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德龍一死,百姓奔走相告,開心的跟過年似的,有些直接跪倒在欽差府前,大喊青天大老爺。
李錦夜并沒有大動兩廣官場,只是意味深長的說了四個字:網開一面。
這話讓一干跟著程德龍的人立刻倒轉槍頭,再往程德龍身上踏上一萬只腳,順便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
京城里,皇帝得到兒子密報,氣得恨不得把程德龍的尸體從墳里挖出來鞭打幾千回,竟然比皇帝的國庫還要有錢--真真亂臣賊子!
福王接到施典章的密信,恨得也想鞭尸。
好你個姓程的,仗著本王的勢撈錢,結果你賺大頭,本王賺小頭,合著你拿本王當冤大頭??!
殺得好!
福王在書房發作一通后,立刻請旨進宮見中宮。
福皇后聽罷,別的沒說,倒對李錦夜很滿意。這人極會辦事,該死的人,絕不讓他活著進京,把事情了結的干干凈凈,沒有半分牽連到他們。
下面要做的,就是如何把施典章抬上兩廣總督的位置。
只要這個位置的人是他們的,過不了幾年,等風頭松些,兩廣還是他們母子二人的聚寶盆。
程德龍和施典章有什么區別?
一樣是他們的狗。
母子二人算盤打得啪啪響,卻不曾料到,狗,還是那條狗,主人卻已經換了人!
四月初,李錦夜班師回朝,一路快馬加鞭,把程潛等人累得半死。
寒先生就更不用說了,自打爬進了馬車,就沒再爬下來過,一條老命就剩下半條。
兄弟們個個頗有微詞,這事兒都辦妥當了,怎么還跟打仗似的。
只有青山和亂山二人心里清楚,二個月的藥早已經吃完,再不趕回去,王爺要瞎了!
……
連趕六七天的路,隊伍行到了河北廊坊,馬疲人乏,百人隊伍歇在廊坊城外的驛站里。
李錦夜懶懶地下了車,依在青山身上,渾身像條沒有骨頭的泥鰍。
他慵懶的一掀目,臉上嫌棄的要死:“這么個鬼地方,讓本王如何住,瞧瞧這地上……青山,抱爺!”
“是!”
青山打橫將自家爺抱起來,在所有神機營將士的注目下,面不改色地走進驛站。
爺不到要緊時候,不會做出這副樣子,定是眼睛看不清楚路,怕被人瞧出破綻來。
眾人驚得眼睛都快掉地上,想著四九城里安王與蘇世子那些個流言蜚語,都暗戳戳的捂嘴笑了。
這時,從驛站里走出個小廝,皮膚白凈,眉眼秀氣,攔在了驛站門口。
青山一看來人,嚇得手一松,差點把人摔下去。
李錦夜氣罵道:“混帳,抱個人都抱不動,爺有那么胖嗎?”
“爺……”
“爺什么爺,爺要吃飯,要喝酒,要休息,要……”
李錦夜說到這里,便頓住不往下說了。
空氣中似乎有淡淡的藥香味,很熟悉,似有若無,再用心聞,還能聞到一股幽香。
這幽香……
李錦夜心底深處像爆竹爆炸似的冒出一個念頭:不會是她吧!
正是她,高玉淵。
錯過了一年上元佳節,錯過了絕勝煙柳滿皇都,二月期滿,那人遲遲未歸,她便再也坐不住了,和蘇長衫一商量,便在這回京的必經之路上等。
打著的是治病的幌子,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思念壓不住。
此刻,她看著男子蒼白如紙的臉,不光眉眼皺起來,連心都皺了起來。
三月未見,他瘦了很多,眉眼凹陷的厲害,記憶中總帶著些皇子皇孫的氣度,也被風霜磨礪了去,剩下的,只有疲態和蒼老。
玉淵從未見過這樣的李錦夜,一時間又陌生,又心疼,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說不出來的,又何止玉淵一個。
青山、亂山這兩人的神智一直在風中凌亂著!
沒看錯吧?
不是鬼吧!
高小姐怎么會出現在這荒郊野外,還是孤身一人?
這時,一個錦衣男子搖著折扇從驛站里走出來,眼角風騷的飛起,“嘖嘖嘖,暮之啊暮之,陌上花開,你竟緩緩而歸!”
換成罵人的話:王八蛋,這么遲回來,老子一腳踹死你!
李錦夜一聽是他,心里那個念頭便得到證實,縱身一跳,從青山懷里跳下來:“長衫,你怎么來了?”
“來-接-你-?。 ?br/>
蘇長衫一字一句咬得鏗鏘有力,“那誰,幫我把人扶進來,本世子要和安王好好敘敘舊!”
“那誰”先是一愣,好半天,才遲鈍地反應出蘇長衫這混蛋是在叫自己,磨了磨后槽牙,她伸手扶住了李錦夜。
“王爺,請吧!”
盡管她故意壓住了聲線,李錦夜還是從她的聲音中聽出了一絲緊張,側首去看,模糊中看到了一雙澄亮的眼睛。
他的手一抬,揮開少女的攙扶,隨即又長臂一伸,攬住了她的肩膀,薄薄的春衫下面,是少女纖弱的肩。
李錦夜轉回臉,眼眶微微熱了一下,懶懶道:“長衫,你這小廝面生的很!”
蘇長衫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他一句:“你就說俊不俊吧?!?br/>
李錦夜得意的笑了下,溫柔道:“瞧著,比我還俊些!”
蘇長衫故意損他,“眼神可真好使!”
“再廢話,摔你個狗吃屎!”玉淵忍無可忍,“抬腿,門檻?!?br/>
輕細的聲音鉆進耳朵,李錦夜無聲勾了下唇,風度翩翩的抬起了一條腿。
蘇長衫猛的搖了下扇子,嚷嚷道:“程潛,讓你的兵去城里弄點好吃的,再打點酒來,小爺在這里住了十日,天天稀飯饅頭,嘴里淡出鳥味?!?br/>
原來,他們十天之前就到了!
李錦夜用冰冷的手指在玉淵的胳膊上稍稍一使勁,似乎在說兩個字:謝謝!
玉淵感覺自己快炸了,一只手摟著李錦夜的側腰,手顫抖成一團,心道:自己怎么就喜歡上這么個人物!
……
進了門,她忙不迭的從李錦夜的鬼爪下逃出來,退開幾步,用力喘氣。
這人的骨頭硌著她的肩--疼。
應該是比走之前清減了多很,想到這里,心里酸酸鈍鈍的,有種難過和歡喜交織在一起的情緒。
李錦夜驟然失了助力,眼神有霎那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