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擔憂，亦不用恐懼……你從未是獨自一人。”
    云臺猶在，佳人已逝，只有附著耳邊的輕語猶在沈前心中回響。
    沈前保持著原本的姿勢定定站了一會，才低頭看向不知何時已經變得空空蕩蕩的懷抱。
    也不完全是空空蕩蕩，在他的手掌之中，還遺留著一縷青絲，在沈前看過去的時候，那青絲逐漸虛幻，隨即隱約化為了一道“門”的模樣。
    這是沈前見過最大的“門”，上面密密麻麻纏繞了數百道鎖鏈。
    他認識這道“門”，正是位于地心都市，極有可能是地球上的第一道“門”。
    也就是說，那里將是沈前在地球探尋的最后一站，九王曾經在那里遇到的，或是他們在那里遺留的某種答案，還在等待著沈前。
    “我沈前何德何能，竟然能成為所謂的‘命定之人’……”
    沈前呼出一口濁氣，臉上滿是自嘲。
    時至今日，或許更早的某些時候，沈前其實已經隱隱有了覺悟，只是他一直控制著沒去深想。
    此刻來自言靈王的最后呢喃，觸動了他心中的弦。
    所有命運的饋贈，早已在暗中標注好了價格。
    從在博物館覺醒系統開始，在他人眼中驚艷絕世的沈前，已踏上了不知有沒有歸途的路。
    到了此時，沈前已經察覺到，假設系統真的是人為創造的，那只怕他接觸過的大帝都有點脫不了干系。
    這也是最合理的猜想。
    若是王侯層次的強者創造，沒道理可以容納大帝的手段，也更不可能壓制王侯，而若是更高層次的存在，又不可能超越大帝，因為目前看來，只有祂是那個層次的。
    那沈前還玩個屁，直接毀滅得了。
    只是沈前有點想不通，如果這系統真是大帝們留下的，固然可以解釋系統的種種神奇，包括絕對的武道視野、武道全知、世上第一的武道天賦等等，但卻解釋不了一件事……
    為什么是他？
    他沈前天賦一般偏差，家世中等偏下，屬于茫茫人海之中最不起眼的那群人，按照正常軌跡，他最后的結局大概也就是小區當保安。
    草，不對……連在小區當保安的胡老頭都是山海強者，他好像也配不上。
    當時在博物館的人那么多，其實丁一就挺合適的，或許這個故事該叫《冰山女武神》才對。
    或許，哪有什么少年一朝得志，不過是一個高三窮學生郁郁臨終前的幻想罷了……
    胡思亂想了一通，沈前哈哈一笑，手掌猛然緊握，眼前的幻境驟然崩碎，他依舊身處“學海”飄蕩的海水之中，旁邊澹臺沁默默持劍守護。
    見沈前從呆怔之中醒來，澹臺沁第一時間看來，美眸微亮，“你的心好像不亂了。”
    “嗯，我快觸及到精神力八禁的門檻了……”
    沈前淡淡一笑道。
    精神力八禁的關卡，名為“形意關”。
    所謂形意，解釋起來虛無縹緲，但無外乎心之形、武之意，既是精神力，心境的通達才是破關的首要條件，言靈王最后出現的意義，絕不僅僅是借他沈前變身白帝的假象感受溫暖，她再次饋贈了沈前。
    在消散前，用她曾經八禁的廣博精神力送了沈前最后一程，將沈前推到了第二道形意關的門口。
    而兩人相擁時共鳴一般的心境，也等于將她的人生感悟與沈前共享，等同于作弊，讓沈前也能輕易走到她曾經的高度。
    當然，這也是因為沈前基礎足夠。
    但沈前沒有太多的喜悅，他已經意識到，不成九禁，他還是無法本質上改變什么。
    而且，還需要不止一個九禁……
    “你該走了，去告訴他們，離開的時候到了。”
    沈前看向澹臺沁。
    澹臺沁輕咬了一下嘴唇，幽深的眸子注視著沈前，但她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飄然轉身離去。
    目視著澹臺沁消失在遠處，沈前站在原地，靜靜的閉目等待。
    約莫半個時辰之后，他確認澹臺沁必定已經回到了書山盆地之后，沈前這才睜開了眼睛，目光之中漸漸展露出了炙熱的戰意。
