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號是一個青澀少年。
    他個子小小，還很瘦，留著齊劉海短發妹妹頭，因近視慣性瞇著眼睛。
    掛號室里的伊凡問他：“姓名？”
    少年下意識地摸了摸臉，察覺到平時戴的眼鏡空蕩蕩的，把手縮了回去，思考三秒后，鎮靜回答：“王蒙。”
    “王蒙，歡迎光臨奇跡整形醫院，這是一家能讓你夢想成真的醫院，”伊凡看了她一眼，從窗口遞出了一張紙，他念出上面幾排黑字內容。
    “病人進出奇跡整形醫院必需遵守s類規則第1條，即‘醫院有嚴格的保密制度，請不要主動告訴任何無知者關于奇跡整形醫院’。以上若沒有問題，王蒙，請在右下角簽下你的名字。”
    伊凡的話引起了掛號隊伍的竊竊私語和討論，音量控制遠在50分貝以下的小聲討論：
    “奇跡整形醫院不是那個游戲賬號生成基地嗎？我今天剛剛下載這個游戲，晚上就到這里來了。”
    “莫非是傳說中的全息網游？”
    “原來是游戲搗的鬼，我就說什么游戲需要登錄賬號48小時！”
    “真的是全息游戲嗎？”
    “太真實了點吧，那些死掉的人他們只是在游戲中死亡嗎？”
    “……c——草草草莓好吃，我再也不完奇跡游戲了，回去就卸了。”
    “晦氣，一定要打消費熱線投訴它到破產！”
    “不是投訴，我們應該聯合起來報警110，上報相關部門整頓，我不信世界各國政府會允許這么一個黑科技亂搞。”
    他們討論的聲音不大，前臺一直關注著的護士把目光收了回去。
    “聯合報警？你們傻呀！沒聽見病人不允許將醫院的情況透露給任何人或非醫院機構嗎？不然違法s類規則。”
    “s類規則是什么？”
    “我好像也聽到什么sabc類規則，那個好像和懲罰/施救有關，警告還能累積，我已經累積了兩個黃色警告，第一個根本不知道什么時候破壞的，沒聽到護士講……”
    “什么醫院會有這樣的硬規則破規則？”
    “這是整形醫院，好吧，即使是整形醫院也不帶殺人的，他們殺的還有幾個人我認識。”
    “大家都認識啊，不就是那xxx，這真的是全息游戲嗎？我有點害怕嗚嗚嗚……”
    葉一帆也在心理默默分析，總結：【目前為止，a類規則目前一條，離開隊伍；b類規則目前只知一條，文明用語、不講臟話；c類規則兩條，和音量分貝有關。】
    【劃重點在于s類規則第1條，保密，s類規則聽起來十分危險。】
    a類規則的懲罰是心電除顫，這一懲罰當場“死”了89人。
    s類規則的懲罰呢？
    不敢想象。
    葉一帆捫心自問，自己在現實生活中也有容貌焦慮，但早已放棄了整形這種技術，未料到竟然要在恐怖游戲中經歷這一切!
    001號王蒙已簽下了名字。
    并且在醫生伊凡的指示下，將左手伸入了掛號室內。
    只見伊凡左手抓住王蒙的手，右手從他的工具箱中抽出一根15寸左右的銀針，眼尖的人這才看到針尖似乎是黑色的，他直接用針在王蒙的手頸位置刺了下。
    血珠子一下子冒出來。
    王蒙不禁痛叫失聲，聽得出來，他似乎是非常怕痛的體質。
    前臺護士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掛號時聲唄超過80分貝以上，有饒民嫌疑，破壞整形醫院c類第1條規則，給予001號一次黃色警告，累積黃色警告一次。”
    這也破壞規則？
    針刺不等于施救，是80分貝的上限規則。
    眾人敢怒不敢言。
    伊凡眼皮都不顫一下，一心一意繼續針刺，速度飛快，但鮮血也是越流越多，讓人不得不懷疑可能等他刺完的時候，王蒙已因失血過多而去世了。
    約三分鐘左右的時間，針刺完成√。
    在王蒙已經快陷入昏迷時，伊凡終于停下了針刺。
    緊接著，他拿出疑似和護士同一劑針藥，給王蒙胳膊上來了一針。
    然后，將刺針和針管都扔到掛號室內一個黃色垃圾桶中，又從辦公桌上一疊白色的醫用小方塊棉布拿了一塊。
    往他手上一擦。
    血干凈了。
    王蒙的手腕上出現了“王蒙”兩個小字，標標準準的楷書，和辦公打印出來的一模一樣，就像是被戳上了印章的一個商品，一塊等待被宰割的肥肉。
    伊凡又道：“掛號成功，王蒙，你現在已經是奇跡整形醫院的病人了，請你于明天0點回整形醫院問診，再見。”
    “再見。”
    王蒙不知道說些什么，干巴巴回了個‘再見’，等他走到前臺位置附近后，整個人消失在眾人眼前。
    夭折了，大變活人！
    一下子憑空消失了。
