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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1</br>
    調研在繼續。</br>
    山下也有消息陸陸續續出來,很多傳言被一一證實,那場因永安大橋引發的行業風波,越來越沒了聲息,看來方方面面的精力都顧不上了。</br>
    朱向南每天都打電話來,翔實地跟周培揚匯報山下的情況。先是說,省里突然放慢了整頓節奏,派往市里和進駐大洋的調查組陸續撤走,什么結論也不做,有一種不了了之的感覺。朱向南請示周培揚怎么辦,周培揚稀里糊涂說,該怎么辦就怎么辦?他之所以不給明確答復,一是對省里意圖仍然吃不準。半途而廢的事很多,尤其政府部門,常常今天下指令,明天大動作,后天又草草收尾,類似現象比比皆是,周培揚想再觀察一陣。后來朱向南又說,省建委電話通知,要求大洋復工,生產不能停,幾項重大工程必須按期完工。周培揚就笑了。他們急了,這是他第一反應。有人急當然是好事,這些官員啥時急過,只有牽扯到他們的烏紗帽,才會犯急。那就讓他們再急一會兒。周培揚仍然不表態,不明確指示朱向南們怎么做。直到抵達金烏山前一夜,市長藍潔敏半夜打來電話,過問工程進度,敦促周培揚盡快恢復生產。周培揚才確信,省里大張旗鼓要搞的行業整治,已經淪為一場笑談。盡管藍潔敏只字未提整治的事,但從藍潔敏打電話的時間還有要求開工的急切性,周培揚就斷定,這場風刮了過去,什么也沒刮出來,一切都還在原處。</br>
    那晚藍潔敏多跟他提了一句話,藍潔敏說:“周總啊,你有時出招太狠,對我藍潔敏,可不許這樣。”</br>
    周培揚差點笑出聲來,藍潔敏真是抬舉他了,他哪里出過招,他是被逼。讓大洋全線停工,接受調查配合整頓,難道是他周培揚出的招?如果不這樣,怕是他早被相關部門以不配合工作之名叫去,哪還能如此悠閑地跟在老領導身后?他真不是以此要挾,倒逼他們改變策略。</br>
    “市長太夸張了,我周培揚這點能耐,哪里會用什么招。市長您就放寬心吧,大洋不會給您丟臉。”周培揚一語雙關,他不想讓藍潔敏對他有看法。藍潔敏這層關系,必須維護好,而且某種意義上說,他們兩個,同是天涯淪落人。路萬里向華清他們大張旗鼓整頓建筑行業時,他跟藍潔敏面臨同樣的危機。</br>
    現在警報是解除了,但后面有許多密碼,周培揚必須解開。有時候一件事的發生與熄滅跟此事無關,周培揚得搞清背后真實的原因。</br>
    一個明確的信息是,有人已經無暇顧及永安大橋和馬洋大橋了,這把由他們點起的火,沒燒到別人,結果差點把自己燒亂,現在他們想急著滅火,想讓銅水重歸平靜。來自永安那邊的消息更是證實了這點,魏潔在電話里說,大家都很健忘,一件看似能引起廣泛關注的事,轉眼就風平浪靜,再也沒有人關注,大家該做什么照舊做什么,根本不會因曾經發生的某件事改變自己的生活。</br>
    “我不知道這是幸還是不幸,不過我得習慣。”</br>
    魏潔詩人了一把。周培揚笑她,當市長可不能亂發詩性啊,大忌。魏潔不再說什么,周培揚知道,魏潔最近麻煩著呢,她跟陸一鳴的事經陸一鳴妻子王雪吵出來,成了又一檔新聞。年輕的魏潔被戴上小三的黑帽子,正接受道德審判呢。</br>
    對此周培揚不便多說什么。這事要說比永安大橋引發的危機更大,也突然。他從沒想過陸一鳴這輩子會鬧出情感風波,一直以來,陸一鳴都是他學習的榜樣、楷模。每每他跟木子棉感情上鬧不和時,他就拿陸一鳴來平息自己。沒想到,人家一鬧就是大動作,驚世駭俗。</br>
    周培揚并沒因此而看輕陸一鳴,人到中年,看問題的角度還有心態都跟年輕時不一樣,年輕時可以過激可以尖銳甚至不講理,到了中年,每個人都平和下來。婚姻兩個字,不是那么容易寫好的,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也許對陸一鳴來說,呈現給他的仍然是表象。周培揚只是替王雪和魏潔兩個女人難過,是的,女人總是受害者,不管是對王雪還是對年輕的魏潔,這場情變,最終會讓一個人情無著落。</br>
    周培揚再次想到木子棉。現在一切都清楚了,應該按蘇振亞教授說的,結束那種不倫不類的分居生活,認真生活。</br>
    周培揚忽然有種累,不得不承認,這些年,為了這門婚姻,他把自己搞得很累,相信木子棉更累,但愿有生之年,他們能徹底放棄前嫌,消除隔閡,認認真真愛一把。</br>
    他拿出電話,想打過去,此時此刻,周培揚有一種強烈的愿望,想聽聽妻子的聲音,想把曾經那份感覺找回來,更想聽到木子棉能親口跟他報平安。</br>
    木子棉的病,他可是天天牽掛著呢。跟他通風報信的是樂小曼,小曼說,木木沒事,不過是過于勞累,加上精神受刺激,人到中年,最怕的是精神刺激。樂小曼還說:“以后對她好一點,木木現在變多了,你也要改變自己,別老是冷冰冰地裝圣人。”</br>
    圣人?周培揚苦笑一聲,他周培揚哪里算得上圣人,凡夫俗子都做不好。他不過是凡事都不喜歡說出來,習慣了自己消化。不過他還是提醒自己,是得改變。有時候沉默也是一種病,得治。</br>
    “培揚啊,站在那里干什么?”老首長佟國華又在叫他了,周培揚看見,兩個女人目光各異地看著他,沖他畫出各種問號。周培揚嘆一聲,收起電話往佟國華那邊走去。</br>
    再往前走,腦子里就不時跳出剛才兩道怪怪的目光,目光也會不由得朝她們臉上望去。周培揚發現,兩個女人對他的態度,的確跟剛上山時不一樣,尤其程華欣,竟然有一種公開的挑釁。</br>
    晚上他們住在山下一個叫歇馬山莊的農莊里,老首長佟國華一路都在玩新鮮,換以前,這樣簡陋的山莊,根本不敢安排他住。這次大家都坦然,齊聲叫這兒環境不錯,跟大自然親近。吃過晚飯,周培揚抽身出來,他必須要跟木子棉通電話,就算木子棉恨他詛咒他,電話里罵他,也比聽不到她聲音強。</br>
    這一路上他是跟木子棉打過不少電話,木子棉一次也沒接,每次接電話的都是樂小曼。</br>
    此時周培揚有一種強烈的欲望,想聽到妻子的聲音,更想聽她親自跟自己報一聲平安。</br>
    是的,平安。</br>
    電話剛響幾聲,木子棉接了起來。</br>
    周培揚心里一陣喜,聽清是木子棉聲音,眼睛跟著濕了。</br>
    “你好嗎?”他問。</br>
    “還行,身體完全恢復了,明天就能出院。”木子棉說。</br>
    “那就行,這一路,挺擔心的。”他說。</br>
    “謝謝。”木子棉突然道了聲謝。</br>
    周培揚結舌。</br>
