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眾人怒視的沈行, 在短暫的怔愣后, 隨后卻不怒反笑。
    “姜弗, 如今你不過殘魂一縷，還能茍且多久？”沈行輕笑道, 又神色不明地看了看四周的這些人。
    接著他將目光轉向裴小明, 俊美無儔的面容上盡是危險的笑意：“至于你，裴明, 如此挑釁本帝，卻不知有幾條命供你這般肆意妄為?！?br/>     “沈行，在你眼中，我姜弗就這么蠢，沒有把握就敢揭穿你？你難道以為我只是一逞口舌之快？”圣女殘魂突然冷笑道。
    沈行今日入圣殿，意外的事情一樁接著一樁, 但是他都面不改色?？稍诼牭浇ミ@番話后, 終于感到了一絲不妙。
    姜弗的確不是沒有頭腦，只為逞一時口舌之快的人，相反, 這個女人聰明得可怕。
    沈行不愿再拖下去了, 他直接瞬移到了裴小明面前, 雙手掐上他的脖子，將他大力往上舉起。
    另一只手成拳, 速度極快地砸向裴小明的腹部。
    “阿明！”越修之失聲喊道，正打算上前阻止。
    卻被裴明握住了左手，安撫道：“放心吧, 沒事的。”
    果然，在沈行砸到裴小明的前一瞬，他突然感到心脈一陣劇痛，痛到他立刻就放開了裴小明，面色扭曲，冷汗從額上不斷掛下。
    但是他的確是個人物，在短暫的失控后，他忍下了這劇烈的疼痛，轉頭看向圣女殘魂，咬牙道：“姜弗，你做了什么？！”
    “我的靈脈?！笔ヅ畾埢晷Φ溃敖o你加了些東西?！?br/>     “你在那‘靈脈’里加了什么？”一旁的越修之好奇地問身旁的戀人。
    “一些跟沈行相沖的能量……不過不能將他置于死地，只能給那小子爭取些時間?！迸崦髡f。
    他給沈行的“靈脈”，根本不是靈脈，而是他弄出的偽造品。非但用處極其雞肋，而且危害極大。
    他不是不能把沈行弄死，而是怕一不小心就把沈行弄死。
    要是這樣，天道就得撂挑子不干了。
    裴小明被沈行放下后，半蹲在地上咳嗽幾聲，隨后便面色如常地站了起來，只是看向沈行的目光變得越發冰冷。
    圣女的身影越發模糊：“沈行，你說得對，我也茍活不了多久。”
    “但你也休想好過！”她高聲喊道，話音剛落，沈行感到心脈的疼痛再次加倍，讓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下蹲，蜷縮起來。
    這般糟糕的狀況，沈行也無法在這繼續呆下去，只能和他的屬下們一起，逃出了圣殿。
    沒有人去追，如今魔帝能自己離開便是最好的結局，追上了就是一場惡戰不說，九成九是討不了好。
    與此同時，圣女的殘魂已經成了一縷極淡的虛影。
    “圣女殿下……”大長老目露哀戚。
    圣殿眾人也都神色哀傷地看著圣女的身影越發越模糊。
    “圣女！”自從圣女殘魂出現后便一直沉默的裴小明此刻終于忍不住上前道，“你走了，容謹該怎么辦？！”
    “阿謹……”圣女喃喃道。
    “是我負了他……”聲音越發輕微，那縷殘魂終是消散了。
    裴小明目眥欲裂，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消失。
    他難以自制地握緊了雙拳，目光沉沉。
    越修之走到了他身邊，虛虛地抱住了他。
    裴小明卻什么都看不到，感受不到。
    越修之嘆了一口氣，又退回到了裴明身邊。
    他看著身邊的戀人，神色又變得復雜無比。
    當時冥月消失的時候，你一定比他還難過吧……
    裴明像是知道了越修之在想什么，轉身將戀人抵在墻角，靠近他，額頭貼住戀人的額間。
    “別想了，都過去了……嗯？”
    “就像如今我們騙這小子一樣，你知道的，這是對他好?！彼Z氣輕柔地安撫著戀人。
    越修之卻苦笑地將頭扭到一邊，道：“但也不過是打著為他好的旗號，根本沒有尊重過他的選擇……”
