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哪里涌過來的人,像是預先準備好的臺詞,花團簇擁著老太爺和有初,口中紛紛夸贊著莫家出了一個會念書了不起的長孫,頓時莫笑農的眉眼都亮堂起來,沒有人再去計較月筠穿的是洋裝,也沒有人會多看她一眼,她默默地向后退了幾步,決定做一個旁觀者就好。
    耳鬢處,被溫熱地嗬了一口氣,有恪不知何時站到她的身后,俯身輕聲道:“嫁給有初是不是覺得很風光。”
    月筠不習慣與他離得這般近,脖子后面的肌膚都起了一層小顆粒,她連頭都沒有回,淡淡答道:“當然是覺得他很好,才會嫁給他的。”
    “哦,對了,我忘記你的工作,電影明星白月筠,應該已經習慣被很多人包圍的感覺,眼前的這些人,這些排場又算得了什么。”他的笑聲原本很好聽,但是落入耳中總有種不懷好意的嘲諷。
    “你知道的所有,有初都知道,非但有初知道,子慧也很清楚,所以你不用像是捏著什么把柄似的,在我身邊炫耀。”月筠偏側過頭來,會心一笑,“二弟,和你大哥比,你簡直就像個沒長大的孩子,抓在手里的是什么,你都不會低頭看一眼,就以為是多么重要的東西,其實在大人眼里,你抓著的不過是些小玩意。”
    一句話戳中有恪的軟肋,他的眼角下意識跳了一下,險些想做出要伸手去抓住她胳膊的舉動,被他自己咬著牙給克制回去了。
    月筠很輕地搖了一下頭,貌似憐憫的神情,根本沒有再看他接下來的舉動,仿佛那些她從來沒有興趣,自顧著走到大太太身邊,理所當然地加入了她們的話題。
    大太太掏出手帕在那里印眼角,看到月筠過來,哽咽著聲音道:“當年,他要出去念書的時候,個子都沒長齊,我心里是不舍得。”
    月筠靜靜聽著,這會兒她要做的是個好聽眾。
    “可是,有初一定要走,老太爺說,這年代既然不能考狀元,他這么會念書,又懂事明理,應該知道自己想走的路,所以老爺想反對都沒有更好的借口,我就眼睜睜地看著他自己拎著皮箱出門,一年幾封信,我都收在枕頭下面,每個字都能夠背出來,老爺不愛看我哭,說是慈母多敗兒,但是有初這么好,這么好……”
    月筠扶住大太太的小臂:“有初已經回來了,他說過既然學成就要留在家里,他是長子嫡孫,以后為雙親分擔是理所當然的職責。”
    大太太見她輕易猜到自己所想,微微吃驚:“你怎么知道我是怕他又離開。”
    “因為他從上海回來,太太生怕他覺得上海那樣的環境更適合他的發展,想他留下,又怕耽誤他,所以心里才患得患失。”
    “你真是有一顆玲瓏心。”大太太被她幾句話哄得破涕而笑,“這種情況,我怎么能哭呢,月筠快些替我擋一擋,別讓老爺看到我狼狽的樣子。”
    “他們才忙呢,沒空搭理我們這兒。”月筠嘴里說著,還是將大太太掩在了自己身后,隔著幾層人,遠遠看著有初,嘴角輕抿,透出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