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馬和李經(jīng)義都許久沒作反應(yīng)。一屋子的人仿佛都凝固了, 只有仲辰一個是活著的。他搖骰子一樣輕輕搖著筆筒,揚眉笑看對面的男人。黑眸盛著一片少年優(yōu)越,沒有半點強撐或窘迫,如素坦蕩。
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了, 簡子星覺得自己得重新認(rèn)識一次這個家伙, 但仔細(xì)想想?yún)s又意識到這就是他。
好半天,李經(jīng)義手指哆嗦著指向筆筒, “你們這些小崽子到底是要折騰到什么時候!”
話音剛落, 簡子星便走上前來, 先捏了一下仲辰的手腕, 然后輕巧地掀開筆筒,露出下面的小耳釘來。
老馬愣了兩秒才往仲辰耳朵上看去,簡子星拈起那顆耳釘, 按回仲辰耳朵上。
“仲辰,就是我喜歡的人,是我男朋友。”他轉(zhuǎn)身看著李經(jīng)義, “還沒明白么?我天生對女的沒反應(yīng),打上初中就知道自己喜歡男人,如果沒有他,以后也會有別人。就和我喜歡機(jī)器人一樣, 不是在折騰, 也不是故意和你作對,我只是在認(rèn)真地走我自己的人生。我不會繼承你的家業(yè),也不會為你延續(xù)李家血脈。你如果真對血緣有追求, 勸你趁還有能力。”
李經(jīng)義愣了一會才反應(yīng)過來這句“趁還有能力”是什么意思,頓時氣得往后退了一步。腦門上青筋鼓起來,數(shù)次舉起手卻沒說出話來。
“子星,你倆上課去。”老馬忽然發(fā)話,語氣不容拒絕,朝門口一揮手,“我們大人再聊聊,別耽誤課,你倆回去。”
簡子星聞言待要再說什么,仲辰在底下輕輕捏了捏他的手。
“回去上課,吃飯睡覺準(zhǔn)備高考。”仲辰說著轉(zhuǎn)過身,眼神在李經(jīng)義身上稍微停留,過一會又笑笑道:“你要是不服,歡迎隨時來找我對線。我坐簡子星同桌,睡他連著的那張床,歡迎你來玩啊。”
往外走的時候,簡子星從李經(jīng)義身邊路過。那道震怒難以置信的視線一直跟著他,他幾乎能感受到男人憤怒的顫抖,但卻沒有回頭多看一眼。
走廊里早都沒有學(xué)生了,他們剛往外走兩步,就見胡秀杰迎面過來。
胡秀杰正常眼型只維持了半秒就瞪成了o,還沒來得及張嘴問,仲辰就吹了聲短促的口哨,說道:“主任好,主任英明,主任別問。”
“你們。”她停下腳,目光掃到背后數(shù)學(xué)組,“看見你們馬老師了?”
“嗯。”簡子星點頭,“我……生父可能會對學(xué)校有些過激言辭,我很抱歉,如果——”
“說的什么話。”胡秀杰皺眉打斷他,“你很抱歉?你抱的哪門子歉?你是物理給我考砸了,還是機(jī)器人比賽給英中丟人了?”
簡子星一下子懵住了,還沒來得及再回話,胡秀杰竟伸手過來在他頭發(fā)上揉了一把。
停頓一秒,又揉一把。
“別害怕,有老師們在呢。”胡秀杰說道:“校方絕對禁止早戀,但無權(quán)干涉你的性向問題。這件事我們之后再議。眼下你們先回去老老實實上課,多余的心思不要有。”
簡子星啞然,仲辰替他張嘴哦了一聲。胡秀杰便偏頭看過去,無奈嘆氣,“跟大人頂嘴了?”
“沒有啊。”仲辰挑挑眉,“動手之前對長輩禮讓一招,這是規(guī)矩,懂不懂啊。”
“還嘴硬!”胡秀杰皺眉?xì)獾煤薏坏锰衷俳o他一下似的,但手抬起來卻在空中轉(zhuǎn)了個彎,落在仲辰肩膀上。
她無奈說道:“你再能耐,能耐上天了也就是個半大孩子,跟長輩作對有什么好處?趕緊,先讓簡子星跟你去校醫(yī)室處理一下,有不舒服趕緊去醫(yī)院。”
“又不是果凍做的,去什么醫(yī)院。”仲辰撇撇嘴,末了又輕嘆口氣,“浪費了半個果凍,可惜了。”
胡秀杰揚聲問:“說什么呢?”
“沒啊。”仲辰一把抓起簡子星的手腕,“主任再見!”
風(fēng)一樣地跑過走廊,兩人錯落的腳步聲從一頭刮到另一頭,路過很多個班級前后門,透過門上的玻璃看見不同老師和學(xué)生的側(cè)臉。
簡子星被拉著一路跑下樓,一直跑到明晃晃的太陽下。深秋的太陽不炙烤,但卻依舊白亮。仲辰一屁股在升旗臺的水泥上坐下了,拍拍大腿,“過來坐。”
“啊?”簡子星還沒反應(yīng)過來,自己是怎么嗖地一下就下了好幾層樓跑到這來了。
仲辰又啪啪地拍了幾下大腿,“坐我這兒!”
