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死一般的安靜。</br> 江宓嘴角殘留的血跡淌到細長頸項上,蒼白與鮮紅的映襯,詭異而凄美。江恬被噴了一身一臉的血,眼眸失去了亮光,渾身僵硬,好像傻了一般。</br> 地上,孫誠被鮮血糊了臉,浸了身,嗷嗷慘叫。</br> “我殺人了……”</br> 江恬垂眸看著開始抽搐的孫誠,半晌,喃喃地說了一句。</br> “砰砰砰——”</br> 驟然響起的敲門聲,嚇得人一個激靈。</br> 江恬身子一軟,“砰”的一聲,整個人跌倒在血泊里。對上孫誠赤紅眼眸的時候,她受驚般往后縮了兩下,將米白瓷磚上的鮮血拖了兩條線。</br> 這混亂的一幕映在眼中,江宓突然重重地喘了一聲,快步走到被敲得砰砰直響的門邊,手抖著開著門便道:“打電話,趕緊叫一下120。”</br> 門外兩個保鏢原本距離不算近,在距離防盜門幾米遠的電梯口等著,隱約聽見家里傳來尖叫的時候還猶豫了一兩分鐘,眼下瞧見她臉色狼狽頭發蓬亂頓時大驚,再往里一看,更齊齊被震顫住。</br> 不過,他們到底是訓練有素的保鏢,這種場面雖然不至于天天見,倒也不會被嚇住,驚訝過后,一個保鏢飛快地走進屋子去幫著孫誠做急救止血,另外一個則直接掏出手機,給顧景行打了一個電話。說話過程中,他側頭看了江宓一眼,回答了一句:“江小姐沒什么大礙。”</br> 很快,電話被掛斷。</br> 保鏢安慰江宓:“顧總很快過來。”</br> 江宓抬步往里走,語調急促,“來不及了,先送人去醫院。”</br> 話落,她的目光又落在孫誠身上,下移,一片鮮紅刺入眼眸中,有那么一瞬,大腦變得空白一片,嗡嗡作響。她抬手去扶墻壁,視線一晃卻摸空,整個人歪斜倒去。</br> “江小姐!”</br> “江宓!”</br> 兩道喊聲同時響起,江宓落入了保鏢臂彎。</br> 她臉上沒傷,脖頸染著血,卻也不是自己的,怎么就暈了?</br> 江恬六神無主,將她放平在地上,猛地發現,江宓脖頸上的血,不止是孫誠的,還有她自己的。孫誠將她砸到茶幾上和地上的時候,她腦袋受到震蕩,一側頭發里,滲出血來。</br> 這后來的發現,讓江恬慌了神的時候,保鏢也慌了神。顧總派他們來保護人,他們倒好,第一天就讓人給受傷了,一個看護不利的名頭落下來,豈不要吃不了兜著走?</br> 三個人都不敢再耽誤,兩個保鏢通曉急救措施,第一時間將兩個人往出抬。</br> 夜已深,臨近十一點。</br> 江宓和孫誠被轉到樓下沒幾分鐘,距離小區最近的云京八院兩輛救護車先后呼嘯而至,將仍舊意識殘留的孫誠和陷入昏迷的江宓,先后抬了上去。</br> 江恬陪著江宓,一個保鏢守著孫誠,另一個則開車跟隨。</br> 夜間道路暢通,不到二十分鐘,救護車駛離小區,穿過幾條大街小巷,停到了八院急診科外。呼啦一聲,后門被開到最大,經驗老到的醫生護士分工合作,不過眨眼間,推著救護擔架床沖進急診大廳。</br> 至于急診大廳門口,那一兩分鐘的喧囂,仿若錯覺。</br> 救護車歸位,車燈熄滅,司機離開。</br> 醫院的急診大廳和門診大廳相連,前面寬敞的一大片空地中間是一個假山噴泉,左側有一個地下車庫入口,此外的偌大區域,則圈畫出一些長方形停車位。</br> 夜深人靜,停車位里稀稀拉拉有幾輛車,顯得靜謐而冷清。</br> 遠遠地,有車聲、人聲、音樂聲,野貓的叫聲。</br>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又過了半個多小時,一輛黑色房車駛入醫院,穩穩地停在了一個寬敞的停車位上。很快,側邊車門滑開,先下來的兩個保鏢一起側身伸手,將一張輪椅穩穩地放在了地上。</br> 這一晚上,顧景行住顧家大宅,距離這邊有一些距離。下車之前他看了眼時間,發現已經快十二點,心里著急的同時臉色也越發冷硬,穩穩落地的時候便開口道:“走了。”