    “來吧，讓我見識一下，你……到底是誰！”
    ……
    書山盆地。
    數十萬武者聚集在此，雖然大家都在各自議論，但總體而言算得上秩序井然，甚至稱得上是歷屆“學海”爭斗最和諧的一幕了。
    除了沈前之前的一席話，此時不斷巡視著場內的太史無畏等人也下了一番功夫，不希望辜負沈前的苦心。
    雖然距離沈前離開已經超過了一個時辰，但“書山”的十天開放時間，實際上還剩下很多，在明確有所期盼之后，眾人倒也不是那么急躁。
    “澹臺沁回來了！”
    忽的不知是誰眼尖喊了一聲，大部分人都是霍然起身，看到了出現在盆地邊緣的那個絕世女子。
    澹臺沁一言不發，只是沖看過來的曲白等人微微點頭。
    “大家準備，記住，一定要在第一時間脫離‘學海’！”
    太史無畏的傳音響徹學海。
    或許不是所有人都會聽信沈前的“危言”，但哪怕只有一半的人相信，他們該做的事情就已經做完了。
    又過了片刻，“學海”似乎詭異的閃爍了一下，隱約間眾人都聽到了類似泡沫破碎的聲響。
    “我能感知到印記了！”
    有人驚喜道，隨即迫不及待的以魂魄激發了印記。
    還有更多人都下意識做了一樣的舉動。
    唰！唰！唰……
    一道道身影開始變得虛幻，隨即接二連三的脫離了“學海”。
    但也有一些人慢了一拍，或是存著一番逆反心思，偏要看看沈前所說的“危險”到底是什么，反而是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地。
    至于曲白、林三默等人，都是毫不猶豫的激活了印記，他們可沒有半點好奇心，連沈前都直言不一定扛得過去的危險，他們甚至連看一眼的欲望都沒有。
    “那……那是什么！”
    還停留在原地的部分武者，都是若有所感的抬起頭來，隨即就看到了讓他們無比駭然的一幕。
    他們視野之中，原本頭頂是無垠的海水，但此時，一片難以形容的巨大陰影驟然出現在了整個“學海”的上方，與此同時，原本是沒有邊際的“學海”，竟是開始由四周向內不斷坍塌，變成了詭異的球狀。
    難以言喻的絕望和恐懼出現在這些武者心頭，那好像是發自骨髓的情緒，沒有因由，無法躲避。
    隨著陰影越來越近，終于有人看清了“它”的真面目。
    “啊！”
    但只是瞬間，隨著一聲無比凄厲的慘叫，那個武者的眼球便爆裂開來，與此同時，他的身體也開始像蠟燭一般熔化，只是眨眼間就化作了一團小型的陰影，直接往上方飄蕩而去，似是要融入那巨大的陰影之中。
    他只是一個開始，越來越多的人在無聲無息間化為了陰影，沒有所謂的交鋒，甚至看不到對方出手，好似僅僅是看清楚“它”的模樣，就會有巨大的恐怖降臨。
    還幸存的武者，在驚恐之下終于如夢初醒，一邊緊緊閉著雙眼，一邊開始瘋狂的激活印記，試圖脫離“學海”。
    但已經遲了。
    他們發現“學海”的出入口不知何時已經被關閉了。
    和那陰影無關，竟是地球那邊不知何時已經主動封閉了通道！
    “為什么，為什么啊……”
    有武者哀嚎，難以理解。
    但也有見識更高一層的武者悲哀一笑，“這說明……這是連人族的王侯都無法抵御的存在啊，我們何其可笑，何其可……”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只因隨著陰影徹底融入“學海”，所有人都再無法幸免，紛紛化為了一團團形狀不一的陰影。
    諾大的書山盆地眨眼變得空空蕩蕩，唯有在一個不起眼的山丘上，仍有一襲黑裙在隨海水飄蕩。
    澹臺沁安靜的立在這個角落，仰視著那巨大的陰影。
    在她身周好似有一層無形的結界，那令別人毫無反抗之力的無聲侵襲，卻無法對她造成絲毫影響。
    可澹臺沁的眼眸深處，卻有著千萬年來最濃厚的凝重。
    她知道這并沒有什么值得驕傲的。