“你怎么不上天。”簡子星沒好氣地拉了下嘴角,挨著他坐下。
水泥臺特別涼,冰屁股,坐上去屁股要麻好幾秒才能回過血來。
仲辰嘆著氣搓搓自己的大腿面,臉頰這會腫的更厲害了,嘴角脹著:“就想讓你坐我腿上,每次你那金爹一來,我就想死死護(hù)著你,都恨不得把你揣我褲兜里。”
簡子星噎了噎,好一會后平靜道:“辰哥,你現(xiàn)在說話吐字不清,我剛還以為你說恨不得把我揣你褲/襠里。”
正感慨著的仲辰差點把舌頭咬掉,兩眼瞪圓很茫然地看著簡子星。
簡子星片刻后終于沒忍住笑出了聲,緊接著仲辰使勁摟著他肩膀往自己懷里帶,樂道:“你是不是被你金爹刺激瘋了?我去,你還是簡子星嗎?”
“你自己傻瓜一樣站在那讓人抽了一耳刮子變成大舌頭精,還好意思說我。”簡子星從他胳膊里掙脫出來,笑容卻在嘴角邊凝固,片刻后,輕輕伸手沾了下仲辰的嘴角。
“我是不是該應(yīng)景地嘶一聲。”仲辰撅著嘴說。
“閉嘴啊。”簡子星戳戳他嘴角后又捏了捏耳朵,靠近低聲說,“你把你另一只耳朵堵住,我跟你小聲說話,你看你能不能聽見。”
“哎我操。”仲辰樂得差點把他推下去,“你是不是有毛病?”
“沒跟你開玩笑。”簡子星皺眉在他腳上踢了一下,“把另一只耳朵堵住。”
仲辰無奈一嘆,敷衍地捂住了右耳朵。
簡子星貼著他左耳,小聲道:“早飯吃了包子豆?jié){煮雞蛋。”
仲辰目視前方大剌剌道:“是的,仲辰也很喜歡簡子星。”
簡子星一噎,又小聲說:“你能嚴(yán)肅點嗎?”
仲辰挑挑眉:“能,仲辰發(fā)誓一輩子只喜歡簡子星。”
簡子星抬手在他大腿上抽了一下,氣道:“說正經(jīng)的!耳朵里難不難受?頭暈不暈?”
仲辰聲音更加洪亮:“明白!仲辰也很喜歡不正經(jīng)的簡子星。”
簡子星:“……”
兩秒后,他懨懨地掏出一包面巾紙仍在仲辰懷里,沒好氣道:“自己一個人去校醫(yī)室吧。”
“不用校醫(yī)。”仲辰干脆利落地從水泥臺上跳下來,說道:“你跟我翻回宿舍一趟,我的常備外傷藥特全,你給我抹抹就行。耳朵沒事,腦袋也沒事,要相信打架專業(yè)戶的基本素養(yǎng)。”
“行吧。”簡子星只好跟上去,走兩步又低聲道:“辰哥……”
“別跟我說對不起啊。”仲辰打斷他,扭頭嚴(yán)肅地看他一眼,“你要是敢說一句對不起,我立刻把你摁這親死,信不信?”
簡子星嘆氣 ,“腫著半張臉呢還逞強。”
“腫成豬頭也能親死你,向你發(fā)動豬豬之吻。”仲辰淡笑著說。
簡子星頓了頓,片刻后低聲說,“我從沒見過你這樣的人。”
“我是人間極品,天下第二。”仲辰挑眉,“怎么可能隨便碰到啊?”
簡子星明知道他后邊沒憋正經(jīng)話,還是忍不住問,“天下第一是誰?”
仲辰笑著沒說話,往前躥了兩步又猛地剎住車,等簡子星走近了在他頭上使勁揉了一把,“是星星。”
一路都沒深聊剛才發(fā)生的事,仲辰?jīng)]事人一樣翻了墻,進(jìn)宿舍坐在凳子上還順手填嘴里一粒巧克力,含著甜甜的讓簡子星給他涂藥。
消炎的消腫的藥膏一大堆,確實是打架專業(yè)戶,藥膏上還貼著分類簽,有“糙皮專用”、“手手專用”和“臉臉專用”。
簡子星忍了好幾次才忍住沒吐槽,拿了臉臉專用的藥膏給仲辰用棉簽沾著涂。
仲辰垂眸看著他手指動,過一會終于問道:“你想怎么辦?”
