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顧振南一行人在余家吃過早飯，被余明安開車送到了安西機場。</br> 距離過年僅剩幾天時間，公共場合充斥著一股子鬧哄哄的氛圍，甄明珠和程硯寧近來又在網上有著不小的熱度，每一次往返，一眾人皆是走VIP通道。</br> 所幸，冬天大家都穿得厚，在外面包裹的嚴實些也不算另類。</br> 一路無恙，回到翡翠園的時候，時至下午三點。</br> 先前甄明珠放假當天，顧振南有心帶她一起去超市辦年貨，因為曉得她懷孕這件事耽誤了一下午。因而這一天父女倆在家里吃過晚飯后，便和喬睿、楊春一起，去了一趟超市。逛完超市，三個男人將大包小包拎回家，顧振南便給喬睿放了年假。也就在這時，甄明珠才曉得楊春已經無父無母，過年也不用回去。</br> 此外，蘭盼的情況和他差不多，被顧振南一個電話叫了過來，跟家里眾人一起過年。</br> 對于這一點，甄明珠沒什么意見。</br> 蘭盼雖然因為顧景行的事情和顧振南斷絕了養父女的關系，可彼此畢竟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十多年，顧振南對她關照一些完全可以理解。</br> 這一晚她早早睡下，第二天醒來，被楊春陪著去華安仁心醫院。</br> 顧振南這一日有個重要聚會所以抽不開身，偏偏之后兩天正好是周六、周末，再到星期一，便是大年初一。所以他囑咐了楊春和程硯寧全程陪同，倒也讓甄明珠松了一口氣。</br> 做B超這種事，他要一直寸步不離地伴隨左右，怎么想都讓人覺得奇怪又不好意思。</br> 八點半，楊春將白色保時捷駛入了醫院地上停車場。</br> 年末上班的最后一天，華安又是私立醫院，過來看病的人數銳減。甄明珠下了車，一路走到門診大廳的時候，老遠就看見了站在花壇邊的程硯寧。</br> 云京的冬天比安城更冷，他習慣穿羽絨服，衣服多半黑白兩個色。今天也和往常大多數時候一樣，穿了一件短款的黑色薄羽絨服配深色修身牛仔褲，沒戴圍巾，一個黑口罩遮了大半臉，顯得身材高挑頎長，氣質疏冷。</br> 不過，抬眸看見她的一瞬間，狹長鳳眸里流瀉出融融暖意。</br> “怎么不去里面等？”</br> 快步到他跟前，甄明珠仰頭問了一句。</br> “有點吵。”</br> 程硯寧隔著口罩說話，聲音悶悶地，又補充：“而且你說快到了。”</br> 甄明珠戴了一頂黑色毛線帽，長發披散在身前，口罩遮住了眼睛以下的地方，聽他說完大眼睛笑得微微彎起，低頭，一邊拿手機一邊說：“我聯系一下醫生。”</br> 顧振南事先已經找了孟昀，拜托了一個醫生領她直接去科室。哪曾想，她剛低頭翻找號碼，便聽見一道隱隱熟悉的男聲含笑道：“明珠。”</br> 孟昀？</br> 她找號碼的動作一頓，神情有些錯愕。</br> 孟昀已經到了三人跟前，和程硯寧簡短地寒暄了兩句，看向她笑著說：“走吧，我領你們過去。”</br> 甄明珠：“……”</br> 幾個人一起上樓，孟昀說他上午正好過來，帶她過去也方便。</br> 自然是超級方便的。</br> 集團的小孟總親自送到診室的人，坐診醫生分外看重，聽她說完停經和可能有孕的事，便直接開了檢查單給她。看見她長相的時候微微意外了一下，倒沒有任何夸張表現。</br> 對此，甄明珠自然松了一口氣，出了診室又給孟昀道謝。</br> “這點小事不用客氣。”</br> 孟昀展露出一如既往的翩翩風度，親自將甄明珠送到了B超室，才和程硯寧打了招呼，先行離開。</br> 目送他遠去，程硯寧斂起了臉上的微笑，又看向B超室。</br> 相比于秦遠和余明安，他早已經將孟昀這個曾經的情敵拋諸腦后了，先前有兩次因為他亂了心情，全都是因為他當時和甄明珠處于矛盾重重的關系中，眼下所有誤會解除，自然不會再介懷他曾經追過甄明珠。