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br>
一個穿著藍色T恤的年輕女人從屋里出來，對著我看了幾眼，臉上笑容明媚。“周大老板怎么有時間大駕光臨了?！睉蛑o的語氣，似乎很熟悉的神情。</br>
“這是王素欽，我大學同學?！敝苓h說道。</br>
我詫異地看著她，傻笑著朝她點頭。</br>
周遠的大學同學，那也是難得的高材生了，怎么會窩在這樣荒涼的地方。</br>
“老秦呢？”周遠四周看了看，問。</br>
王素欽回道：“大清早出去釣魚，這會兒該回來了吧。你們先進屋坐，我去菜園里擇菜?！?lt;/br>
于是周遠拉著我進屋。</br>
房子是木質的，底層架了近一米的空。走在上頭，每一步都咚一聲，空靈而有節奏。我無緣由想起西施，傳說中吳王夫差為她修建了響屧廊，只為聆聽她行走時美妙的腳步聲。我一向不喜歡范蠡，總覺得夫差要更加有血有肉有感情，這么多年，還是不變。</br>
客廳里很干凈，我正猶豫著是不是應該換鞋，周遠已經穿著單襪踩了上去。他倒是像回到自己家里似的，徑直進屋，拖了幾個坐墊和靠枕扔給我，道：“你先坐一會兒，我馬上回來。”</br>
然后，把地板一拉，就進了地窖。幾分鐘后，他又急沖沖地上來，手里拿著一瓶紅酒。</br>
“還好老秦不在。”他一邊慶幸一邊從酒架上取了開瓶器和高腳杯。</br>
琥珀色的酒液在玻璃杯里緩緩流淌，我輕輕抿了一口，皺眉。</br>
周遠挑眉，“怎么，不喜歡嗎？”</br>
我吐了吐舌頭，“我不懂紅酒，喝起來都是一個味?！?lt;/br>
他笑，不再勉強。</br>
門外傳來汽車的汽笛聲，周遠道：“老秦回來了?！?lt;/br>
老秦是個高大魁梧的中年男人，看起來有四十出頭的樣子，臉上留著密密的胡渣，一雙眼睛卻明亮漆黑，看起來像個藝術家。他幾乎是沖進屋來，撲到桌上剛開封的紅酒直咋舌，跺著腳道：“一時失策，竟然讓你小子給捷足先登了?！?lt;/br>
周遠大聲地笑，道：“才喝了你幾口，小氣吧啦的，虧得素欽受得了你?！?lt;/br>
老秦笑了兩聲，這才看到了我，睜大眼睛道：“周遠，這是你女朋友？挺漂亮的嘛，怎么遮遮掩掩到現在才帶出來？”</br>
我趕緊否認，“不是的，只是小時候的朋友?！?lt;/br>
周遠沒說話，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老秦訕訕笑了笑，把酒瓶揣在懷里，道：“你們倆慢慢聊，我去后院看我老婆?！?lt;/br>
屋里又安靜下來。我咳了一聲，道：“星期四我們學校校慶，你——”</br>
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我們出來吃個飯，不談公事好嗎？”</br>
可是，我本來就是為了公事才和他出來的啊。</br>
王素欽燉了雞湯清亮鮮美，比酒店里賣的所謂土雞正宗得多。我已經很久沒有吃得這么帶勁了，光是雞湯就喝了兩大碗。王素欽很是得意，不停地抱怨說老秦身在福中不知福。</br>
老秦今兒就釣了兩尾魚，又小又瘦，他把它們扔到后院的池塘里，說是等我們下次來再清蒸了吃。我笑了笑，未置可否。周遠在一旁悶悶地喝酒。</br>
飯后還有剛從樹上摘下來的新鮮橙子，味美多汁。臨走的時候，王素欽很大方地給我裝了一袋，樂得我喜不自勝。回去的路上一個勁兒地夸她賢惠又大方。周遠忍不住笑出聲，道：“你要是喜歡，下周我們再過來?！?lt;/br>
我頓了頓，小聲道：“算了吧，我和她們也不是很熟，還是不要老是去打擾?！?lt;/br>
