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聚鼓,是昨晚李自成的突然決定。
    真實(shí)原因,就連李自敬都不清楚。
    只知道昨夜在李自敬走后,李自成連夜召劉宗敏和田見秀兩人到養(yǎng)心殿,似有要事商議。
    西安城外,校場。
    大順軍枕戈待旦,環(huán)列四周。
    李自成身著淡藍(lán)色箭衣,凝視向中間,嗓音渾厚。
    在校場四處,布滿了一些提前選好,嗓音洪亮的老本兵們,李自成每說出一句話,他們便會復(fù)述一句。
    如此,能使場中的每一名順軍將士都聽得清楚。
    “漢中告急,張獻(xiàn)忠興兵來犯,賀珍獨(dú)木難支,朕昨夜決定,劉芳亮領(lǐng)左營今日出發(fā)?!?br/>
    說著,李自成端起杯酒,走到臺前。
    “朕以此杯,為左營的弟兄們踐行!”
    李自成將酒一飲而盡,隨后交到一旁牛金星手上,在臺上來回踱步,舉起拳頭。
    “大順必勝!”
    話音落地,場中片刻寂靜,隨后一陣山呼海嘯般的聲音席卷而來。
    “大順必勝??!”
    劉芳亮的左營將士人手分得一杯,喝完酒后,步鼓齊鳴,在眾人的矚目中走出校場。
    吳兆勝看著這一切,眼中是深深的震驚。
    他本以為是前營要提前到荊襄,還害怕計(jì)劃出了紕漏,卻沒想到,是漢中出了大事。
    看來這大西軍來勢洶洶,李自成是不得不分兵前往漢中,這對大清來說,是件好事了。
    正想著,李自敬走過來。
    “參見制將軍。”
    李自敬將吳兆勝扶起來,說道。
    “一家的兄弟了,還見什么外?!?br/>
    “這是我與你承諾過的,你們這些降卒的軍械甲仗?!?br/>
    “到達(dá)荊襄以后,你們便可以與我前營一同操練,軍規(guī)賞罰,一切視同普通士卒?!?br/>
    “如果戰(zhàn)場上立了軍功,就是降卒,也可以升為老本兵,將家人接到老營保護(hù)?!?br/>
    李自敬說著,微微一笑。
    “你們也知道,如今大順內(nèi)部有很多人對你們抱有敵意,等到了荊襄,這一切會得到改觀。”
    “我李自敬給你們的承諾,一定會說到做到!”
    吳兆勝看著李自敬身后,這些連很多大順軍都沒有的軍械甲仗,徹底呆住了。
    來的路上,吳兆勝心里還很忐忑。
    因?yàn)榇箜樮娍床黄鹚麄冞@些降卒,李自敬昨日剛立新規(guī),按理就該找人立威。
    這么重大的場合,特別喊他們這些降卒到場,很可能就是要用他們這些人殺雞儆猴。
    卻沒有想到,是要發(fā)給他們軍械甲仗。
    李自敬向后招招手,將一套箭衣、棉甲、棉衣接到手上,捧到他的面前。
    “制將軍,這...這怎么使得...”
    吳兆勝看著這些東西,心里五味雜陳。
    上次的話,吳兆勝心里很有觸動,但也只當(dāng)是李自敬說說。
    卻沒想到,李自敬說的話這么快就做到了。
    大順軍如今到處都缺物資也缺兵源,吳兆勝知道,李自敬要搞到這些有多不容易。
    很多清軍降卒,看著發(fā)到自己手中,與前營普通士卒一般無二的刀槍賀、箭衣和棉衣等物,也都是不知所措。
    這其實(shí)不是東西好壞的問題,而是態(tài)度問題。
    在清軍之中,他們這些人也都是被當(dāng)炮灰使,那些八旗老爺們,一向是看不起他們。
    更別提會把他們這些綠營,視同普通滿洲兵的待遇,那更是想都不敢想。
    吳兆勝這個綠營都統(tǒng),在多鐸面前也基本就是端茶遞水的角色。
    在大營時(shí),軍務(wù)大事上根本是多鐸的一言堂,吳兆勝是插不進(jìn)去話的。
    從未感受如此重視的他,一時(shí)間有些動容,捧著李自敬親自交到他手上的這套衣甲,一時(shí)間無語凝噎。
    士為知己者死,吳兆勝也曾是遼軍將領(lǐng),在遼東為了國家與建州以命搏命。
    那段往事,如今早已不堪回首。
    清軍的狗當(dāng)多了,再重新當(dāng)回人就已經(jīng)是奢望。
    至少,李自敬是真的把他當(dāng)人在看,而不是一個隨時(shí)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狗腿子。
    吳兆勝的變化,戴之俊看在眼里,面上沒什么動靜,眼底的陰鷙卻在微微涌動。
    ......
