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里的茶到這時是真的涼透了。
她不喜歡, 沈眷自然不會去喝,可顧樹歌卻毫無自覺, 她多碰茶杯一下,她都緊張得不行,像一只牢牢鎮守領地的松鼠。
沈眷收回手, 顧樹歌這才安心,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繼續聽肖郁怎么說。
肖郁見沈眷似乎是不悅, 也反應過來了,怎么能當著女士的面說這個。
他連忙解釋:“這些我也沒同別人提過, 只是跟您閑聊,話趕話就說到這里了。那位朋友也只見了一面, 不知道他哪里來的消息,我猜多半是假的,胡言亂語來吸引目光的。”
只見了一面的朋友。沈眷心念轉動,不再接著問留學生失蹤案的事,把話題又扯回到了工作上。
又說了將近一個小時,沈眷答應三天之內召開一次會議, 把這個項目提上議程。肖郁喜上眉梢,高興地走了。
“只見了一面的朋友,可能就是兇手找的人, 刻意引導他,把肖敏叫回來的。”顧樹歌說。
沈眷站起身,坐到窗邊的沙發上, 讓自己和顧樹歌都沐浴倒陽光里。
這樣可比端端正正地坐在辦公桌后舒服多了。
“肖郁好面子,那個說的人,只要稍微提一提肖敏,肖郁為了維護慈父的形象,肯定會當場就讓肖敏回來。肖敏不敢得罪他,就不會拒絕。”沈眷思索著道,“這么一來,肖敏有了作案時間,也就成了嫌疑人之一。”
顧樹歌問:“那肖敏的嫌疑能排除了嗎?”
“不好說啊,萬一是她自導自演,那位只見了一面的朋友就是她安排的呢。”
也是。
顧樹歌嘆了口氣:“好難啊,查了這么久,還是云里霧里,什么都不知道。”她一面說,一面苦惱地揉了揉臉,那軟乎乎的小臉,看得沈眷也想揉一揉。
“肖敏看不慣周拓應該就是私怨了。”顧樹歌把臉從手心抬起來,說著她的總結,“她拿同父異母的弟弟沒辦法,卻能看不慣同樣是私生子的周拓。所以那天他們到我們家來時,肖敏才總是針對周拓。”
但即便是針對周拓,有肖郁在,她也不敢做得太明顯。
這一點,沈眷贊同。
“還有劉文英和祝羽,他們兩個看起來特別干凈,所有的表現都很正常。但那天在電影院,祝羽朝我這邊看了好幾眼,我還是覺得有蹊蹺。”顧樹歌皺著眉頭。
一般人是不可能看到她的,可祝羽還是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了,這肯定是有原因的。
顧樹歌特別執著于這一點,這一點使她很不安。
沈眷見她又擔憂起來,就轉開她的注意力,說:“兇手很愛炫耀。”
顧樹歌的注意力果然被牽了過來,她一回想,贊同道:“竊尸前的鯨落蘭,寄來的手指,照片后的留言,都像是在炫耀。炫耀他有,別人沒有的。”
沈眷想到鯨落蘭,給出了一個猜想:“也可能炫耀以前沒有,現在擁有的。”
顧樹歌點點頭:“真的很愛炫耀。”
“她藏不久了。”炫耀這回事,一旦開始,就停不下來。兇手會控制不住自己,做出更多的舉動。
沈眷站起來,走到書架邊上,又給顧樹歌選了一本書,替她翻開。
竟然是一本童話,顧樹歌認出來,這是她好久前買的治愈系小童話,看了一半的時候落在沈眷車上了,之后就一直沒有再拿起,沒想到沈眷替她收起來了。
顧樹歌驚喜,坐在桌子前看了起來。
沈眷在她身邊待了一會兒,也回到辦公桌后,繼續手頭的工作。
她們沒有待到下班,還是提前走了。
冬日天黑得早,沈眷盡量在天黑前帶著顧樹歌回家,以免她被月光浸染。
外邊依舊是白茫茫的雪地,顧樹歌坐在車上,往外瞧,她看著看著就有些厭倦了:“怎么一直都是冬天呢。我想看到春天。”看多了白色,就想換一換綠色。
沈眷一面留意路況,一面聽著身旁的小鬼沒頭沒腦地小抱怨,不由自主地彎了彎唇,卻沒有說話。
不知道為什么,經小歌這一抱怨,她也覺得這個冬日仿佛格外長,雪也積得格外厚,城市中往來的車輛好像都被淹沒在了白雪中,高樓、路燈也全部被雪掩埋。
只剩下一望無際的白。
停了車,顧樹歌還是怏怏不樂的。
“我們過年去南方吧,南方肯定有綠色。”她跟在沈眷身邊,提了個建議。
沈眷答應:“好。”
顧樹歌于是就開心起來,眼眸彎彎地笑。她一笑,沈眷也跟著放松下來,眼前那成片成片的白仿佛也有了希望,不那么單調了。
直到走到家門外,顧樹歌的笑意凝在了唇畔。
顧宅外,廣平寺的主持和尚正笑吟吟地立在那處,等著她們。
知道了沈眷的身份,要找到這里就不難了,只是不知他突然上門,是為了什么事。
顧樹歌有些怕他,因為他看得到她,也因為他久在佛前,身上多少染了佛性,陰鬼對神佛本就畏懼,于是哪怕老和尚沒做什么壞事,她也不敢靠他太近。
客廳里,沈眷泡茶去了,老和尚坐在沙發上,四下看了看,顧樹歌端正地坐在他對面,卻不開口,只是不時地朝廚房看。
幸好沈眷回來得很快。
兩杯熱騰騰的茶端上茶幾,老和尚沒客氣,端起茶杯吹了吹,就喝了一口,而后喟嘆道:“等了施主許久,得了這一口熱茶,倒也值得。”
他說值得,便當真是認為值得,說完了話,神色間便顯出滿足的神色來,而后又笑吟吟地望了顧樹歌一眼。顧樹歌正悄悄往沈眷身邊挪,被他這一看,連忙加快速度,依偎到沈眷身邊,青白的臉色顯得鬼氣更重了幾分。
老和尚原本只是玩笑,但看清了顧樹歌的臉色,他凝神細觀,半晌,沉聲道:“你用血喂她?”