    不過木子棉很快轉移了話題,沒讓他太難堪。</br>
    “昨天我見到王雪了,她來醫院看我,瘦了不少,身體狀況很差。男人怎么回事,一鳴他怎么能這樣?”木子棉雖然是談一件不愉快的事,但口氣明顯沒以前那么厲害。</br>
    “犯糊涂唄,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太清楚,我在山上,這事回去談好不?”周培揚怕木子棉往深里談,急著打斷。</br>
    木子棉也只是一說,或許也是拿陸一鳴跟王雪來緩解他們之間的緊張。</br>
    “你們男人都一個德行,這種爛事,不管也罷。對了,有空你跟老汪談談,不帶那樣欺負小曼的。”木子棉又說。</br>
    周培揚一驚,忙問:“小曼怎么了?”</br>
    木子棉打開話頭,數落起汪世倫的不是來,嘮嘮叨叨半天。大意是說,汪世倫對洋洋的學習不聞不問,一點不像做爸爸的,對小曼做生意,也是冷嘲熱諷。不支持倒也罷了,怎么能挖苦呢,小曼吃的苦難道還不夠?</br>
    周培揚懂了,木子棉所以說這些,是在向他釋放一些信號,關于家的信號。這就好,她終于心里有家了。</br>
    周培揚正要松下一口氣,木子棉又提起了兒子可凡:“對了培揚,可凡最近怎么樣,打電話他不接,急死了,要不我去趟美國,陪陪兒子。”</br>
    “好久沒見他了,忽然間很想他。”她又強調。</br>
    周培揚的心算是徹底松開了,這是多年來他聽到的最溫暖的一句話,木子棉不但稱可凡兒子,還說要陪陪可凡。真是晴天日出啊,一切真的煙消云散。他立馬說:“這個可以,等我忙過這陣,跟你一道去。”</br>
    木子棉那邊忽然不說話,周培揚聽到一陣低啜聲,過了半天,木子棉聲音幽怨地道:“算了,我也只是一說,你是怕我去帶壞他。”</br>
    “怎么會這樣想呢,不會的,棉棉你千萬別這么想,你先好好養病,等我下山后再細說。”周培揚緊著解釋。木子棉那邊笑出了聲:“培揚沒事,我可能是太想見可凡了,你安心陪首長,我等你回來。”</br>
    周培揚心里暖意涌動。這是分居一年來他們在電話里說話最多的一次,他能聽出妻子的變化,也能感覺到自己的變化,烏云終于散去,接下來該是陽光明媚了,周培揚非常的開心。</br>
    第二天,蘇子文意外地找上山來,程華欣、楊煉還有銀州礦業公司兩位老總陪著佟國華去看礦,周培揚沒去,老首長交給他一項任務,讓他抓緊看一份報告,看完給他意見。報告是銀州礦業公司會同有關專家共同寫出的,類似于銀州礦業五年發展規劃。周培揚對這類東西興趣不大,專業面窄,很多術語他都不能理解,數據更是吃不透。老首長將這項任務交給他,真是找錯了人,不過還是硬著頭皮看完,籌劃著怎么拿出意見來。正午時分,周培揚走出住所,想到外面看看山景。昨晚跟妻子的通話讓他的心情晴朗不少,他期待著這次調研早點結束,他要下山好好陪老婆。他甚至已經想好,見了妻子首先要好好檢討一番,這些年,他是有很多不對的地方,以工作為借口,忽略了妻子的許多感受。還有就是情商太低,遇到問題不能低下頭來,不能把矛盾及時地化解掉。非要認定自己沒錯,你愛咋想想去,凡事都擺出一副堅硬的樣子,結果將這個家弄得跟冰窟一樣。</br>
    樂小曼批評得對:“培揚,你這人錯就錯在不懂女人的心。女人是需要哄的,三句好話暖人心,你卻連半句都懶得說,還非要認定自己有理。你這性格,換哪個女人也受不了。”小曼還說,他這人只適合做朋友,做朋友,他完全是夠格的,啥都能替別人想到,不管大事小事,都能給別人提出很有價值的意見。可做丈夫,太冷了。小曼用了“冷”這個字。有次小曼還開玩笑說,他連汪世倫都不如,汪世倫至少還能惹老婆罵他幾句,他呢,讓老婆連罵的沖動都沒。</br>
    “你想想你有多慘,都是你這臭性格弄的。老婆罵你也是愛啊,你就是不懂女人心,甭看你身邊圍著那么多女人,到頭來你連一個也抓不住。”</br>
    一個也抓不住。站在正午的陽光下,周培揚想著這句話,笑了。他承認自己這方面就是欠缺,對下屬對同僚甚至對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都能做到關懷備至,獨獨對老婆,他就做不到了。非要認定老婆應該懂他,應該相信他。</br>
    “你得創造出讓她懂你相信你的環境呀,你啥也不說,連半句都不解釋,讓人家怎么相信怎么懂你?”蘇振亞教授的話又響起來。</br>
    “女人有女人的思維邏輯,跟男人是不同的。婚姻中男人需要的是耐心,耐心你懂不?”蘇振亞教授還這樣教導過他,可他真是沒做到。</br>
    沒做到啊。</br>
    周培揚狠狠擴了幾下胸,闊步往前走去。人難的其實不是看清別人,而是看清自己。看清自己而不去改變,等于是零,有時候還會變成負數。</br>
    改變最重要。周培揚想道。</br>
    來到半山腰,周培揚看到了蘇子文。</br>
    “你怎么找來了?”周培揚有些驚喜。</br>
    “事情急,我就冒昧趕來了。”蘇子文邊擦汗邊說。</br>
    “怎么,大橋又有問題?”周培揚條件反射似的問。</br>
    “這倒不至于,大橋又開始建設了,會按期竣工的。”</br>
    “哦——”</br>
    兩人邊說邊往里走,等進了房間,坐下,蘇子文急切地從包里取出一摞材料,雙手遞給周培揚。</br>
    “都辦妥了,董事長你先看看。”</br>
    周培揚笑笑,原來這事啊,這個老蘇,辦事也太認真,認真到迂腐,這事等他回去說一點不遲,可他卻愣是跑上了山。</br>
    周培揚一邊想,一邊看,看著看著,眉頭就笑開了。“好!”他叫了一聲。原來馬洋大橋接受調查時,周培揚交給蘇子文一件事,讓他即刻著手辦理手續,大洋將正式接管蘇子文的華旗,不是以前的轉包方,而是整體加入大洋。同時大洋將聘任蘇子文,擔任總工,負責大洋所有技術方面的工作,包括職工培訓、專家隊伍的建設等。這個計劃早就在周培揚心里,大洋要想獲得長足發展,沒有一支過硬的技術隊伍不行。這些年周培揚一直在物色一個人物,來填補孟子坤留下的那個缺。只是物色這樣一位人物太難,周培揚一度時間還動過常若夫的念頭,可惜老夫子太過愚頑,無法適應當下這種發展態勢,也不能很好地為大洋工作。再者市長藍潔敏也不同意,再三警告,敢打常若夫的主意,最好早點讓大洋關門。現在好,有了蘇子文,這個問題算是解決了。</br>
