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樹歌既沮喪又委屈, 但她并沒有放任自己的情緒低落太久。畢竟她口上不情愿被打擾,心里還是知道應該先辦正事的。
嫌疑人已經(jīng)在樓下聚齊了。她不能拖著沈眷, 耽擱太多時間。
大概是從小就知道自己幫不上什么忙的緣故,顧樹歌偶爾會鬧脾氣,但是她也會很清晰地認識到不能耽誤正經(jīng)事, 哥哥姐姐已經(jīng)很辛苦了,她也要懂事一點。
這種認知從父母過世后就深刻在她的腦海里, 四年分別也沒能消磨分毫。
顧樹歌站起來, 想要先下樓去看看。她準備跟沈眷說一聲,就看到沈眷望著她, 她的眼睛里,分明有心疼。
沈眷心疼她, 她是不是知道她不開心了?顧樹歌有些無措,覺得自己的情緒影響了沈眷,讓她也跟著不高興。
“你要下樓?”沈眷問。
顧樹歌點點頭,抓起桌上的筆,畫了個勾。她現(xiàn)在力氣大多了,不一定非得是羽毛筆, 拿一般的筆也能寫得動字。
“不留他們午飯,等他們走了,我們自己待一會兒。”沈眷又說。
顧樹歌眼睛一點一點地睜大, 里頭星星點點的都是亮光,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她連忙寫:“還是按照計劃來吧。”
沈眷沒有說話, 但顯然是已經(jīng)做了決定。
顧樹歌的心情已經(jīng)好起來了,她走出兩步,想起什么,又折回來,問沈眷:“等我以后有了身體,你會不會和我約會?”
沈眷見她去而復返,以為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說,結果卻是這個。不過這個確實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會。”沈眷回答。
顧樹歌開心地走了。
她穿過門,存在感被阻隔在門外門。
沈眷望向窗外,窗外對著后院,有一架秋千被寒風吹著微微地晃。
秋千已經(jīng)舊了,家里很久沒有人去使用它。但沈眷記得,小歌小的時候很喜歡爬上去玩。她腿短,蹬不到地面,就抓緊繩子,大聲地喊姐姐,讓她去推她。顧叔叔的愛犬則繞著她,不時叫喚兩聲,興奮地躥跳。
沈眷想著,忽然的就有些懊惱起來,她剛剛是不是太冷淡了,回答小歌的時候應該說得多一點的。
顧樹歌走出臥室,背對著房門,輕輕地舒了口氣。
她覺得她表現(xiàn)得好起來了,剛剛跟沈眷要約會,就很自然,她以后要表現(xiàn)得越來越好才行。
走下樓梯,客廳里坐了八個人。
顧樹歌飄飄悠悠地過去,忽然她心底涌起一陣煩躁,讓她的太陽穴驟然作疼,她仿佛聞到了血腥味,車禍現(xiàn)場的畫面猛然間浮現(xiàn)。
她看到有個人躺在血泊里,她身上穿著和她一樣的衣服,蛋糕盒子被壓扁了,全然看不出全本的模樣,邊上人生嘈雜,驚訝、惋惜、瞧熱鬧的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直直地灌入她的天靈蓋,讓她無比焦躁。
顧樹歌咬緊了牙關,她低低地喊了聲什么,連自己都沒聽到。
那一陣煩躁卻逐漸消退,散了開去。
顧樹歌緩緩地眨了下眼,眼前已經(jīng)沒有車禍那天的場景了。
她看見了客廳里的人。
四名嫌疑人都是在父親的陪同下來的。八個人各自坐著,一下子就讓空蕩蕩的客廳滿了起來。
顧樹歌邁開步子走過去,一邊想剛剛的異狀是怎么回事,是因為他們中的某一個人引起的嗎?一邊到他們每個人身邊都站了一下,并沒有再覺得煩躁頭痛,也沒有任何不同的感覺。
顧樹歌滿心疑惑,她瞅著一張空著的單人沙發(fā)坐下,坐到了他們的中間。
她的左邊是肖敏,肖敏壓低了聲音,跟她的爸爸肖郁小聲地說:“怎么沒有人招待我們?”
