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然?!?br/>
江無涯對著山崖吹了一會兒冷風(fēng),他剛從祁山主峰回來,正頭痛著剛剛闕道子提到的云天秘境的事,就聽見身后輕輕的腳步聲,轉(zhuǎn)過身,就看見自家徒弟站在不遠(yuǎn)處,默默看著自己。
江無涯愣了一下,笑著向她走去:“師父正要找你,你都磨了多久的劍鞘了,還沒磨好嗎?”
林然搖了搖頭,情緒不高:“我磨得慢,還只磨了一半?!?br/>
“慢慢來,竹子易碎,磨做劍鞘自然得細(xì)致。”
江無涯走到她面前,看著她頭頂小小的發(fā)旋,突然失笑:“這是怎么了,小臉都耷拉著,不想磨就不磨了,師父帶你尋個靈髓晶的劍鞘好不好?”
靈髓是修仙界大靈脈溶成的寶物,里面蘊含著豐厚的靈氣,不僅利于修行,還可以提升高級丹藥和法寶的功效,一滴靈髓價高上千顆上品靈石不止,而靈髓晶更是最頂級靈髓的凝結(jié)體,說是價值連城一點都不夸,林然要是帶個靈髓晶的劍鞘,恐怕得擔(dān)心自己前腳出門后腳就被人搶了。
要是別人林然會覺得是開玩笑,但是江無涯鬧不好真能給她整來個靈髓晶。
林然無奈:“師父,您是在哄小孩子嗎。”
江無涯心想,你本來就是個小孩子,但是他當(dāng)然不能這么說,他好脾氣地說:“不是,師父是不想你辛苦?!?br/>
林然真心覺得,幸虧是自己,要是別的真·十幾歲小姑娘,就照江無涯這慣法,早晚的給慣成拈花遛鳥紈绔子弟。
林然撓了撓頭,果斷轉(zhuǎn)移話題:“師父,您聽說云天小秘境的事了嗎?”
江無涯笑了:“你天天窩在這里,倒是什么都知道得快...是,劍閣正在遴選進(jìn)入幻境的人選,你想去嗎?”
林然點點頭:“我想去。”
她就是為了輔助主角們而來,這種場合就不能再偷懶,當(dāng)然要出現(xiàn)的。
江無涯沒想她回答得這樣干脆利落,有些驚訝,失笑:“我還以為你懶得摻和...也是?!?br/>
他神色有些感慨。
再憊懶怠、再散漫的孩子,也是鮮活好奇的,長好了羽翼,就總會好奇外面的世界,總想飛出去親眼去看看。
江無涯默了一會兒,笑起來:“好,師父知道了,你回去準(zhǔn)備吧,師父會給你安排好的?!?br/>
林然沒有多想,乖乖點了下頭,就回去收拾東西了。
江無涯看著林然回屋,自己也轉(zhuǎn)身去了洞府。
他平時住在茅屋那邊,這邊修煉的洞府就許久不用了,石壁上爬滿了蒼黃的藤蔓,他一拂袖,滿室的灰塵與枯枝無聲地湮滅,露出一地零零散散的儲物戒指。
江無涯挑了挑,實在沒有女孩子的戒指,他只好挑出一個最秀氣好看的,打算找個煉器長老熔煉一下。
他打開戒指,里面亂七八糟都是他元嬰后的東西,筑基期的基本沒有,金丹期的法寶倒是勉強(qiáng)剩下幾件,江無涯都收拾進(jìn)去,符咒丹藥也少,畢竟他以前是個純粹的劍客,除了劍其他都基本不用,不用當(dāng)然也不會收集...江無涯干脆多塞些奇珍異寶進(jìn)去,打算讓林然需要的時候就拿去拍賣,換了錢想買什么買什么。
洞府前突然出現(xiàn)腳步聲。
“師兄。”
奚辛輕柔的聲音:“你來這里干什么?”
江無涯頭也沒抬,繼續(xù)收拾著東西:“云天小密境要開了,阿然會跟著一起去歷練,我給她準(zhǔn)備些東西?!?br/>
“云天小秘境...”
奚辛含著這幾個字,語氣輕得莫名不寒而栗:“師兄,你同意了?”
江無涯:“是?!?br/>
奚辛:“我不同意?!?br/>
江無涯手一頓。
他拿著戒指,抬頭看著奚辛,眼神沉而緩:“小辛,你沒有理由不同意?!?br/>
奚辛帶笑的臉驟然寒戾。
奚辛死死盯著他:“你讓她去萬劍林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好,她有了劍,她即將結(jié)丹,她怎么可能還留在無情峰,她會向往外面的世界,她會走的,她會離開我們?!?br/>
江無涯:“我說過了,阿然已經(jīng)長大了,她當(dāng)然不可能永遠(yuǎn)留在無情峰,她總是要自己出去闖蕩?!?br/>
“誰說不可能?!”
奚辛臉色猙戾,卻倏然化為旖旎一笑:“師兄,她當(dāng)然可以留下來,阿然性子懶,又最尊敬你,只要你與她說,不想讓她去,她會聽你的話,她就不會走,就會一直留下來。”
江無涯看著他執(zhí)拗的樣子,搖了搖頭,神色隱隱疲憊:“小辛...”
奚辛揚聲打斷他,聲音尖銳:“——師兄!她留下來不好嗎?!”
