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x毛片免费看-欧美 日韩 人妻 高清 中文-一本色综合亚洲精品88-加勒比无码一二三区播放-亚洲欧美精品av在线观看-在线观看 国产精品一区-日本三级日产三级国产三级-暴躁老外玩minecraft-日韩欧美亚洲一区二区四季

第一天 午時經

第一天 午時經

其間,阿德索觀賞教堂的大門,威廉與卡薩萊的烏貝爾蒂諾重逢。


教堂并不像我后來在斯特拉斯堡、沙特爾、班貝格和巴黎見到的教堂那樣雄偉。其實,它與我以前在意大利見過的那些教堂更為相似,沒有沖入云霄的磅礴氣勢,而是堅實地坐落在地面上。教堂占地寬廣,卻并不高;它的第一層像一座矗立著一排正方形城垛的城堡,上面還有另一層建筑,它與其說像一座教堂,毋寧說只是一座蓋有一個尖頂、窗戶封閉嚴實、結構堅固的堡壘。修道院的教堂蓋得很結實,同我們的古人在普羅旺斯和朗格多克Languedoc,古代法國南部地區。門口有兩根直立的柱子,上面沒有什么雕飾,一眼望去仿佛只有一個大拱門,但從門前的柱子開始建有兩堵弧形的墻,上面有許多洞孔,像是一個深淵之底,把來訪者的注意力引向教堂的正門。在陰影中隱約可見橫在大拱門上的一塊三角形的大門楣,兩側有兩個方柱支撐著,中間頂著一根飾有雕像的柱子,把大拱門分成兩個入口,分別裝有用金屬加固的橡木門。白天的那個時辰,慘淡的陽光幾乎直射屋頂,光線斜照在大拱門正面卻沒有照亮門楣:這樣一來,走過了門前的兩根柱子,我們頓時置身于無數的拱頂之下。一組成比例排列,用來加固弧形墻面的小柱子支撐著拱頂。待來訪者的眼睛習慣了半明半暗的光線之后,那以歷史故事為題材雕飾的石頭所代表的無聲言語,在任何人的視線和想象中都能立即產生效應(因為pictura est laicorum literatura拉丁語,繪畫是俗人的文學。我見到置于天國里的一個寶座,上面端坐著一位圣人。圣人的面容嚴肅而冷峻,他怒目圓睜,直視已屆窮途末路的世間的人類。威武的鬢發和胡須蓬松地披散在胸口,對稱均勻地分成兩股,像江河的流水。皇冠鑲有璀璨的珠寶,用金銀絲線編織繡邊的寬幅紫色圣袍蓋過雙膝。左手拿著密封的書卷,穩放在膝蓋上,舉著的右手作出我說不清是祝福抑或是警示的姿態。頭上那飾有十字架和鮮花的絢麗光環映照著他的臉龐,而且我看見寶座的周圍和圣人頭部上方閃爍著一道翡翠般的彩虹。在寶座前面神像的腳下,涌動著一片水晶般的流水,在神像和寶座的四周以及寶座的上方卻雕有四只可怕的動物——我看到了——對于驚詫地看著它們的我來說是可怕的,而對于端坐在寶座上的圣人來說,它們是馴服和溫柔的,它們無休止地為其唱著贊歌。

或者說,并不是所有的造型都可怕,因為出現在我左邊(圣人右邊)那個手捧書卷的人就顯得俊美和仁慈。然而,對面的那只老鷹卻特別嚇人,鷹嘴大張,厚硬的羽毛像是護胸鐵甲,鷹爪鋒利,兇狠地伸展開碩大的翅膀。在神像腳下,在前面兩座雕像下面,另有兩尊動物雕像:公牛和雄獅。每只怪物的利爪或腳蹄之間都抓有一本書,它們背對寶座,頭卻朝向寶座,因而是猛力扭曲著肩部和脖頸,胯部顫栗著,掙扎著四肢,張著大口,蛇一般卷曲的尾巴末端噴著火焰。兩個惡魔都帶翅翼,頭戴光環,雖然外表看來猙獰,卻不是地獄的畜牲,而是天堂的生靈,如果說它們顯得可怕,那是因為它們在咆哮著贊頌一位將會判決生死的來者。

