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西宥一秒之內怔住了，不過，他很快便回了神，好像只是聽到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
    “去通知夫人。”他單手抄兜，撂下幾個字后，便下了樓。
    趙文鳶同一時刻便接到了消息，一顆心高高懸起，想都沒想，迅速離開了酒店。
    正巧，趙文鳶從后門出來時，顧書蔓下了車。
    顧書蔓太急了，發絲沾在干燥又蒼白的唇上，臉頰上更是半點血色都沒有，憔悴得像個紙片人。
    趙文鳶目光向下移了移，她只穿了一條牛仔褲，褲子劃破了洞，破洞四周都是血，更過分的是，走起路來都是踉蹌的。
    趙文鳶胸口驟然一刺，快走了兩步，抓住顧書蔓的手腕，一把將人拉到了角落。
    顧書蔓渾身酸痛，根本抵不住趙文鳶的拖拽。
    “媽，您就想逼死我嗎？”顧書蔓掙扎無果，她近乎哀求，“我沒跟您說謊，我靠著這段感情續命。”
    她咬著唇，眼波微晃，睫毛上掛著兩滴淚珠。久久不見趙文鳶松手，她閉上眼，眼淚便順著她的臉頰落下。她張了張嘴，飽滿的唇顫了兩下，復而哽咽道：“媽，五年前我被他從黑暗中拉出來，您把他逼走了，我的世界就全黑了。”
    趙文鳶的心一沉，“什么意思？”
    話都已經說到這種地步了，顧書蔓沒必要藏著掖著，她淡淡地說，“我遇到過強-奸犯。”
    趙文鳶的手驟然落下，一雙眼睛頓時暗淡了，不敢置信地看著顧書蔓。
    “沒受實際的傷害，陰影也走出來了，他陪我走過的，他真的特別好。”提及顧西宥，顧書蔓眼眶紅了一圈，“因為他太好了，所以我可以相信愛情，可以不受您跟顧遠航破碎婚姻的影響，我邁出了很大很大一步，我超勇敢的，您就別阻攔了，好不好？”
    趙文鳶的手都握不住了，渾身都在疼，一向女強人的她濕了眼眶，就是一普通母親。
    她哭著抱住顧書蔓，緊緊的，不撒手。其他男人，都可以，唯獨顧西宥，不行。
    顧書蔓眼中的光再次熄滅了，“還是不準嗎？”
    “蔓蔓，你聽媽媽說，這世界上有很多好男人，不僅僅只有他。”
    趙文鳶拉住顧書蔓的手腕，她指著匯安酒店的大廳，沙啞道，“在你過來之前，羅綺麗偷東西被揭穿，警察都鬧來了，顧羅兩家的臉被踩在腳底，顧西宥本來就被名門貴族指指點點，再加上一個小偷未婚妻，根本就不可能直起腰。但你看看，他非但不躲不退婚，獨自一人為羅綺麗撐起一片天，這不是愛是什么？”
    顧書蔓眼神呆滯，半晌，她順著趙文鳶的手看過去。
    視線盡頭，顧西宥站在幢幢燈影之下，矜貴又從容，她遠遠地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在動，依稀猜出他的言辭。
    他說，“既然人證物證都在，綺麗不會逃避，會按司法程序走一趟。但身正不怕影子斜，這件事我們會追查到底。”
    “很抱歉浪費大家的時間，今天的訂婚宴，我們暫時取消。”
    顧書蔓直勾勾地看著匯安大廳，羅綺麗被警方拘捕帶走，途徑顧西宥時，她哭得委屈，“西宥，謝謝你信我，我等著你帶我出來，你相信你一定會為我證明清白的。”
    “蔓蔓，我從來沒有不允許你們在一起，”趙文鳶說，“你早該承認，顧西宥對你沒有感情了。你看看他們，伉儷情深，彼此信任，多么恩愛的一對？”
    顧書蔓的嘴角卻在這時緩緩地翹了起來。
    她聽到春暖花開，萬物復蘇的聲音，也聽到了破冰的聲音。
    她的心跳得很快很快，沖到了嗓子處，仿佛要跳出來了。
    趙文鳶見她一動不動，以為她受了傷，心底對顧西宥的厭惡又重了一層，她招呼來了一輛出租車，轉身安撫地輕拍顧書蔓的肩膀，“聽媽媽的話，先去醫院看看身體，媽媽處理完這些事，就去陪你。”
    顧書蔓嘴上應了一聲好，但上了車，她便讓司機調了頭。靠在車座靠背上，她思忖片刻，給趙文鳶發了條消息，“您別擔心，阿暖陪我去醫院，一會兒我們去酒吧。”
    趙文鳶很快回了條，“注意安全，別讓媽媽操心。”
    顧書蔓沒再回，關機。
    ……
    顧西宥忙完一切，便將顧遠航和趙文鳶送回了老宅。
    顧遠航下車前，拍了拍顧西宥的肩頭，“今天處理得不錯，算是力挽狂瀾了。只不過羅綺麗……算我走眼，上不了臺面。這樁婚事，不行就算。”
    趙文鳶看了顧遠航一眼，“你就霸道吧，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還沒查清楚呢，這么唐突地退婚說不過去。再說，西宥明顯喜歡綺麗，你這就棒打鴛鴦了。”
    言罷，她看向顧西宥的眼神里，充滿警告。
    顧遠航眉頭皺了皺，偏頭問道，“是這樣嗎？”
    顧西宥淡淡一笑，點頭，“是。”
    “您放心，這件事我會查清楚的。”他保證道。
    顧遠航松口，“行，你看著辦。”
    ……
    顧西宥從老宅離開，面上的笑意便撤去了。他一身深黑西裝，冷峻挺拔，輪廓分明的臉愈加沉硬，周身籠罩著一股寒氣。
    回到臧曙灣，他連燈都沒開，直奔樓上浴室。
    身上的衣服一件不落，全部扔進了垃圾桶里。
    在浴室足足呆夠了四十分鐘，這才出去。
    主臥沒有監控，沒有令人作嘔的各種小眼睛，他還算輕松。
    隨意地擦了擦頭發，顧西宥去打開了燈。
    燈一開，他發現靠在陽臺門外的，蜷縮成一團的人。
    顧西宥闊步走過去，他打開鎖住的陽臺門，就見睡著的顧書蔓。
    今天臨走前，他讓家里的傭人都離開了，直接鎖了門。所以她這是……爬上了陽臺，一直在這里守著？
    不遠處積雪上的腳印，證實了顧西宥的猜測。
    顧西宥心一揪，眉頭緊皺，躬身將人抱了起來。
    她很輕，很輕易就能抱起來，縮在他的懷里像是一只柔軟的小貓。
    顧西宥將顧書蔓放在床上，調高了室溫。
    熟練地往她頭下塞了枕頭，去衣帽間找了個玩具熊塞在她的懷里。
    動作嫻熟，行云流水，沒個百八十次，沒這效果。
    顧書蔓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著，顧西宥則站在床邊，幽深的目光落在她傷痕累累的小腿上，雙手不自覺地攏住。
    “不省心。”顧西宥吐了口氣，轉身，準備去取醫藥箱。
    “別走……”一雙微涼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顧西宥頓足，回頭。
    顧書蔓還在睡，但睡得很不安生，睫毛不斷地顫抖，嘴唇也時不時張合著，喃喃道：“不準嘴硬說不喜歡我了，我看到你毀掉訂婚宴了，也看到你懲罰羅綺麗了。”
    “你都是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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