肖郁語氣很溫和,帶著慈父特有的寵溺,說:“別急,再等幾分鐘還沒人來,你就先回去,爸爸留下跟董事長解釋。”
顧樹歌看到肖敏嘟了下嘴:“那我要留下跟爸爸一起。”
肖敏斜對面的祝羽聽到他們的對話了,饒有興味地朝這對父女瞥了一眼,轉頭和坐在她邊上的劉文英說:“真沒想到小歌會遇上這樣的事。”
劉文英有些魂不守舍的,點點頭想敷衍過去,但他的爸爸瞪了他一眼,劉文英馬上想起現(xiàn)在身處何地了,輕咳了一聲,說:“真是遺憾,早知道我應該對顧小姐再好一點的。”
周拓聽到這話,目光冷淡地轉過頭去,瞅都懶得瞅他,其他幾個也或多或少地在眼中流露出厭惡。
不管什么圈子,多少帶了點排外性。
這里在座的四戶家庭,三戶的家長是同事,或多或少有過往來,而劉文英和他的爸爸劉江林相對而言就是外人了。
何況劉文英剛剛那句話說的,著實自大,好像人家顧小姐稀罕他對她好似的。他們瞧不上他也很正常。
劉江林一聽就發(fā)現(xiàn)兒子的愚蠢了,皺了下眉,但顧忌著場合,到底沒發(fā)作。
八個人分坐兩側,劉文英父子與祝羽父女一邊,肖敏父女與周拓父子一邊,兩側各有一張單人沙發(fā),顧樹歌坐了一張,還有一張是沈眷的。
這么多人,都能坐滿一個小型會議室了。
顧樹歌覺得有意思。
久久無人招待,幾個人或多或少都帶了點焦躁。
“董事長會不會不在家?”周拓遲疑著說。
他邊上的肖敏看了他一眼,顧樹歌有點形容不出這個眼神的意味,像是只是隨意地看了一眼,又像壓著一股復雜的情緒。但她沒有吱聲,往她爸爸身邊靠了靠。
肖郁安撫地沖她笑了一下。
相比而言,祝羽就直白得多:“進門的時候,管家說了董事長在家。人家有必要同我們?nèi)鲋e?”
周拓被這么一嗆,臉色不大好看起來。祝瑞中叫了一聲:“祝羽。”
祝羽乖順地不說話了。
顧樹歌跟他們幾個認識,但并沒有留意過他們間的關系。周拓、劉文英兩個男孩子是點頭之交,吃過一兩次飯,肖敏和祝羽是女孩子,交往起來更方便些,于是就熟了點,但也不是常有往來的朋友,只是每周能見上一兩次,兩三次的那種。
現(xiàn)在看來,他們之間本身就存在著各種矛盾或者一些不為人知的關系。
這時季管家來了,身后帶了三名傭人,傭人們手中各端了一個托盤,每個托盤上都有兩只很精致的杯子,顧樹歌認出來,這是幾年前,顧易安在一次拍賣會上拍下來的。
這套瓷器很出名,是二百多年前的梅森小鎮(zhèn)里,一次巧合中燒制出的當時世界最頂尖的杯器,曾是奧匈帝國王室的藏品,后來輾轉流落到一位華人收藏家手中。那次拍賣會,收藏家拿出這件藏品,驚艷全場。
幾個大人一眼就認出來這套瓷器的來歷,從這細節(jié),感覺到了顧家對他們的重視厚待,被晾了多時的不滿,瞬間就消散了大半。
季管家穿了深色的燕尾管家服,雪白的襯衫和手套,領結打得一絲不茍,彎身的幅度都是恰到好處的不卑不亢,他親手把咖啡端到各位客人的手中,幾個人都站起身來接,周興瑞認得這個人,是老顧董手下很受重用的心腹,他雙手接過,叫了聲:“季管家。”
季管家與他笑著點了點頭:“多年不見,聽聞周先生高升了。”
他穿著西式的著裝,開口卻是十分典雅的傳統(tǒng)禮儀措辭,但兩相搭配,不僅不違和,還別有一股古典的優(yōu)雅。
周興瑞也眉開眼笑,說:“都是董事長的栽培。”
季管家不再多言,謙卑地微微頷首,就要退下。
劉文英一下站了起來,怒道:“我們怎么沒有?”
劉江林也是一臉尷尬,只是語氣要委婉得多:“貴府是不是少算了兩個人?”
季管家剛剛還淺帶笑意的面容一下子就冷了下來,不留情面道:“能讓兩位在這里有個座位,都已經(jīng)是我們顧家大度了。”
他說完轉身就走。
氣氛一下子冷凝。
劉文英怒沖沖地看著場上眾人,最后把目光落在了祝羽身上,咬牙切齒地說:“是不是你?”
