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老板很快將一瓶二鍋頭和一瓶龍江家園,擺到了桌子上。</br> 這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女人,也算是見過了很多世面。但是今天,她望著路邊上停著的那輛拉風的保時捷,望著這二位衣冠楚楚的顧客,禁不住從心里發(fā)出了一句由衷的感慨:有錢人的世界,咱真懂不了。</br> 黃星攥起一瓶龍江家園,玻璃的瓶體有些冰手,他拿在手里晃了晃,這方方正正的酒瓶造型,酷似一塊透明的大磚頭。如果此時此刻,包時杰那狗日的能夠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他會毫不猶豫地,一磚頭拍下去!</br> 打架,就是這么簡單,就是這么霸氣!</br> 黃星嘗試用一種暴力式的自我安慰,來洗刷心中受到的傷害。擰開瓶蓋,從里面掉出一張小紙片。</br> 沙美麗不失時機地搶過了這張紙片,好奇地打開,頓時驚愕地張開了嘴巴。</br> 黃星笑問:中獎了?</br> 沙美麗反問:你怎么知道的?</br> 黃星一邊往杯子里添酒,一邊淡定地說道:以前我經(jīng)常喝這酒,也經(jīng)常喝出獎來。打火啊呀,抽紙呀,好的時候能抽中個再來一瓶。</br> 沙美麗嘻嘻地笑說:這次中大獎了,比你說的這幾個,要大的多。</br> 黃星眼睛一亮:中了什么獎了?</br> 沙美麗把紙片攤平,黃星仔細瞅了瞅,我靠,這還了得,竟然是一輛21速的山地車!</br> 果然是大獎!</br> 之前黃星一直喜歡喝這酒,喝了快八百年了,也沒中過這么大的獎。此時此刻,他掩飾不住心中的驚喜,竟然跟范偉中彩票似的站了起來,就差抽筋了。黃星表情夸張地道:我們發(fā)財了!</br> 沙美麗也配合地點了點頭:是哇,發(fā)財了,一輛山地車。得幾千塊吧?</br> 黃星道:幾千有點兒玄,這種獎品的話,不過幾百還是應該有的!</br> 沙美麗像個天真的孩子一樣,攤開兩只手,興奮地與黃星拍了拍掌,共同慶祝這一偉大時刻的來臨。</br> 生活就是這樣,這種出奇不意的小驚喜,對任何人都是有極大的誘惑力的。就比如說彩票,你花了十萬塊錢買彩票,偶爾中個一萬塊錢,便覺得太他媽滿足了,中了好大的獎。或許在你關注這些抽獎活動的時候,你已經(jīng)失去了去賺取更多獎品價值的機會和時間。</br> 這就是矛盾之處。</br> 沙美麗興沖沖地盯著這個獎券,問道:去哪兒領獎呢?</br> 黃星道:直接把獎券交給飯店的老板,他們找供貨商,供貨商也逐級聯(lián)系,聯(lián)系廠家兌獎。</br> 沙美麗眉頭一皺:這么麻煩?要不然,我們抽個時間,一塊去廠家兌獎得了。</br> 黃星苦笑道:為了一輛幾百塊錢的自行車?夠油錢嗎,夠路費嗎?</br> 沙美麗道:就是覺得好玩兒。能花幾個錢。</br> 黃星強調(diào)道:至少花的錢,能買很多輛這樣的自行車了。</br> 但幾乎是在瞬間,沙美麗的眉頭突然皺了一下,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一樣,呢喃道:不對呀不對呀,這下壞掉了。</br> 黃星反問:怎么了,又?</br> 沙美麗苦笑說:我們白高興一場了。</br> 黃星道:為什么?</br> 沙美麗把獎券遞給黃星,指著某處小字,說道:過期了,都過期半年多了。</br> 黃星瞄了瞄獎券的兌獎日期,不由得一咋舌,心想竟然是空歡喜一場。媽的,中個獎都搞的這么驚心動魄,到頭來卻是一場空。</br> 失落之下,黃星將這枚過期的獎券,撕了個粉碎!</br> 兩個人互相盯著對方,一陣傻笑。</br> 沙美麗不無感慨地道:生活就是這樣,給了我們太多的空歡喜。但至少,它讓我們歡喜過,雖然僅僅是短暫的幾分鐘。這就足夠了。</br> 黃星點了點頭,也跟著發(fā)表感慨:生活最大的特點就是,捉弄人。人一生下來就被生活操弄著,一直捉弄到死。但人還是愿意在這種被捉弄的世界上,艱難地活著。感受著喜怒哀樂,感受著悲歡離合,感受著生死離別。就連這張小小的獎券,其實也是上天布好的局,讓我們高興一下,然后又告訴你,他媽的過期了。</br> 沙美麗禁不住撲哧笑了:有道理!人生嘛,什么都會過期。包括現(xiàn)在的幸福,現(xiàn)在的物質(zhì),現(xiàn)在的一切。別看我們現(xiàn)在坐擁千萬資產(chǎn),豪車別墅,到頭來,還是將煙消云散。</br> 黃星附和道:所以說,人生得意須盡歡,所有的一切,都是上天派來捉弄我們的工具。捉弄到死為止。所以我們在死之前,一定要玩?zhèn)€痛快,瘋個痛快。