他修行不深,但也有些眼力,小鬼身上的血氣很弱,但仍舊能自她眉心看出幾縷血絲,這是還沒完全把喝下去的血克化。
他語氣凝重,沈眷不知他善惡,沒有急著回答,而是問:“大師登門,是有什么事?”
老和尚看出她的警惕,心道,冤孽。口上還是回答了她:“昨天,一名外地的師兄來我寺里吃齋,說一月前見過徑云師兄,我想施主一定關心,就上門告知一聲。”
沈眷一直在找徑云,派出去的人已經不知幾撥了,卻一直杳無音訊。乍然聽聞有他的蹤跡,她忙問:“在哪里?”
“小梅莊。”和尚回答,“一個小地方,你派人循著那處找,也許還能打聽到蹤跡。”
沈眷立刻撥了電話,安排人往那個方向去找。
和尚今天特意過來,本來是告知她們這件事的,但這時他又多停了一會兒,站起身,走近了,看了顧樹歌好一會兒。
顧樹歌沒有地方躲,只能任他打量。
“施主與我師兄有緣,我方來趕來告知。”這話是對沈眷說的。
顧樹歌緊張地看著他們兩個。
沈眷說了一句:“多謝。”
老和尚又說:“符袋是我師兄給你的,這其中有因果,若結出什么惡果,我師兄也添一樁業障。”這算是解釋為什么他一直愿意幫她們。
他說得嚴重。顧樹歌感覺得到,是因為他發現她飲血了。
可是她喝了血,明明沒有不好的反應,她沒有變壞,也沒有生什么歹念,她還是和以前一樣,只想留在沈眷身邊。
顧樹歌這么一想,底氣就有點起來了,她沒有做壞事,不應該膽怯,也不應該害怕。
于是她克制著本能的畏懼,任由老和尚打量。
看清小鬼眼眸清正,并無邪惡之氣,老和尚的神色才緩了緩,他正色道:“血可養魂,也可筑體,可養出來的是邪魂,筑出的肉身也是邪身,不得長久。你喂給她的,是誰的血?”
老和尚雖然問出來了,但他一想,覺得多半是買來的血,找不出源頭。但買來的血,不沾因果,這大概也是小鬼沒被激化出邪氣的原因。
誰知,沈眷回答:“我的。別人的血,她碰不到。”
和尚訝異:“只碰得到你的?”
沈眷點頭。
老和尚奇道:“從來沒聽說過這樣的事,書上也沒見過這種先例。陰鬼嗜血,怎么會只能碰到你一個人的血。”
他說著又朝顧樹歌看,這一次看得更清楚了,小鬼目色清明,不但沒有邪化入魔,反倒魂體結實,不仔細看,竟然覺得她越來越像人了。
老和尚忽然起了一個念頭,會不會就這么真的把這小鬼喂成了人。這念頭一起,便立即被他自己否決了。由鬼成人哪有這般容易,這是顛倒生死,穿透陰陽的事,若這么容易,陽間的秩序還怎么維持?
沈眷對他說實話,是有向他請教解惑的意思的,但現在一看,也知和尚學藝不精,見得不多識得也不廣,給不了解釋。
“看來還是得等徑云師兄回來。”老和尚依舊把事情推到了他師兄身上,他又端詳了顧樹歌兩眼,出于對陰鬼本能的不信任,老和尚道,“我這兒有一篇經文,如果哪天小鬼起性,你對她念一遍,她必然千依百順,聽你的話。”
鬼到底是鬼,只要她沒變成人,都有作惡的可能。和尚信不過鬼,打算做件好事,把經文教給沈眷。
顧樹歌不敢出聲,可是她覺得這個和尚很奇怪,她聽姐姐的話,用得著什么經文嗎?她本來就對沈眷千依百順。惡念是她體內最惡的一部分,可是連惡念都害怕惹沈眷生氣,她怎么可能會不聽沈眷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卡文卡得有點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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