祝羽剛剛才諷刺了他,劉文英就把怒氣發(fā)在了她身上。
祝羽歪頭看他,那眼中的輕視,分明是沒將他放在眼里,隨口道:“是我怎么樣,不是我又怎么樣。你到處大放厥詞,敗壞小歌名聲,顧家遲早會知道。”
肖敏也冷笑了一聲,說:“就是,那時敢做,現(xiàn)在小歌家里人要追究了,你就怕了?”
周拓也嘲諷地看了劉文英一眼。
一下子,原本還想一盤散沙似的三戶人家,一下子聯(lián)合起來,把矛頭指向他,劉文英更加生氣,他爸爸卻拉了一下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丟人了。
劉文英臉上還有怒色,這時卻很快就收斂了話語,重新坐下。
他一直表現(xiàn)得像個一點就燃的炮仗似的,這時竟然說忍就忍了,顧樹歌有點意外,其他幾人也或多或少有些意外。
“犬子確實有不妥當?shù)牡胤剑窍啾扔陬櫺〗愕乃酪騺碚f,就都是無關緊要的小節(jié)了。今天我們到這里來,目的都一樣,都是為了跟沈女士說明白,免得本來可以做朋友的,結果因為一些誤會成了敵人。”
這番話說得,恰到好處。
顧樹歌有些奇怪,劉江林這么精明的人,怎么會有劉文英這么個蠢兒子。
果然,話音落下,幾個大人都收斂了神色,恢復剛剛那種互不相擾也互不相助的生疏形式了。
顧樹歌有些可惜。沈眷沒立刻下樓,為的就是晾著他們,讓他們起沖突,互相揭發(fā),先散人心。結果矛盾剛起,就被撲滅了。
“殺人總要有個殺人動機。”一直挺安靜的周拓忽然開了口。
周興瑞見兒子冷不丁就開始挑事,狠狠瞪了他一眼,周拓憤憤不平,但到底沒敢違背父親,乖乖地閉了嘴。
客廳里徹底靜了下來,比最開始時更加沉悶。
顧樹歌開始觀察這四個人的表情。劉文英表現(xiàn)得得意洋洋,挑釁地拿眼睛去掃祝羽,祝羽默不吭聲地抿了口咖啡,看都沒看他一眼。
劉文英熄了火,環(huán)視了一圈其他人,低低地喊了聲:“爸。”語氣中很是心虛張皇。
劉江林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鎮(zhèn)定。
肖敏也有些緊張,嘀咕了一聲:“早知道不回來了。”
“別說傻話,”肖郁狀似不滿,實則關心,“中國留學生老是失蹤,我看就是又有什么種族主義的人,在針對我們中國人,你留在那里不安全,以后每次放假都要回家。”
“爸!”肖敏不滿地喊了一聲,聲音提高了。
大概是講了和謀殺案無關的事,他們都輕松了起來。七嘴八舌地說起,外面不安全,還是國內(nèi)治安好之類的話,但說歸說,沒有一個人表示讓兒女歸國,別待在外面了。
祝羽右手手指有節(jié)奏地點著杯壁,她邊上,祝瑞中已經(jīng)去跟周興瑞談起國際形勢來了,肖郁則還在跟肖敏扯放假必須回家,外面不安全,萬一被綁架了怎么辦。
祝羽轉向肖郁那一邊,含笑聽。
這些人的反應,都在顧樹歌眼中。她有些失望話題一下子被帶偏了,于是站起來走動。
客廳里沒人知道有只鬼繞著他們走來走去。各自談興都起來了。
肖敏的姿態(tài)放松下來,不時地瞥一眼周拓,跟她爸爸抱怨:“誰知道是怎么回事,不過我看新聞,失蹤的女孩子都長得很漂亮。”
她把話題越帶越遠了,其他人跟著她說了起來。肖敏笑瞇瞇地繼續(xù)說,目光轉過墻上的時候,話語突然戛然而止。
顧樹歌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肖敏看的是顧易安的照片。
有種詭異的感覺涌上顧樹歌的心頭,她走到肖敏的身邊,肖敏定定地看了照片一會兒,不動聲色地轉開目光。
幾個大人談話的聲音有些雜吵。
顧樹歌靠近了,才聽到肖敏很輕地自語了一句:“原來長這樣啊。”
作者有話要說: 買定離手。
我記得好多天前,你們說我們顧有為連香灰都戳不動,現(xiàn)在,我鄭重宣布,她不僅戳得動香灰,還能戳動更多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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