“我會跟我媽說清楚。無論如何我不可能給李家傳香火了,要么,她自己主動給李經(jīng)義再生一個。要么,李經(jīng)義遲早跟她離婚,她自己一個人過去。她必然選擇第一條路。”簡子星干脆利落地回答,話落又停頓,片刻后說道:“但我特怕連累到你。出了這個校門,不是每一個教育工作者都像老馬和胡秀杰一樣高素質(zhì)。李經(jīng)義如果捅去教育局,你爸媽必然會被通知到。”
“通知唄。”仲辰撅著嘴讓他擦唇角,含糊說:“我爸?jǐn)辔乙粭l腿,我媽折我一只手,但這兩口子絕不可能讓外人欺負(fù)了我。”
簡子星聞言手上頓了頓,片刻后把棉簽換了一面繼續(xù)涂藥。
“星星。”仲辰瞟著他說,“這才是幸福家庭該給孩子的安全感。其實讓我爸媽知道這事也挺好,早點鬧完早點接受你,然后他們就能把對我的愛分一半給你了,這種安全感,你也應(yīng)當(dāng)有權(quán)利擁有。”
簡子星聞言好久都沒說話,直到藥上完了,他才丟掉用過的棉簽,站直說道:“我去給我媽打個電話。”
“去吧。”仲辰又剝了一顆巧克力,“上午的課別上了唄,回去保不齊又碰上你金爹,咱們歇一會直接去吃午飯。”
“好。”簡子星點頭,拍拍他的腿,“等我一會。”
走出房間,剛剛走到窗臺邊上,王巧曼的電話竟然先進(jìn)來了。
“你這孩子!”王喬曼語聲帶著憤怒的淚音,“你怎么跟你爸爸說話?你跟你爸爸說什么了?”
“說該說的,回答他問的。比如我一定要走機(jī)器人這條路,老生常談。新鮮點兒的,介紹了我男朋友,仲辰。”簡子星平靜道:“這么快就聽到信了?他應(yīng)該還在我們班主任辦公室吧。”
“你爸壓根就沒在辦公室多待,他偏頭痛還高血壓,你前腳走他后腳就出來了,現(xiàn)在說要去醫(yī)院!”王喬曼哭著道:“子星,你一直都是媽媽的驕傲,這些年怎么就這么不讓媽媽省心啊?你到底是怎么了你?機(jī)器人也就算了,你喜歡什么男生!這么多年,媽媽忍你的脾氣,忍你的叛逆,忍你常年不回家,忍你復(fù)讀、一言不合就頂撞父母、上回回來還把家里砸了,你卻變本加厲!”
王喬曼像是拉開了抱怨的話匣,簡子星聽了一會后,把手機(jī)稍微拿遠(yuǎn)了一點。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脾氣變得平和了很多,或者說終于被搓磨得麻木了。
過好一會,電話另一頭安靜下來,他把手機(jī)拉回來,輕聲道:“媽,你比我人生閱歷豐富,該知道,總有一些事是無法按照自己心意的。正如小時候我無論如何哭鬧都無力改變你出軌、我們家散、我的世界天崩地裂的事實,你也該正視你兒子無法融入你現(xiàn)在家庭,并且只對男的硬的起來的事實。”
“子星……”王喬曼聲音打著哆嗦,“你怎么了?啊?你怎么說得出這么粗鄙的話?”
“并非我粗鄙,世間現(xiàn)實冰冷粗鄙如斯。我還有愛的人來溫暖,你呢?”簡子星語氣微顫,“你虧欠我爸的,我來替你還。但你現(xiàn)在手里有的東西需要握住了,別讓自己一無所有,你應(yīng)該能聽懂我在說什么。”
簡子星話落,按下了掛斷鍵,他看了一會通話記錄,又給媽媽發(fā)了條信息。
——“我爸原諒我了。你和李經(jīng)義組建一個新的真正屬于你們的家庭吧,簡子星從頭到尾只姓簡。”
作者有話要說: 敲鍵盤的買菜回來,發(fā)現(xiàn)拽蛋一個蛋坐在沙發(fā)上寫東西。
干什么呢?她湊近說道:還偷用我的鋼筆?
我去!拽蛋瞬間把紙筆背到身后:你怎么回來了?
我回來給你們做飯啊。敲鍵盤的撇嘴,從實招來,寫什么呢?
拽蛋聞言瞟了瞟門口,小聲說:我要給閃閃寫一首情詩。
哦?敲鍵盤的挑眉,有成果了嗎?念來聽聽,我?guī)湍銋⒅\。
咳咳。拽蛋清清嗓子,洗耳恭聽好了啊。
“我最喜歡閃閃,
想摘下星星給你,
扯下云朵給你,
你也最喜歡我嗎?”
敲鍵盤的沉默了十秒:我現(xiàn)在開始擔(dān)心你的高等蛋類水平考試……
哎呀!膚淺!拽蛋跳上茶幾,興奮低聲道:這是一首藏頭詩呢!
敲鍵盤的:?
敲鍵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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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了!
在家生病吃藥但一直反復(fù)不好,更新不規(guī)律請大家多包涵!嗑蛋致歉!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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