    劉芳亮在西安休整幾日,于今日率領(lǐng)左營主力南下馳援漢中的消息,傳遍了西安。
    一時(shí)間,群情激動。
    大順軍沒有要逃跑的意圖,李自成也決意留在西安。
    劉芳亮領(lǐng)左營主力南下,更是給了全西安軍民吃了一顆心丸。
    西安雖然四面受敵,但大順軍卻有以一敵四的心氣,在李自成的接連安排下,人心趨定。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當(dāng)年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銳意滅明的李闖王,他又回來了。
    當(dāng)夜,一匹快馬趕到前營。
    “陛下諭旨,令制將軍李自敬,明日領(lǐng)前營并吳兆勝部降卒,馳援荊襄,節(jié)制東路諸軍!”
    李自敬接了諭旨,沒有任何激動的神情,卻是滿臉擔(dān)憂的望向神機(jī)庫。
    不知如何,吳兆勝和戴之俊到現(xiàn)在都沒有一點(diǎn)動靜,難道是自己猜錯了?
    但郝?lián)u旗所說,戴之俊暗中派人接近火藥庫,又是為什么?
    這一夜,北風(fēng)蕭瑟,西安城中一片寂靜。
    由于劉芳亮領(lǐng)左營幾萬人馬馳援漢中去了,西安城中的大順軍兵力減少很多。
    鐵甲葉子相交,穿著甲胄的腳步沉悶踏在地上。
    熟睡中的人們都不知道,這是注定漫長的一夜。
    “轟!”
    深夜時(shí)分,城西猛然間一片猛然爆響,神機(jī)庫上方一片的火光沖天,將城中照亮得如同白晝。
    李自敬跳下草席,抓起雁翎刀沖出營帳,發(fā)覺整個前營亂作一團(tuán)。
    郝?lián)u旗趕來,大聲喊道。
    “不好了制將軍,火藥庫著火了!”
    李自敬凝眸望向前方,之看到火光從西安定門而起,彌漫在火藥庫上空,滾滾黑煙沖天而起。
    清軍降卒大營內(nèi),也是同樣的一片亂象。
    “砰!”
    吳兆勝穿著黑色箭衣,內(nèi)著棉甲,一腳踹開了戴之俊的營帳,將還在睡夢中的戴之俊拎起來。
    “你干的!?”
    “你沒通知我,就自己把火藥庫炸了???”
    戴之俊睡眼惺忪,也是沒明白怎么回事,聽見話中的意思,這才是困意驟然消散。
    他掙脫吳兆勝的手,趕出營外。
    卻是見到,神機(jī)庫火藥庫的上方火光沖天,黑煙滾滾而起。
    戴之俊瞪大了眼睛,完全不像是早知道此事的樣子。
    吳兆勝追出營帳,盛怒之下抽出了雁翎刀,架在戴之俊的脖子上,嘴里唾沫橫飛。
    “你竟然敢瞞著我自己炸火藥庫!”
    “你是不是以為,這么干了,我就會跟著你再去降清?”
    “我告訴你戴之俊,漢軍都統(tǒng)是我,不是你!”
    “你只是一個參謀,這種事還輪不著你給老子做主!”
    “是不是連你也要騎在老子的頭上?”
    感受著脖頸間的冰寒,戴之俊腦中一片空白。
    正在這時(shí),神機(jī)庫方向又是一聲爆響。
    “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我已經(jīng)吩咐下去了,取消今夜的行動,是底下人自己干的!真的不是我?。 ?br/>
    吳兆勝的臉色陰沉,冷冷一笑,扔出一張紙條。
    “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嗎?”
    紙條上,赫然便是戴之俊在傍晚時(shí)寫給阿濟(jì)格的密信。
    密信中的內(nèi)容正是吳兆勝受大順軍厚待,不可相信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