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br>
下午的電話忽然多起來，學生也一個接著一個地來找我。最近為了評獎的事，他們從來沒有消停過。</br>
說理也就罷了，偏生還有幾個女生一進門就哭，也不管學生守則里的規章條款，非說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貢獻要加分，為了幾百塊錢的獎學金大吵大鬧。如果她們家庭貧困我倒還理解，可事實偏偏不是這樣。我真是越來越弄不懂現在這些孩子了。</br>
好不容易又送走一批學生，我的腦袋已經沉得像灌了鉛，似乎稍稍一動就會把脖子折斷。正是上課的時間，辦公室終于靜了些，我也終于有時間揉著太陽穴靠在桌上稍稍休息。</br>
想起美欣，又忍不住打電話去警局問。接電話的正是小劉警察，他用帶著哭腔的聲音跟我說道：“小姐，你以為我們警察都是超人啊，查案子哪有這么快的，有線索的話我們自然會第一時間通知你?！?lt;/br>
我也知道自己太心急了，可就是控制不住地想問。以前看電視的時候，老覺得電視劇里的演員演得夸張，可等到自己遇上了，才知道原來可以過之而無不及。那種發自內心深處的恐懼和擔憂，讓我猶如置身于地獄，一顆心時時刻刻都在痛。</br>
電話鈴響，是周遠打來的。我猶豫了一下，沒接。</br>
過了一會兒，他又不死心地再打來。我干脆直接把電池卸掉。</br>
我不敢接他的電話，我害怕聽到他關切的話語，因為那樣會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要依賴，想要沉淪在他的溫柔中。我害怕有一天，當我已經漸漸習慣了他的關切和溫柔的時候，一切忽然消失。</br>
我，真的真的害怕失去。</br>
那種痛苦，人生之中，一次已經是我生命中能承受的極限。</br>
過了下班的時間，辦公室里又只剩我一人。</br>
一個人坐在窗前，看著外面的天空越來越暗，落日西下，暮色滿城。</br>
刺眼的燈忽然亮起來。我瞇著眼睛抬頭，周遠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我。</br>
“出什么事了？”他往前走幾步，蹲在我面前握住我的手，柔聲道：“許老師跟我說你今天不對勁，打你電話又不接。到底出了什么事？不要一個人悶在心里，說出來心里會好一些，嗯。”</br>
我不想說話，閉上眼睛不看他。</br>
他見我沒做聲，輕輕嘆了口氣，搬了個椅子在我身邊坐下，大有跟我一起守下去的趨勢。</br>
終究還是拗不過，和他一道兒回去。想了想美欣的事情，說不定他還能幫上忙。還是把情況跟他說了，我沒接到的電話和莫修武收到的短信，以及，昨天晚上那個可怕的夢。</br>
他聽我說完，臉色都變了，語氣很沖地責備我道：“這么大的事，怎么早不跟我說。你一個人沖到她家里去，知不知道有多危險？要是歹徒真的在她家，你那樣冒冒然地沖過去，不僅救不了人，連自己都得搭上。年紀也不小了，怎么這么不懂事。”</br>
雖然他的話很嚴厲，可我還是能感覺到他語氣中的擔憂和后怕。心里頭一酸，眼淚在眼眶里打著轉，努力地控制著不讓它掉下來。</br>
說不出是什么滋味，有傷心，有委屈，還有，一絲絲感動。</br>
我深深地吸口氣，抬頭看著他的眼睛說：“周遠，你不要對我這樣好。我承受不住。你應該有你的生活，酒會、應酬、高爾夫，美麗優雅門當戶對的女朋友，那樣才是你，才是安平集團老總應該過的日子。你不要把時間花在我身上。這樣對你，對我，對身邊的人都不好?！?lt;/br>
他臉色一沉，驀地抓住我的手，漆黑的眼睛里射出凌厲的光，“是不是有人來找過你？沈婉？還是我媽？”</br>
“不是！”我矢口否認，“我只是不想逃避這些現實而已。感情這種東西太虛無，門當戶對才是關鍵。你比我成熟，這個道理應該比我更清楚。我不想你因為我而跟家里鬧矛盾，到時候鬧得里外——”</br>
我的話未說完，他的頭忽然低下來。柔軟的唇將我緊緊封住，我想要掙扎，可剛一張嘴，他就肆虐地侵入，猶如一條刁鉆的蛇，把我原本就紛亂的心攪得一團亂糟。</br>
年少的時候，總是喜歡看他的臉，偷偷地在心里描他的唇形。他的唇薄，顏色極淡，有鮮明的棱角。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的嘴角總是微微上揚，好像總是在笑，可仔細再看，又捕捉不到。</br>
那時候我們也接過吻，單純的四瓣唇偷偷地碰撞一下，又快速地分開。臉紅，氣喘，心跳加速，再望向彼此的眼神都是潮濕朦朧而帶著羞澀的。</br>
而這個吻，卻是狂熱而肆虐的，帶著懲罰和堅決，像決堤的洪水要將我侵蝕。</br>
良久，他終于松開。手卻緊緊托著我的腦后，額對額，臉對臉，讓我無法逃避，無法躲閃。</br>
“我曾經跟你說過我們要在一起，你忘記了，可我沒忘。我說過的話，我一輩子都記得。所以，許攸，你別想著不認賬，也別想那這些東西作借口。我自己的心自己最清楚，要怎么做最合適，我不用你來教。不管是沈婉，還是我媽，都不是我們之間的屏障。我早跟你說過，沈婉只是普通朋友，在國外的時候她幫過我，對她我只有感激。至于我媽那里，我愛的人是誰，要和誰結婚，只需要告訴她一聲而已。這么久，你一直躲著我，逃避自己內心的想法，想要從我身邊跑開。我告訴自己，只要我耐心，只要我一直堅持，你總會明白?？墒?，你為什么就是不明白?！?lt;/br>
為什么，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br>
我看著現在的他，像高高在上的星星，明亮而燦爛。而我，十年間，我們已經離得太遠。</br>
年少時，曾想過要和他并肩，所以我努力地追隨他的腳步。可是，他太聰明跑得太快，以至于無論我怎么努力，怎么用功，都無法追逐他的步伐。</br>
一次跌倒，我所有的努力全部化為泡影，我再也追不上我深愛的那個人，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越跑越遠，遠得，連我抬起頭，踮起腳，也看不見他的背影。</br>
那么耀眼，那么優秀的周遠，早已不是我所能仰望的人。（未完待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