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君西行,不有東宮侍衛府的一千侍衛隨行,更有崇光軍兩千人馬一路護送。
天才蒙蒙亮,清晨薄霧未消時,早起的百姓跪在街道兩旁,或在城門內外,恭謹地望太子的車駕與隨行的人馬浩浩湯湯出了月童城。
戚寸心靠在軟枕上『迷』『迷』糊糊睡,卻聽夢里夢外車聲轆轆,半睡半醒,窸窣的聲音入耳,時有細微的風拂,她半睜起眼睛,卻見坐在另一邊軟榻上的少年白皙修長的指輕解腰間鞶帶的金扣,一身絳紫錦衣頓時松散許多,他的指勾開衣帶的剎那,她一下坐了起來。
少年抬首,一時四目相接。
她還有幾分睡意未消的懵懂,在風吹開車簾的一剎,少年寬袖微『蕩』,伸『摸』了『摸』她的腦袋,“換衣服。”
戚寸心后知后覺,目光落在案上疊放整齊的一套緋紅衣裙。
少年換上一身鴉青衣袍,偶爾掠入車內的日光照在他的衣擺,猶如鱗片般的暗紋層疊瑩潤,漂亮至極。
單瞧他慢條斯理整理衣袖的模樣,戚寸心就有點出。
“不換嗎?”
他或是察覺到她的目光,驀地抬眼。
“……換。”
戚寸心應了一聲,見少年已經背過身去,她才將那一身鳳紋裙衫換了下來。
車上沒有銅鏡,她自己觸『摸』頭上的鮫珠步搖想摘下來,卻牽扯到頭發痛她皺了下眉,少年正饒有興致地打量案上的首飾,回頭瞥見她這樣一副模樣,便坐到她身旁去。
他按下她的,戚寸心抬眼的剎那,他的目光正停留在她的發髻間,纖長的眼睫好似不經意地眨動一下,他的眼瞳剔透明凈。
鮫珠步搖被他取下,他是那樣認真地盯案上的首飾了一會兒,從其挑揀出一支珍珠金蝶簪來,問她,“這個好不好?”
“嗯。”
戚寸心點了點頭,由他替自己簪入發髻。
“我們不跟車駕一起走嗎?”她低頭打量自己的衣裙,問他。
少年輕輕搖頭,“我們自己走。”
很顯然,他并不在乎這一路上究竟會遇上多少陰謀算計,從一旁的匣子里取出一本冊子來展開,丹青墨,鋪陳一片大好河山,他的指停在一處,“京山郡的食味美甘酥『色』瑩雪,一由入口心融。”
戚寸心隨他的指腹去,“京山郡”三字下便是數行小字,所言簡短,概括了京山郡的美食與名勝。
一片山海『色』綿延,再到另一處“瀧州”,他的嗓音溫柔而清澈:“瀧州鳧臇壓鵝黃,醉鱘骨酥如白玉。”
很奇的是,隨他平淡的字句,隨他所指的每一處,仿佛從月童到永淮的這一路上便隱去諸多血雨腥風,好像她和他的這一路,是他們游山玩水的一程。
她心頭消去了許多不安與忐忑,和他坐在一處這樣一本冊子,竟也能從不平靜的歧路里自幾分樂趣。
苦作樂,大抵如此。
“不了。”
她的忽然蓋在冊子上。
少年不解,側過臉她。
“這冊子把美食也畫那么細致,再就餓了。”戚寸心合上它,從八寶盒里拿出兩塊糕點,遞給他一塊。
待徐允嘉命人將另外準備的馬車趕來時,戚寸心下車才發現隨行的,竟還有徐家兩兄弟。
“臣崇光軍統領徐山嵐參見太子殿下,太子妃。”
徐山嵐起來比前要穩重許多,此時身常服,頗恭謹地朝二人行禮。
“徐世子,羅大人的女兒還好嗎?”
戚寸心沒忘記羅希光那個年僅六歲的女兒被徐山嵐收養的事。
“她很好,臣走時,已托付家母照。”
徐山嵐答道。
柳絮與隨行的宮娥太監仍跟隨車駕西行,侍衛府與崇光軍的人都抽調了部分人暗跟在他們后頭。
雖是與車駕兵分兩路,西行的路線卻是一致的,這么做,是給心懷不軌人的障眼法,也方便謝緲喬裝入京山郡尋枯夏。
羽真奇仍在天牢未被斬首,他費盡心思來到南黎不該是了離間謝緲與戚寸心,其后隱藏的更大真相,也許就在枯夏身上。
“殿下您別答應我哥送我走,我很有用的!”徐山霽被徐山嵐踹了一腳屁股,疼他齜牙咧嘴也死抓樹樁不肯走,“殿下您身邊沒有丹玉侍衛,吃喝玩樂就我最在行了!我們去京山郡要先路過新絡,新絡的雞肉做最好,沒有一雞可以活走出新絡,哪里的雞最好吃我都知道!”
