楊善水卻聽不下去了,他獨飲了一盅茅臺酒,借著酒勁說:“占發,這世上有幾個是有‘柔德’的人?孟子講,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讓我說都是屁話,你見過有幾個富貴不能淫的主兒?二奶村都建到美國去了;你見過幾個貧賤不能移的主兒?現在的人笑貧不笑娼,哪家洗浴中心不是妓院?我最討厭的就是威武不能屈這句話,你不屈一個我看看,肖鴻林、賈朝軒、袁錫藩、何振東在位時,是何等地盛氣凌人,面對黨紀國法的威武,他不屈行嗎?現在屁股坐在馬桶上唱高調的人有的是,你問他們敢抬屁股嗎?抬屁股臭味就出來!難道說滔天洪水也是善?山洪暴發也是善?凡是都得一分為二地看,都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你們以為這水就一定是老百姓嗎?我看也未必,讓我說,老百姓做舟的時候,多于做水,所以權用于有德者可以載舟,權用于無德者必翻。這就是古往今來為什么得民心者坐天下,不得民心者也坐天下的道理。中國古代那么多皇帝有幾個得民心的,不照樣做皇帝!”
楊善水一番慷慨陳辭,還真有點振聾發聵的味道,因為大家習慣了楊善水溫文儒雅的面孔,冷不丁地見他一反常態,言辭鏗鏘,一時都悶住了。
丁能通深知楊善水若不是多喝了幾口黃湯,絕不敢如此撒潑說話,今天之所以想發泄幾句,大概也出于這個多年的媳婦沒熬不成婆的怨氣。丁能通非常清楚自己目前的處境,胡占發、榮國庫一走,自己的同盟軍就只剩下白麗娜和楊善水了,要想抗衡來自習濤的壓力,班子里必須管住這兩個人,特別是楊善水,他可是東州市駐京辦資歷最老的副主任了,如何籠住楊善水,丁能通心里早有了主意。年前去林大可家拜年,丁能通專門匯報了楊善水級別的問題,希望給楊善水解決正局級。林大可答應考慮,只是事情沒有眉目不便跟楊善水說。
想到這一層,丁能通親自給楊善水斟了一杯酒說:“善水的觀點顯然有些偏激,但也有一定道理,讓我說還是那句話,聽老婆話,跟黨走準沒錯。來,為成都辦事處和廣州辦事處也能成為百姓辦事處干一杯!”
這時白麗娜多了一句嘴,“頭兒,你別忘了咱們倆可都是光棍,我倒是想找個聽話的,要不你試試!”
白麗娜說罷,楊善水帶頭大笑起來,眾人響應干了杯中酒,丁能通卻只抿了一口。自從上次吳市長當面提到衣雪后,丁能通心里便五味雜陳地不是個滋味。這幾天晚上睡覺老夢見衣雪和兒子,衣雪坐在地上哭,兒子指著他的鼻子罵他是陳世美,后來吳東明變成了包拯,要用鍘刀鍘了自己。每次做這個夢,他都驚出一身汗冷。
丁能通因只抿了一小口,眾人不依不饒,他只好自罰一杯,干掉杯中酒,又倒了一杯,坐在旁邊的楊善水心細,他覺得習濤一來,還未與丁能通過招呢,丁能通就有些亂了陣腳,接下來的戲一定好看!胡占發、榮國庫突然升遷,連考核這一關都省了,這根本不正常,對丁能通來說也不是個好兆頭!俗話說,坐上觀虎斗,扒橋望水流,從今天起,我楊善水也做一回漁翁,說不定還真有利可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