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滾!不要再讓我看到你!你什么東西!不就醫藥代表嗎?沒看到醫院里寫了醫藥代表禁止入內嗎?”</br>
唐喬看到那個禿了半個腦袋的胖男人,心里恨得咬牙切齒。一滴眼淚不爭氣地奪眶而出,她趕忙抬手擦掉了。眼睛紅紅的,酸痛。</br>
哼!不就是去他家的時候,拒絕了他的非禮嗎?堂堂一個內科副主任,居然專門堵在醫院門口給她難堪,看到旁邊越聚越多的病人和護士,她氣得手指直發抖。</br>
王副主任,說到底也不過是這所鄉鎮醫院里,眾多副主任中一個稍微有點話語權的人。她已經決定放棄這個客戶了,這倒好,她想走遠,人家卻偏偏不讓,非要當眾羞辱一番解了心中那惱羞成怒的氣憤才好。他眼里透出的陰森和嘲諷,讓唐喬的背上升起一層層涼意。</br>
唐喬看到周圍越聚越多的人,不敢再繼續逗留,低著頭擠出了人群。</br>
醫藥代表,確實是個尷尬的身份。</br>
工作做得好,獎金會很誘人。上世紀九十年代做這行的人,很多都發家致富了。可是競爭激烈,中國人就是這樣,發現這桶金好淘,就會一窩蜂地都去淘,最后人多粥少,能賺取的利益自然就少了很多。</br>
去年各大三甲醫院都陸續出現便衣警察,蹲點抓醫藥代表。唐喬是畏懼的,萬一自己被抓怎么辦?去醫院的時候,她不敢帶名片,不敢帶任何跟公司有關的東西,甚至還另買了一部手機。</br>
但是她還是沒有轉行,她不知道像她這樣只有銷售經驗的人,還能做什么。她需要賺錢,為了自己的未來攢錢。</br>
小時候她爸爸媽媽也是做過生意的,家里有一段時間是很富足的,后來生意失敗欠了不少外債,從那以后家里的情況就一日不如一日。但是她爸爸是個受不起挫折的人,從那以后就一蹶不振,迷上了賭博。她媽媽呢,是個忍氣吞聲的小女人,不滿她爸爸賭博的事情,卻也只敢在兒女面前抱怨。</br>
前年,她一個叔叔突然打電話給她,問她在哪上班,每個月工資有多少。她疑惑地問他問這些做什么,那個叔叔說:你爸爸欠我錢,他還不了,父債子償。你哥哥還在上學,我自然找你要了。</br>
她覺得很難過,她本想著只要以后結婚一點都不依靠家里就行,自己會賺錢把自己嫁出去。可是眼下,討債的都直接找她了。她不是個懦弱的人,她不會一聲不吭地把債務都背下來,可是她也不能完全不管。</br>
她媽媽說,讓她不要管那些債務,她自己會慢慢打工還掉的。可那話聽到唐喬耳里,非但沒有安慰的作用,只會更加心疼。</br>
她何嘗不想徹底地滾出王副主任的視線,滾得遠遠的,再也不要接觸這些骯臟,可是不行,她想存錢,她要賺錢。</br>
想到這些就難受,她從手機翻出一張大喬的照片,看到他嘴角柔和地翹著,她的心里泛起一股暖流。有他在,她愿意再苦幾年。</br>
可是她還沒有告訴大喬,她是做什么的,他會不會也對做銷售的女孩子持有偏見?以前她出去旅游的時候遇到過一個大男孩。倆人交談甚歡,可是在知道她是做醫藥代表的之后,他臉上的笑容就僵滯了,眼神也突然之間變掉,先前的熱情瞬間就消散。</br>
雖然已經記不清那個人的樣子,可是那一幕場景卻始終揮之不去:他鼻尖噴出一聲冷哼,臉上升起一抹譏誚的笑容,眼神也驟然降溫,嘴里緩緩地問了一句:“哦?做銷售的啊?難怪這么放得開~”</br>
她當時就愣住了,或許本身就對這份職業不滿,所以對別人的評價她十分敏感。她的心就跟突然被扎了一刀似的,痛得難受,她也拾起了冷冷的面具,看著遠處淡淡地問了一句:“我怎么放得開了?勾搭你了還是調戲你了?內心骯臟的人,看什么都是骯臟的。自重者人恒重之!”</br>
說完她就走了,她不想知道背后的那個人聽完后,臉上會露出愧疚還是更加譏誚。或許跟這個王副主任一樣,氣急敗壞地非要當眾羞辱她一番,丟了這家醫院的市場才甘心。</br>
她發微信告訴蘇甚好,她很難受,難受得想哭。堯堯的性子太火爆,蘇甚好則細膩多了,所以工作上的煩惱她喜歡跟蘇甚好說。</br>
已經是四月初了,很快就要開會回顧第一季度的銷量,而她只是勉強達成了目標。如果這家鄉鎮醫院徹底做壞,她第二季度的獎金會完全泡湯。想到這里,心里的失落又加重了一分。</br>