想到他特地過來關照，心里還有微微的暖意和欣賞，以及，一些感激。</br> 宋湘湘和潘奕先前的事在網上鬧過一陣子，他著實不希望甄明珠也受此困擾。</br> 甄明珠在B超室待的時間略久，出來的時候，已經拿到了B超單。</br> “好著嗎？”</br> 收斂思緒，程硯寧連忙上前問。</br> “沒好。”</br> 甄明珠壓低聲音說了句，抬眸瞅見他臉色微變，撲哧一聲笑起來，道：“真的有個小蝌蚪。”</br> 程硯寧：“……”</br> 和周圍零星幾個孕婦比起來，這個準媽媽明顯有著一股子讓人無奈的孩子氣，湊到他邊上，將B超單露出來給他看：“不過現在蝌蚪的形狀還沒長好。”</br> 程硯寧的目光落在圖中那黑乎乎的一小點上面，瞅著的確像個胖乎乎的小蝌蚪，不曉得為何，心里突然踏實極了，爾后就看見下面那一行字：“診斷意見：宮內早孕，5周＋。”</br> “你真的要當爸爸了，開心不開心？”</br> 兩個人連同邊上的楊春一起去找醫生的路上，她小聲地問程硯寧。</br> 程硯寧抿起唇角，握著她手的動作緊了緊，“嗯。”</br> “嗯是什么意思呀？”</br> 甄明珠雙眼睜老大，似乎覺得他敷衍。</br> “……開心。”</br> 準爸爸比準媽媽矜持很多。</br> 落在兩人身后，這幾句對話自然逃不開楊春的耳朵，抬眸看著程硯寧，他的心情還頗有幾分復雜。人家二十出頭的小伙子都要當爸了，他自己呢，連個女朋友還沒談過。</br> 從前從未想過這個問題，眼下倒覺得，應該找個老婆結婚了。</br> 總不能讓老楊家絕后，那就罪過了。</br> 他豐富的內心戲，前面走著的兩人自然一無所知，很快，進了先前那個診室。</br> 這一次，程硯寧跟著一起進去了，女醫生看完B超單的臉色還有些凝重，聲音也有一絲遲疑，開口道：“四十天左右，看著很正常，要生？”</br> 最后兩個字，語調微微揚起，有一絲微妙。</br> 這些年隨著社會開放，過來婦產科的小年輕，有很大比例都要做人流手術。他們這醫院是私立醫院，接待此種年輕孕婦的案例自然更多一些。再加上，這兩人都不是什么普通人，甄明珠尚在念書的事情，醫生本就曉得，因而雖然這問話有些不合規矩，她還是下意識先試探了一句。</br> “嗯。”</br> 甄明珠倒未曾遲疑，點點頭。</br> 莫名地松口氣，醫生笑了笑說道：“那就及時把葉酸補上，這本書拿回去……”</br> 說話間，她隨手從桌角堆著的一摞材料里抽出一本書遞給兩人，在甄明珠好奇地翻開扉頁的時候，又繼續說：“里面羅列了孕期的各種注意事項還有每次檢查的時間以及項目，你們都可以看一看，先做個了解。下一次過來在12周左右，檢查的項目很多，要空腹，沒什么問題的話才會建檔。”</br> “哦。”</br> 甄明珠合上書，點點頭應了一聲。</br> 話說完，醫生不放心地又道：“另外，覺得身體不舒服別大意，尤其是小腹痛或者下面有出血跡象的話，需要立即來醫院。”</br> “好的知道了。”</br> “還有……”</br> 醫生抬眸看了眼程硯寧，臉色微微有些緊繃，“前三個月不要同房，這個千萬注意。”</br> “知道了。”</br> 這句話明顯在針對他，程硯寧點了點頭。</br> 與此同時，他一張俊臉爬滿了紅暈，蔓延到耳朵。</br> 女醫生：“……”</br> 難怪進來不像其他小年輕那樣問東問西，原來是害羞的。心里默默地想了一通，她又看了眼明顯還有些開心的甄明珠，不放心的情緒更濃了。</br> 這一對，也算在校生中的兩個人物了。</br> 得益于網上各種八卦，醫生也曉得人家皆有不俗的身份背景，完全不存在諸如年輕人生產之后壓力大、拮據、孩子沒人帶種種困難，唯一麻煩的好像就是孕期上學有那么點不方便。