</br> 一個保鏢推著輪椅,用著比以往略快些的速度,前往急診大廳。</br> 哪曾想,輪椅經過臺階一側的斜坡時,昏暗里突然跑來了一只小貓,停在了輪椅前面。這一處有高大墻壁擋著,不算敞亮,顧景行一垂眸,對上一雙藍色的貓兒眼。</br> “去去去——”</br> 回過神,保鏢連忙上前,用腳尖將貓攘到一邊。</br> 路障被清除,一行人收回目光正要再走,剛被踢走的小貓又跑了回來,這一次,膽子還大了一些,小前爪去扒拉顧景行搭在輪椅踏板上的腳,仰著尖尖的小腦袋,“喵”了一聲。</br> “奇了。”</br> 野貓都怕人,這小小一只膽子倒大。</br> 一個保鏢剛嘀咕完,聽見自家顧總冷淡隱忍的聲音,“弄走。”</br> 他急著去看人,自然心煩這些意外,剛才踢貓的保鏢這下不踢了,俯身去抱,結果,手還沒伸過去,小貓兒一下子竄遠了,到了臺階下面。</br> 輪椅滾動開來,一行三人進了急診大廳。</br> 手術室外,長椅上,坐著一男一女兩個人。聽聞輪椅響動的聲音,兩個人同時回頭,瞧見顧景行幾人,宋昌英連忙扶著江恬站起身,道:“顧總。”</br> 今天這件事,并不好處理。江恬的舉動是正當防衛還是防衛過度,目前尚不能有所定論。宋昌英第一時間趕到后聽了大致經過,提議江恬求助顧景行,將此事和孫家人私下了結。因而,兩人都暫時沒有通知孫家人,尤其宋昌英,起身問候的時候,神情和聲音都分外客氣。</br> “江宓怎么樣了?”</br> 顧景行開口問,聲音低沉,克制著情緒,顯得尚算沉穩。</br> “腦外傷,已經在手術了。”</br> 說起這個,宋昌英聲音里充滿懊悔。</br> 再多問也問不出什么,至于其他的,他暫時不關心。收斂思緒,顧景行寬慰了江恬兩句,便自己滑動輪椅,停在長椅邊上等手術結束。</br> 江恬失魂落魄的,被宋昌英扶著,重新坐到了長椅上,掩面流淚。</br> “喵——喵——”</br> 長椅下,突然傳來兩聲貓叫。</br> 幾人低頭看去,發現一只白色小貓用小前爪扒拉著江恬的鞋子,與此同時,尖細的腦袋仰著看江恬,小小的耳朵豎著,藍色的眼睛睜得圓圓,頗有幾分乖巧勁兒。</br> 可惜,江恬沉浸在悲痛中沒心情理它,腳尖一抬,將它挑了出去。</br> “哪來的貓兒?”</br> 邊上突然出現一個白衣護士,擰眉說完,過來趕貓。</br> 小貓兒都沒有叫一聲,飛快地又竄出了大廳。</br> 之后,幾個人都陷入沉默。</br> 凌晨兩點的時候,江宓的手術先結束,醫生說人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可因為傷在腦部,依在昏迷,得密切觀察四十八小時,需要進ICU。</br> 江恬辦過手續再去ICU區,瞧見顧景行坐在輪椅上,隔著玻璃窗往里看。</br> “很晚了,你身體不好,早些回去休息吧。”</br> 抬步走近,江恬開口說道。</br> 她辦手續的時候,得到孫誠已經手術結束也轉了ICU監護觀察的消息,醫生說他看著兇險卻并未被傷及主要臟器,話雖沒說絕對,卻也讓她長松了一口氣。</br> 婚姻走到這一步,無論落個什么下場,她也認了,因而這一會兒反而覺得心思無比清明,對可能會到來的一切,都無所畏懼。心里唯一牽掛的也就江宓的情況。可她躺在ICU里,里面有護士隨時查看動態,家屬都不能留守在內。無論是自己還是顧景行,其實都幫不上什么忙。</br> 深秋里,夜晚寒氣重,她瞧著顧景行臉色蒼白,心中唏噓,隱有一絲難受。</br> 曾經多好的一對人,成了這幅狀況……</br> “她要醒了,讓保鏢打電話給我,隨時都行。”</br> 收回目光,顧景行的臉色已然變得冷靜而淡然,開口說完這一句,他聲音略一停頓,須臾,薄唇溢出一聲輕嘆,補充,“明天早上我會過來。到時候再通知孫家人,至于其他事,都有我在。”</br> “嗯。”</br> 不曉得說什么,江恬只能應了一聲。