    除此之外,周培揚還有一個更大的計劃,這個計劃暫時還在他心里,算是醞釀階段。大洋遇到了瓶頸,這個瓶頸不是說沖就能沖出去的。大洋說穿了還是傳統企業,公路建設也好,地產也好,看似紅火,增長也快,獲得效益的方式更直接。但這兩項都是粗放型的,尤其房地產,雖然在一段時間內成功幫大洋度過危機,拓寬了經營面,賺取了豐厚利潤,但周培揚對房地產一直不大看好,心里焦慮太多。但凡一個行業出現過熱現象,這個行業就離垮臺不遠,中國的房地產到底怎么回事,誰也清楚,只不過誰也不把真相說出來。周培揚擔心,哪一天房地產泡沫破碎,不只是大洋,怕是一大半的地產企業都會受到毀滅性打擊。他不想看到這結果,從去年開始大洋便逐步收縮地產規模,原有的兩個樓盤都已轉手出去,那個時候他就想對大洋來一次大手術。大洋不缺管理,這點周培揚很自信,大洋缺的是科技含量與創新能力,而這兩項,恰恰是未來企業要想勝出的關鍵。</br>
    必須找到新的支點,必須投身到科技領域,大洋除能修路蓋樓外,必須擁有自己的獨立品牌。品牌才是大洋未來存活的關鍵。</br>
    周培揚已經委托高校,對大洋進行全面會診,并就大洋有可能進入的新領域、新行業做全面論證。他讓蘇子文加盟大洋,還有另一層考慮,一旦蘇子文進來,他就可以放心地把大洋交給他,自己則騰出精力,謀求更廣闊的前景。</br>
    對未來,周培揚心里其實是有譜的,這也是他此行裝作不明白老首長意圖,不輕易向老首長還有程華欣表態的原因。大洋志不在此。</br>
    互聯網、物聯、電子技術,才是周培揚下一步想做的。</br>
    一想這些,周培揚心里又澎湃起來。笑瞇瞇地看著蘇子文,怕是連陸一鳴這只老狐貍都想不到,他周培揚還會下這樣一盤妙棋,把他好朋友給拐走。</br>
    周培揚很快看完,蘇子文辦事就是嚴謹,手里一大摞資料,除正常要辦的手續外,還多了幾項,一是華旗歷年經營情況及企業負債表,目的就是向周培揚還有大洋證明,這些年華旗一直是盈利的,并無外債,銀行貸款等已全部清償完畢,沒給大洋留下尾巴。二是要帶來的職工情況,填得非常細致,每個人除以前在華旗擔任什么職務,善于哪類工作外,又多了一項家庭情況。周培揚眉頭一擰,蘇子文特意填這個做什么?等跟蘇子文交流完,他就真心佩服了。蘇子文說,一個企業發展的好與壞,不能只看企業自身,還要看他擁有一支什么樣的隊伍。這支隊伍也不能只看他們受過什么教育,從事過哪些工程,獲得過什么樣的榮譽,更要看他們的家庭,婚姻狀況,子女受教育程度,以及有無老人,怎樣贍養等。</br>
    “企業是由人組成的,每個人首先屬于家庭,然后才屬于企業,一個人如果連家庭都經營不好,不能贍養老人不能照顧妻女,如何能為企業奉獻呢。我不能把一堆歪材料帶給大洋。”</br>
    周培揚吃驚地盯著蘇子文,沒想到平時話不多的老蘇,說起企業經營理念來,一點不比他差。半天,他道:“子文你是給我上課啊,很受震動。”</br>
    蘇子文臉一下紅了:“我哪敢,董事長千萬別這么想,我只是想做得更好一點。”</br>
    “行,我明白,謝謝你啊子文,你讓我無意中又受到一次教育。”</br>
    “真的沒有……”蘇子文真是急了,他說這話時根本沒想到周培揚跟木子棉的婚姻,他怎么會借此譏諷周培揚呢,周培揚在他心里有無法替代的地位。他是想追趕,想把事情做得完美。</br>
    周培揚呵呵一笑:“是人都有錯誤,我周培揚也有糊涂的時候,以后在身邊,還望你能多提醒。”</br>
    一看周培揚認了真,蘇子文越發急,他還真不了解周培揚,至少沒有陸一鳴那樣熟悉周培揚脾性。換了陸一鳴,早就迎頭痛擊,罵他如何對木子棉不好,進而夸自己在愛情婚姻上多么閃光。當然,現在陸一鳴也不敢這樣了,自己給自己扇了嘴巴,這段日子電話都不敢給周培揚打一個。</br>
    “董事長,這次來時,我見了嫂夫人。”</br>
    “啊?”周培揚驟然一愣。蘇子文跟木子棉并不太熟,僅僅是見過幾次面。</br>
    “怎么回事?”他問。</br>
    “那天我打電話,您沒接,以為您在家,就冒昧去了家里。”</br>
    “我明明在山上嘛,山下人都曉得。”</br>
    “怪我,也是心太急。去了后,嫂夫人不在家,問鄰居,才知道她病了,我又去了醫院。”</br>
    “哦——”周培揚生怕蘇子文說出什么,一聽是這樣,心寬下來。可是蘇子文接著又說:“嫂夫人恢復得是不錯,可是……”</br>
    “可是什么?”周培揚心里咯噔一聲。</br>
    蘇子文吞吐起來,周培揚有點煩:“有什么話,只管講,不要給自己養這壞毛病。”</br>
    “這……”蘇子文猶豫一下,一狠心道,“嫂夫人住院期間做了不少檢查,有些結果她知道,有些……醫生沒敢告訴她。正好主管大夫是我中學同學,我就大著膽子了解了一些。”</br>
    “了解到什么?”周培揚讓蘇子文的話嚇住了,渾身一陣陣哆嗦。心里祈禱,可千萬別再有什么事啊,他這輩子,要說真對不住的,還就是自己老婆。他這邊剛有點反省,打算將欠她的彌補給她呢,可千萬不能再有不好的消息……</br>
    蘇子文從包里掏出一頁紙,顫巍巍地遞給周培揚。</br>
    “這是我從同學那里硬拿來的,他原想交到小曼手上,又考慮小曼也是女同志,怕……”</br>
    周培揚一把奪過來,蘇子文要說啥,他心里已經有了數。</br>
    剛看一眼,周培揚腦袋里就轟一聲,眼前一片黑。</br>
    蘇子文給他的,是銅水市人民醫院的診斷書,因為老是發燒,醫生對肝臟做了全面檢查。診斷結果是:肝左葉內側段及右前占位性病變,考慮肝Ca可能性大,并肝右葉后段轉移瘤可能,下腔靜脈瘤栓形成。</br>
    癌!</br>
    如同一枚炸彈,在腦子里轟然炸響,周培揚瞬間就有天旋地轉天塌地陷的感覺。這時他才清楚,蘇子文所以急急趕來,并不是為了華旗,而是……</br>
    天啊,怎么會這樣,怎么會是這樣!他陷入了極度恐懼和巨大不安之中。</br>
    蘇子文也嚇壞了,他以為周培揚知道這事,至少對木子棉的病有所察覺。糟糕,從周培揚過度的反應看,他壓根不知這事。</br>
    “董事長,您沒事吧,我們要往好處想。”</br>
    “我他媽不是人!”周培揚突然爆了句粗口,一拳砸在桌子上。身體一軟,痛苦地抱住了頭。</br>
    “子文呀,我不是人!”良久,他像是剜心似的吐出這么一句。</br>
    當天下午,周培揚就下了山,再也顧不上老領導佟國華,匆匆跟山莊老板留幾句話,拉上蘇子文就往外奔。蘇子文把自己嚇壞了,禍是他闖下的,他真以為情況周培揚是知道的,他來只是商量怎么抓緊治療。另外,他還有一件事要告訴周培揚,副市長方鵬飛要出事了。</br>
    消息是他從省城聽到的。蘇子文這人,自己混得不咋,但同學個個厲害,他有個同學在省里工作,蘇子文到省里辦事,同學請他吃飯,兩人聊起一些事,聊著聊著就聊到了政界,這年頭,想避開政界話題很難,同學一激動,就把不該講的講了出來。</br>