    裴明用手將戀人的頭扭回來，兩人對視著，嘆息道：“你總是這樣，總想把事情做得兩全其美……可如果我們不這么做，他又怎么辦呢？”
    “他是神，不斷地輪回就是為了成神，如果這次他被殺死了，他再次輪回，也是要面對這些。你要知道，一時的不忍，對他并沒有什么好處。”
    “就像我，也一樣。”他說。
    他一把將戀人抱在懷中，說道：“別再想了，對我而言，這些都是值得的?！?br/>     “我有六百多年的囫圇人生，不再對任何事情感到悲喜，甚至不知道活著和存在有什么意義。但最終能與你相伴，我便開始期待接下來的六千多年，六萬多年……”
    …………
    沈行吸收了裴明的“靈脈”，那相克的物質流竄在他的身體各處，尤其是心脈，每天都像是裂開般的疼痛。
    雖是這樣，沈行也不想放過圣殿和裴小明這兩個眼中釘。但是一旦他要做出危害圣殿和裴小明的事情，他的心脈便會十倍百倍地加劇疼痛。
    這是圣女的執念作祟。
    因此沈行便只能暫時放下圣殿，專心清除體內的相克物質，以及打開靈界通道。
    但這通道，裴小明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沈行打開的。
    所以沈行受傷的這段時間，便是裴小明最后的機會。
    但是阻止了沈行，又能如何呢？
    裴小明有的時候也在想，他能阻止這一次，又能一直阻止嗎？
    魔界的貧瘠才是根本，他如今身在魔界，若要阻止靈魔大戰，那么整個魔界都是他的敵人。
    這是不可調和的，靈界和魔界，沒有誰對誰錯，只有立場不同。
    在裴小明思考這些的時候，一道白色的虛影也出現在了他身前。
    “裴明，你當初跟吾說，只有有情的神明，才能讓世界發展。”天道說，“可你如今甚至無法保證世界的安全，又談何發展呢？”
    “吾曾經贊同你的理念，可事到如今，你卻也動搖了?！?br/>     “你知道的，我沒有動搖。”裴小明轉頭看向天道，語氣淡然卻有著不容忽視的堅定：“就像你也沒有動搖一樣。”
    …………
    事到如今，想要一步到位，平衡靈魔二界的資源，是不太可能的。
    因為靈界擁有這么多資源，已經延續了千萬年，驟然讓它跟魔界平衡，對于靈界之人而言，也定然是不愿的。
    而且，裴小明也不可能跑去跟魔界的人說，發動靈魔大戰掠奪資源，會導致生靈涂炭，靈界魔界都會有巨大的損失……這對魔界而言，簡直就是笑話。
    他只能先站在魔界的角度，穩住魔界。
    “昔日師尊授我繹天術，多年來，我只得皮毛，能夠預判便沾沾自喜……可我明明見過，那人言出法隨，如臂指使?！?br/>     裴小明在密室中，盤腿而坐，雙目緊閉。
    “我如今的修為并不比他差，為何還是做不到？”他問著自身，心中一遍又一遍地演練著繹天術。
    天地間的規則是無處不在的，風聲吹過耳畔，是風的規則，魔氣在體內運轉，是氣的規則。
    他默念著，一遍遍地嘗試，卻始終不得其解。
    一天天地過去，密室外開始有人不斷傳話：“大人，魔帝馬上要打開靈界通道了，你快出來！”
    不，不能出來……還不是時候。
    外面的人越來越急切，可裴小明的內心卻越來越平靜。
    “他真的很有天分?！迸崦髡f，此時他和越修之在另一處住所，兩人面前有一扇水鏡，水鏡中是裴小明此時的動向。
    “我也是在成神后才掌控規則的，可他如今才靈修到達超脫境。”裴明說道。
    “他會成功嗎？”越修之目露擔憂。
    “誰知道呢？”裴明聳肩，“就算他能領悟規則，但以凡人之軀掌控規則……”
    幾乎是活不成。
    等下他要是真撐不住了，大不了把他的元神救回來，不讓他入輪回。
    裴明想，這雖然跟天道的約定相違，但人都要死了，誰還管它的約定。
    不過……也不是沒有可能。
    看他的造化了。
    裴小明可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自己師尊的眼中。