在寶座的四周,四只動物的旁邊,端坐著的圣人腳下,透過那水晶般的流水一眼望去,三角形門楣的結構,幾乎占據了整個視覺的空間:在圣人端坐的寶座兩側,是坐在二十四個小寶座上的二十四位身穿白色衣衫,頭戴金冠的老者:底部兩邊各有七個,中間兩邊各有三個,最后兩邊各有兩個。他們有的手拿詩琴,有的手拿香水瓶,只有一人在演奏,其他所有人都沉醉在樂聲之中。他們向端坐的圣人唱著贊歌,四肢像動物一樣扭曲著,以便都能看到端坐在寶座上的圣人,但并不是以野蠻獸性的方式,而是用一些陶醉的舞姿——大衛可能也是這樣在方舟周圍舞蹈的——不管他們如何擺脫身軀的控制,目光轉向哪里,都匯聚在一個明亮的焦點上。啊,那是多么灑脫奔放,協調和諧呀,儀態舉止那么反常,卻又那么優雅動人,用那種神秘的肢體語言神奇地掙脫了身軀實體的重負,在相當多業已帶上標記的事物中注入了新的創造力。神圣的群體如同被一陣狂風吹打,生命的氣息,對歡樂的狂熱迷戀,哈里路亞般的歡呼贊美,使聲音奇跡般地變成了形象。

依附著神靈的身軀和四肢領悟到神的啟示,面容因驚詫而興奮,目光因激情而明亮,雙頰因愛情而緋紅,雙眸因幸福而炯炯發光;那些老者有的因欣喜而容光煥發,有的因喜出望外而驚詫,有的因看到奇跡而動容,有的因歡悅而變得年輕。他們都面帶表情,身披大幅長袍,四肢肌肉緊繃扭曲,在那邊高唱著新的贊歌,微張著的雙唇綻露著永恒贊美的笑容。在老人們的腳下,在他們的上方,在寶座和四尊動物雕像的上方,畫師巧奪天工,團團花簇布局比例勻稱和諧,千姿百態卻又渾然一體,各有所異又不失交相輝映,各部分奇妙地協調一致,色彩柔和溫馨,令人賞心悅目,各不相同的聲音奇跡般地交融協調在一起,就像是齊特拉琴發出的和弦那樣,透出一種內在深沉的親和力,那么一致、默契和持續不變,旨在用同中求變、變中求同的不斷變換交替的手法,朦朧地營造出單一的樂曲,使那些不可相互轉換的造化物相互融合,構成一部天造地作之樂章(安寧、愛情、美德、制度、權力、秩序、起源、生命、陽光、輝煌、物種和形象之間相互束縛和制約的關聯)。那是為求得其璀璨的存在形式,各部分成比例的物質無數次的均衡協調——你看,所有的鮮花和樹葉,藤蔓和草叢都交織纏繞在一起,簇擁著裝飾點綴人間和天堂的花園里的所有花草,紫羅蘭、金雀花、百里香、歐洲女貞、麝香草、百合、水仙、莨藶花、錦葵、沒藥和鳳仙,爭奇斗艷。