    方鵬飛出的是大事,而且極為突然,之前一點征兆也沒,前段時間甚至還有傳聞,說他將取代藍潔敏,擔任銅水一把手,因為他不是銅水本地人,他的出生地是省城海州,具備擔任銅水一把手的資格。但在節骨眼上,有人向紀委曝了猛料。</br>
    時間過得真快,眨眼,秋已深天已寒。</br>
    關于副市長方鵬飛出事的消息,是這個夏末秋初整個銅水最為關注的事,關注度遠遠高于當初永安大橋出事。這年頭就是這樣,民工的生命遠沒官員的前途更吸引人們眼球。或者說,大橋出事民工傷亡是災難,官員出事則是新聞,人們不愿意老是沉在災難里,陰影太大,新聞則不同,它能刺激人,帶給人們豐富的聯想,當然也能娛樂人。</br>
    方鵬飛的事就很娛樂。</br>
    先是說,方鵬飛是從床上被紀委的人帶走的,床不在銅水,在省城。一家五星級酒店,方鵬飛剛跟曾默默洗完鴛鴦浴,他們洗得很愉快,當然也很爽很刺激。那家五星酒店的浴缸很大,而且是法國進口的。法國人多浪漫,人家造的浴缸情調能少掉?兩人在浴缸里溫存許久,搞了點花樣,醞釀大戰前的激情。醞釀得差不多,打算征戰到床上,恰在這時,門突然打開,進來幾個陌生男人。舉著相機,噼里啪啦一通猛拍。方鵬飛大叫,我是方鵬飛,銅水市長,你們想干什么?站在邊上的一個面目威嚴的男人說:“我們沒敲錯門,我們找的就是方市長。”然后重重道:“我們是省紀委的。”</br>
    一聽是紀委來人,方鵬飛撲騰一下,軟倒在地。</br>
    持這個版本的人說,方鵬飛涉嫌向廖正泰的正泰集團違規出讓土地,并收受巨額賄賂,同時跟曾默默保持不正當男女關系。</br>
    還有一個版本,方鵬飛被帶走,跟于末末有關。自從方鵬飛跟廖正泰抱成一團后,方鵬飛幾乎每天都要跟曾默默在一起,自然冷落了于末末。于末末也不傻,知道方鵬飛要另尋新歡了,無比憤怒。先是找方鵬飛理論,要他遠離曾默默,后來見方鵬飛根本沒有離開曾默默的意思,不但不離開,還當著她面說,要娶曾默默,于末末這才談起了條件:“行,你可以不要我,但你必須補償我。”</br>
    “補償?”方鵬飛陰笑著盯著于末末:“那你說說,怎么個補償法?”</br>
    于末末一咬牙,獅子大開口:“現在住的房歸我,要辦轉戶手續,另外再給我五百萬。”</br>
    “五百萬?”方鵬飛吃驚地瞪著于末末,感覺有點不認識。</br>
    于末末又說:“六百萬。”</br>
    “你瘋了?”</br>
    “七百萬。”</br>
    就這樣,方鵬飛多一句話,于末末就加一百萬。方鵬飛話不能不多,于末末不能不加,直到將價碼加到一千二百萬,方鵬飛才知道這個女人不是在開玩笑,而是要滅掉他。</br>
    “好,好,我給你,我全給你。”方鵬飛軟下來,擺出一副息事寧人的態度。但心里,怎么會服輸呢,他方鵬飛怎么會輸給一個女人呢,何況是于末末這樣的垃圾!</br>
    方鵬飛終于用垃圾來形容他曾經在床上無限迷戀的女人。</br>
    方鵬飛決計要報復,除掉這個女人。他沒有一千二百萬,即或有,也不可能雙手奉給于末末。這些年方鵬飛花在于末末身上的錢已經很不少了,代價大得怕人。車、房、唱片包裝,幫她走星光大道,雖然沒走成,可方鵬飛確實是花了心血的呀,臭女人居然跟他翻臉!</br>
    不作死就不會死,方鵬飛忍無可忍。</br>
    官員擺平小三的手段一般有兩種,一是扔給她一大筆錢,讓她走人,從此再也不來煩他。二是扔錢不管用,小三繼續脅迫,那就只有來狠的,找人修理,或者直接那個掉。</br>
    方鵬飛找來廖正泰,他相信廖正泰會有辦法。廖正泰果然沒讓方鵬飛失望,拍著胸脯說:“這事小弟包了,放心吧大市長,你想讓她什么時候消失,她就什么時候消失,想讓她斷一條胳膊,我決不會卸她大腿。”</br>
    “不必那么夸張,讓她離開海東,從此再也不要回來。”</br>
    “好!”</br>
    據說廖正泰是想將于末末交給人販子,直接賣到云南山區或緬甸。誰知廖正泰還沒動手呢,于末末倒先行一步,將手頭掌握的方鵬飛受賄證據以及跟自己的艷照視頻一并交給了省紀委。</br>
    傳言紛紛揚揚,比這離奇的還有,不能一一說出來。</br>
    周培揚不信。所有的傳聞到了他這里,他都付之一笑,當玩笑話聽了。周培揚認定,方鵬飛的突然倒臺,跟成睿有關,更跟羅極光和路萬里的關系有關。周培揚越來越堅信,過去發生的很多事,羅極光并不知情,但這些事肯定不會總也瞞著羅極光,一旦羅極光知道了內幕,路萬里這邊就緊張了。</br>
    這些判斷后來被一一證實。</br>
    第一個跑來跟周培揚證實的,是魏潔。周培揚下山后,魏潔先后找他兩次,兩次都很急,都跟他談了不少機密。第一次是周培揚離開銀州第三天,魏潔急匆匆打電話,說務必要跟他見一面,事情非常緊急。周培揚當時正在找木子棉,四處找,四處沒有消息。木子棉出院后,居然沒回家,神秘失蹤了。想必她已知道自己病情,是啊,怎么能瞞住她呢?周培揚以為魏潔是來報信的。兩人在瘦湖公園別墅見了面,魏潔還帶來一個人,永安檢察院副檢察長兼反貪局長劉子軒。魏潔那天神色慌張,進門就說:“周老總,瞞不住你了,也不能再瞞,你必須幫我們出主意。”</br>
    魏潔那晚說的是永安大橋還有鐵英熊的事。</br>
    鐵英熊并沒失蹤,他在副市長魏潔手里。確切說,是魏潔在第一時間貿然做主,跟劉子軒“合謀”,將鐵英熊帶走的。</br>
    魏潔居然有這膽量!</br>
    居然跟周培揚他們演了這么一出。</br>
    “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大橋出事前,相關方面就已經在查鐵英熊,此人惡名昭著,我們先后調查的有兩起案子。一是經濟詐騙,好幾起詐騙案都跟他有關。二來,周總可能知道楊默這個人,楊默死后不久,我們便接到舉報,楊默的死,跟鐵英熊有關……”魏潔說。</br>
    周培揚克制著情緒,有些事他是想到了,但經別人口里說出來,還是不一樣得很。</br>
    劉子軒接著說:“就在我們考慮要不要提前對鐵英熊采取措施時,永安大橋突然坍塌,魏市長第一時間跟我通電話,問我對姓鐵的怎么辦?我怕這事一出,姓鐵的會扔下攤子跑人,那樣調查起來就很困難的,急著跟公安局那邊商量,搶在其他人進入現場前,強行控制了鐵英熊……”</br>
    “他人在哪?”周培揚終于忍不住,問了起來。這事上周培揚判斷有誤,他一直認為,鐵英熊的失蹤要么跟成睿有關,要么就是老首長佟國華暗中安排,但就是沒想到,看似不起眼的魏潔,竟有如此大手筆。</br>
