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振南的意思,甄明珠想想便明白了。</br> 時至今日,她懷疑什么也不會再懷疑程硯寧對她的心,對她的愛。可在她來說,她不能因為他不那么在意,便也不去考慮那些事對他的影響。</br> 至于她的心思,顧振南當然也能懂,因而他說完便又補充:“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放心,交給我就行。”</br> 完全沒有任何為難和推脫,他同意了。</br> 甄明珠頓時展露出一個開心的笑,“謝謝爸。”</br> 顧振南嘆口氣,心情復雜。</br> 女大不中留呀……</br> 這么小就給自己選好了人生伴侶,偏偏他還不得不接受。</br> 一來明珠對程硯寧的喜愛已經完完全全地寫在了臉上,二來她說出口的那一番話將他深深震顫。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程硯寧既是自己這閨女的恩人,又是貴人。</br> 要不是因為他,甄文出事以后,女兒得落到何種境地去?</br> 不敢想,心里涌起一層又一層唏噓和喟嘆。</br> “走吧,上樓睡覺。”</br> 許久,顧振南抬手在甄明珠肩上輕拍了一下,笑著道。</br> 壓在心上好幾天的煩惱就被這樣輕易地解決了,甄明珠輕松的不得了,點點頭便跟他一起上樓。</br> 顧振南將她送到了房間門口,垂眸瞧見她眼睛亮晶晶的,便又下意識抬手揉了揉她發頂,用一副解釋的語調說:“房間是這段時間才收拾出來的,你將就著睡。新房我已經看好了,一切收拾妥當咱們再搬。”</br> 甄明珠微愣,“啊?”</br> 這話里的信息量讓她驚了一下,半晌,都沒能說出什么話。</br> 顧振南便又笑了笑,催促,“去睡吧。”</br> “哦。”</br> 甄明珠抿唇點點頭,說:“您也早點睡,晚安。”</br> “……晚安。”</br> 甚少和人這樣親近,顧振南點點頭。</br> 目送他抬步走,甄明珠轉身推開手邊門,進了房間。</br> 顧家這套房子的裝修偏向古典中式,整體的風格都顯得大氣沉郁,很襯顧振南。眼下給她收拾出來的這個房間色調沒有那么沉,感覺更偏年輕柔和一些,也明顯費了些不少心思。</br> 甄明珠拉上窗簾,轉身到床邊,拿起折疊整齊的睡裙瞧了瞧,意外發現邊上有一張卡片:“洗過的,可以直接穿。”</br> 簡簡單單一行字,鋼筆所寫,力透紙背。</br> 她將那張卡片捏在手里想了想,下意識地,又走到了衣柜邊。</br> 這個房間挺寬敞,帶著獨立洗手間和落地窗陽臺,不過相對而言,面積并不夸張,因而沒有分隔出衣帽間或者小客廳。墻邊佇立了一整排淺黃棕色的櫻桃木衣柜,散發著沁人心脾的淡淡清香。</br> 甄明珠抿唇想了想,抬手拉開一扇柜門。</br> 整整齊齊的一行秋款上裝映入眼簾,大多是淑女風的雪紡襯衫和休閑風的棉質T恤,正適合最近穿。目光再往下,四方四正的兩個格擋里,疊著一摞顏色不一的牛仔褲。</br> 猛一瞬間聯想到先前顧振南給她買的衣服,她被逗笑了。</br> 不得不說,他和甄文完全是兩種人。</br> 甄文是那種愿意將女兒都打扮得花枝招展,賞心悅目,怎么漂亮怎么來的父親,顧振南身上卻有著明顯保守而規矩的刻痕,為人處事有一股子不容置喙的掌控欲。</br> 不過,許是因為才剛開始接觸,他這種作風帶著隱忍而寬容的分寸,還不算那么明顯。</br> 關上衣柜門,甄明珠抱著睡衣去了洗手間,很快地沖了一個澡。</br> 等她再出來的時候,十一點多了。</br> 程硯寧還沒發短信過來。</br> 甄明珠一手拿著干毛巾擦頭發,一手拿著手機點開微信,給他發了一條:“還沒到家?”</br> *</br> “嗡嗡——”</br> 副駕駛座位上的手機震了一下。</br> 程硯寧傾身過去,拿了手機,劃開看一眼,回復,“剛到。”</br> 回復完,又將手機放下,抬眸看了眼倒車鏡。