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醫(yī)堂的大門外,左右發(fā)都貼了兩張告示,意思是一個意思:女郎中身體不適,近日不會出診。
告示一貼出來,所有人轟然而散,有幾個賊心不死的扒著大門張望,見堂里就一個溫郎中坐堂,只能離去。
溫湘把藥包交給病人,見父親那邊沒了病人,腳下一溜跑過去,低聲道:“爹,她要真和了親,這鬼醫(yī)堂還會再開下去嗎?”
溫郎中輕輕拍拍她,“高家小姐是個心善的,就算開不下去,也不會少咱們一兩銀子。”
“可是……”
“別可是,好好抓你的藥,這幾日別往外頭去,下午早點(diǎn)打烊,別給小姐惹麻煩。有病人來了!”
溫湘一抬頭,見來人,心里罵了聲:“呸!”
周紫鈺走進(jìn)來,四下打量幾下,“你家女郎中呢。”
溫郎中見她衣著不凡,忙道:“這位小姐,我家女郎中身體不適,在家歇著,這幾日都不會出診,您哪里不舒服,找我看也是一樣的。”
“我家小姐可都是宮里的太醫(yī)診的病,你們這種鄉(xiāng)間郎中也配?”紅衣眼睛朝天:“高玉淵生的什么病啊,不會是相思病吧!”
溫湘冷哼一聲,沖著身后的小醫(yī)女道:“怎么又有狗叫了,拿笤帚打出去,一天到晚汪汪汪,煩都煩死了!”
小醫(yī)女也是機(jī)靈,把手里稱一扔,撒腿就往外后院跑:“估計(jì)又是后條巷的,我這就去打。”
“小姐?”紅衣氣得鼻子冒煙。
周紫鈺昂昂頭,手指著溫湘道:“你派人去通知你家小姐,我要見她。”
溫湘不甘示弱的對上她的目光,“不好意思,我家小姐說了,身體不適,誰也不見!”
“你……”
周紫鈺狠狠的瞪了她兩眼,“我們走!”
主仆二人離開,溫湘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安王眼瞎了嗎,竟然相中那樣的女子!”
……
延古寺。
玉淵一下子閑適下來,竟有些不適應(yīng)。
雖然柴房還是那間柴房,房前的樹還是那顆樹,但怎么看,就覺得像是少了些什么。
少了些什么呢?
自然是一顆能沉下來的心。
上一回自己心中帶著目的過來,每天都覺得時辰不夠用,恨不得白天黑夜都鉆進(jìn)藏經(jīng)樓里。
而這一回,她只為避世而來,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巴巴等著。
耳邊隱隱傳來晚鐘,是到了和尚們做晚課的時辰了,衛(wèi)溫點(diǎn)了燈,把食盒擺在小幾上。
“小姐,吃晚飯了!”
主仆二人簡單用了膳,在院子里散過食,便燒水沐浴。
沐浴過后,玉淵坐在窗下發(fā)呆,眼下傷春悲秋的情緒都不是重點(diǎn),重點(diǎn)是,自己就眼睜睜地看著李錦夜為自己奔波嗎?
能不能做點(diǎn)什么?
“高玉淵!”
“啊?”
玉淵猛的抬頭,似不敢相信般的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等確定面前的人的的確確是李錦夜后,才輕聲道:“你怎么來了?”
數(shù)丈之外,李錦夜一身白衫,唇色有點(diǎn)淡:“來給你送點(diǎn)東西!”
“是什么?”
“餓著肚子,沒力氣說。”
玉淵忙扭頭沖衛(wèi)溫道:“去前面看看還有吃的沒有。”
“是,小姐!”
“那個……你要不要進(jìn)來坐坐!”
話落,玉淵后悔的差點(diǎn)把自己的舌頭咬掉。
坐什么坐啊,孤男寡女的同處一室,自己這種沒臉沒皮的倒沒什么,人家是有未婚妻的人。
果然,李錦夜沒動,指了指外頭的樹,示意她出來。
玉淵走出柴房,剛跨出門檻,又后悔了。
她剛剛絞過頭發(fā),沒來及梳起來,披頭散發(fā)的樣子是不是有些丑。
她不自然的把耳邊的碎發(fā)撥了撥,還沒開口,臉就紅了,“那個……你怎么穿了件白衣裳。”
話,雖然是客套話,但眼里的欣賞卻掩不住。
蘇長衫這人最喜白色,據(jù)他自己說白色能顯出塵飄逸,俊美無儔,能讓大姑娘小媳婦都移不開眼。
此刻穿在李錦夜身上,他立在昏暗中,卻帶出那么一點(diǎn)落拓滄桑的味道來。
“青衫隨手拿的,怎么,不好看嗎?”
玉淵扯出一張笑臉,“怎么會呢,堂堂安王,就是隨隨便便的粗布麻衣也是好看的。”
李錦夜沉默了一會,道:“還能笑出來,可見你的心是個大的。”
“要不大,早氣悶死了!”
玉淵指了指樹下的兩張竹椅,“坐吧!”
李錦夜撩起衣衫,身子懶懶一歪,腿曲坐下,動作一氣呵成,行云流水。
玉淵愣愣地看著他,明明他就坐在她身邊,卻總覺得隔了千山萬水那么遠(yuǎn)的距離。
坐下的第一句話,李錦夜說得很不客氣。
“都說醫(yī)者父母心,但來路不明的人,以后就不要治了,他是死是活都與你沒關(guān)系。”
玉淵咬了下唇,“我在佛祖面前懺悔過了,佛祖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沒舍得怪我!”
“還頂嘴!”
玉淵眼神忽然暗淡了些,“我其實(shí)就想給高家積點(diǎn)福報。”
少女本來的皮膚就很白,發(fā)散在肩上,白的臉,黑的發(fā),生生帶出些柔弱來,和她往日手起針落的利爽樣子,完全不同。
李錦夜的眼神像塊明鏡,粘住了。
恰好這時玉淵抬起頭瞧他,躲閃不及,兩人的目光碰了個正著。
李錦夜嘴角一抹溫柔,硬生生被他壓下去,變成了冷厲,“福報不是這么積的,你知道你救的人是誰嗎?”
玉淵搖搖頭。
“匈奴的新任單于,他身上有股子殺氣,很重。”
“我……”
玉淵驚得說不出話來,隨手救人,竟然救的是單于,自己這運(yùn)氣了……
半晌,她自嘲的苦笑:“他這屬于恩將仇報。”
“這會你倒明白了。”
“明白也遲了!”
恰好這時,衛(wèi)溫拎著食盒走進(jìn)院里,“小姐,還有兩碗清粥,和一個饅頭。”
“拿來吧!”
等衛(wèi)溫把東西都擺上來,李錦夜拿起筷子,慢條斯理的用了起來。
他是真餓了,整整一天,就用了頓早飯。
玉淵拿余光偷瞧著,仿佛又回到了孫家莊的時候,那時候他穿一身粗布長袍,也是這么慢條斯理的吃著,少了現(xiàn)在的矜貴體面,卻多了幾分紅塵地氣。
“你也想吃?”李錦夜突然扭頭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