    “我們正是為這事來找你的,想聽聽周總你的意見。”劉子軒又道。這話反把周培揚給聽糊涂了。</br>
    “到底在哪?”他又問。</br>
    劉子軒才說:“人還在我們手里,但不能再關下去了,不知啥人泄露了消息,他們開始向魏市長發難,昨天還有人沖我下命令,讓我立刻放人,再不放,出了問題由我負全責。”</br>
    “是這樣嗎?”周培揚將目光轉向坐在另一旁的魏潔。</br>
    魏潔點頭示意,劉子軒說的都是真話。</br>
    “你們膽子真不小啊,這事都敢做,上面有領導知道不?”</br>
    魏潔搖頭,劉子軒也搖頭。周培揚更為緊張,擅自控制當事人,這要是被追查起來,真不是小事。他腦子迅速轉著,想找出一個能幫忙的人來,搜半天,一個合適人也找不到。</br>
    周培揚剛要泄氣,魏潔又說:“現在怕的不是追究責任,是怕他們搶人。”</br>
    “搶人,誰敢?”周培揚追問。</br>
    “成睿,還有方市長,他已經不止一次下指示了,再不放人,他可能……”</br>
    “方鵬飛,他要干什么?”</br>
    “周老板,一言難盡啊。”魏潔聲音忽然變得滄桑起來。</br>
    關于方鵬飛為何要急不可耐地找到鐵英熊,是后來魏潔告訴周培揚的,那晚沒來得及。魏潔正要跟周培揚細說,她跟劉子軒的電話同時響了,有人告訴他們,方鵬飛果然帶人去搶鐵英熊,雙方在郊外一家“賓館”干上了。那晚方鵬飛雖然沒搶成,魏潔判斷到方鵬飛會這樣做,故意放出風聲,說鐵英熊關在那家郊外賓館,結果方鵬飛撲了空,非但沒搶到人,反把自己徹底暴露。當然,方鵬飛搶不到鐵英熊,也跟鐵英熊有關。據魏潔說,他們帶走鐵英熊后,鐵英熊表現得十分配合,鐵英熊已經知道,自己不能落在方鵬飛和成睿手里,那只能是死路一條。鐵英熊不想死,想活命,他跟魏潔說:“救救我吧,快把我交給上面,讓他們保護我,我把他們的事全說出來,一句也不留。”</br>
    鐵英熊說了。</br>
    鐵英熊正式向有關方面交代問題的時候,他已到了省公安廳手里。魏潔從周培揚這里沒討得幫助,不敢再蠻干,心想必須如實向上面匯報,于是連夜趕往省里,要求面見公安廳長,同時劉子軒也找省高檢,二人經過一番努力,終于將案件反映上去。到最后,此事驚動了省委這邊,鐵英熊一案,被高度關注……</br>
    鐵英熊否認楊默死于自己之手,他承認綁架了楊默,但絕沒有對楊默使用所謂的“酷刑”。一直游走在江湖的鐵英熊哪能相信成睿的話,料定成睿讓他綁架楊默,是想借他手除掉楊默。鐵英熊沒這么傻,他不但對楊默特好,還跟楊默聯起手來,將成睿還有方鵬飛向華清他們所做的那些事全部梳理出來,想在某一天清算他們。可他沒等到這一天,楊默就死了,接著永安大橋發生坍塌,整個銅水被攪了進去。</br>
    楊默的死因一是身體原因,他的確有病,這是鐵英熊再三強調的。二來,鐵英熊手下有兩個人被成睿買通,是他們在楊默喝的茶水里做了手腳,目前這兩人已經被相關方面控制。</br>
    永安大橋發生坍塌,不是什么地質原因,也不是施工原因,所有問題都出在材料上,劣質水泥、不合標準的鋼材,這些,都來自于福能。鐵英熊這些年所從事的工程,建筑材料都來自于福能,據他交代,福能不但壟斷了全省建筑材料的供應權,而且供應的材料,一半是不達標的。福能先通過手段,將省內不合格的建材廠還有供應商控制起來,充當他們的保護傘。這些廠家生產的不合格產品,最后經福能之手,“合法”地到了市場上。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更令人驚訝的,福能有一個特殊渠道,專門向省內市場傾銷質次價高的不達標偽劣產品……</br>
    當初路萬里和方鵬飛之所以要大造聲勢,對建筑行業外包工展開徹查,就是想把原因轉嫁到“外包工”上,想造成一種錯覺,工程事故之所以頻發,是因為整個行業對“外包工”無節制地放任,是這種模式害了行業。</br>
    他們在玩偷梁換柱的把戲。</br>
    聽到這些的時候,周培揚已經到了山上,不是跟佟國華去過的烏山,是以前陪凡君常去的鳳凰山隱臺寺。</br>
    鳳凰山聽上去像是座名山,但在銅水,它一點也不出名。人們在提到銅水山水時,都在強調紫荊山和九音山,很少有人會想到它。倒是它上面的隱臺寺,多少有點名氣。寺不大,但很精致,極其安詳。凡君喜歡這座小寺,心情不好的時候,凡君就來到寺里,一則寺里的安靜能讓她忘掉塵世的煩惱,靜心養病,二來凡君那個時候也有皈依佛門的心愿。周培揚也是突然想到這里,他實在是沒地方找木子棉了,該找的地方都已找過,毫無音信,問了兒子多遍,兒子可凡說,根本沒收到木子棉要去的消息,況且他目前不在美國,在印度。周培揚急瘋了,他連岳母莊小蝶那兒也去了,不止一次,惹得莊小蝶不住地問他:“你們怎么了,她怎么了,她怎么會跑到我這兒呢?培揚你真會開玩笑,她巴不得我死呢,你居然會跑這兒來找她。”周培揚害怕莊小蝶發神經,說出更加難聽的話來,慌忙離開。</br>
    但是他找不到妻子。銀州回來已經半個月了,他什么事也沒做,做不了,但是木子棉一點消息都沒。會去哪兒呢?妻子這輩子總是以這種莫名其妙的方式襲擊他,似乎已成為她的風格。</br>
    那個夜晚,周培揚忽然想到隱臺寺,天哪,木子棉會不會去那里?一種強烈的感覺告訴他,木子棉肯定在山上,在他跟凡君曾經待過的地方。周培揚半分鐘也不敢猶豫,老范都沒叫,自己開車上山。半道上下起了雨,鳳凰山的雨一旦下起來,很怕人的,車子還未到山下,雨水已淹沒了道路。往鳳凰山去都是山間小道,兩邊常常有滑坡發生。記得五年前一次,他陪凡君上山,就被滑坡阻擋了前行的路,退又退不得,結果車子被困一天一夜。那一天一夜,過得非常驚心動魄。他摟著凡君,不停地鼓勵她,不會有事的,他們不會死,會有人來營救。凡君反而很平靜,好像什么也沒發生,后來凡君說了一句話,是在他們獲救的時候。凡君突然抱住他脖子,道,知道嗎培揚,我不想讓他們來救,不想!剛才多好啊,整個世界都屬于我,我想讓它永恒!</br>
    周培揚小心翼翼駕著車,還好,這天的雨沒瘋狂,雖然路面起了水,道路卻沒沖斷。到了山上,已是夜里十一點多,雨小了,整個鳳凰山被包裹在濃濃的夜色里,雨讓這座寧靜的山更為寧靜。周培揚停好車,腳步急切地往寺里去。他沒去找住持師父,也沒找惠心師太,腳步徑直往聽雨閣去。那是一間小涼亭,位于寺廟北端樹蔭里,站在涼亭內,能看到整個鳳凰山北部的蔥郁與茫蒼,那是另一個世界,他跟凡君常常站在那兒,要么聽轟鳴的松濤,要么看天上的云一片片墜落,化成雨化成霧。</br>
    那晚木子棉不在涼亭,周培揚找到她的時候,她在禪房里跟惠心師太學打坐。師太說,不想再看到你來,可你還是來了。說完,惠心離開了禪房,把木子棉留給了周培揚。周培揚完全失態,根本不顧是在佛家圣地,撲過去就抱住了妻子。</br>