    此時他的內心和頭腦都被放空了，可又好像被塞滿了東西，嘈雜著，喧囂著，想要告訴他什么……
    聲音越發清晰，最后合為了一體。
    那是一種，無比宏大浩渺的梵音……
    像是有金色的書頁在他腦中不斷書寫著，他想看清書頁上的字，他甚至想拿起那本書，可腦中卻像是裂了一般的疼痛。
    外頭一陣陣巨響，裴小明知道，那是通道即將被打開的聲音。
    他不斷試圖拿住那本書，但一旦碰到，全身便如同被烈火滾燒般的疼痛。
    一次又一次，雖然外表看不出來什么，但裴小明卻感知自己的右臂了。
    剛剛一團烈火燒上了他的全身，尤其是右臂，他能很明顯感受到，火舌直接吞噬了他的右臂。
    裴明看見水鏡中的裴小明面色扭曲，便知道，規則的懲罰已經開始了。
    水鏡另一端的裴明緊繃住了身體，隨時準備救下裴小明的元神。
    以凡人之軀試圖掌控規則，魂魄便會如同被烈火灼燒一般。
    我即是神明，這些也本應該被我掌控才是！
    裴小明心中發了狠，一把抓住了那本金色的書頁。
    頓時，猛烈的火舌鉆入了他的骨縫，灼燒著他的靈魂。
    裴明臉色一變，下一瞬便出現在了裴小明閉關的密室中，伸手要救出裴小明。
    卻救了個空。
    裴小明的元神不見了。
    裴明蹙眉，他并不認為裴小明的元神被灼燒得消散了，一來，規則懲罰不會如此迅速，二來，天道能允許裴小明肉身死亡，但卻不會讓他元神消散。要不然，連輪回都入不了。
    想了一瞬，裴明便舒眉了。
    ——那小子成功了。
    而此時，裴小明的元神卻是進入了時空深處。
    他第一次來這里。
    瑰麗的宇宙，璀璨的星辰，還有天邊，似乎書寫著金色的規則。
    “你竟然這么早就來了?！碧斓涝谒砼詫λf道。
    裴小明卻沒有理會他，而是飛到了天邊，試圖觸摸那些金色的規則。
    這次，規則沒有再排斥他，而是溫順地跳動著，像是給裴小明譜寫著只屬于他的樂章。
    他入了迷般慢慢飛過，觸摸著一個個的規則。
    可時空突然一陣震動。
    “通道馬上就要開了，你該走了?！碧斓勒f著，揮手便將裴小明的元神打了下去。
    此時，無人注意到，因為他的氣運之子領悟了規則，天道本身的身影又清晰了一分。
    裴小明再次睜眼時，便又回到了身體中。
    那卡在歸一境久久不曾動彈的修為，突然像泄了洪般沖垮了壁壘，一道光束從他身上沖天而起。
    天邊雷聲開始集結，聲勢浩大無比，就在旁人猜測這是何人渡劫時，裴小明伸手一指，雷劫便瞬間消散了。
    他沒再做停留，而是馬不停蹄地趕去了裂縫處。
    裂縫被一個巨大無比的陣法包圍，這是融合了九百九十九人生命的陣法。有一人站在陣法中央，融合陣法之力去打開裂縫。
    天邊一陣陣巨響，裂縫已經被打開了一個窟窿。
    水鏡中的景象也跟隨著裴小明換到了裂縫前，越修之看到這陣法，忽的嘆了一口氣。
    他明明可以救這些人……可并不被天道允許。
    他的出現自然是立刻就被沈行發現了。
    “裴明，你既然來了，就省的我費力去殺你了。”沈行道，也縱身一躍，飛到了高空，和裴小明對視著。
    裴小明卻是沒用理會他，而是對著陣法，再度伸手一指，那整個陣法就像是被大力抹去了一般，消失了。
    連帶著空中的裂縫，就像是驟然失去了拉力之后的彈簧，迅速合上了，那個窟窿也瞬間消失了。
    看到陣法消失了，沈行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他籌備了這么多年才建造了這個陣法，如今卻被裴小明輕描淡寫地抹滅了。
    “今日，你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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