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diǎn)多的時候，顧老太太醒了過來。</br> 顧振華和云成慧在她醒來問過后便雙雙離開了，顧蘭盼接了個電話之后也先行離開，病房里有顧老爺子和顧振南守著，甄明珠待了一會兒，便被顧老爺子催著回學(xué)校。</br> 輕輕地拉上房門，她抬步往電梯口走，路過護(hù)士臺的時候，看見了顧景行。</br> 大廳里有兩排椅子，他卻沒坐，就那么脊背靠墻蹲在椅子邊，腦袋低垂著，柔軟烏黑的短發(fā)有點(diǎn)凌亂，骨骼分明的兩只手正從鬢角插進(jìn)頭發(fā)里，一副頹唐喪氣模樣。</br> “……景行哥?！?lt;/br> 甄明珠走過去蹲在他邊上，小小地喚了一聲。</br> 顧景行一抬頭，眼眸里顯露出猩紅疲憊。甄明珠怔了一下，恍惚間想起第一次見他的那個畫面。過道狹窄的大巴車，他背著個單肩包出現(xiàn)，因?yàn)閭€子太高下意識地俯著身子，卻不會給人絲毫觀感上的不適。他的皮膚是非常健康的小麥色，眉毛眼睛不若程硯寧那般優(yōu)美狹長，而是劍眉星眸，俊朗且端正，笑起來的時候，眼尾細(xì)微的褶皺里，都聚滿了陽光。</br> “奶奶怎么樣了？”</br> 見她怔忪，顧景行聲音暗啞地問了一句。</br> 顧老太太醒來后，他壓根還沒去病房，沒臉去，不忍去。</br> 身為顧家長子，他從小大部分時間跟著爺爺奶奶。前些年顧老爺子還操心著公司的事，顧老太太對他的疼愛照顧，是獨(dú)一份的。就他上高中的時候，她還會戴著老花鏡和頂針，親手幫他縫一下被扯松的襯衫紐扣。那是比母親要疼愛他千百倍的人，他卻讓她在外人面前丟臉，被人點(diǎn)著鼻子指責(zé)。</br> 只想想，心臟都好像被翻攪撕扯，讓他無法承受。</br> 甄明珠聲音低柔：“已經(jīng)醒了，還問起你了，我爸說你在外面。”</br> “那就好?！?lt;/br> 說完這句話，他松口氣，坐到了椅子上。</br> 甄明珠略微想了想，坐到他身邊說：“你別太自責(zé)了，事情總能解決的?！?lt;/br> 解決？</br> 怎么解決？</br> 顧景行只覺得茫然。</br> 來了半天，甄明珠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此刻勉強(qiáng)地安慰了一句，因?yàn)椴惶私庹鎸?shí)情況所以說不出更多的話，正在糾結(jié)的時候，口袋里手機(jī)響了。</br> 程硯寧即將下班，慣例給她打電話。</br> 甄明珠說了顧老太太的事情，眼見顧景行在他打電話的時候起身去病房里看顧老太太，想了想之后，將顧景行的情況也說了，言語里有些擔(dān)憂無奈。程硯寧隔著手機(jī)都能感覺到她的情緒，簡單勸慰后，說是自己等會兒過來，看看顧老太太，順帶見見顧景行，晚點(diǎn)兒三個人一起走。</br> 甄明珠答應(yīng)了下來，并且轉(zhuǎn)告給顧景行。</br> 六點(diǎn)鐘的時候，程硯寧從設(shè)計院過來到了醫(yī)院，在病房里看望過老太太之后，三個人一起離開。</br> 送老太太來醫(yī)院的時候顧景行陪同在救護(hù)車上，因而他的車子沒開過來，停在公司地下車庫。程硯寧開車，甄明珠坐在副駕駛，他脫了外套獨(dú)自坐在車后排，自上車后也沒有說話，情緒低迷。</br> 這一天到晚上，風(fēng)雪停了，程硯寧開著車出了醫(yī)院，駛上正路的時候從后視鏡里看了他一眼，征詢道：“去我那？”</br> 對此，顧景行只“嗯”了一聲，話不多，仍舊有些魂不守舍。</br> 他情緒不好，程硯寧和甄明珠這一路上便也沒多說什么話。八點(diǎn)左右，黑色賓利駛?cè)媵浯鋱@別墅區(qū)，程硯寧將車子駛?cè)胴?fù)一層車庫，三個人乘電梯上到一樓。</br> 回家路上的時候，程硯寧讓小區(qū)超市送了些果蔬飲料，等他們在客廳里剛放下外套換上拖鞋，門鈴便響了起來，甄明珠開門接了兩個塑料袋，付了錢。穿著毛衣牛仔褲，踩著棉拖，她將東西放到廚房，出去到客廳的時候，程硯寧剛將一杯溫水放到了茶幾上，朝顧景行說：“別想了，先喝點(diǎn)水?！?lt;/br> 顧景行進(jìn)門之后有微微意外，有些沒想到，這人不聲不響地置辦了新家。可惜這種現(xiàn)狀，他沒有太多的心情去恭喜湊趣，也就在伸手接了水杯的時候勉強(qiáng)笑起來，說了句：“新房不錯?！?lt;/br> 程硯寧也笑，問他：“晚飯想吃什么？”</br> “隨便，沒什么胃口?！?lt;/br> “你都一天沒吃飯了吧。”</br> 老太太是在找顧蘭盼吃飯之前被氣暈的，整整一下午，顧景行在醫(yī)院里沒吃飯?？上胍娺@一天到晚其實(shí)都不曾進(jìn)食。甄明珠和程硯寧也是，起晚了簡單地吃了點(diǎn)東西而已。蹙眉收回思緒，甄明珠又一次開口說：“我熬點(diǎn)粥吧，炒兩個菜。超市剛送來的小油條也還軟著呢，一會兒配上飯吃。”