然而,正當我全身心地沉浸在這人間美和超凡的杰作的和諧之中,抑制不住地想唱起歡樂的頌歌時,我的目光伴隨著蕩漾在心中的勻稱的音樂節奏,順著老人們腳下盛開的溫馨的玫瑰,落在了已與支撐著門楣的中央大柱水乳交融渾然一體的那些造型上。那是橫向排列的三對獅子。一頭獅子后腳站立,前腳搭在另一頭橫著蹲伏的獅子背上,呈弓形躍起,交叉成十字架;獅子的鬃毛蓬亂,嘴巴大張,像是在咆哮,像是被一簇簇葡萄藤條纏在那根中央大柱上。那究竟是些什么,又傳達著何種象征性的信息呢?也許是為了平息我不安的靈魂,在支柱的兩側,有兩個人像出奇地同柱子一般高,被安排在那里馴服獅子兇殘的本性,把獅子象征性地改造成高級生靈。另外有兩個同他們一模一樣的人像對稱地站在另一邊中央大柱外側的柱腳上。教堂每扇橡木門都有帶雕飾的邊框:上面有四幅老人雕像,從他們的穿著我認出他們是彼得、保羅、耶利米和以賽亞,他們也是扭動著身軀像是邁出舞步,雙手頎長的手指像羽翼般張開,胡須和頭發也像羽翼般隨一股清風飄逸,長長圣袍的皺褶隨著修長的腿部的擺動而波浪起伏。他們與獅子遙遙相對,雕刻使用的材質與獅子相同。正當我的目光從那神秘的圣人的肢體和可怕的肌肉扭動構成的復調音樂移開時,我見到了大門一側、深邃的拱門下方的另外一些可怕的圖像。在那些由一排小型的列柱支撐和裝飾的扶壁上,繪著歷史故事裝飾畫。柱子的頂端繪有茂盛的植物花草,枝丫伸向有許多洞孔的圓形拱頂。在那里繪制那些圖像,僅僅是因為它們擁有隱喻和寓意的力量,或是因為它們傳達著道德上的訓誡警示:我看見一個全身赤裸的淫蕩女人,丑陋的癩蛤蟆啃食著她身上的肌膚,蛇蝎吮吸著她的血液。我看見一個吝嗇鬼,直挺挺僵死般地躺在一張飾有邊柱的奢華的大床上,已懦弱地成為一群魔鬼的獵物,其中一個魔鬼從他奄奄一息的嘴里扯出嬰兒形狀的靈魂(哎呀,他再也不能投胎永生了);我看見一個驕傲自負的人,一個魔鬼趴在他肩上用利爪挖他的眼睛;另外我還看見兩個飽食者彼此撕扯著,令人作嘔地扭打成一團。此外,還有其他的造化物,羊頭、獅身、豹嘴,以及被囚禁在一片烈焰之中的囚犯,你幾乎能感覺到他們灼熱的氣息。在他們的周圍,在他們的上方和下方,有各種各樣的臉頰和肢體與他們混雜在一起。一對相互揪著頭發的男女,兩條毒蛇吮吸著一個被打入地獄者的眼珠,一個獰笑著的男子在用鉤狀的手撕開一條龍的咽喉。還有撒旦動物寓言集里所有的動物,半人半羊的農牧之神、雌雄一體的動物、六指的怪獸、鰻魚、馬頭魚尾怪獸、用蛇盤成發髻的女妖、鳥身女妖、人身牛頭怪、猞猁、豹子、獅頭羊身蛇尾的怪獸、長著狗嘴從鼻孔噴火的怪物、多毛的蟒蛇、蠑螈、眼睛長角刺的毒蛇、齒龜、游蛇、背上長利齒的雙頭怪物、鬣狗、水獺、烏鴉、鱷魚、頭上長著鋸形角的狂犬、青蛙、兀鷹、猴子、犬面狒狒、禿鷲、銀鼠、龍、戴勝鳥、貓頭鷹、蜥蜴、蝎子、鯨魚、雙頭蛇、短印魚、綠蜥蜴、珊瑚蟲、海鱔和烏龜。它們莊嚴地聚集在一起,坐守著面對它們的寶座,以它們的失敗歌頌在位者的榮耀。這些屬于地獄冥府的一群聚集在那里,它們望著那門楣上端坐著的圣人,看著令它們期待又恐懼的面容,像是待在地獄的過廳。那是一片幽暗的森林,一片凄涼的荒野,它們這些哈米吉多頓Armageddon,《啟示錄》中基督和敵基督進行最后決戰的地方。那時候我才恍然大悟,那番景象講述的不是別的,正是修道院里正在發生的事情,就是我們所獲悉的從修道院院長謹慎的雙唇吐露出來的事情——此后的幾天里,我多次回去凝視教堂的大門,確信自己正在經歷它所敘述的種種事件。我們長途跋涉來到這座修道院,就是為了見證一場天國里血腥的大屠殺。

我一陣顫栗,好像被寒冬冰冷的雨水淋透。我又聽到另一個聲音,這一回是從我的背后傳來的。這是一種不同的聲音,因為它來自地上,而不是來自令人眼花繚亂的幻覺的中心;它甚至中斷了我的幻覺,因為連一直也沉浸在默想之中的威廉(那時我才又意識到他的存在)也像我一樣轉過身來。