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br> 沙美麗道:可不是嘛。人生苦短,生活的規(guī)律就是,先給你一個驚喜,然后再告訴你,這驚喜不屬于你。</br> ……</br> 正往上端菜的女老板,隱約中聽著這二位瘋瘋癲癲的談話,詫異的像是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br> 她也許在想,神經(jīng)病醫(yī)院又跑出病人來了?他們的談話好高深,好離譜,好費解……簡直是在瞎扯淡!</br> 一張小小的獎券,讓黃星和沙美麗瞬間變得有點兒精神失常,他們像哲學家一樣討論著生活,討論著悲歡離合,發(fā)表著歇斯底里的感慨。這或許,僅僅是一種神奇的默契。</br> 酒已倒?jié)M了杯子,沙美麗端起酒杯,說道:來,為了這張捉弄人的獎券,喝一個!</br> ‘喝!’黃星慷慨激昂地附和著,也端起了酒杯。</br> 沙美麗瞧了瞧手中的杯子,嘴角處崩發(fā)出一絲微弱的苦澀,然后她稍微仰了一下脖頸,將杯子中的白酒,一飲而盡。</br> 黃星直接看傻了!</br> 怎么個情況?</br> 沙美麗放下杯子,腦袋微微偏向一側(cè),盯著酒杯壁上的幾縷透明的酒滴,說道:這么便宜的酒,口感還可以。</br> 黃星心里有些打顫,心想要是這么個說法,那他們二人的胃都要報銷了。他在嘴邊稍微舔了一下,沒放下酒杯,說道:沙姐,悠著點兒,喝這么猛干什么。慢慢品。</br> 沙美麗眉頭一挑,笑說:這幾塊錢一瓶的白酒,有什么好品的,喝就是了。</br> 黃星想了想,還是決定不能輸給一個女人。</br> 一口干盡,滿口的辛辣。</br> 這種感覺,不好受,但也算不上難受。</br> 在倒上第二杯酒的同時,黃星對沙美麗說道:沙姐,這第二杯咱悠著點兒,跟胃過不去,犯不著。</br> 沙美麗點了點頭:聽你的,你說怎么喝,咱就怎么喝。</br> 菜被一一端上來,滿桌子釋放著一種來自大自然的狂野味道。一桌子,全是野味兒。</br> 黃星恍然大悟地說了句:對了,還差一道!唐僧肉,不知你吃過沒有?</br> 沙美麗微微一怔,伸出一根纖纖細指指向黃星的鼻尖:說笑了說笑了,我又不是妖精,我吃唐僧肉干嘛呀。</br> 黃星笑問:要不要上一盤嘗嘗?</br> 沙美麗像個少女一樣,天真地問:真的長生不老嗎?</br> 黃星暗自一樂,說道:試試唄。先。</br> 于是黃星又向女老板要了一盤炸金蟬,很快,這油燦燦的東西,便上了桌。</br> 沙美麗望著這一盤子蟲子一樣的東西,驚的半天沒合住嘴:這,這這……這不是……蟲子……嗎?這是什么……什么東西?</br> 黃星解釋道:這就是唐僧肉。</br> 沙美麗苦笑著幽了一默:昆蟲版的唐僧?</br> 黃星將了沙美麗一軍:一看你就沒仔細看西游記。在西游記里,唐僧一開始是什么來著?</br> 沙美麗道:和尚唄,地球人都知道呀。</br> 黃星指了指盤子里的金蟬,強調(diào)道:就是這東西。這個是蟬的幼蟲,是從地里面爬出來的。爬出來以后呢,爬到樹上,蛻皮,然后就長出了翅膀,變成了蟬。</br> 沙美麗反問:那它跟唐僧有什么關系呢?</br> 黃星道:唐僧還有個別的名字,你還記得嗎?</br> 沙美麗皺著眉頭想了想,說道:御弟?玄奘?師父?唐長老?</br> 她努力回憶著西游記的片斷,并且說出了幾個別名,但她實在還是想不通,這些別名與面前這盤昆蟲,究竟有著怎樣的關聯(lián)。</br> 黃星苦笑說:錯!他還有一個重要的名字,叫金蟬子。</br> 沙美麗恍然大悟地道:對,對對!是有這么個叫法。</br> 黃星道:其實唐僧原本是如來佛祖樹上的一只金蟬,后來成了如來佛祖的二徒弟。后來因犯了錯誤被貶下凡間,成了玄奘大帥。所以說,唐僧的前身,是一只金蟬。</br> 沙美麗點了點頭:有道理,有道理!</br> 再去看這盤中之物,倒也不覺得那么惡心了。</br> 沙美麗擼了一下袖子,露出了一截白如蔥桿的小臂,一條價值不菲的金鐲子,閃爍著迷人的光澤。沙美麗夾了一個炸金蟬,小心翼翼地塞進嘴里,細細咀嚼,禁不住感慨了起來:好吃,好吃,果然好吃!</br> 黃星開玩笑地模仿著豬八戒的語氣,說道:大師兄大師兄,壞了壞了,師父被妖精吃掉了……</br> 二人相視一笑,不亦樂乎。</br> 喝酒,聊天,吃野味。</br> 任憑涼嗖嗖的小風,在耳邊嗚咽。</br> 兩杯酒下肚,微微醉意的黃星,有了一種特殊的豪邁感。</br> 沙美麗也如女中豪杰,大口喝酒,大碗兒吃肉。</br> 直到第三杯的時候,已經(jīng)醉了七分的沙美麗,眼睛當中,竟然開始溢出了幾粒淚花。</br> 在黃星的追問下,沙美麗道出了一個驚天的大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