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匹快馬從鄖陽撫治奔出,前往城中各處衙署及軍營,召集眾人升帳軍議。
    鄖陽城中的百姓也都知道,這里如今是妥妥的四戰之地,周邊四處都是順寇的地盤。
    雖然有些吃驚,但還遠不至于人心動搖的程度。
    只要高斗樞依舊穩坐釣魚臺,這些路邊的百姓和商販們,心中也就是放心。
    只不過,城中還是起了些許的言論。
    高斗樞移駐撫治以來,升帳的次數屈指可數,這次突然臨時升帳軍議,怕是要出什么大事。
    高斗樞的命令很快得到貫徹,鄖陽知府徐起元、鄖陽總兵王光恩,游擊將軍劉調元等人悉數到場。
    撫治大堂上,以文右武左的序列排班站定,氣氛肅穆,兵卒拱衛,人人都是緊繃著臉。
    “參見撫臺!”
    高斗樞劍眉高鼻,面如古銅,目光炯炯,盡管須發有些白色,卻顯得風神軒朗。
    聞言,他微微蹙眉。
    “本官不是說過了嗎,未接到圣旨前,不得以撫臺相稱,我如今不過是個三品按察使,僭居于此,已是各位同僚看得起?!?br/>
    “撫臺之稱,實在是當不起呀!”
    鄖陽城中的明廷文武,似乎在來之前就統一了口徑,高斗樞話音剛落,徐起元等人便是暗中對了對眼神。
    隨后,一齊喊道。
    “謹遵撫臺之命!”
    高斗樞嘆了口氣,也知道多說無用,便放下這話,眼中婉轉,精光頓起。
    “適才有襄陽消息傳來,襄陽賊寇只有不足兩萬人馬,且大多帶傷,城中人心浮動,正四處尋醫問藥?!?br/>
    “不知各位同僚,有何高見能復襄陽?!?br/>
    高斗樞說完,掃望眾人,一雙彎彎的深眉毛,時不時透露著一股英武之氣。
    去年,李自成遣右果毅將軍路應標增兵三萬,急攻鄖陽。
    路應標率軍抵達襄陽府西北均州駐扎休整,準備從漢水河畔北上,進攻鄖陽。
    但提前得到消息的高斗樞,已經派人在路應標抵達均州前,將均州糧食燒毀。
    路應標由河南進入襄陽府,一路路遠兵疲,在均州未能得到修整,只好暫緩進攻之事。
    高斗樞上一次升帳,便是在這個時候。
    其守鄖陽,從不是困守孤城,而是喜歡主動出擊。
    路應標便是在均州休整之時,被高斗樞派出鄖陽巡撫徐起元及游擊將軍劉調元兩人夜襲。
    猝不及防之下,路應標設在均州城外的后營駐地被鄖陽明軍突破,游擊將軍劉調元突入營中,路應標奮力抵抗被殺。
    三萬順軍,也是被直接擊潰,死的死逃的逃。
    自那以后,大順軍便撤出在鄖陽的兵力,再也沒有進攻過鄖陽,鄖陽也就成為襄陽的西側近在咫尺的一顆釘子。
    這一次,高斗樞升帳依然不是為了商議戍守之法,而是想要根據這個情報,對襄陽發起攻勢。
    曾指揮過均州突襲戰的徐起元站出來,行了一禮,隨后沉聲說道。
    “撫臺,消息是何人傳遞,來源是否可靠?”
    高斗樞聞言,向身后一望。
    “出來吧!”
    話音落地,一名身著黑色布衣,頭戴瓜皮帽的中年男子慌慌張張跑出來。
    “見過撫臺,軍門?!?br/>
    “小的是樂氏同仁堂在襄陽分鋪的掌柜,賤名不值一提,身份卻是比珍珠還真?!?br/>
    “如今襄陽城中,來了一批新的順寇軍隊,領隊的叫做李自敬,別號小闖王,是永昌李賊的親三弟?!?br/>
    這話說完,眾人的疑慮打消幾分,也都是議論紛紛,氣氛驟然深沉下去。
    潼關之戰的結果,在這月上旬,通過各地流民之口傳入鄖陽,起初他們還都不信。
    畢竟清軍善戰,順寇一路連敗,早就是秋后螞蚱,怎么可能會打的贏多鐸的大軍。
    但隨著消息越來越多,李自成親往潼關,大順軍大破清軍的消息也被來自各個階級的人不斷親口證實。
    眾口悠悠,他們是不想信,也得信了。
    徐起元面沉如水,眼中一緊。
    “你說的可是真的?!”
    這掌柜面色惶恐,不似作假。
    “是真的!”
    “這李自敬的做派,與他的大兄如出一轍,一到襄陽,便強行收繳了我樂氏的全部鋪面!”
    “小人受主家之請,來鄖陽搬請撫臺和軍門的救兵啊!”
    徐起元在堂中來回踱步,面色陰晴不定,隨后猛然間抬頭。
    “關于李自敬,前些日子,我曾聽到過不少傳言?!?br/>
    “有從關中來的流民說,這李自敬在潼關一戰,識破多鐸伏兵,破襲清軍大營,擒斬偽王耿仲明,本領很是了得!”
    “如果真是此人領兵南來,撫臺,不得不防啊!”
    這話一出,武將之中頓時有人嗤笑一聲。
    卻是鄖陽總兵王光恩,他這是無意間發出,見徐起元面帶慍怒朝他看過來,也是知道失態了。
    王光恩身材比較高大,身著一套山文鐵甲,頭頂玄武鐵盔,腰間掛著戰刀。
    一站出來,滿身都是鏘然之聲。
    “知府大人莫要見怪,這李自敬啊,我知道?!?br/>
    徐起元倒也不是這等小肚雞腸之人,聞言擺了擺手示意無妨,隨后訝異。
    “軍門知道此人?”
    王光恩呵呵一笑,面露不屑。
    “知府大人怕不是忘了,本鎮在投順朝廷以前,在流寇之中綽號花關索,頗有名氣?!?br/>
    “本鎮在流寇中出名的時候,這永昌李賊,還只是個一名不聞的小嘍啰而已!”
    高斗樞安坐高堂之上,聽兩人對話,心中也是充滿顧慮,更對李自敬這個新名字有些好奇。
    王光恩站了出來,向上拱手行禮。
    “李自敬在闖營十數年間寂寂無名,連一部之總都未曾做過,我帶幾千人馬轉戰的時候,這李自敬還是個小卒子。”
    “不說多鐸,那耿仲明降清前,也是邊鎮一帥,帶兵久矣,李自敬是個什么東西,怕是戰場也沒上過幾回??!”
    “若說他能擒斬耿仲明,擊敗多鐸,那我在座的諸位同僚,誰都能擊敗多鐸了!”
    王光恩在干流寇的時候,是與李自敬有過一面之緣的,而且十余年間,從未聽說他干過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
    聽到這些傳聞,王光恩只當是李自成故意散布的謠言,壓根不信,只聽他冷笑一聲,頗是志得意滿。
    “我看,這多半是永昌李賊使的虛招,為這李自敬在襄陽打響名氣,讓我等不敢去攻?!?br/>
    “若說永昌李賊派來的真是他的三弟李自敬,我看,這襄陽遲早是我們的囊中之物?!?br/>
    “這李自敬完全就是一個草包,讓他來守襄陽,永昌李賊怕是無人可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