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是我的家,多出什么東西一眼就看出來了。茶幾上的新鮮插花,臺面上多出一只魚缸,兩尾錦鯉慢慢的游動,茶幾上的臺布也換成了更清亮的淺色花朵圖案,墻壁上多了一副相框,竟然是我站在街頭的側面身影,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時候拍到的。
“誒,不說請你吃飯的么,怎么回家啊?”晚餐已經擺上桌了,都是我愛吃的。
“怎么,還嫌棄我的廚藝?”
“不是,我求之不得。”
“嗯,開酒。”她把開瓶器遞給我。
原來,日子可以這樣過,早上,兆欣送了我上班,之后回家補眠,收拾屋子,準備晚飯,接我下班。
這樣子的生活,簡簡單單,不能再好了。
酒后我的心情就會莫名興奮,如今還有心心念念的人在身邊,心情更是舒暢,兆欣坐在客廳里收發郵件,我扶著窗臺看天上半大的月亮,頭腦一熱,哼起京劇名段《貴妃醉酒》,自得其樂。
兆欣的目光還放在手中的平板上,卻笑問:“荒腔走板唱的這是什么?”
“孤陋寡聞了吧,《貴妃醉酒》也沒聽過啊。那冰輪離海島,乾坤分外明……”
“拜托,你還是換個流行歌曲吧,殺雞抹脖似得,別糟蹋了國粹。”
原本只是一時興起玩玩而已,又不會唱,那句唱詞也只是念出來的,她還真不給我留面,我被她打擊的無地自容,血管里所有的酒精都跑到臉上來了,面紅耳赤,三步并作兩步走,一把抓住兆欣的左小臂,彎腰俯視作兇惡狀,“寶貝,你可以再說一遍么?”
兆欣一點不害怕,還笑著用另一只手摸一把我的臉,“惱羞成怒了?事實如此好吧!”
她眸光流轉、笑意盈盈、輕松自在、安之若素。我心如鼓點、口不能言、呼吸急促、欲念叢生……
兆欣右手勾了我的脖子,左手丟了平板,順勢按在我肩上,一個巧勁把我推在沙發上坐著,隨后捉住我的左手握在手里,示意我看,“你走那天,通完電話,我取出了所有的錢直奔金伯利,也只能買得起這對戒指——我從來沒覺得錢那么重要過,我讓他們刻了我們名字的首字母在內壁,然后當寶一樣的藏著,只希望有一天能讓你戴上它,可你戴上它的那一天,卻是我最恨你的時候,我從來沒覺得自己那么恨你,甚至希望從來未曾遇見你。
“后來,手里的金錢足夠我買比這個貴重不知多少倍的戒指時,卻已經沒有當初那種急切的盼望了,好像,所有的款式材質,都不如這對來的好。
“林泉那笨蛋,以為什么都不說、離我遠遠的我就什么都不會知道了,哼,除非她能守口如瓶,否則也只讓我多費了些心思罷了。得知你的去向后,我反而安定下來,安安心心的上班,趁著休息的時候來看你,遠遠跟在你身后,跟著你擠車,陪著你上班、下班,那破公車車況太差勁了,又臟又吵,大冬天的還冷的要死。
“你辭職不愿意跟我講我就不問,我只想你能自愿的把這些事告訴我,可最后你也還是什么沒說。我媽媽見了你,你也瞞著不告訴我,我記得我跟你說過,不要擔心,有什么事都由我來處理,你答應了我卻并不相信我。
“我知道我也有很多事瞞著你,你不問不代表你不會去懷疑、猜測,我們之間,有很多問題,不是一時之間就能說清楚弄明白的,必須要有時間,去慢慢解決,我在心里給了我自己五年時間。
“我想過怎么樣出現會不驚擾到你,不想竟是那樣猝不及防,弄得我都不知道該說什么,我從來沒有那么無措過,你個混蛋,竟然眼睛不眨地就來騙我,你真以為我不知道這幾年你在做什么?
“既然如此,我想,大概我們根本不需要五年時間就可以在一起了吧,可你,進一步卻要退兩步。自八月十五到元旦那天,我把所有的恨換做一句話,希望能扎進你心里,希望看見你痛苦,那個時候,我甚至是希望我們之間再無瓜葛。可一個春節之后,你卻又出現在我面前。
“陳正希,你究竟把我當做什么人了?我又把我自己變作什么人了?
“我真是,恨不能把你給殺了。”
我只覺鼻子發酸得厲害,具體什么原因也弄不清楚,吸了口氣,笑著問:“然后呢?你再自殺?”
“想的美。”
“哦,不會啊。那你也想像電影里演的那樣,把死掉的陳正希藏進冰柜里,想念時就看上一眼吧?”
“你怎么不說我把你剝皮實草放在床上,每天晚上抱著睡覺呢?”
我想了一下那種場面,毛骨悚然,一把抱住她,“這么變、態的事千萬不能做,還是活的好,有血有肉的多真實。”
“陳正希,信不信我真的把你剝皮實草?”