不過，職場上多得是產期臨近才休假的準媽媽，懷孕學習這兩者，倒并不存在特別難調和的矛盾……</br> 收攏思緒，她笑了笑又說：“書冊最后有集團旗下連鎖的孕媽媽課堂的地址以及聯系方式，你們年齡小，有時間的話最好報個班跟著聽聽，我們醫院也會有醫生定期過去指導講課。”</br> “好的，謝謝醫生。”</br> 醫生露出個微笑，聽見程硯寧出聲問：“孕產類的專業書籍，您有沒有推薦的？”</br> “這個……”</br> 程硯寧規矩地笑著說：“預備等會兒去書店買幾本，可您也知道，書店的書一向五花八門比較難甄選。我們對這些從未接觸過，如果可以的話，麻煩您推薦幾本稍微專業一些的，方便我們學習。”</br> 女醫生：“……”</br> 可能學霸都比較有條理？</br> 見多了一個人或者被小姐妹陪著過來打胎的年輕女孩，也見多了進到診室就毛毛躁躁弄不清狀況的年輕男士，眼前這個顏值超高會害羞，問話中卻透露著細心體貼的俊秀紳士，相當博她好感。先前對兩人的那股子擔憂和不放心莫名其妙地就消失了，她隨手撕了張空白紙，寫下了幾本在業界頗受好評的孕產類書籍。</br> 程硯寧接過紙低頭看，發現上面幾個書名基本囊括了女人孕產期自身、寶寶、飲食三大方面的情況，便笑著對醫生道了謝，爾后將紙張對折兩下，裝進了自己褲兜里。</br> “別忘了下去領一下葉酸……”</br> 醫生最后叮嚀了一句，診室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敲了好幾下，不等甄明珠和程硯寧出去，那護士便推門進來開口提醒說：“馮醫生，急診科那邊接……”</br> 她話未說完，冷不丁看見程硯寧一張臉，整個人呆了一呆。</br> “借過。”</br> 程硯寧面色如常，護著甄明珠出去了。</br> 兩個人跟楊春一起下去，在藥房取了葉酸之后，走出了門診大廳。</br> 華安醫院的門診大廳入口另一側便是急診大廳，因而等他們走出去前往停車地方的途中，被呼嘯而來的救護車擋了去路，避免甄明珠被沖撞，程硯寧便攬著她往邊上退了兩步，眼瞅著救護車后門打開，醫生護士推著移動擔架火速趕來，將救護車上的病患抬到了移動擔架上。</br> 那是個年輕女孩，身上穿著長袖長褲的家居服，不經意間瞥過一眼，兩個人皆是被女孩褲子上的大團血跡給嚇到，甄明珠剛聽過醫生叮嚀下面出血要重視的事，自然心有戚戚，抬眸看了眼女孩的臉。</br> 這一下，整個人都震驚地定在了原地。</br> 女孩的臉上也流著血，形容可怖，她卻認得出，那是許久未見的甄明馨。</br> 程硯寧自然也看見，甚至目送著醫生護士簇擁著移動擔架進了急診大廳，聲響全無，才回過神。下意識地，就和甄明珠對視了一眼，都有些疑惑。</br> 也就在這個時候，視線里又出現了一對形象全無的中年夫妻。</br> 兩個人似乎也都穿著家居服，不過被外面的大衣隨意地裹著，露出了半截褲腿，男人臉上有幾道撓痕，女人頭發蓬亂，臉上帶著悲憤、惱怒、痛苦雜糅在一起的情緒。</br> “……是榮太太吧？”</br> 目光沒收回，甄明珠有些遲疑地問出聲。</br> 程硯寧“嗯”一聲，站在原地略想了一會兒，對她說：“我給楚叔打個電話。”</br> 榮太太是楚江養父母家的女兒，彼此在一起生活好些年關系也不錯，所以算下來，還和萬家有那么一點親戚關系。畢竟，楚江和萬隨遇是在國外秘密領證的伴侶關系。</br> 他昨晚住在萬宅，自然知道楚江早上的飛機到云京，現在大抵已經回來了。</br> 打電話通知了楚江榮太太出現在醫院的事情，程硯寧便沒有多管閑事，護著甄明珠上了他的車，先去買書，再一起回翡翠園。而甄明馨這一樁事情，他在除夕當天才給弄清楚了。</br> 楊嵐因為吸食毒品過量猝死后，榮太太憐惜甄明馨處境，將她帶回了榮家。哪曾想，帶回去一個禍害。趁著她帶娘家二老旅游散心的時候，甄明馨上了她的床，和她的老公搞在了一起。