</br> “都行，你看著弄就行了?！?lt;/br> 程硯寧接過話茬，給她使了個眼色。</br> 甄明珠也曉得有些話她和顧景行不方便說，便主動地攬下了做飯的事，很快進(jìn)了廚房。</br> 眉眼溫柔地目送她進(jìn)去，程硯寧收回了視線，才問：“具體怎么回事？”</br> 顧景行默了幾秒，開口的嗓音沙啞頹廢，“就你知道的。”</br> 他們倆認(rèn)識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可原本的交集也就停留在一起打球運(yùn)動，對于彼此感情的事情，都是心知肚明卻不怎么干預(yù)八卦的狀態(tài)。也就在甄明珠和顧振南的關(guān)系確定之后，彼此間的聯(lián)系才越發(fā)緊密了。畢竟，原本的朋友關(guān)系也已經(jīng)上升到了堂哥和堂妹夫的關(guān)系。</br> 只一點(diǎn)讓人有些尷尬，程硯寧的年齡比顧景行大了近一歲。</br> 得虧兩人先前相識，先叫后不改，程硯寧那一聲哥沒出口，顧景行也不在意，仍是朋友般相處。</br> 他明顯一副頹廢不想多說的模樣讓程硯寧微微地蹙起眉，想了想便問：“顧蘭盼喜歡你？”</br> 語氣是疑問式，語調(diào)里卻有幾許篤定。這句問話讓顧景行怔了一下，爾后想了想，搖搖頭說：“她有男朋友，是我奶奶給介紹的，華安藥劑科的醫(yī)生。”</br> 程硯寧：“……”</br> 顧家的情況，他基本已經(jīng)挺了解了。</br> 相比于那個被寵壞了的顧景琛，眼前這和他同歲的顧景行，性子能用溫和單純來形容。云成慧的偏心并沒有造成他心胸狹隘，相反地，因?yàn)閺男”活櫦依蟽煽趲Т螅麨槿颂幨聵O度包容豁達(dá)，富家子弟的各種惡習(xí)都不曾沾染。別說飆車玩女人揮霍無度，他甚至連煙酒也不怎么沾，學(xué)習(xí)好愛運(yùn)動，是和他迥異的，真真正正的三好學(xué)生。</br> 偏偏，他本人對這些，似乎并無清晰的認(rèn)識，他甚至沒意識到自己對異性的吸引力。</br> 收攏思緒，程硯寧淡笑起來，又道：“她要是不喜歡你，今天這出意外不可能發(fā)生。畢竟你當(dāng)時喝醉了，她應(yīng)該比你清醒，不然也不可能將你安排到她住的公寓去?！?lt;/br> 聞言，顧景行好半晌沒說話，沉默非常。</br> “到底怎么回事，難不成你一點(diǎn)兒印象都沒有？”</br> “……我上去洗個澡。”</br> 顧景行沒有回答他，反而說。</br> 他緘默，程硯寧先前的慣性思維反而暫時停下，最后，點(diǎn)點(diǎn)頭說：“那行，客房在二樓。”</br> 顧景行起身舒口氣，抬步往樓上走。</br> 他的確一點(diǎn)印象都沒有，只深深記得的是，昨天幾個校友在微信群里聊天，有人將江宓的微信截圖甩了上去，說是十三中先前的?；伤阌兄髁?，男人看上去很不錯。</br> 那張照片就是昨天拍的，國外街道的背景，大雪紛飛，江宓偎依在一個男人邊上笑得很甜，而那個男人他也認(rèn)識，是江宓養(yǎng)父家的兒子。</br> 那人比他還大幾歲，眼下二十五六了，高大筆挺，眉目俊朗。</br> 印象里，江宓叫他哥，說他念的警?！?lt;/br> 可，第一次見那人的時候，他便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那人在看向自己的時候，目光里不單單有意外錯愕，更多的是排斥。他沒辦法騙自己，一個風(fēng)華正茂的男人，圣誕節(jié)這種日子，漂洋過海去看家里收養(yǎng)的妹妹，是因?yàn)橛H情。</br> 至于江宓……</br> 他們倆在十三中談戀愛都是地下，她是那種不喜張揚(yáng)的女生。</br> 眼下卻將自己和男人的合照，發(fā)在了朋友圈。</br> 一定很開心吧？</br> ?。}外話－－－－－－</br> *</br> 題外話：</br> QQ閱讀有些親說想要秦遠(yuǎn)配江宓，拜托，想起他們兩個的可能性作者要被膈應(yīng)到吃不下午飯了。這就像深深愛過你的男生愛上了你閨蜜，這個閨蜜還是你送到他跟前的。小余配cp我沒這種感覺，因?yàn)橄喈?dāng)于女追男。江宓骨子里（自尊自卑敏感封閉）不可能追男，所以你們想象一下阿遠(yuǎn)狂熱地追求一個愛過別人的女生？</br> 別這樣糟蹋他好嗎？！情傷一次還不夠？！</br> 依著他的性格，甄甄拜托他關(guān)照的女生，他絕對不可能動一絲感情！就他對甄甄的深情，不單身十年都對不起我這個人設(shè)，所以他在三十歲之前絕不可能戀愛！</br> 再劇透一下，江宓父母雙亡，家境也就比靈珊強(qiáng)點(diǎn)。</br> 遠(yuǎn)哥父親已經(jīng)到省級一把手了！</br> 相比于遠(yuǎn)哥家的門檻，成長后的景行才是她的庇護(hù)所，好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