    雨又大了起來。</br>
    山沒了寺沒了啥也沒了,除了雨,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音。</br>
    木子棉的確是在躲周培揚,幾家醫院已經確定,她患了那種可怕的病。木子棉不想進醫院,不想看到自己被藥物還有射線折磨,她祈求上帝,能賜給她新生,她要重新活一次。她想找一個地方,養好自己,把自己養回到二十多年前。</br>
    她想回到跟周培揚初識的時候,讓生活重新開始。</br>
    每每想起這些,木子棉就淚如雨下,她終于知道,是她把這二十多年毀了,也是她把好好的一份愛情毀了。</br>
    好在她還知道補救。</br>
    可一切能補救過來嗎?</br>
    “木木,會有新生的,我們的新生已經開始,木木我愛你,永遠愛。你不會死,不會離開我,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微笑。”周培揚抱著妻子,瘋了似的說。</br>
    魏潔跟中鐵四局陸一鳴是在這個秋天里分的手,事實上這樣的結果在魏潔第二次跟周培揚見面時,周培揚就感覺了出來。</br>
    沒有哪段感情是永恒的,有些花會開一季,有些只開一天,而有些花,永遠不該盛開。</br>
    魏潔明白這個道理,是在經歷了巨大的疼痛之后,這個時候的魏潔,已經蛻了一層皮。</br>
    那場由陸一鳴妻子王雪引發的情感風波差點毀掉陸一鳴跟魏潔的前程,確切消息是,陸一鳴如果再不幡然醒悟,懸崖勒馬,是不可能繼續留在中鐵四局的。關于他的處理意見,中鐵方面已達成共識,解除領導職務,要么轉到地方,要么,就到工程總局資料室去。當然這不是陸一鳴幡然醒悟的理由,從愛上魏潔那一刻,陸一鳴便做好了犧牲一切的準備,所以瞞著周培揚他們不說,是因沒處理好跟原配王雪的關系。不過陸一鳴這輩子也處理不好跟王雪的關系了,王雪對婚姻的捍衛力度,寧可死也不騰位的決心,大大超出陸一鳴想象。</br>
    當然這些阻擋不了陸一鳴,按陸一鳴后來跟周培揚的說法,他是下定決心要離,他承認跟王雪還有感情,但他更愛魏潔。周培揚罵他無恥,他反過來逼問周培揚:“你說說誰不無恥,這世上有不無恥的人嗎?”一句話反把周培揚問住。后來他又說:“愛情的事,誰也無法估料,如果因此背上無恥之名,我不后悔。”</br>
    陸一鳴最終還是沒有堅持,放棄的原因不在他,也不在王雪,而是因為魏潔。</br>
    魏潔提前醒悟過來。</br>
    魏潔是在跟鐵英熊還有方鵬飛他們的博弈中徹底清醒的,這場剛剛發生在銅水的風暴,讓年輕的魏潔對人生對婚姻有了新的認知與感悟。她跟周培揚說,人生是一場不堪負重的馬拉松賽,我們今天的腳步,直接導致若干年后的結局。魏潔說的是實話。方鵬飛的確被有關部門帶走,不過魏潔并不認為,方鵬飛的倒下是因為她提前控制了鐵英熊,進而掌握到福能還有方鵬飛他們的犯罪證據。</br>
    是一場看不懂的博弈,或者叫交易。</br>
    魏潔心事重重地說。</br>
    “你能想得到嗎?他不過是一只替罪羊,一只被拉出來送上祭壇的黑羊。”魏潔這樣問周培揚。</br>
    周培揚無言。</br>
    對于發生在海東還有銅水的這場風暴,最真實也最隱秘的原因,是羅極光跟路萬里攤了牌。對路萬里還有自家女婿成睿的胡作非為,羅極光并非一點察覺都沒,處在這個位置上的人,思維跟別人不同,對下屬還有親人的行為,有時候也是睜一眼閉一眼,該提醒時提醒一下,該敲打時敲打一下。但是這次不同,這次羅極光發了威發了怒,他將路萬里叫來,如此這般訓斥一頓,路萬里還想狡辯,還想將責任推卸到成睿身上,這是他一貫的做法,羅極光哪容他再多嘴,啪地將一大摞檢舉材料扔路萬里面前。</br>
    “你自己看!”</br>
    路萬里哪里還敢看,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最清楚。見羅極光這次跟往常不一樣,路萬里冒出一身汗來,一邊佯裝拿資料,一邊想求羅極光原諒。哪知羅極光說:“萬里啊,你跟著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羅極光是怎樣一個人,別人不清楚,你老路應該最清楚。是的,我喜歡權力,喜歡權力帶給我的一切。可我羅極光喜歡得光明正大,從不像你這樣當面一套背后一套。你不就是鉆我和老佟的空子嘛,認為我們兩個在斗,在爭,你呢,借機就拉幫結派,明著是為我羅極光考慮,其實是為你自己考慮。你好好想一想,這些年,你利用我羅極光,辦了多少不該辦的事,提攜了多少不該提攜的人。當然,我也有錯,我不該對你太信任,不該姑息你,更不該讓你和成睿攪在一起。你們兩個,太令我失望……”</br>
    “首長……”路萬里嚇得魂都沒了,這些年,不管發生什么,羅極光從來不跟他多說,有時三五句,有時就只言片語。這天羅極光說得太多,人話一多,肯定就有大文章。</br>
    “你什么也不用解釋,也不用為自己洗白,是白是黑,還是交到相關方面手里去洗吧。”</br>
    “別,別,老首長,我知錯,我改,我立馬改。”路萬里終于開始求饒。</br>
    “你用不著這樣,萬里同志,如果你真犯了罪,我羅極光保不了你,誰也保不了你。組織調查以前,我羅極光不能給你定罪,不過兩件事我要告訴你。第一,我家希希跟姓成的離了,這個敗類,他再也不會傷害我家希希。”</br>
    “啊——”這個消息真是把路萬里嚇壞了,他以為啥事他都能第一時間知曉,成睿跟羅希希離婚,他居然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可見,羅極光對他提防,已不是一天兩天。</br>
    羅極光對路萬里的驚慌視而不見,仍舊用平和的口氣說:“還有一件事,你們都估計我跟佟國華要大爭一場,外界也這么認為,現在我告訴你,你們錯了。我跟國華同志,只是工作上的爭議,個人之間并無什么陰暗。我還告訴你,國華同志主動放棄回到省里工作的機會,跟組織申請,提前退下去。他現在還在銀州,他一心想把銀州礦業搞上去,這下他可以集中精力全身心地了掉他未實現的夙愿。我呢,也將離開目前的位子,到新崗位上去。走之前,很多事我要跟組織說清楚,包括我的女婿,我的家人,還有你!”</br>
    羅極光目光狠狠地擱在路萬里身上,路萬里毛骨悚然。</br>