</br> 結婚多年，她也曉得榮桓在外面有些逢場作戲甚至偷吃的毛病，可一直覺得那些都是上不了臺面的女人，而她眼下的確和榮桓有很大差距，所以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去糾結這件事。可她不曾想，自己的忍耐換回的，竟是老公的得寸進尺，他背叛侮辱她，已經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br> 之所以事發，是因為那天早上，甄明馨飯間吐了兩次。</br> 榮太太并未多疑，關心問候的時候，甄明馨說是飲食不規律導致腸胃不舒服，問題不大。</br> 飯后，她回了房間休息，榮太太有些擔心，所以讓保姆端一杯熱水給她送上去。這一位保姆倒了水預備送上去的時候，突然折回她身邊，告訴她一個晴天霹靂。</br> 保姆覺得甄明馨的反應更像是孕吐，這讓她懷孕的對象，極有可能就是先生。</br> 這話一出，還惹得榮太太一頓斥責，說她凈胡說，甄明馨才多大。</br> 就這樣，保姆無奈之下將這一段以來自己的所見所聞對這一位傻太太和盤托出了。比如：太太不在的某一晚，她翌日清早去收拾房間，發現先生揭了床單扔進了衛生間放臟衣服的收納籃里，她抱著床單去洗，感覺到上面一股子明顯的腥味；再比如，太太還在的某一天，她臨睡前倒水喝，卻聽見二樓甄明馨的房間里，傳出了不可描述的隱約聲響，她驚駭之余偷偷等著看，最后瞧見先生從她房間里出來，又若無其事地回了三樓書房……</br> 這之后事情就多了：那兩人單獨在客廳的時候，先生會摸她的手；偶爾兩人一起在餐廳，先生還趁人不備揉一把甄明馨的屁股；甚至，兩個人在廚房里接過吻。</br> 樁樁件件聽下來，再好脾氣的人，都能氣瘋。</br> 榮太太沒想到，甄明馨那么小的年紀，竟然能在她跟前討巧賣乖的同時做出如此恬不知恥的事情，而她一心維護的丈夫，竟然將偷情當成了情趣，在家里亂搞，在她床上亂搞，甚至在她在家的時候，騙她說是去書房辦公，轉而跑去那個小賤人的房間找刺激，這一切的一切，都被保姆看在眼里。</br> 只有她是傻子。</br> 只有她！</br> 火冒三丈的榮太太沖上樓的時候，目睹了自己丈夫摟著甄明馨安慰。</br> 所有的憤怒，在那一刻爆發……</br> 她都不曉得自己哪來那么大的力氣，榮桓全然拉不住她，她用觸手可及的一切東西打砸甄明馨，最終，等她發泄完，甄明馨頭破血流，被打掉了孩子。</br> 程硯寧和甄明珠看見的，就是這之后甄明馨被搶救的事情了。</br> 聽萬隨遇說，甄明馨救回了一條命，卻在同時得知自己毀容和不能生育的情況下被刺激的有些精神失常，眼下還在VIP病房里住著，榮桓請了護工在照顧她。</br> 至于榮桓，忙著求老婆原諒，想要挽回一段婚姻。</br> 可但凡是個人都無法容忍這種程度的侮辱和踐踏，榮太太平時脾氣挺好，這一次卻愈外堅決，不但將所有事告訴了他們上了大學的兒子，還火速地請了律師，要打離婚官司。</br> 基于這種情況，楚江已經連續好幾天在養父母那邊了，忙著安慰被刺激過度的一家人。</br> 萬隨遇上午剛拿了些禮物去楚家探望了一通，回來便非常感慨地當著萬隨心和程硯寧說起這件事，萬隨心聽到榮太太常年容忍丈夫在外面拈花惹草的時候便顯得很恍惚。</br> 不知怎地，想到了程卓。</br> 和榮桓相比，程卓在婚前要放浪的多。他長得好，又是家里獨子，常年混跡在酒吧那種地方，倒貼陪睡的姑娘成群結隊，而他，大抵來者不拒。</br> 這件事，她在愛上他的當晚便能意識到，可仍舊放縱自己為他沉迷。</br> 大抵就因為這樣吧，兩個人正式在一起之后，她特別沒有安全感，經常突襲找他，每次看見他和哪個姑娘走的近了便生氣發脾氣，最開始，程卓會和她吵，再到后來，卻有意識地開始潔身自好。</br> 家里人阻攔兩人交往的時候，她正因為程卓的改變而欣喜，每一天，都好似蜜里調油。</br> 所以在程卓被打傷之后，她一氣之下離家出走，陪他回了安城，不久便發現了自己懷孕的事情。