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師母當然不會笨到真的讓看著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月筠來洗菜的,她找到個籮筐在那里剝毛豆子,給月筠找了個凳子:“莫太太,你坐呀,你坐呀,我們說說話。”
“好。”月筠順勢坐下來,雙手安分的放在膝蓋處,沒有假惺惺的說要幫忙。
“莫先生又是來找我們家老徐,讓他出山去廠子里上班的,莫太太你是不知道,不是老徐不肯去,而是他不放心啊。”
“徐師傅和彭師傅是師兄弟對吧?”
“對,一個師傅手把手教出來的,倆個人的感情也一向很好,你看我們倆家住在樓上樓下這些年,沒有紅過一次臉,吵過一次架。”
“那也是真的不容易,那徐師傅不放心在哪里?”月筠婉轉地問,既然徐師母開了頭,她一定也想說出來的。
“老徐說莫先生年紀太輕,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徐師母一句話說太利索,趕緊用手背擋一擋嘴,“莫太太聽了這話千萬別生氣,老徐和我都是直脾氣的人,想到什么說什么,老徐退下來的時候,是因為廠子賣給一家洋人,嫌棄國內師傅的手藝老舊,他是氣傷了點心,再說當時存下點積蓄,就沒有想再做,但是這兩年,東西越來越貴,柴米油鹽,一開門,什么都要錢,他還沉得住氣,我是有點沉不住了,老彭偏偏還最聽師兄的話,兩個人不是真的不想出山,而是有些憋不住那口氣,生怕莫先生初出茅廬的,萬一做不好,他是大少爺的家當,大不了把廠子一賣一轉手,剩下的工人師傅又要跟著擔驚受怕一次。”
月筠聽她說的話像是倒豆子似的,劈里啪啦一大堆,但是句句都在道理上:“徐師傅的擔憂也是應該的,不過莫家在蘇州做這一行當已經好幾代人,不過是想來上海擴展家業,家里的老爺放了手讓他來搏一搏的,絕對不會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
“老徐的意思是莫先生好像是從國外才回來的。”
“對,他在國外念書,念的也是機械工程,修理起織布的那些機器都很趁手,你不要看他文質彬彬的這樣子,在自己廠子里照樣爬上爬下,鉆到機器下面去做修理工的。”月筠抽空看一眼客堂間,有初正在說著什么,徐師傅邊聽便點頭,像是聽到了門道。
“要是莫太太不說,我們哪里看得出來,還以為莫先生就是養尊處優的大少爺。”
“畢竟都是我們在說,你們也沒有親眼所見,要是徐彭兩位師傅愿意,我們可以開車過去看看廠子,都是簇新的,工人都在招工之中,就想等你們這兩位到位,就放心了,他一直說徐師傅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方才見徐師傅沉穩的個性,徐師母又是快人快語的,覺得以后要是到了廠里,就像是一家人似的,這樣子才好。”
徐師母趕緊扔下一把剝好的毛豆,笑著直搖頭:“老徐不是會說話的人,脾氣耿直,不過人是很好的,手藝也好,也肯帶人,以前我小心眼說是帶出徒弟,餓死師傅,他卻從來不肯聽的。”
兩個小子在灶披間外頭看著,月筠從口袋里抓住幾顆太妃糖,沖著他們招招手:“別在我口袋里放化了,拿去吃。”
“莫先生來過兩次了,這是第三次。”徐師母將剝好的毛豆放在水龍頭下面沖洗干凈,“等會拿來炒茭白肉丁,不知道莫太太口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