    羅極光并未大義滅親,省里也沒有馬上對路萬里采取措施。而是給了他機會,讓他自己去反思去檢討。沒想到路萬里不但不反悔,反而狗急跳墻,想搶在羅極光離職前把自己漂洗干凈。路萬里急切地找到成睿,兩人經過商量,決計先發制人。一是拿方鵬飛充當替罪羊,將所有罪責都推到方鵬飛身上。于是就有了于末末舉報方鵬飛的那一幕。</br>
    成睿早就控制了于末末,這便是他的強項,任何時候手里都要握有牌,有牌就有一切,這是成睿百戰百勝的法寶。不僅如此,他還揚言,自己掌握到不少羅極光及其兒子羅濱的證據,羅家膽敢對他不好,真敢把他當祭品獻出去,他能一夜之間讓羅家天崩地裂。</br>
    這都是后話。魏潔知道,方鵬飛接受調查,只是省里采取的第一步措施,那個蓋子遲早會被打開,黑幕誰也遮掩不了。但這事對她沖擊很大,尤其跟鐵英熊接觸的過程,對她的靈魂真有了洗禮。人為什么而活,怎樣而活。人究竟該怎么走好自己一生,魏潔思考了很多。</br>
    終于在一天,魏潔見到了王雪。</br>
    是魏潔主動要見的,王雪一開始不答應,她怎么能見一個小三呢,人家沒那么賤。但是魏潔執意要見,王雪也沒辦法,這個時候的王雪其實一點沒辦法,她鬧過,跑到省里鬧,跑到中鐵鬧,中鐵都要處理陸一鳴了,王雪又退縮了。女人真難,女人最難的是到了這種時候,還要替男人著想。一著想,顧慮就會變得太多。王雪最后收回了狀子,說自己是氣蒙了,亂說的,她并沒有抓到真憑實據,全是猜測,一面之詞。</br>
    王雪跟魏潔見面,兩人都沒多說話,對王雪來說,已經無話可說,還能說什么呢,一個女人活到如此地步,除了一頭撞死,還有什么可講?魏潔也沒多說話,就算有,也不敢講出來,沒那個膽量,也沒那個資格。魏潔只是看看,跟陪陸一鳴走過這么多年風雨的女人,究竟什么樣子?她看到了王雪的白發,之前她是見過王雪照片的,照片上的王雪不僅漂亮而且十分有氣質,畢竟人家是教師,重要的是沒有一根白發。這話是陸一鳴證實過的,有次陸一鳴跟她談起妻子,說過這樣的話:“我讓她一夜間添了半頭白發,想想,我陸一鳴真是殘酷啊。”</br>
    的確殘酷。</br>
    人干嗎要活得這么殘酷呢?</br>
    見完面,魏潔就決意要中止這段感情了,她跟陸一鳴說:“回到妻子身邊去吧,我們本不該認識,更不該發生這一切。我不想在以后的歲月里背負上沉重的十字架,背負不起。”</br>
    這個秋季里還發生了不少事。</br>
    羅極光說得沒錯,佟國華真的要退下來,這跟外界的傳言沒一點關系,是他自己堅決要退的。上面倒是要他再干一屆,而且是回到省里。佟國華搖頭,去意已決。</br>
    什么事都得有站點,到了站點就得下車。這是佟國華原話。說這話的時候,佟國華已經想好,未來他的日子怎么過,那就是去銀州,一心將銀州礦業做大做精。</br>
    事不如愿,沒想到佟國華才踏上銀州這片土地,就遭遇了拒絕。</br>
    拒絕他的不是別人,正是他鐘愛的周培揚。佟國華一直沒把上次叫周培揚一同調研的真實目的告訴他,他想讓周培揚自己去想。后來發現,周培揚似乎對礦業不感興趣,對程華欣的華晨也不感興趣。佟國華沉不住氣了,人一上年紀,就有些沉不住氣。于是一個夜晚,他把周培揚叫去,兩人談了一會兒天,佟國華問:“知道這次讓你來的目的嗎?”</br>
    周培揚先是不說,一雙眼睛淡然地看著佟國華,佟國華也不急,他找周培揚來,就是想跟他交換意見。見周培揚沉默著不說話,佟國華道:“培揚啊,你放心,叫你來,不是讓你投資礦業,這個你做不到,大洋也做不到,也不合適。我是不放心華欣。她爸將這么一大攤子交她手上,接下來怎么經營,真是個大難題啊。”</br>
    佟國華一邊說一邊觀察周培揚,奇怪的是,不管他說什么,周培揚都表現出冷靜,輕易不接話,接了話也不往他期望的那個方向去說。佟國華沒有辦法,只能攤牌。</br>
    “培揚啊,我是想讓你幫她,帶她一段時間,幫她上路。大洋是否可以考慮以新的方式跟華欣這邊合作,用你的經驗,還有商界影響力,幫華欣把把關,重大事務上幫她決策一下。如果有可能,你們雙方是否考慮設立一家新公司,以新公司名義來完成銀州礦業開發?”</br>
    佟國華那天說得很婉轉,想法他早就有,就是讓大洋和華晨共同出資,由華晨控股,大洋投入可以少一點,因為程華欣這邊不缺資金,缺的是管理,還有智慧。佟國華這樣做,其實也是有偏心的,就是想把周培揚捆綁到程華欣身上。讓程華欣完成這么大一樁事,他怎么也不放心。</br>
    可周培揚沒答應。</br>
    周培揚拒絕得很婉轉:“老首長,不是培揚不聽您的,是大洋現在沒這個精力啊。大洋自己問題都一大堆,哪還有能力幫別人,不過礦業的事,我會認真考慮,一等大洋這邊脫困,馬上跟華欣聯系。具體怎么聯合,到時再跟華欣細談。”</br>
    佟國華呵呵一笑,這樣的結果是他沒想到的,不過對此他并不生氣,一個將要退下來的人,首先要做到的,就是擺正自己位置。果然,自那天后,佟國華再也沒跟周培揚提華晨的事,他理解企業的難處,也能諒解周培揚他們。銀州到底怎么搞,他還需認真思考。</br>
    但不論怎樣,銀州這盤棋一定要下活,要下成一盤大棋。</br>
    對此佟國華很有信心。</br>
    周培揚找到木子棉這一天,佟國華結束對銀州的考察,回到了省里。接下來他要跟專家組認真討論,銀州礦業開發是一件大事,不能草率而定。</br>
    就在這個晚上,佟國華聽說了一件事,省政府副秘書長路萬里神秘消失了。</br>
    又過了半月,官方正式發布消息,路萬里因為涉嫌違紀,接受組織調查。</br>
    佟國華學網絡上那些流行語,感慨道,出來混,遲早要還的。他叫來兒子佟濱,問:“讓你做的事,準備得怎么樣了?”</br>
    佟濱猶豫半天,最終點頭道:“爸,我錯了,請您放心,我會向組織交代清楚的。”</br>
    佟國華聽了,一行老淚落下來。</br>
    雨還在下。</br>
    雨過天晴的這天,海東國際機場,周培揚帶著妻子候機。周培揚要去美國,給妻子治病。兒子可凡已回到美國,在那邊等候他們。</br>
    鳳凰山上的這段日子,周培揚跟木子棉把什么也談開了。人生缺的就是真誠,再難解的疙瘩,只要用心去解,都能解開的。</br>
    最難啟齒的,還是窩在兩個人,不,三個人心里最痛的那件事。</br>
    跟岳母莊小蝶。</br>
    這么多年,不是周培揚不跟妻子解釋,是太難解釋啊。</br>
    但這次,周培揚終于有了勇氣,他要說,要把折磨了他們多年也困擾了他們多年的那起“事件”真相講給自己的妻子,他要親口告訴木子棉,他是清白的,岳母莊小蝶也是清白的。木子棉當年看到的不是真相,不是。</br>
    可是木子棉用力捂住了周培揚的嘴。</br>