他又不做聲了，緊閉著雙唇，很不高興的樣子。</br>
快到家的時候電話鈴響，摸出手機一看，是莫修武。</br>
是為了周五晚上莫伯伯生日的事，我特意叮囑他不要買蛋糕。他當然明白我的意思，笑嘻嘻地說道：“好久沒嘗過你手藝了，怎么去年我生日你不送我蛋糕啊。”</br>
我笑，“我不是送了泰迪熊給你嗎？”</br>
“那是女孩子玩兒的東西，你好歹也用點心思好不好。我不管，還有兩個月就是我生日了，你得另外挑東西送我。我哥你連面都沒見過，就是一支金筆，你不能厚此薄彼啊?！?lt;/br>
我無奈，“知道了知道了，你比女人還啰嗦。”</br>
車照舊在巷口停下。我提了橙子下車，說了聲“不用送了，拜拜?！比缓缶屯镲w奔。</br>
看不見身后的他是怎樣的表情。直到我開門進院，他的車仍在巷口，一動不動。</br>
早上接到學校的電話，說是直接去友誼商場試衣服，不用趕著去學校上班。我不由得大驚，再三確定是學校報銷之后又高興起來。</br>
看來這次學校是下了血本，友誼商場那樣的地方，隨隨便便一套衣服，沒個千兒八百的出不來。我也算是傍上了好時候，竟然能沾到這樣的便宜。</br>
商場九點才開門，我也不急，慢吞吞地吃了早餐，洗了衣服后才出發。</br>
趕到商場的時候，專柜已經被學校的老師擠滿了。試衣間太少，一個接著一個，怎么著也得排到中午。我正瞅著可以躲過上班，也不著急，在附近專柜兜來轉去，直到那里越來越少。</br>
學校訂的是一套煙灰色的套裝，雙排扣的西裝領，筆直的時裝褲，穿著挺精神，和平時一貫休閑打扮的我完全是兩個人。</br>
“年輕就是好啊，你看看許攸這身材，這小細腰美的?！鞭k公室主任在一旁笑著說道，同時扔了跟絲巾給我。</br>
鮮艷的藍色，搭配煙灰的套裝，不像老師，倒像外企工作的白領。不過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總覺得還是有些不習慣。</br>
這一身共花了八百多，主任結賬的時候我在一旁眉開眼笑。</br>
回去的路上，主任忽然問我，“你跟安平集團的周總聯系過沒有？他們什么時候來？”</br>
我愣住，支支吾吾著敷衍，“會，會來的?！?lt;/br>
安平集團的總部就在H城，總不至于提前一天到學校吧。這不是浪費住店的錢么。</br>
到了學校，我用圖書館辦公室的座機給他打電話。</br>
號碼是學校發給我的通訊錄上找來的，接到他的秘書那里。那邊甜美的聲音問我，“請問是哪位？”</br>
我無緣由地結巴起來，哆哆嗦嗦地說道：“你，你好，我南方大學，請問，周遠，周總在嗎？”</br>
“周總正在開會，請問有什么事情嗎？”</br>
我腦子里忽然清醒過來，深呼吸一口氣，利落而清楚地說明來意。</br>
秘書在那頭禮貌而敷衍地回道：“好的，等周總散會后，我會轉告。”</br>
果然是大老板，接個電話也這么難。</br>
快下班的時候，他的電話回過來，卻是我的手機。</br>
“忙了一下午，剛剛散會?！彼忉尩?，聲音里有淡淡的疲倦。</br>
我說：“你不用這么急著回電話的。我只是想確認一下，周四你大概什么時候過來，學校規定我必須在校門口接你?！?lt;/br>
那邊沉默了很久，道：“不是說周三晚上有活動嗎？”</br>
我心里咯噔一下，擠出笑臉，“周三晚上學校有焰火晚會，不過——”</br>
“我會過來。”他說。（未完待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