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太太的屋中出來,月筠走得慢,阿桂跟得也慢。
    “阿桂,你怎么知道要拿捏那個位子才會好的。”月筠覺著不說話的氣氛有點壓抑,不知道是誰受了誰的氣。
    “灶間的大嫂也有這個毛病,因為常年被油煙熏著,肺里頭總是不見好,我幫她推過幾次,知道推捏那里才比較合適。”阿桂偷偷去看月筠的臉,“少奶奶,你心里頭不開心嗎?”
    月筠的眼睛一彎,笑著道:“你還會看面相的嗎?”
    “少奶奶要是不喜歡聽,我就不說。”阿桂的嘴巴抿一下道,“沉師傅跟著姨太太過去了,大太太還笑瞇瞇的,都是少奶奶的功勞。”
    “她們兩位都是長輩,一碗水端端平是應該的。”月筠腳底下的步子輕松點,“阿桂看到那塊料子了沒有?”
    “看到了,展開的時候,我以為屋子里有一輪月亮,還是滿月的時候,明晃晃的。”阿桂側著頭,用力想著好聽的詞,“我不識字,少奶奶,形容不好。”
    “不,你說的很好,沒有咬文嚼字的,但是聽你一說,我閉著眼睛都能想到那匹料子,真是好看。”一千多個日子的心血凝結,每一條花紋都像是有生命力的,月筠不由自主地笑起來,“等旗袍做好了,大概都不舍得穿了。”
    “為什么不穿,好衣服才配得上少奶奶的。”阿桂離開大屋,整個人都輕松起來,說話嘰嘰喳喳的,繞著月筠身邊,“大少爺看到也會說,只有少奶奶才配穿那樣子的。”
    月筠點一下她的鼻尖:“就你會說話,灶間的大嬸們都怎么教你的。”
    “因為少奶奶和其他人不一樣,我才敢這樣子說的。”
    “還不是兩只眼睛一張嘴。”
    “少奶奶見過姨太太身邊的丫鬟嗎,每個都和鋸了嘴的葫蘆似的,不是她們不會說,是怕姨太太多心呢,姨太太連老爺多提到哪個丫鬟一句都不行的人,活脫脫是個醋壇子投胎的,在她那邊做活的可要小心的。”阿桂話匣子打開,一連串的吐出來。
    月筠心里盤算下,要是姨太太醋勁這么大,又怎么會對蓮香那個態度,親密地恨不得做親姐妹似的,反而與大太太很不交好,不知道該說姨太太是不夠聰明還是聰明過了頭,千萬不要揀了芝麻丟了西瓜才好。
    “少奶奶,是不是我說錯話。”阿桂見她沉默,反而有些后怕,“夏末姐姐就說我其他都好,就是話太多,說我是什么,言什么失的。”
    “言多必失。”月筠卻喜歡那份孩子氣,確實也是個孩子,自己像這樣大的時候,全然沒有這種渾然天成的活潑,連外婆都說她心事重,一副小大人像,因為她太想保護好自己,保護好才能夠照顧外婆,這是那時候的她,唯一心里所念的事情。
    “少奶奶一定念過很多書,家境很好。”
    “我十歲之前,都沒有一雙不露腳趾頭的鞋子。”月筠淡淡地一笑道,“你比我那時候穿得好多了。”
    “怎么會!”阿桂吃驚地看著眼前這個精雕細琢的人,怎么都不能說服自己去想象她的話。
    兩個人一拐彎,月筠的眉毛皺起來,有恪偏巧不巧地迎面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