蘇甚好說:我想說的話都在這部MV里,你有機會看看,是Safetysuit的TheseTimes。唐唐,堅強點,一切都會好起來的。</br>
她的聲音聽著也有些失意,想必也是被那對極品老板夫妻給氣到了,唐喬也便沒再多說。</br>
她沒有走,在醫院附近找了一家面館點了份面,準備吃完午飯歇一會兒直接去找正牌的內科主任萬主任。萬主任這人比王副主任眼界寬,不會被一些蠅頭小利迷了眼,表面上一本正經,不會出現色瞇瞇的眼神,無論對美女還是對金錢。接觸了一年多,萬主任還是比較幫忙的,沒有雷打不動地一直假清高。</br>
她搞砸了王副主任這個客戶,但是卻一定要抓牢萬主任。</br>
其實王副主任在醫院的人緣不是太好,他是前院長的小舅子,前院長在位時他沒有少囂張過。萬主任跟他也不是太合得來,唐喬想,這家醫院應該還是保得住的,畢竟是家鄉鎮醫院,不是每個藥企都會派代表來這里抓銷量。</br>
面館里有無線網,她找出蘇甚好推薦的MV一邊看一邊吃面。</br>
歌的旋律很大眾,英文歌詞她也只偶爾聽懂一兩句,但是歌詞的內容她卻能通過MV看出個大概。MV里很多人舉著紙板訴說著各自的艱辛:親人得了癌癥,房子被災害毀壞,沒錢讀書,被人欺凌……</br>
她看著看著眼淚就下來了,此時此刻的她也很艱辛,畢業之后的她一直在艱辛,這段MV真應該把她也加進去……淚水落到面里,轉瞬就融入了湯里。</br>
一個店員給別人端面的時候看到她哭了,關切地問了一句:“你沒事吧?”</br>
她心里一暖,搖了搖頭,流著淚沖那人笑了一下。</br>
再看向MV時,她的淚卻戛然而止,心頭一顫。只見前面舉著紙板訴說自己艱辛的人們,一個個迅速將紙板翻轉到背面,一幅幅“Theywillpass(都會過去的)”的紙板呈現在唐喬眼前,大家都露出了積極的微笑……</br>
她抹了一把淚,深吸了一口氣,很快地把剩下的面條都吃完了。動力又來了,沒辦法,為了賺錢她就是賣命。她要是能想開點,賣身比這更賺錢吧,她無奈地笑了下。</br>
一個色老頭怎么能止住她賺錢的腳步?</br>
她走出面館的時候才一點多,她猶豫了會兒,決定還是去拜見一下萬主任。這家鄉鎮醫院不能放棄啊,不然這一年多不是白努力了?</br>
她之前是在國內的藥企做藥代的,只要合理的開銷,都可以報銷,要不是當時的領導太變態,她也不會辭了換外企做。</br>
要是在國企當藥代,三五年后完全得心應手,用不著拼死拼活地天天跑醫院了,就是天天在家躺著睡大覺,領導也不會管的吧?哪像她們現在,公司都是定位監控的。哎~怎一個苦字了得,錢真的不是那么容易賺的……</br>
還沒走到萬主任的辦公室,唐喬就看到有三個護士結伴站在不遠處,伸著脖子往萬主任辦公室瞄,還嘰里呱啦小聲地議論著什么。</br>
辦公室大門緊閉著,里面很安靜。</br>
唐喬不明所以地湊了過去,也跟著很小聲地問道:“護士妹妹,里面發生什么事兒了?”其實其中只有一個小護士明顯看著比她小,另外兩個看著都三十多了,但是人在屋檐下,總得說話話。</br>
其中一個看著老氣些的護士被這么一叫,咧著嘴一笑,嗔斥道:“小丫頭說什么呢,還妹妹呢,是姐姐!咦?你不是上午被王副主任罵的那個……”</br>
說話的那人打量了一下唐喬,突然認出了她,她朝著辦公室的方向夾了下眼睛:“老色鬼是不是對你動手動腳,被你給拒絕了?”</br>
唐喬見她認出了自己,本是呼吸一滯,擔心他們又要帶著各種鄙視的眼神來嘲諷她。眼下見這位護士這么說,想必這個王副主任的風評不太好,估計對一些小護士也動手動腳過。</br>
她苦笑了一下,沒有否認。但是那個苦澀的笑對三位護士來說,卻是再了然不過的默認了。</br>
“嘁,老色鬼……對了,你們公司有沒有什么小禮品啊?送點給我們吧,送了我們就告訴你發生神沒事兒了。”還是老氣護士開的口。最年輕的小護士見她這么直白的索要,不好意思地偷偷瞥了一眼唐喬,然后匆匆低了頭。</br>
唐喬卻大大方方地笑了下:“好,我正好帶了幾個。”(未完待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