“這無情峰有多冷寂,連花草都生得幽寂荒涼,我們兩個人,就像兩具行尸走肉,看見彼此的時候,腐朽衰敗的氣味幾乎從骨子里逸出來?!?br/>
奚辛眼底泛出猩紅,眸子卻閃爍著異色:“但是阿然在就好了,她那么溫柔,那么鮮活,亭亭站在那里,向我們眉眼彎彎笑的樣子,仿佛照下來的陽光都變得溫暖了...我們把她從那樣小小一團(tuán),養(yǎng)成如今窈窕清麗的姑娘,她喜歡我們、依賴我們,還有誰比我們更了解她?她愛偷懶、愛躲閑、愛吃東西、不愛爭斗、不愛湊熱鬧...所以她還出去風(fēng)吹雨打做什么?
“我們可以愛她保護(hù)她一輩子,她想要的我們都可以為她捧過來,她完全可以留在這里,永遠(yuǎn)留在我們身邊?!?br/>
奚辛的聲線愈發(fā)輕柔,輕得幾近蠱惑:“師兄,你真的不想嗎?你不是也喜歡的嗎?我們?nèi)齻€就這樣快快樂樂的、一直在一起,不好嗎?”
江無涯闔上眼:“小辛,你知道,這不可能?!?br/>
奚辛一滯。
“我們是養(yǎng)大她,但她不屬于任何人,她只屬于她自己?!?br/>
江無涯冷靜看著他:“小辛,她的未來還有許多可能,她會做出自己的選擇,會有她自己光亮的人生,我們是她的師長,照顧她、關(guān)愛她、為她指明方向,看著她高飛,而不是為一己私欲把她留下來,我們注定只能…陪她走一段路?!?br/>
奚辛眼睛一瞬間紅了
“江無涯!你簡直冥頑不靈!”
奚辛猛地站起來,指著江無涯,狠戾冷笑:“憑什么要我放手,你自己愿意做大度,愿意去做你的正人君子,就自己去做,別扯上我!老天就沒待我好過,憑什么現(xiàn)在讓我做好人?她是我的,從你把她領(lǐng)上無情峰的那一天,就永遠(yuǎn)別想讓我放手!”
說完,奚辛轉(zhuǎn)身拂袖就走。
“小辛!”
江無涯擔(dān)心他要去找林然,緊追著踏出洞府,瞬間無情峰方圓百里的劍氣匯聚而來,攪動著空氣都變得暴戾狂躁。
不好,奚辛的劍氣暴|動了。
江無涯臉色微變,一手揮開劍氣,又有成千上萬的劍氣刺過來:“奚辛——”
......
林然回屋很快收拾了一下東西——也沒啥好收拾的,她是一個純粹的劍客,拎著劍和劍鞘就可以走天下,至于其他的身外之物...別問,問就是沒錢。
等她收拾完,天已經(jīng)徹底黑了,窗外月色灑下一地清輝,說不出的幽靜凄美。
林然怔怔看了一會兒,想了想,抱著劍拿著核桃推門出去。
一開門,她就對上一雙赤紅的眸子。
奚辛不知何時站在她門口,寬大秾艷的絳紫色袍角被晚風(fēng)吹起,少年纖瘦的身形被月色拉得幽長,恍似魅鬼夜行,挾裹著某種壓抑的可怖的力量在無邊幽暗夜色中伸展。
“阿然?!?br/>
奚辛臉上是奇異的笑容,看著她,輕柔地問:“這么晚了,你還要去哪兒???”
林然:“呃...”
“今晚的月色真美,不是嗎,這么凄美的月光,正適合給阿然踐行呢。”
不等林然回答,他已經(jīng)自顧自地說:“阿然要去云天秘境了,那就是要離開我們了是嗎?為什么這樣突然啊,我還以為阿然會喜歡一直留在家里呢,所以阿然打算什么時候回來?會不會出去玩瘋了,幾十上百年都不記得回來一次?會不會再回來就有了很多新朋友和喜歡的男孩子,把我們這些老家伙兒都拋到腦后去了?”
奚辛忽的輕笑:“只要想到那樣的一天,我就真的很想...”
剩下的字音湮沒在唇齒間,奚辛看著林然呆呆的樣子,突然笑了:“所以阿然要去哪兒?。坎粫窍氪蟀胍雇蹬馨伞!?br/>
“不是啊?!绷秩焕蠈嵳f:“我想去抓野雞?!?br/>
正沉浸在各種不可描述暗黑情緒中的奚辛:“…?”
“我肚子餓了?!?br/>
林然摸了摸鼻子,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今天月光這么亮,應(yīng)該很適合抓野雞,我正打算抓一只回來烤?!?br/>
奚辛:“...”
林然熱情邀請他:“要一起來嗎?我可以抓只大的。”
奚辛表情怪異,幽幽盯著她一會兒,倏然燦爛一笑:“好啊。”
無情峰上散養(yǎng)著很多異獸,林然輕車熟路抓了兩只野雞,堆出火堆,燒開熱水開始燙毛。
奚辛就坐在她旁邊,漫不經(jīng)心擺弄著滿滿擺了一地的調(diào)料瓶。
林然邊給野雞褪毛,邊扭頭看他,他半邊臉隱在黑暗里,她只隱約看清他線條孌秀的臉廓,和一雙泛紅的眼睛。
林然忍不住問:“眼睛怎么是紅的,你是哭過了嗎?”
奚辛一頓,長長的睫毛遮住眼睛里的暗色,低低“嗯”了一聲。
林然想到剛才他噼里啪啦說的那些話,有點無奈:“我只是出去歷練,又不是不回來了,還至于哭嗎?”
奚辛沒吭聲,卻慢吞吞往這邊蹭,蹭著蹭著,就蹭到她身旁,然后...冷不丁滑進(jìn)她懷里。
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