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就像是幾百把匕首,同時狠狠的戳進了高氏的心口,劇烈的痛從心底漫至手心,足底,如同行走在地獄中一般,椎心刺骨!
高氏一時間身子被劈成兩半,眼圈一下子紅了。
謝玉淵看著如遭雷擊的娘,心道:這姜還是老的辣啊!
每個人面前,都有一座跨不過去的高山,高家人慘死,是娘這輩子心底最大,也最殘酷的一座山。
別說翻過去,就是偶爾看一眼,想一想,都是抽筋扒皮的痛。
謝太太見目的達到,重重的嘆了口氣,“老爺,一場誤會,都散了吧!”
謝老爺見高氏如喪考妣,鼻子里冷哼一聲,甩甩袖子就往外走。
謝大爺本來還想說幾句場面上的話,被顧氏掐了下胳膊后,連場面話都懶得說了,直接走人。
謝二爺心疼的把邵姨娘扶起來,目光沉沉的在高氏臉上掃過,“高氏,你當真我不敢休你嗎?”
高氏緩緩抬起頭,目光茫然地看著面前面目可憎的男子,“你倒是休啊?”
“想得美!”
謝二爺殘酷的冷笑一聲,“你生是我謝奕達的人,死也只能是我謝奕達的鬼。二奶奶這個名份,就是你這輩子的活棺材!”
說罷,他大步離去。
謝玉淵的眼睛紅了,然而紅得不透,不像從前在孫家,受到侮辱時的那種從眼珠紅到眼眶的紅法。
洶涌的恨意,將她沖目欲出的殺意牢牢的縮在眼球里,指尖的銀針輕輕閃過。
她想,總有一天,她要殺了他!
偌大的福壽堂一下子空曠了起來,高氏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淚流滿面。
謝玉淵在兩步之外,一言不發(fā)地看著娘,她的目光沉靜而溫和,映著些許憐憫和同情,卻絲毫沒有上前去安慰的意思。
她知道,娘不需要安慰。
淚流干了,她就好了!
……
“小姐,二奶奶還是沒用飯。”羅媽媽一臉苦哈哈的走進來。
謝玉淵沉吟片刻:“放著吧,餓的時候,她自然會吃的。”
“太太怎么能講出這種話來,這和拿刀戳二奶奶的心窩子,有什么分別。”
羅媽媽朝著福壽堂的方向狠狠的啐了一口,“她這是要逼二奶奶去死啊!”
“二奶奶死了,邵姨娘不就可以上位了嗎?”阿寶恨恨道,“一個個的,都太狠了。”
如容:“誰攔著邵姨娘上位了?是她枕邊的男人不肯。”
菊生:“就是,又想著靠著二奶奶爭榮華富貴,又放縱邵姨娘想上位的念頭,依奴婢看啊,頂頂壞的就是謝二爺!”
“一個個的,都少說幾句吧。”羅媽媽臉一沉:“不好生勸著小姐,反倒火上添油,平日里慣得你們。”
阿寶忙道:“小姐別氣,和那幫子下作小人,氣不過來。”
如容:“就是,小姐還生著病呢!”
謝玉淵聽了這些話,不僅沒有半點欣慰,反而升出一股莫名的悲涼。
內宅里,女人和女人相斗爭命,爭來爭去,不都是遍體鱗傷,而真正罪魁禍首卻毫發(fā)無傷。
朝堂上,文臣和武將相斗爭命,斗來斗去,又有哪一個得了善終,真正的贏家永遠是帝位上的那個。
正想著,聽到外頭有丫鬟喊:“三爺來了……小姐在里面,我馬上去通報,三爺……”
簾子一掀,謝奕為大大咧咧的走進來,羅媽媽朝丫鬟們揮了揮手,自己迎了上去,“三爺今日回來的倒早,您這是……”
謝奕為恍若未聞,上前一把拉住謝玉淵的手,“阿淵,走,陪我給你娘請個安去。”
謝玉淵抬頭,“三叔聽說了。”
“嗯,那幫狗日的,都是沒人性的,我去勸勸二嫂,別和幾條瘋狗一般見識!”
謝玉淵略低了頭,牽動了一下嘴角,露出一個有點苦的微笑,說道:“走吧,幫我勸勸也好,你的話,或許有用。”
叔侄二人走到后院,被秋分攔住,“二奶奶請三爺回去,她說沒事。”
謝奕為一愣,目光掃過八仙桌上已然冷了的飯菜,臉色變了幾變后,甩開謝玉淵走到東廂房的窗下。
“二嫂,飯要好好吃,他們盼著你死,你偏不死,偏要好好活著,還得活得比他們命長,明兒,我給你帶醉仙居的乳鴿回來啊!”
屋里沒有聲音。
謝奕為又把今日在翰林院出的洋相繪聲繪色的講了一遍,獨角戲唱完,拍拍屁股走了。
羅媽媽瞧著他的背影,眼眶泛紅道:“小姐沒白救三爺這條命,他……護著呢!”
謝玉淵點點頭,沒有說話。
這時,秋分從屋里出來,走到謝玉淵面前用極低的聲音耳語了幾句。
謝玉淵臉色一變:“今天晚上?”
秋分點點頭:“二奶奶說要去看看,順便拜一拜!”
謝玉淵愣了片刻,輕輕地笑了一下:“也好,那府里我還從來沒去過呢!”
……
就在謝玉淵輕輕笑一下的時候,陳清焰也在自個老娘面前笑了一下。
“母親,相看的怎么樣?”
“不成,不成!”蔣氏連連擺手。
笑意,在陳大少爺的臉上頓時褪了個干干凈凈,“為什么不成?是她長得不好,還是性子不好?”
蔣氏一聽這話,只覺得心火又旺了幾分,自打昨天晚上兒子闖進她臥房開始,自己的心火就是吃三斤蓮子,都敗不了火。
“兒子,你聽母親一句話,那丫頭不適合你。”
“哪里不適合,你總得給我個話。”
“哪里哪里都不適合。你什么人家,她什么人家?她可是從小就在莊上野大的。還有她那個娘,她娘背后的那個高家。”
陳清焰冷笑一聲:“從前你讓我接近她時,也沒說她是在莊上野大的;也沒說高氏和高家如何如何?莫非謝家陪不起厚厚的嫁妝,你嫌棄了。”
“你……”蔣氏被兒子一語說中心事,氣得臉都白了。
“我要她什么嫁妝,我都是入翰林的人了,難道以后不會掙?靠女人的嫁妝來養(yǎng)家糊口,算什么男人。”
蔣氏拍案而起,“她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讓你這樣心心念念,你長這么大,掙過一兩銀子嗎,知道錢的好處嗎?”
陳清焰別過頭,梗著脖子嘀咕道:“你又沒讓我掙,我想掙,還能掙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