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劇組按時收工。</br> 甄明珠和程硯寧一起出了菁華大學(xué),前往婦幼醫(yī)院。</br> 剖腹產(chǎn)比順產(chǎn)對身體的損耗大一些,李嬌又經(jīng)歷了挺危險的大出血,本身身體虛,韓志新也不放心讓她太早回家,因而五天過去,她還在醫(yī)院里住著。</br> 晚高峰路上有些堵,六點多,程硯寧將車子停在了醫(yī)院一樓露天停車場。</br> VIP病房里,李嬌正坐在床上逗孩子玩,抬眸看見兩人便笑起來,招呼說:“來了呀?”</br> “嗯。”</br> 甄明珠看見她狀態(tài)好也顯得很開心,走過去問:“今天感覺怎么樣?”</br> “好多了,下周應(yīng)該能出院。”</br> 話落,眼見程硯寧將手里拎著的幾盒補品遞給家里的月嫂,她臉色頓時有些無奈了,柔聲說:“每次來都拿這么些東西,我也沒法吃呀,又麻煩又破費。”</br> “回去養(yǎng)身體的時候慢慢吃。”</br> 甄明珠笑笑,湊到嬰兒床邊上看孩子。</br> 嬰兒床就放在李嬌病床跟前,小寶寶穿了一件淺藍(lán)色薄款連體衣躺在里面,黑溜溜的眼珠兒睜著,兩只肉呼呼的小手握成拳,擺了一個投降的姿勢躺在那,看上去頗有幾分愜意可愛。</br> “是不是很乖?”</br> 李嬌扭頭看一眼就笑了,朝甄明珠說:“吃飽了就睡,跟小豬仔似的。”</br> “哈哈,你媽說你是豬。”</br> 甄明珠樂了,朝一臉無辜的小家伙道。</br> 李嬌反倒被她的話給逗樂了,撲哧一聲笑著說:“他能聽懂什么?”</br> “過來了呀。”</br> “對,她一收工就過來了。”</br> 身后,韓志新和程硯寧的寒暄聲,打斷了兩人說話。</br> 甄明珠回過頭去便瞧見韓志新拎著一個保溫盒進(jìn)來,稍微往邊上讓了讓,順帶笑著喚:“韓伯伯。”</br> 韓志新是下班了以后帶著飯過來的,瞧見她便溫聲問候:“你們吃飯了沒?”</br> “一會兒出去吃。”</br> “這都六點多了。”</br> 韓志新抬手腕看一眼表,下一句話還未出口,嬰兒床里的孩子突然“哇”一聲哭了起來。</br> “怎么哭了?”</br> “看看是不是尿了?”</br> 一雙父母外加一個月嫂,三個人都第一時間圍了過去。</br> 韓志新有過一個兒子,可眼下韓明暉已經(jīng)臨近而立,養(yǎng)孩子那些事他早就忘得精光,站在跟前也幫不上什么忙,最終還是月嫂將小家伙抱起來哄了哄。</br> “估摸著是餓了,找手呢。”</br> 月嫂拿手指在孩子嘴角試了試,笑著朝李嬌道。</br> “那我喂吧。”</br> 李嬌抬手接過了孩子抱在懷里。</br> 小家伙落在媽媽懷里便開始找奶吃,甄明珠回過神找人的時候,程硯寧已經(jīng)不見了。</br> 李嬌在奶孩子,月嫂在擺飯,韓志新中年得子自然也愛的不行,坐在床邊守著嬌妻兒子,素來溫和的面容上有幾分顯而易見的寵溺跟關(guān)心。m.</br> 這一幕看得甄明珠微微動容,她后退兩步,出了病房。</br> 病房外,程硯寧倒也沒走遠(yuǎn),站在過道里,抬眸看墻壁上一個普及消防常識的標(biāo)語牌。</br> 甄明珠看著他修長瘦削的身影微微愣了一下,腳步輕輕地走過去牽住他一只手,輕聲地問:“是不是無聊了呀?”</br> 程硯寧垂眸看她一眼,抬手扣著她一邊肩頭,笑著說:“總得回避一下。”</br> “等一會兒進(jìn)去給他們說一聲,咱們就走吧。”</br> 這一星期她過來看了李嬌三次,每一次程硯寧都陪著她。眼下瞧見他盯著一個標(biāo)語牌發(fā)呆的淡薄樣子,甄明珠心里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軟乎乎的。</br> 程硯寧道一聲“好”,問她:“晚上住哪?”</br> 甄明珠遲疑了一下,側(cè)身將他扣在自己肩頭的那只手拿了下來,兩只小手包裹著他一只手,有些糾結(jié)地低聲說:“顧首長想讓我過去吃晚飯順帶再住一宿。”</br> “……你想過去?”</br> 程硯寧想了想,問。</br> 甄明珠抿著唇看他:“我先前答應(yīng)了過去吃晚飯。