那一段時間，應該是她這輩子最甜蜜幸福的時刻了。</br> 她一直想一直想，覺得大抵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有辦法拒絕那樣的程卓。</br> 一個相貌氣質絕佳還小有才華的天涯浪子為她斬斷桃花，懷孕十個月，他用盡溫柔，想盡辦法，只為了逗她開心。孕期的女人，欲望反而會變強，他用盡花樣幫她紓解，讓她無數次得到極致的銷魂體驗……</br> 再后來，阿寧出生，一切漸漸地有所改變。</br> 可其實，他還是因為自己發脾氣的原因放棄了音樂離開了酒吧，雞毛蒜皮事情引發的一系列爭吵，并未讓他們的生活走入絕境。直到孩子三歲那一年，他上了別的女人的床……</br> 那個酒吧服務生，趁他不再找上門，耀武揚威氣勢十足。</br> 這件事成了她心里過不去的坎，眼中刺肉中釘，他們因此產生無數次爭吵，爭吵緩解不了憤怒的時候，她開始動手，哪怕在床笫之間，也會將他撓的滿背血痕。</br> 不甘心呀……</br> 她為他拋棄所有來到安城，他卻背叛她，踐踏了她的感情和自尊，讓她的所有付出，成了笑話。</br> 可，她似乎將他曾經的所有付出和妥協，當成了理所當然。他也曾經為了給他們母子獻上好的生活而出去忍氣吞聲上班，曾經的他，不將這世上任何人放在眼里。</br> 他是他所在的那片天地里的王，被無數人追捧癡迷，可他為了她，融入了庸碌世間，當了一個不那么成功的男人，也放棄曾有的音樂夢，最愛的吉他……</br> 如果人生再來一次，她能不能，包容他這么一次。</br> 那樣的話，也許一切都會得到改變。</br> 她用謾罵猜忌吵鬧磨掉了最愛的男人的所有傲骨，所以受不了他的離開，認定他背叛和拋棄，日日夜夜自我折磨，放縱了自己，也傷害了曾經被他們無比期待的孩子。</br> 到如今，一切都晚了，好像一場啼笑皆非的鬧劇，謝幕了。</br> 胡思亂想著，萬隨心眼眸里又涌出淚花，她幾乎是狼狽地離開了客廳，快步往樓梯口走去。</br> 甥舅兩人意外地看了眼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視線里，萬隨遇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而坐在他邊上的程硯寧，心情也有些難以形容的復雜。</br> 那個女人剛才狼狽上樓的時候，脊背好像駝了，讓他生出不忍之心。</br> 大抵想到自己了吧……</br> 程硯寧這般想著，起身朝萬隨遇說：“我去打個電話。”</br> “去吧。”</br> 萬隨遇情緒不高，拿了根卷煙給自己點上。</br> 程硯寧回了二樓自己房間，平緩了一會兒思緒，去陽臺上給甄明珠打電話。</br> “新年好。”</br> 電話陡一接通，那邊便傳來甄明珠歡快的聲音。</br> 她這幾日心情好，顯得越發長不大了，卻讓人覺得心里充滿暖意，程硯寧轉個身靠在陽臺欄桿上，想了想問她：“甄明馨的事，要不要聽？”因為先前彼此為對方考慮鬧了許多誤會的原因，現在的他們，無論什么事都會第一時間告知對方，避免誤會的產生和其他不必要的麻煩。</br> 甄明珠這幾日，倒是也想過甄明馨的事，聞言也沒有拒絕，出聲道：“嗯，你說。”</br> 程硯寧花了幾分鐘，大概地將事情給她梳理了一遍，最后說：“現在大抵就這樣了。榮家夫妻倆在談離婚，甄明馨還在醫院，不曉得榮總是個什么意思。”</br> 毀容外加無法再孕，兩個消息將甄明珠砸的有點懵。</br> 不曉得為何，她心里還有一閃而過的惻隱之心，可就在這情緒閃現的時候便被她狠狠地給掐斷了。甄明馨做出這種毫無底線的事情，那么，一切惡果皆是咎由自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