</br> 事已至此,她倒也不怕和孫家人對峙,只擔心因為他們的到來影響到江宓,所以這個情況下,顧景行要提供幫助,她也沒法子開口拒絕,只能承了這個人情。</br> “走吧。”</br> 抬眸看一眼身側保鏢,顧景行淡聲吩咐。</br> 很快,保鏢推著他前往電梯口。</br> 一行三人從電梯里出來,仍舊走夜間急診通道離開,出門后,又一次看見了那只小白貓。</br> 小白貓倒并非通體雪白,腦袋上,兩個耳朵之間的地方有一小團黑毛,脊背上也有幾團黑毛,不過大部分呈白色,可能因為流浪在外的緣故不太干凈,毛發有糾纏到一處的,看著顯得有點臟。可,在這之余,那一雙藍色的眼睛倒顯得極為漂亮,好像通透的琥珀,看人的時候睜得圓圓的,有幾分無辜勁兒。</br> 它原本在臺階下一個轎車底部趴著,眼見他們出來,很快又擋在了輪椅前。</br> “這貓是不是餓了?”</br> 一晚上好幾次被同一只貓擋道,兩個保鏢都有些疑惑了。</br> 顧景行心情低落,并未接話,目光只在貓身上落了兩秒,淡淡收回。</br> 見他無動于衷,兩個保鏢自然不再過多議論,推著輪椅往房車跟前走。哪曾想,眼見他們走,小貓兒有點著急了,被保鏢扔出去好幾次都很快跑回來,蹦上輪椅的腳踏板,喵喵喵地叫。</br> 短短一截路,三個大男人因為一只貓,浪費了好一會兒時間,總算到了車邊。</br> 可誰曾想,就在兩個保鏢要將顧景行抬上車的時候,小小一團貓突然將身子拉長,竄到了顧景行懷里去,這一個意外狀況,驚得一個保鏢差點松了手摔了人。</br> 好險,人和輪椅都穩穩地上了車。</br> 兩個保鏢看著蜷在顧總腿面上的貓,面面相覷。</br> 至于顧景行……</br> 他和貓大眼瞪小眼。</br> 這一晚上沉悶而撕扯的復雜情緒,不曉得為何,被這小東西一攪,倒讓他生出幾分啼笑皆非的心情。索性朝保鏢微微一抬下巴,吩咐一聲,“罷了,回吧。”</br> 言語里,倒不提將貓扔下去的話了。</br> 車門滑動關緊,很快,司機發動了車子,四個男人連同一只貓,一起回家。</br> 半夜三更,熱鬧嘈雜的城市顯露出非同一般的寂靜,一棟棟各不相同的建筑林立,好像巨大的鋼鐵怪獸。顧景行的目光一直落在車窗上,心緒萬千,腦海中,過往畫面齊齊涌上,很快,又散去。</br> 他還愛江宓嗎?</br>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br> 可這愛里面,不知何時,摻雜了冰冷和怨恨。</br> 在他九死一生絕望無助的所有時候,那人置若罔聞。從病床上起來之前的無數次,他都告訴自己,結束了,顧景行。此后她如何,與你無關。卻不曾想,命運不曾饒過他,同樣的場景再次上演,提醒著他犯下的錯,也讓他早已冰封的心,再次出現裂痕。剛才隔著玻璃看見她躺在床上,那樣單薄,他心尖被螞蟻侵蝕一般疼。</br> 收攏思緒,他的心情仍舊有些波動起伏,垂眸間,又看見窩在他腿上的那只貓。</br> 小東西晚上不睡覺,兩只眼睛還睜著,在夜里發出幽幽的光。</br> 看著毛發蓬軟,手指摸上去,瘦骨嶙峋……</br> 顧景行喉結滾動,默默地嘆息了一聲,聽見小東西發出一聲“嗷嗚”的聲音,小動物被撫摸得十分舒服的時候會發出此般聲音,軟綿綿的,類似于人類的撒嬌或者滿足的呻吟。</br> 不過,顧景行覺得,許是他心緒不寧,聽著反而像一聲可憐的嗚咽。</br> ------題外話------</br> *</br> 今天可能還有一更或者兩更,反正總共會更字數8000+。</br> 這一章是不是又雷又萌?</br> 對不起啊,讓你們受驚了,深呼吸,來,默默地告訴自己:“我是見過世面的人,穩得住。”實在還不行,請自我催眠,一直循環念:“主線已經完結了完結了完結了……我愛阿錦我愛阿錦我愛阿錦……”</br> 再:</br> 月票紅包在持續發放中,個人中心還有票票的小可愛,不要吝嗇啊,么么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