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禮嫻沒有帶陸勉去公司。
    他們就在外面散步。
    現在已經是晚上，但是外面依舊燈火通明，猶如白晝。
    一條長長的小道，兩邊中滿了四季常青，散步的人不少，好多都是一家人，走在一起有說有笑，格外開心。
    陸勉的腦袋歪向一邊，看著那些人的背影，心里羨慕又很悶堵。
    要是沒有意外，他們現在也是這樣的場景。
    他真是羨慕得眼紅。
    他老是看著一邊看得太累了，宋禮嫻就手動把他調整回來，看向另一邊。
    陸勉道，“媽，給我擺正吧，你也不用那么累。”
    宋禮嫻沒有聽，說道，“我不怕累，你要是看累了就跟我說，我再給你擺回去就可以了。”
    陸勉凄涼道，“媽，你說我這樣跟死了有什么區別。”
    宋禮嫻不意外陸勉會說出這樣的話。
    時間太長了，本來等待就很難熬，花費了那么長的時間等待，最后卻還是這樣的結果。
    不說苦了自己，最重要的是苦了家人啊。
    米露還那么年輕。
    陸勉每天都跟一具尸體一樣，要米露累死累活的照顧，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宋禮嫻的聲音低沉，“兒子，我知道你受不了，但是不管怎么樣，你一定要堅持下去。”
    陸勉忍著難過，說道，“葉心音跟我說，有一種藥可以幫我恢復，但是活不了幾年，而且副作用很大，我也有可能當場死亡，這是沒有上市的藥品，破例給我用。”
    宋禮嫻，“你答應了么？”
    “我答應有什么用，她在尋求過我的意見之后，又說我的生命決定權在米露的手里，要死要活，必須要米露發話，跟你剛才是一個意思。”
    宋禮嫻，“當所有人的意見都統一的時候，那就說明你的做法是錯誤的，你要及時止損。”
    陸勉，“你也這樣覺得嗎？”
    宋禮嫻沉默了片刻。
    她停下來，看了看遠方。
    她其實有很多話要說，故意讓米露留在家里，就是想單獨跟陸勉商量一件事。
    她知道，要是不背著米露的話，這個家要被鬧得天翻地覆。
    但是在說之前，宋禮嫻覺得，自己應該帶著陸勉去一個地方看看。
    “我們去醫院吧。”
    陸勉不解，現在這個時候去醫院干什么，難道還要去做康復嗎？
    后來到了地方，陸勉才知道，去的是急診中心。
    icu的病房外面，很多人或站著，或蹲著，他們不斷的走來走去，很是焦急。
    陸勉還聽到了隱約的哭聲。
    在走廊的盡頭。
    他們的哭聲很壓抑，因為醫院要安靜。
    但是也很放肆。
    他們很悲傷，完全無法控制，大部分的聲音都被過道吸收了，外人聽來并不真切。
    陸勉問，“你帶我來這里干什么？”
    這個地方的氣氛太壓抑了，他要是在這里再多待一會，真的難免會抑郁。
    宋禮嫻淡淡道，“你多看一會，就會明白我帶你來的目的。”
    陸勉全神貫注。
    片刻后，醫生出來了。
    外面守著的家屬，立即圍了上去。
    醫生搖搖頭，“盡力了。”
    隨即，醫生進去宣布腦死亡的時間。
    那群家屬全都倒在地上。
    哭的哭，叫的叫。
    姿態很夸張，有的甚至捶胸頓足。
    還有的，拿著自己的頭去撞墻，發現撞不死，就要去跳樓。
    宋禮嫻苦笑，“死的應該是個男人，而且還是家里的頂梁柱。”
    要是老人的話，他們不會難過到想去自殺。
    陸勉也猜到了。
    他突然就明白了宋禮嫻帶他來這里的目的，因為那個自殺的女人，就代表米露。
    要是自己死了，米露就是這樣的下場。
    她會毫不猶豫的跟隨自己。
    陸勉看不下去了，閉上眼睛跟宋禮嫻道，“走吧，我不想看了。”
    宋禮嫻推著他離開。
    在路上，宋禮嫻問道，“你現在是不是很難受？”
    陸勉難受得說不出話。
    他其實早就做了決定，不管誰來阻止自己，他都要提前離開，給米露最后幾年快樂的時光。Ｘιèωèи.ＣoＭ
    到時候自己走了，米露也不會有什么負擔。
    但是剛才看了那一幕，陸勉突然就后悔了。
    宋禮嫻卻道，“阿勉，我尊重你的想法。”
    陸勉微愣，“媽，你什么意思？”
    “心音的那個藥，我知道有很強的副作用，但是效果顯著，至少你在兩年內，可以像個正常人。”宋禮嫻哽咽道，“我尊重你的想法，你可以用藥，好好陪米露。”
    陸勉，“可是死了之后，米露也會跟我去死的。”
    “所以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讓米露不要有這個想法，得靠我們兩個人的努力了。”
    陸勉的腦子轟動，好像突然就明白了宋禮嫻在想什么。
    她說的計劃，她也知道。
    宋禮嫻找了個地方坐下來，看著陸勉，“今天你叫張凱來，我就知道你的目的了，知子莫若母。”
    陸勉看著母親身后那棵樹，心里深沉如水，“嗯，我還是那個想法，我想讓張凱代替我。”
    “張凱是個好男人，這幾年，我都看在眼里，米露很明確的拒絕了他，但是張凱依舊很禮貌，沒有繼續糾纏，但是對米露還是很照顧，他的年紀擺在那，是個經歷過社會沉淀的男人，以后肯定會好好對待米露。”
    “他喜歡孩子嗎？”陸勉問。
    宋禮嫻輕輕一笑，“喜歡呢，周歲那一天，張凱看著小喜不敢上手抱，眼里的歡喜我都看在眼里。”
    “嗯，那就好。”陸勉不免失落，現在面對的是自己的母親，陸勉想到什么就說什么，“張凱好，我放心，但是我也很難過，米露如果真的愛上他，會不會徹底忘記我。”
    宋禮嫻，“忘記你，不是更好嗎，人死了，那種摸不到只能想的痛苦，不敢想象。”
    陸勉光是想想，就心疼得無法呼吸。
    他用力的掙扎了一下，但是不管怎么用力，都無濟于事。
    他真是個廢物。
    宋禮嫻仔細的看著陸勉，輕輕安撫道，“阿勉，想辦法讓自己開心一點。”
    她看著他，腦海里浮現出小時候的場景。
    剛出生，一歲，兩歲……再到現在的樣子，都深深的印在宋禮嫻的腦海里。
    做母親的，看著自己唯一的兒子，變成這個樣子，痛苦得恨不得去死。
    宋禮嫻硬撐著，不讓自己倒下，用哄著他睡著一樣的溫柔聲音說，“阿勉，在你做完決定之后，一定要想辦法讓自己快樂，讓媽媽也開心一下，好不好？”
    陸勉忍不住，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