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
    “你怎么他媽攻的城？”
    “六天了，連外城都沒突破進去，都是一群飯桶嗎？”
    聽見這話，前來支援的王顯臉色頓時黑了下去。
    馬進忠是左良玉的部下，而王顯和鄖陽總兵王光恩是親兄弟，雖然都是掛著弘光朝廷的旗號，但卻互不統屬，談不上誰管著誰，自然是誰也不服誰。
    “媽了個巴子，你敢和我這么說話。”
    “老子的弟兄們今天就沖了四次，折損了一千多人，你們左營干了什么？”
    “跑的時候有你們，攻城的時候雷聲大雨點小，一群酒囊飯袋！”
    馬進忠也曾是義軍將領，雖然名氣比不上王顯的大哥王光泰，但卻是自以為比眼前這個毛頭小子強多了，被懟回來自然心中不服。
    “本將是左帥部下右標參將，你不過是個小小的鄖陽守備，我讓你做什么，伱就得做什么。”
    王顯呵呵冷笑一聲。
    “狗屁。”
    在鄖陽，他們三兄弟手握兵權，也就是受過高斗樞的恩惠，所以敬重高斗樞，不會和他對著干，何曾受過這等屈辱。
    寒光乍現，只聽‘噌’的一聲，王顯拔出了佩刀。
    一時之間，雙方劍拔弩張。
    自從奉命合兵，馬進忠和王顯就對荊州展開了輪番攻勢。
    從一開始的威逼利誘，到現在不斷的猛攻，手握城內大順軍幾乎三倍兵力的優勢，居然都能沒討到任何便宜，反而是損失慘重，互相埋怨。
    以至于現在，本就誰都不服誰的雙方更是互相看不順眼。
    駐守荊州的防御使喚做孟長庚，在崇禎十三年李自成攻克洛陽時加入，在明朝多次參加科舉不中，生活窮困潦倒據說還曾沿街乞討。
    李自成破洛陽后，賞識其才學，以李巖舉薦，任命孟長庚留守荊州。
    孟長庚在荊州布置防御，收集了大批大順的散兵游勇，并曾當堂怒斥城內士紳的賄賂之舉，防備周密，以至于馬進忠圍荊州長達一年，始終無法攻克。
    這次圍攻，孟長庚依舊對馬進忠和王顯的招降不為所動，更斥其二人曾為義軍，卻叛義軍投順朝廷，實為背信棄義的無恥小人。
    但城內的大順軍畢竟已經堅守荊州一年之久，兵疲師乏不說，城內也是人心惶惶，士紳、地主一直蠢蠢欲動，與城外明軍多方聯絡。
    如果按照這樣的情形繼續下去，孟長庚或許就要和歷史上一樣被部下殺害，從而導致荊州失陷。
    但在這天一早，一個消息的傳來，使得整個荊州城的大順軍面貌一新。
    凌晨時分，一騎自荊州北門疾馳而入。
    來人身著黑色箭衣，頭上的笠盔在月日映照下閃閃發亮，帶來了一個振奮人心的喜訊。
    五日前，小闖王李自敬率領前營出襄陽、克鄖陽，并在鄖陽設立帥府，張榜安民、維系治安。
    好消息一個接著一個。
    前營果毅將軍吳兆勝也在幾天之后，接到了李自敬的五千老本勁兵援助，隨即大舉圍攻均州，王光恩則在當晚出其不意，襲擊吳兆勝大營。
    這次劫營也讓吳兆勝放棄了強攻均州的打算，只是在城外不斷筑壘，設立防御工事，將整個均州與外界隔絕。
    吳兆勝向城內明軍傳送高斗樞已死，鄖陽城中老弱盡數被大順控制的消息。
    城中明軍的家人多數就在鄖陽，士氣挫敗，不斷出逃。
    兩日后的一日夜里，王光恩被迫突圍，只不過那一次，吳兆勝已經提前有了防備，放棄了城外的一處營壘，在明軍爭搶輜重時突然殺出，大破王光恩其部。
    前營隨即入城，攻克均州。
    只是直到第二天夜里，始終沒有找到王光恩的去向。
    鄖陽巡撫高斗樞、總兵王燮等皆戰死，鄖陽全境一州五縣，拜表而降。
    攻克鄖陽，標志著荊州、襄陽再無后顧之憂，山西、湖廣將接連成片。
    可想而知，這個消息一旦傳到山西，對山西大順軍與清軍的局勢，將會起到如何的改變作用。
    只是在荊州，消息傳來后，就立即安定住了搖搖欲墜的人心。
    城外的馬進忠和王顯意見不和，馬進忠明哲保身，攻城的左營兵馬質量參差不齊，多使用王顯帶來的鄖陽兵，導致鄖陽兵對左部多有微詞。
    王顯聽說王光恩失蹤，王光泰和高斗樞身死的消息后，更是要率部北返，重新進攻鄖陽，鄖陽明軍也無心戀戰，在三日后準備拔營北撤。
    ......
    烈日當空，驕陽似火。
    地平線的另一邊，一隊身著衣甲的兵馬正緩緩行進。
    鄖陽的明軍可謂身心俱疲，在鄖陽作戰許久，城沒攻下來，卻忽然聽見家沒了，一時間都是歸心似箭，其主將王顯更是心系大哥安危，執意立即北返。
    王顯一手牽著馬韁，微微眺望遠方，只覺得臉頰處，時有熱汗滾落而下。
    忽然之間，寬闊的道路兩側，一聲炮響。
    王顯立刻抽出佩刀，“布防！布防！”
    但是為時已晚，明軍疲師勞頓，竟然沒發現近在咫尺的沙地之下，藏著大順軍的伏兵。
    炮響過后，無數大順軍從沙地上起身，從小坡下沖上，直奔混亂的明軍陣列之中。
    廝殺聲轉瞬而起，以逸待勞的大順軍可不會等著明軍去休養生息，當然是趁你病要你命，雙方廝殺在一起，結果是顯而易見的。
    很多明軍累得連刀槍都快握不住，跑都跑不動了，在大順軍的士卒面前，形同待宰的羔羊，被一茬接著一茬的收麥子。
    沒過多久戰事就結束了。
    除了些許頑抗之外，大部分明軍都在突如其來的襲擊下，選擇了屈膝投降，至少能保住早就一名不聞的性命。
    任光榮走上前，撿起王顯尸體旁的佩刀，隨后狠狠啐了一口。
    “多虧了前營攻克鄖陽，不然只怕躺在這的，就是我們兄弟二人。”
    他的弟弟任繼榮也是上前，唏噓嘆道。
    “是啊大哥，等小闖王到了荊州，我們一定要去見見。”
    任光榮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笑道。
    “那是自然，如此英雄，不見一面，豈不可惜。”
    大順軍正在收拾戰場，一騎忽然奔來。
    這名哨騎在馬上行禮后，大聲說道。
    “啟稟二位將軍，武昌軍報：左良玉病重，馬進忠已于昨夜連夜撤回武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