    因為……無論是她，還是那些已經隕滅的人族武者，面對的，都只是這不知名存在的背面。
    是的，只是一個背面，甚至正眼都沒有看向他們，就讓無數人族武者灰飛煙滅。
    窮極澹臺沁一生見識，無數想象，也不知道該如何描述這樣的存在。
    怪不得沈前會說他必須留下，如果沈前也試圖脫離，大概所有人都會再也沒有機會離開。
    時間差？
    在這樣的存在面前，根本沒有這一說。
    但澹臺沁沒有驚慌，也沒有試圖逃竄，或是要違逆沈前的意思，不自量力的出手。
    她只是執著的站在那里，靜靜站著，似在等待著什么。
    ……
    千里之外，沈前懸浮在幽深的海溝上方，表情無悲無喜。
    當巨大陰影降臨“學海”的時候，沈前微微抬頭，輕嘆一聲。
    “這才幾秒就來了，果然離譜。”
    他將手中操控學海的圣物收起，隨即用探究和疑惑交加的目光看了過去。
    “奇怪……這股氣息……”
    雖然還沒有看清陰影之中究竟是什么，但他已經感覺到了那無形無質的侵襲。
    這一刻沈前基本能確定，這就是他曾經在時間長河之中曾經驚鴻一瞥感受到的氣息，至少是同源，但又有著些微的不同。
    此外，沈前迷惑的是那侵蝕氣息。
    他總覺得這種氣息很熟悉，但他又非常確定，這是自己第一次直面對方。
    有點像是他自己的“道”，凌駕于萬道之上，但對方的這種類似于道韻的氣息，卻更加浩大，也更難以抵御。
    而直面對方的沈前，竟也生出了一種無限渺小的感覺。
    氣息的侵襲對沈前來說無疑是撓癢癢，他只是緊緊的盯著上方逐漸漆黑的海水，等待著對方徹底露出真容。
    沒有任何聲音，漆黑的海水在劇烈震蕩之中以一種無比平滑的姿態分開，就好像有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干脆利落的切斷了它，明明是水面，卻連一絲褶皺都看不到。
    巨大的暗影就盤旋在沈前上空，好似只有百米，也好似有著萬里之遙。
    很快，暗影變成了盤旋的風暴，隨即一張無比巨大的面孔從其中緩緩探了出來。
    面孔有著數萬米長寬，初時模糊，但漸漸變得清晰，就好像從黑暗之中探出了頭顱，祂的五官一點點顯現而出，眼眸之中倒映出了沈前的模樣。
    而沈前，在那五官開始成形的時候就已經呆立當場，竟是吶吶不能語。
    直至巨大暗影的五官徹底雕琢而成，滿臉不可置信的沈前才駭然開口，“是你，可為什么是你……這不可能！”
    以沈前的經歷和見識，這世間已經很難有讓他如此失態的事情了。
    原因很簡單，因為這張面孔絕美，渾然天成的五官有著一種遺世獨立的難言風采，而它又是如此的熟悉，因為就在不久前，沈前還曾擁入懷中，滿心柔情。
    戚靈！
    這張此時漠然無聲的面孔，赫然是剛剛消隕在沈前面前的言靈王戚靈！
    關于這個存在，沈前曾有無數猜測，而在面對祂之前，沈前也想過無數可能，甚至即便是江陵王出現在沈前面前，他可能都不會如此驚訝。
    但他卻怎么都沒想到，這個存在會是“言靈王”！
    初時的震驚過后，隨即到來的，是無盡的疑惑和濃濃的不解。
    為什么會是言靈王？
    憑什么？
    時間線也根本對不上！
    因為白帝是言靈王的老師，這一點毫不疑問，而白帝又是和天帝同時期的人物，那個時候世間絕對沒有言靈王這個人，那天帝面對的又是什么呢？
    而且如果初代九王之一的言靈王有問題的話，那江陵王之前又在干什么？
    想不通，沈前無論如何都想不通。
    他只是陡然明白了一點，為什么言靈王與他的第三個約定，會是莫名其妙的殺死她！
    原來她剛才就知道，自己馬上就要面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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