我低下頭,狠狠吻過去,“信。”
在我離家的十多年里,不管我如何的裝作若無其事,也不能讓心里也如表露出來的那般自然。任兆欣的出現,像是意外一樣,從開始覺得與她不是很對盤到羨慕她,想靠近她,喜歡她,一步一步,我把自己逼進自己做的囚籠。我一直很注意人和人之間的距離,不管男女,前者怕大家誤會,后者怕自己會重蹈覆轍,可我最終不能無視任兆欣陽光一般的存在。從喜歡到分手,到今天,那么長的時間,我甚至不知道她為什么會愛我,難道,愛一個人,真的不需要理由么
兆欣的休假到星期六結束,星期天要值班,每月一天,雷打不動。
星期六下午我送她回去,金匯雅園地下停車場,兆欣笑著說了一句,“記好位置,我不介意你占用的。”
呀,這是在記著我說的“不許占用我車位”的仇啊!我笑說:“您這邊門禁如此森嚴,我就是想占用也占用不來啊。”
兆欣看我一眼,沒說話。
上次接了她逐客的電話后,我直接走人,根本沒心思要看一下她家里究竟是個什么樣子的。這一次,她拖著我的手帶我一間一間的看,實用面積一百一十平左右,整體以灰色色調為主,在門廳玄關處應用的白色,而電視背影墻則是黑色,灰色的沙發,后面墻上一幅抽象畫,淺白的大理石地面,常青藤藤蔓逶迤在白色的臺面上。
書房與臥室又是另一種風格,臥室用的是暖色系的壁紙與窗簾,看著便覺溫馨,大床,深灰色床上用品。而書房是完全與她在辦公場合給人的穩重的風格不搭的,濃濃的現代氣息,白色嵌入式書架盡力做到實用,簡約風的書桌,椅子和文件柜,感覺輕松又隨意,靠著飄窗擺著一只懶人沙發,邊上是矮柜,既可以當柜子也可以當桌子,坐這里,可以看看書,聽聽音樂,發發呆,喝茶聊天打游戲。
順著木質樓梯上去,上面的裝修風格基本上與樓下差不多,兆欣解釋說:“樓上是開發商半賣半送來的,臥室與樓下一樣,獨立書房,這邊客廳出去就是天臺了。”
天臺占地大概三四十平,半人高不銹鋼圍欄,與一般天臺一樣,沒什么特別之處,左手邊圈出一個陽光房,里面除了幾盆花草之外,還有一組健身器材。
兆欣松開我,走到欄桿邊去,再轉身看我,指著腳下說:“陳正希,自那天傍晚你遇見我,回來我就買下了這里,從室內設計到家具都由我經手,哪怕是一個水龍頭我都親自去選,布置好之后,我一直想你什么時候能住進來,沒有你,我住這里做什么?我想把你關在這里,可你又不是一件私人物品。今天,我再問你,陳正希,你愿意嗎,和我在一起,永遠。”
如果她再拿一束花,我會覺得她像是在求婚:看,新房早已準備好了,戒指你也早戴上了,你是否要答應我住進來成為一家人?那我就要考慮得先帶她回家讓我父母知道,不管他們是否同意,只簡單讓他們知曉有這樣一個人在我的身邊。但眼下畢竟不是求婚,我也不用想那么多,其實,不管是不是,我都不可能說NO,所以,我朝她走去,握住她的手,“兆欣,我還是那句話,剩下的日子,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兆欣得到了我的回應,慢慢的笑了,也不知是因為夕陽的關系還是激動,臉上有淡淡的紅,連眼睛里也是,手里變出一串鑰匙來,“那么,收好了。”為了好區分,每一把鑰匙上都貼著小標簽,注明了哪一把是開哪一扇門,我故意和她開玩笑,“啊,您這打算金屋藏嬌么?我還要工作的。”
“嗯哼,工作辭掉就是了。”
“那我不是要喝西北風?”這里的位置倒是不錯,不過還不是刮西北風的季節!
“別擔心,我會每個月都給你錢的啦,餓不死。”
“你當我是小白臉?”
兆欣眉一挑,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左轉右轉看來看去,然后說:“白在哪里,白在哪里?”
那就是說我連小白臉都不如?
我氣得咬牙,“任兆欣,你再說一遍?”兆欣把手一松,食指在我唇上輕輕擦過,另一手抱住手肘,食指放到自己唇上,并維持著這個姿勢不動,眼里噙著一絲笑意,“我再說一遍怎么了,這么兇,想咬我啊!”腳跟一轉,錯過我,走了。
雖然我的臉皮說不上多厚,但是就算遇到再勁爆的場面也都不會有失態那種事發生,可此時,竟然被兆欣的眼神動作羞的面紅耳赤,見她調戲完了就走,又不甘心的追過去,“任兆欣。”
兆欣回頭看我一眼,疑惑了,“怎么滿臉通紅,很熱嗎?”
“我今天跟你沒完。”
“呀,你看看你,我也沒怎么著你,你怎么是想咬人的樣子!”
我氣急:“你說我是……”
“我什么都沒說哦。”
“任兆欣,你給我站住。”
“站住,豈不是要被你追上了,回頭咬到我怎么辦?”說著便急忙往樓梯口走,覺得離我遠了一些了又轉身添油加醋,“你怎么炸毛了呢,我說錯了?”說著快步往下行去。我發誓,“今天不逮到你我就跟你姓。”
兆欣忽然站住腳,背靠著扶手仰頭看我,一副束手待擒的樣子。此正合我意,過去把她緊緊圈在身前,問她:“為什么不跑了?”
“因為我想你跟我姓。”
“真是一只笨蛋,逮到你了就不用跟你姓了。”
兆欣恍然大悟,懊惱地扭過頭去,半天才轉回來,似是下定了什么決心,神情都嚴肅起來了,“那,我跟你姓。”
我笑起來,“好,冠了我的姓就是我家的人了。陳任兆欣,我愛你。”
“me too。”
“少拽洋文,我書念得少,聽不懂。”
兆欣低低的笑,“嗯,我也愛你。”我與她鼻尖相觸,“陳任兆欣,我好開心。”輕輕啄她的唇瓣,耳鬢廝磨間,加深著這個親吻,手慢慢從她衣擺探進去,手指沿著她的脊椎骨一路向上,她雙臂緊緊勾住我的脖子,整個人都倚在我懷里,“小希,別,別在,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