</br> 倒車鏡里,商務車跟在不遠處。不過這幾人倒也聰明,幾天時間而已,這已經是換的第三輛商務車了。</br> 他定定地看著,車速漸漸地慢了下來。</br> 后面正跟著的商務車司機被這狀況弄得懵了一下,正想朝副駕駛上的男人說話呢,卻發現剛才變慢的車速突然又快了起來,而且超快,一瞬間就要撞上他車頭了。</br> 不對啊,他在倒車……</br> 這念頭剛從腦海里閃過,商務車司機整個人都懵得不會開車了。</br> “操!趕緊往后倒……”</br> “砰!”</br> 一道巨響,震斷了副駕駛上男人的話。</br> 與此同時,車上三人都被狠狠地顛了一下,待回過神再睜眼,又是一愣。</br> 隔著擋風玻璃,被他們跟了好幾天的男生突然下車,只見他抬眸盯了他們一眼,猛地拍上車門又隨手拉開后排車門,俯身將一個東西給拎了出來。</br> 那是……一截鋼棍……</br> “倒車倒車!”</br> “趕緊啊傻了你!”</br> 兩個同伴的低吼聲落在耳邊,可,完全來不及了。</br> “砰、砰——”</br> 兩聲之后,車子前后兩扇窗玻璃應聲而碎。</br> 猛地縮到一側,眼看著碎玻璃碴子嘩嘩下落,兩個男人的臉色都變得青白交加。</br> “拍得還爽嗎?”</br> 鋼棍磨著車窗棱戳進車里,男生冷哼一聲,挑眉笑問。</br> 一時間,三個男人都徹底給懵了。</br> 變故突如其來,他們有些回不過神。這幾天一直跟著偷拍,已然曉得了這是萬隨遇外甥,自己的氣勢便先低了兩分。畢竟,他們這種蝦兵蟹將,撞上萬隨遇那無異于以卵擊石,人家都根本不用露面,只需動動手指或者隨意地撥個電話,他們就不知道得去哪兒哭了。</br> 可他這外甥,路子明顯有些邪乎啊……</br> 要不是眼下面對面正對上,他們都不敢相信,這是他們跟拍了幾天的京大第一高材生。他修長身形籠在濃重夜色里,挑唇說話的模樣不復平日清凈內斂,戾氣十足,痞子一樣。</br> “下車下車……”</br> 氣氛僵持半晌,副駕駛的男人壓低聲音催。</br> 事已至此,識時務者為俊杰。</br> 很快,三個人從右側車門先后下去,還沒走到人家跟前呢,聽見前后都是一陣動靜。</br> “阿寧!”</br> “刺啦!”</br> 程硯寧身后快步走來幾個健碩男人,打頭的一個便是萬隨遇的特助陳力。</br> 至于那一道剎車聲……</br> 偷拍的三個一回頭,看見自家老板從路虎上下來。</br> 馮星這一日經歷了天人交戰才在兩小時前和萬隨遇達成協議,哪曾想,這事情剛說好沒多久,他還沒考慮好怎么和底下幾個伙伴提呢,便得到了來自未來小老板的召喚。</br> “馮哥。”</br> 三個人看見他,雖然意外,那也跟看見了主心骨似的。</br> 馮星干笑了一聲,卻越過他們快步地到了程硯寧跟前,連聲說:“消消氣消消氣,這件事先前我還真不知道。公司里最近業務比較多……”</br> 程硯寧看他一眼,收了鋼棍隨手遞給陳力。</br> 邊上一個保鏢見狀,連忙遞了一塊白手帕過去。</br> 程硯寧接了,低眉斂目,手指捏著帕子揉搓兩下,再抬眸的時候眉眼間戾氣淡了幾分,抬下巴道:“相機拿來。”</br> 兩個攝影一個司機均在發愣,齊齊地看向了馮星。</br> 馮星怒道:“愣著干啥,趕緊拿過來。”</br> “哦。”</br> 一個攝影師說完,鉆上車將兩個相機一起拿了下來。</br> “拍到什么了?”</br> 程硯寧接過相機低頭倒騰著,隨口問。</br> “沒拍到什么,真的。”</br> “就是一些生活照,別說,您和女朋友真挺上相的。”</br> 得了馮星的眼色,兩個攝影師馬屁都拍上了。</br> 抬眸睨過去一眼,程硯寧邊上的陳力沒忍住給噴笑了,接過另一個相機也拿起來看。</br> 兩個攝影師跟了好幾天,的確什么勁爆場面都沒拍到,相機里最多的就是這兩人手牽手的畫面,男俊女靚,隨便一個對視都顯得甜蜜恩愛,讓人完全無法招架。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