    排隊的人瞳孔地震，王蒙這是回到現實世界去了嗎？真的可以回去嗎？那些死去的人怎么辦？
    到第二個人了。
    “姓名？”
    “……譚月。”
    “譚月，歡迎光臨奇跡整形醫院，”伊凡的話語和動作幾乎不變，“病人進出醫院需要遵守s類規則第1條，即‘醫院有嚴格的保密制度，請不要主動告訴任何無知者關于奇跡整形醫院’，若沒有問題，請在右下角簽下你的姓名。”
    意外在簽名的那一刻發生了。
    只聽前臺護工聲音響起：“002號病人精神混亂企圖使用假姓名欺騙醫院，破壞a類第2條規則，重癥患者，建議施救。”
    兩名護士朝著掛號窗口走來。
    “不不，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簽下譚月的女孩臉色慘白，眼淚嘩一下流了出來，她大聲求饒，“我叫譚月月，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我小時候叫譚月的，我爸媽叫我譚月的，不不不——”
    但兩名前臺護士根本不理會，無情地掰掉譚月月像救命稻草一樣捏住掛號窗臺的手指，把不斷掙扎的譚月拉走了，他們拿出自動除顫儀，又開始致命‘施救’。
    很快，門診廳內又多了一具尸體。
    直到臨死前，譚月月還在叫著‘錯了’，這也是她留在這個世上最后一句話。
    剩下的人不知道該有什么表情繼續下去，每個人臉上都難看的很，有兩個人心理終于崩潰，逃離隊伍，破壞規則而死去，臨死前又痛又笑的詭異場景在座誰也忘不了。
    接下來的過程順利又麻木。
    不對，并不完全順利。
    出現過五、六次大大小小的意外。
    一次是有個人拒絕扎針這個醫院的藥，那個淡紅色針劑看上去的確奇怪，他沒有違反任何規則，但還是在眾人面前失血過多而死了，被一名護工扛著尸體上了樓梯。
    有一個人因沒有對伊凡的‘再見’給予回應，也沒道謝，被批不講禮貌，橙色警告一次。
    還有兩次簽名問題，有兩個人分別因思考或簽名的時間過長，超過了1分鐘，獲得橙色警告一次；有兩個人竟因緊張把自己名字寫錯了，違反a類規則，只有一個人在除顫器下活了下來。
    前二十人中，有且只有一個人整個過程中收獲‘零’警告。
    他獲得了伊凡口中“七月第一位循規蹈矩掛號病人”的嘉獎，并且獲得10個信用點獎勵，加上每個新病人有的基礎5點，共計15個信用點。
    雖然他們還不知道信用點是什么、有什么用，但‘獎勵’二字以及循規蹈矩的夸獎，應該不是什么壞東西，排隊的人各有猜測，很多人向前面那個人投去羨慕的眼光。
    掛號還在繼續。
    后排的人越等越煎熬，氣氛越來越緊張，很多人的呼吸聲沉重了許多。
    葉一帆現在已不是48號，排在她之前病人因隊伍混亂死亡，她的號數已提升至25號左右。
    剩下三個人輪到葉一帆時，她渾身都在顫抖；剩下一個人，兩條腿都已經是軟的了，只希望時間再慢一點，又希望時間快一點，讓她能夠逃離這個恐怖世界。
    終于到她了，葉一帆扶著墻壁支撐自己不要倒下。
    “姓名？”
    “葉一帆。”
    聲音略顫，手也顫抖，在那個完全不公平的醫院協議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針刺的時候很痛。
    不止痛，可能是針尖顏料的緣故，疼痛中還有一點麻酥酥的癢。
    葉一帆右手刺針，左手緊握拳頭塞在嘴巴里，阻止自己發出可能破壞規則的聲音，過程恍惚很漫長。
    待不明淡紅色針劑被注入，有類似螞蟻被折的一點點疼感。
    很快，受傷的手頸部位出現短暫地類似貼上了暖寶寶的暖熱感，不一會兒，傷口便愈合了，真的很神奇。
    葉一帆盯著手腕上的“葉一帆”三個字，不安、恐懼，思緒繁多。
    近距離聽到伊凡說：“掛號成功，葉一帆，恭喜你成為奇跡整形醫院‘7月第2位循規蹈矩掛號病人’，獲得9個信用點獎勵，加上入院新病人的5個基礎信用點，目前累積信用點合計14個。”
    末尾還有一句詛咒:“恭喜你成為奇跡整形醫院的病人，請你于明天0點準時返回整形醫院問診，再見。”
    “謝謝，再見。”離開之際，葉一帆下意識往候診區掃了一眼，那邊凝重的氛圍還在持續，人越來越少了。
    緊接著眼前一黑。
    待眼睛恢復光明，她看見的不在那個噩夢一樣的整形醫院門診廳，而是自己住了二十多年的臥室。
    嗖一下，半坐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