“……”戚寸心眼見徐山嵐咬牙切齒,踹了徐山霽屁股一腳。
“徐世子。”
到底還是徐允嘉不過眼,走上前去阻止這場鬧劇,“二公子待在月童也未必安全,畢竟永寧侯與你們兄弟二人已入東宮門下,倒不如由他一路隨行,在你眼皮底下,也放心些。”
徐山嵐聞言果然遲疑了一瞬,隨后他回頭去抱樹的庶弟,最終還是妥協了,“這是在殿下與太子妃的眼皮底下,你最好安分些,別惹禍。”
他沒忘了上回在彩戲園底下的事。
“哥你放心,我肯定不惹禍!”徐山霽松了口氣,點頭如搗蒜。
可能徐山嵐踹他那兩腳還是有點重了,徐山霽坐上馬車時屁股一下彈起來,他一轉頭,瞧見戚寸心身邊的侍女子意與子茹都在笑,他一下訕訕的,有點窘迫。
戚寸心已經許久沒有這樣自在過,車上坐滿了人,大家在一塊兒,她也覺有些輕松,將八寶盒打開來讓他們拿糕點吃,子意坐不動,卻是子茹與徐山霽兩人時伸,兩人視一眼,拿了糕點很快移開。
車行大半日,太子車駕與隨行的侍衛禁軍自有驛站可作暫時休憩地,他們這一行人卻停在蒼翠的山林。
月輝如銀箔鋪散流淌在闌珊枝影里,蟲鳴躲藏在繁茂的草木,戚寸心前燃燒的火堆,有點失。
“在想什么?”
身側有人問。
她后知后覺,抬首望他。
“我前去緹陽的路上,和路上遇到的難民在一起,也在這樣青黑的山林里,前也有這樣一堆火。”biquge.biz
她。
“南邊的漢人百姓,過是比北邊的好上許多。”
至少在南黎,不會有異族漢人的歧視。
夏夜的風并不凜冽,眼前的火堆并非用來取暖,是徐山霽和幾名侍衛撿了干柴來烤兔肉的。
他有一個小箱子,里頭全是用來烤肉的香辛料,樣樣齊全,烤出來的兔肉麻辣味美,油脂焦香。
子茹吃最開心,甚至在徐山霽想她的銀蛇彎鉤她也大大方方地拿下來給他了。
戚寸心啃兔肉,跟謝緲坐在另一邊靠水的大石上月亮,“我們去新絡,正好可以探望湘湘。”
“嗯。”他輕聲應,好像有點心不在焉。
如此冷淡銀白的月輝朗照下,金冠玉帶的少年的側臉更透一種疏離的冷感,他沒什么多余的表情,兀自盯與月華交織的粼粼波光片刻,或見她走到岸邊蹲下身掬水洗,他的目光便停在她的身上。
戚寸心抽出衣袖里的帕子擦干,回頭望見大石上坐的少年正在她,不知道什么時候,小黑貓已經趴在他的肩上,要不是它睜眼,整貓就要與黑夜融一體。
“殿下,驛站那邊已經有動靜了。”
徐允嘉接了侍衛的消息,便過來稟報。
“誰的人?”
謝緲終于有了些反應。
“齒縫里都藏『藥』,沒活口。”徐允嘉道。
戚寸心走過去,“這么快就來了?這才剛出月童城多久?”
“他們可不會嫌時間早晚。”
謝緲倒是沒什么所謂,朝徐允嘉輕抬下頜,待他離開,他才朝戚寸心伸,拉她重新坐到大石上來,“朝廷里的人不會動,他們會找江湖里的魚蝦來攪弄風云。”
“不怕,我走前先生給了我一本冊子,上詳細了在石鸞山莊外的那些哥哥姐姐的名姓和住處,他讓我要是遇上難事,找他們幫忙。”
戚寸心伸輕拍他的臂,“宴雪哥也還在新絡沒走。”
“娘子在江湖里,遠比我人脈廣。”
謝緲微彎眼睛,指腹輕觸她鼻梁的小痣。
怕謝緲被蚊子咬,沒一會兒戚寸心就拉他回馬車里去了,子意他們就在地上鋪了被褥,湊合一夜,徐允嘉在周遭灑了驅蟲的『藥』粉,倒也不必擔心蚊蟲近身。
桌案上的香爐里燃驅蚊的香,如此狹小的空間里,驟然迎襲來的香味有些濃烈,戚寸心抬眼,便見謝緲皺了一下眉。
“子意。”
戚寸心抱起香爐,喚來子意,將其交給她,“已經撒過『藥』粉了,就不用這個了。”
子意仿佛是此時才忽然想起來前驟風香的事,她臉『色』一變,忙垂首道,“不起姑娘,是奴婢疏忽了……”
戚寸心搖搖頭,了聲“沒事”,才放下簾子。
她才轉過身去,就被少年一下捧住臉,暖黃的燈影下,她疑『惑』地望他,“怎么了?”
少年抿唇好像有點開心,他也不話,是親了一下她的臉頰,然后就松開她,掀開薄被躺下去。
戚寸心紅了臉,瞧見他背上的一個小小的,紅紅的蚊子包,便在馬車座下的匣子里翻找『藥』膏,可瞧見『藥』瓶底下存放的書籍,她清最上那一本封皮濃墨重彩的顏『色』,她一下回過頭,“這東西……怎么在這兒?”
昨晚的畫一幀幀襲來,她不自覺想起那個呼吸相近的吻,臉頰紅發燙。
“你收拾的。”
少年坐起身來,輕瞥一眼,淡然答道。
“……?”
戚寸心皺眉頭努回想了一會兒,“我不記我把它收拾上了啊。”
“大約是你今晨忙『亂』下,一塊收拾的。”
他的語氣十分平靜。
“……是嗎?”
戚寸心他那雙眼睛,一時間還真有點不大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