下午奶奶在微信消息里說家里給我收拾出了一間房,讓我晚上吃了飯就留下過夜,我不知道怎么拒絕……”</br> 程硯寧低低笑了一聲,“你呀。”</br> 甄明珠的性子,他眼下可以說非常了解了,典型的吃軟不吃硬。</br> 顧首長如何暫且不說,這老太太要是親親熱熱地說幾句,那她指定受不了。</br> 程硯寧這兩個字里帶著一股子濃濃的縱容,甄明珠心里便好受了一些,又說:“我原本沒想過去住的,可感覺到時候可能沒法走,不知道怎么辦。”</br> “想要認(rèn)家人嗎?”</br> 程硯寧看著她緊蹙的眉,直白地問。</br> 甄明珠抿抿唇嘆了一口氣,半晌,沒有說話。</br> 她很糾結(jié)。</br> 在先前得知自己并非甄文女兒的時候,她想過親生父親,可也只是很想知道他是誰而已,想知道自己的身世。至于認(rèn)祖歸宗這些事,根本沒有想過。可是在這幾年探望甄文的時候,甄文是有很平和地提起過她的身世的,言語中還在提點她,態(tài)度上也并未有反感排斥。</br> 事實上,正因為他這樣的態(tài)度,她一度堅定了只認(rèn)這一個爸爸的心念,哪里想過現(xiàn)在這么一堆事。</br> 顧首長無疑比她想象中的生父好許多,不是那種朝三暮四的花心男人,人品貴重有情有義,無論是對待她母親還是她,都并無辜負(fù)傷害。再加上慈祥和善的老爺子和老太太,寬厚爽朗的姑姑和余明安這樣一個表哥……</br> 總歸,這樣的一家人,她沒辦法狠下心去刻意疏遠(yuǎn)。</br> 她的這種情緒,程硯寧自然能感受到。他抬手將心事重重的姑娘擁到了自己懷里,聲音低柔地說:“那些畢竟都是你的親人,想要認(rèn)回你也無可厚非。其他人暫且不論,顧首長對你的確是維護(hù)有加。你要愿意認(rèn)親的話我覺得沒什么問題,可你要不愿意的話我也能理解。選擇權(quán)在你,依著自己的心去做決定,無論如何我都在。”</br> “我是想先給我爸說一下這件事,可又不知道怎么開口。”</br> “國慶吧,我陪你回去看他。”</br> 甄明珠仰起臉看他一眼,“那說好了哦。”</br> “嗯。”</br> 程硯寧笑著刮刮她鼻子,提醒說:“韓家的月嫂出來了。”</br> “應(yīng)該是小家伙喝完奶了。”</br> 甄明珠這般說了一句,轉(zhuǎn)身回了病房。</br> 李嬌給孩子喂了奶,已經(jīng)收拾停當(dāng),坐在床邊吃飯。</br> 韓明暉眼見兒子睡了也松了一口氣,親自將他們兩人送到了電梯口。</br> 乘電梯到了一樓,兩個人前往停車場的時候,甄明珠接到了顧振南打來的電話。</br> “已經(jīng)在路上了。”</br> 耳聽電話里男人沉穩(wěn)的問詢聲,甄明珠回答說。</br> “我讓阿睿去接你。”</br> 考慮到晚高峰交通問題,顧振南提議。</br> 甄明珠愣了一下,連忙說:“不用的。我們從醫(yī)院過去也就半個多小時,八點前就能到。”</br> 聞言,顧振南微微沉默了一下。</br> 甄明珠回過神才曉得她說的是“我們”,想了想,便也沒遮遮掩掩,輕聲告訴他:“我和我男朋友一起到醫(yī)院看了下李嬌阿姨,他送我過來。”</br> 男朋友?</br> 她邊上,程硯寧剛傾身給她系好安全帶,聽見這稱呼,唇角染上了一抹笑。</br> 聽筒里一陣沉默,甄明珠卻突然變得有些緊張且不好意思,小聲地又解釋了一句:“就是程硯寧,您見過的。”</br> 須臾,顧振南溫聲一笑,“那行,在家里等你們,快到了打電話。”</br> 你們?</br> 甄明珠尚未回過神,通話中斷了。</br> 她拿下手機看了一眼,有些猶豫地朝程硯寧,“你能和我一起進(jìn)去吃晚飯嗎?”</br> 程硯寧將車子駛出醫(yī)院,隨意地瞥了眼倒車鏡,笑著道:“你都跟人這樣說了,不去能行嗎?”</br> “我……”</br> 甄明珠當(dāng)真有些不知所措了。</br> 她是想要在今晚和顧振南說一下萬隨心的事情,所以程硯寧的存在肯定會在顧家曝光。可是她沒想到,這就一句話的工夫,事情演變到兩個人一起去吃飯的節(jié)奏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