    “你別說,培揚你啥也別說,我信你,我信。都是我不好,該遭天譴的不是你們,是我!”</br>
    “不,棉棉你不許這么想,這是誤會,消除了大家就都輕松了。”</br>
    木子棉放聲大哭,她的淚再也忍不住。真相她已經知道,是小曼告訴她的。小曼又是聽母親莊小蝶親口說的。小曼說,莊小蝶跟她說起這事時,那個眼淚喲,比洪水還猛,一邊說一邊懺悔……</br>
    莊小蝶的確有病,那病說來話長,莊小蝶并沒細致地講給樂小曼聽。只是道,那種病,能讓人羞愧死。</br>
    “發病時,你什么思想也沒有,滿腦子都是男人,都是那一件事兒,發作完,你又被羞愧和痛苦折磨,你甚至不想活下去。”</br>
    這病的根源其實還在木子棉你們那里,那同樣是一對恩愛夫妻,母親莊小蝶對愛情的態度,幾乎跟木子棉一模一樣,木子棉所有的心靈困惑,都來自于母親的遺傳。不同的是,父親背叛了母親,很早時間就在外面有了女人。背叛得既徹底又堅決,始終不肯回頭。遭此一劫的母親始終悔不過,在日日夜夜的思念與折磨中,心理出了問題,身體也出了問題。發病時她會把自己扒個精光,一邊撫摸自己身體一邊大叫,動作下流且淫蕩,她自己卻很陶醉。她在那種病態的發作里獲得一種釋放獲得一種滿足,然后全身疲憊地倒下去。一旦清醒過來,馬上會掉入萬劫不復的深淵。</br>
    “羞啊,不敢出門,不敢見人,太陽都不敢見一下,天天有想死的心。”莊小蝶說。</br>
    偏巧那段時間,也是周培揚人生最黑暗最低谷的時候,生意失敗,輸得一塌糊涂,信心也受到巨大打擊。他沒地方可去,躲在莊小蝶那個小院里,誰也不見。木子棉來小院探望母親那天,莊小蝶正好發病,扒光了衣服,跑出小院,她叫啊,蕩啊,滿嘴的淫言穢語。周培揚嚇壞了,家里只有他和岳母,要是讓鄰居看見,他這輩子名聲就完了。于是跑出去,毫不猶豫地抱住莊小蝶,將她強行抱回小院,抱進屋子。不抱還好,一抱,莊小蝶越發瘋了。現在想起來,是周培揚身上男性荷爾蒙刺激了她,讓她越發不能控制自己。于是她瘋癲地抱住周培揚,像一頭餓極了的母獸,更像一團熊熊大火,要把周培揚吞掉、燃掉。周培揚當時真是被嚇住了,面對莊小蝶的瘋癲,竟做不出反應,就那么讓她瘋著。恰在這個時候,木子棉進來了……</br>
    那一幕對木子棉是致命的。要知道,她親眼看見的可是自己老公與自己的母親啊——</br>
    那一幕對周培揚同樣是致命的,以至于這么多年,他都無法向木子棉解釋。</br>
    但是樂小曼最終幫木子棉去掉了這個心結。</br>
    樂小曼告訴木子棉,是周培揚幫莊小蝶治好了這病。周培揚瞞著她,帶莊小蝶四處求醫問藥,但藥物似乎對莊小蝶起不了作用。吃藥時癥狀會好一點,一旦停了藥,馬上就出現那種可怕的癔癥。是癔癥。樂小曼說。直到三年后,周培揚打聽到一鄉里老中醫,老中醫真是神手,只用了幾味藥,就醫好了莊小蝶。</br>
    老中醫說是秘方,祖傳的。</br>
    木子棉奇怪,聽了樂小曼的述說,她心里居然一點震驚都沒。事實上震驚全給了另一個夜晚,就是周培揚丟下她去見羅希希那個夜晚。當她在書房看完周培揚那些日記,她便知道,這輩子,她犯了一個天大的錯,把不該給的懷疑還是誤會給了一個好人。</br>
    不管樂小曼告訴不告訴她這些,木子棉心里,已經對當年那不堪一幕有了另種注解。她相信周培揚。只是一時半會兒還諒解不了母親。這不怪她。那一幕說穿了毀了她一生,她真是不能輕易就抹掉的。</br>
    樂小曼這些話,讓她終于從恨中走出來。她能用女人的心理去嘗試著理解母親,并對這么多年自己施加給母親的種種不厚道行為生出愧意。</br>
    周培揚找不見她的那些天,她是去過母親那里的。但她沒敢走進去,沒敢跟母親見面。她知道母親這輩子真正的不幸在哪,但她不愿意重提,更不愿意提及父親。婚姻是道世界級難題,誰也不敢對別人的婚姻輕易下出結論,因為我們自己連自己的婚姻都維系不好,還有什么資格去談論別人?</br>
    木子棉在母親那幢樓下站了許久,她站在暗處,不敢往明亮處走。好在天很快暗下來,木子棉才有信心繼續站下去。她覺得有很多話要跟母親說,很多淚要偎在母親懷里流,但她真是不敢貿然走上樓去。</br>
    不作死就不會死,她終于相信了這句話。</br>
    直到夜色徹底吞沒她,她才黯然地離開。她跟自己說,如果她能躲過此劫,能活下來,她會把自己的后半生補償給母親。</br>
    “會的,培揚,我欠她很多,欠你更多,如果上帝能放過我這次,我會……”</br>
    周培揚不讓她說下去,緊緊抱著她,不停地安慰:“棉棉你啥也別想,不會有事的,真的不會,上帝不會那么殘忍,一切都會好起來的。”</br>
    木子棉含著兩行熱淚,任由丈夫的手撫摸在她臉上。</br>
    深秋的大地一片安詳,雨后的海東,看上去格外清新。</br>
    飛機終于起飛,坐在頭等艙的木子棉看到了九音山,看到了那一派油綠。</br>
    那是橡樹的綠。</br>
    木子棉緊緊抓住丈夫的手,這輩子,她再也不打算松開這雙手了。</br>
    哪怕余生只有一天,她也要抓緊。</br>
    而在另一個地方,曾經的舊房子里,木子棉母親莊小蝶終于從屋子里走出來,抖抖身上的塵,沖著湛藍的天空露出笑臉。</br>
    誰能想得到,母親莊小蝶是用了一生的氣力,才走出這一步。</br>
    她喚了一聲“培揚”,然后回過身去,久久地盯著天空。天很藍啊,很透明。往事稀里嘩啦涌出來,很快濕了老人的臉。不過這次老人沒被往事困住,再也不能被困住,她要走出來,徹底走出來。</br>
    她轉過身的時候,突然間喊了一聲女兒的名字:“棉棉。”</br>
    這個時候,省城海州,還有兩個人在奔波。</br>
    是大洋財務總監謝婉秋和人稱老夫子的永安老上訪戶常若夫。</br>
    他們在這條路上奔波有些時日了,常若夫已經搞清永安大橋坍塌的真實原因,雖然有太多的阻力阻擋著他們,但二人還是堅持走到了這一天。</br>
    常若夫懷里抱的,還有這些年上訪多次總也沒上訪成的永安其他事。</br>
    這次二人是被通知來的,陪同他們的是銅水市長藍潔敏。藍潔敏再三叮囑,見了省長,一定要長話短說,把問題反映清楚就行。</br>
    常若夫固執地說:“省長給我兩個小時,我為什么要長話短說?”</br>
    藍潔敏苦苦一笑,這個常夫子啊。(未完待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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