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是正午,一身黑色職業(yè)裝的姚靜走出一棟嶄新的五層辦公樓,站在樓下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旋即又捂上口鼻,往路邊靠了又靠,這才堪堪避過路中央飛馳而過的運土卡車。
一九七九年的春天,有一位老人在地圖上的南海邊畫了一個圈,似乎全國的目光都聚了過來,讓這個原本只有巴掌大的漁村立即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破舊的房屋被推倒,凹凸的道路被填平,到處都是忙碌的施工場地,到處都是黃沙漫天揮汗如雨,一座年輕的城市在短短一年半的時間里竟然被勾勒出了簡單的圖形。
作為全國第一個經(jīng)濟特區(qū),深城有著最為優(yōu)惠的政策,廣袤的土地在國人眼中似乎一文不值,而在蜂擁而至的海外投資商眼中,這簡直就是彎下腰就能撿到手的金子,深城的開放,引來了無數(shù)前來淘金的外籍公司,姚靜目前所任職的歐森外貿(mào)公司就是其中一家。ωωω.ΧしεωēN.CoM
歐森公司是一家美資企業(yè),老板是解放前夕逃出國門,帶著大筆財富奔向美利堅懷抱的華裔,也就是姚靜曾經(jīng)的鄰居,呂家的遠親。正是因為有著這么一層海外關系,呂家人才不得不在幾年前選擇全家出逃。
他們的本意是打算從穗城市偷渡到港島,再尋找機會與大洋彼岸的這家遠親取得聯(lián)系,只可惜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卻很殘酷,呂家人歷經(jīng)千辛萬苦總算是來到了穗城,卻因為根本沒有偷渡過海的途徑只能選擇滯留,因為當時的時局,他們也不敢將來自美國的那幾封家書輕易示人,就更別說與那邊建立什么聯(lián)系了。
轉(zhuǎn)機出現(xiàn)在兩年前。
隨著改革的號角吹遍神州,沿海地區(qū)率先開放,外出避禍的華裔們終究還是思鄉(xiāng)情切的,也不知是機緣巧合還是冥冥之中的血脈聯(lián)系,兩家人竟然在穗城市的街頭不期而遇了。
當然了,手握巨額財富的曹家這次回來可不是為了尋親的,他們看中了內(nèi)地廉價到極點的勞動力,利用家族的人脈關系,從美國接一些手工制造的生產(chǎn)單拿到國內(nèi)生產(chǎn),所加工的零件運回美國再進行組裝。
他們幾乎沒有任何的投資,當中的差價卻是一筆相當驚人的數(shù)字,可笑國內(nèi)的那些企業(yè),一聽自己的美資身份,立即將曹家當活菩薩來供著,只為了賺取一點他們口中所謂的外匯。
其實剝開這件華麗的外衣,曹家就是所謂的欺負國人眼界不夠開闊,吸著國內(nèi)各個廠商的血,背后還罵他們是土老帽的二道販子。
短短兩年時間,曹家的資產(chǎn)已經(jīng)翻了好幾番,從原來的中產(chǎn)階級一躍成為了得克薩斯州的上流家族,雖然曹家的成員才剛剛?cè)〉蒙孀闵狭魃鐣馁Y格,但在華人圈里,已經(jīng)是足以炫耀的榮譽了。
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曹家的崛起也順帶拉起了呂家,雖然兩家的小輩之間沒什么家族親情,因為呂俊的爺爺和曹家的話事人這層表兄弟的關系,呂家還是成為了改革之后率先富余起來的那批人。
跟著呂俊出來已經(jīng)有三個月了,雖然呂俊的確夠意思,將她安排在深城市新建的公司總部辦公樓里當文員,平時的工作并不繁瑣,只是負責接接電話送送文件,高中畢業(yè)的姚靜自然是能夠勝任的。
除此以外,呂俊還替她在公司附近租下了一間平房,并為她墊付了一年的房租,每個月的工資也達到了八十塊。
這樣的照顧起初讓姚靜感恩戴德,但聰明如她姚靜,在工作了一個月之后便隱隱察覺到,呂俊對她的照顧并不是毫無所求的。
歐森公司深城總部的實際負責人是曹家第三代中的二小姐曹雨琪,也就是之前在寧城五中門口對著呂俊呼來喝去的那位富家千金,但因為歐森所做的外貿(mào)生意太過復雜,剛剛接手公司的曹雨琪經(jīng)驗不足,她的父親曹龍偶爾會從美國飛過來進行監(jiān)督指導。
而每到曹龍過來巡查的時候,呂俊便會暗示姚靜在總經(jīng)理面前多多露面,對此他的解釋是在老板面前混個臉熟,說不定就會有上升的機會,姚靜卻一眼就能看透呂俊那隱藏的齷齪心思。
他這是在讓自己勾引曹總經(jīng)理。
這算是呂俊的美人計嗎?姚靜對此只能搖頭苦笑,這個人能夠有今天的地位,完全是靠著家里的運氣而已。
一次偶然的機會,呂俊有幸陪同曹龍出差,鬼使神差地見到一位性感女郎走進了大伯的房間。
原本他并不敢多想,但在寧城時接到姚靜打來的電話之后,呂俊的心思開始活絡了起來。姚靜的長相要比那個妖艷女郎漂亮多了,如果能夠?qū)⑺旁诖蟛纳磉叄约簳粫喑鲆恍C會?
不過他只知道自己這位大伯有些好色,卻根本不懂察言觀色,曹龍酷愛女色不假,但他絕不會當著自己家人的面偷吃,畢竟混上流社會,面子比什么都重要,表面上的夫妻和睦才是出席上層酒會的標配。
姚靜的出現(xiàn),不僅沒有引起曹龍的注意,反倒是引發(fā)了曹雨琪的強烈不滿,多次放話要讓姚靜滾蛋,一開始呂俊也曾幫忙保了她幾次,但呂家終究是在曹家的羽翼下求生存,實在是犯不著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與家主鬧出什么不愉快,所以這一個月以來,姚靜的生活可謂是水深火熱。
自己的工作態(tài)度近乎完美,上班第一個到,下班第一個走,所有的事情都做的緊緊有條,卻還是得不到曹雨琪的半點認可,這樣雞蛋里挑骨頭的日子,她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是盡頭。
總以為跳出了那個牢籠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自己就可以擺脫過去的命運,闖出一片新天地,現(xiàn)實卻又狠狠地扇了她一個耳光,走在滿是灰塵的深城街頭,姚靜有些看不到前路的挫敗感。
她要的是富足的生活,身邊所有人的尊重,可不是千里迢迢跑來受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