站在我們身后的人像是一位僧侶,但他身上的僧袍骯臟而破爛不堪,活像個流浪漢。有生以來,魔鬼從未光顧過我,不像我的許多修士兄弟。不過我相信,有朝一日魔鬼想要出現在我面前的話,那么,他將具有此時出現在我們面前的這位對話者的模樣。這個僧侶剃了光頭,并不是為了贖罪苦修,而是因為早些時候患過黏性濕疹所致。他額頭發際線很低,因為倘若他頭上長有頭發,就會跟眉毛混雜在一起(他的眉毛濃密蓬亂);他眼睛圓圓的,小小的眼珠十分靈活,他的目光說不出是天真還是邪惡,也許兩者皆有,有時天真有時邪惡;鼻子很難稱得上是鼻子,因為它只是從中間長出來分隔雙眼的一根骨頭,剛從前額隆起就很快又凹了進去,形成了兩個黑色的窟窿,那就是長有濃密黑色鼻毛的鼻孔;嘴巴寬大而丑陋,一塊傷疤把嘴巴和鼻孔連在一起,右邊與左邊不對稱,在幾乎看不見的上唇和厚厚的下唇之間,不規則地露出又黑又尖的犬牙。

那人露出微笑(或者說,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舉著一根手指像是要警示什么,說道:

“懺悔吧!你看到了那條惡龍要來吞噬你的靈魂!死亡已臨到我們頭上!祈求圣主把我們從邪惡和罪孽中解救出來吧!啊,相信我們的主耶穌基督的奇跡吧!歡樂對于我就是痛苦,喜悅對于我就是憂傷……留神魔鬼!他總是在某個角落窺視,想咬住我的腳后跟。然而薩爾瓦多雷不是傻瓜!仁愛的修道院,在這里用膳就向我們的主祈禱。而余下的事情就無關緊要了。阿門!是不是這樣?”

隨著故事的展開,我還得多處談到這個人,并轉述他說的話。我承認自己很難這樣做,因為現在我不知道,當時我也根本不明白,他說的究竟是什么語言。不是我們修道院文人之間表達思想所用的拉丁語,不是當地方言,也不是我從來沒有聽到過的俗語。不過,我認為從他說話的方式,對他所要表達的意思有個大概的了解,所以我把每次從他那里聽到的話(根據我所記得的)大致記錄下來。后來,當我得悉他的充滿冒險色彩的生活經歷,以及他曾經在許多地方生活過卻都沒有生根的情況之后,我意識到他會許多種語言,但哪一種都不精通。或者說他發明了一種自己的語言,一種用他所接觸過的各種語言拼湊起來的語言——有一次我想到他用的語言大概不是幸福的人類始祖亞當曾經用過的語言,即從世界的起源到巴別塔,所有的人都通用的同一種語言,在他們不幸地被分化隔離之后,沒有產生任何別的語言,而就在受到上帝懲罰后的第一天,產生了巴別語,造成語言的原始混亂。我也不能把薩爾瓦多雷所用的語言叫做哪一個地方的方言,因為每一種人類語言都有規則,而每一個術語的含義都是ad placitum拉丁語,專斷的。“為什么剛才你說‘懺悔’呢?”

“仁慈的修士兄弟,”薩爾瓦多雷微微鞠了個躬回答道,“耶穌冒過生命的危險,活著的人理應懺悔。不是嗎?”

威廉死死地盯著他看了一眼:“你是從方濟各會的修道院來到這里的吧?”

“我不明白。”

“我問你是不是在圣方濟各會的修士中間生活過,我問你是不是知道所謂的使徒……”

薩爾瓦多雷的臉色一下刷白,或者說他那古銅色野蠻的臉變成了灰白色。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半張開嘴說出一句“Vade retro拉丁語,回去吧。“您問他什么啦?”我問威廉。

他若有所思地待了片刻:“沒什么,我以后告訴你。現在我們進去吧。我要找到烏貝爾蒂諾。”

剛念過午時經。慘淡的陽光透過幾扇狹小的窗戶從西邊射進教堂里。一道細長的光返照在大祭臺上,祭臺正面的裝飾物似乎閃爍著金光。然而,側面的兩座耳堂則沉浸在一片昏暗中。

左邊耳堂里靠近祭臺的最后一個小圣室那里,豎立著一根飾有圣母石雕的小柱子,雕像具有現代風格,圣母穿著一件帶有小背心的漂亮衣服,腹部突起,懷抱嬰孩,帶著那種令人難以捉摸的微笑。一位身穿克呂尼修會Congregation of Cluny,創立于本篤會修道院,遵循革新的本篤會教義。我們走近前去。那人聽到我們的腳步聲后,仰起頭來。他是個臉膛白凈的禿頭老者,有一雙天藍色的大眼睛,薄薄的紅潤的嘴唇,白皙的皮膚,皮包骨的頭顱像是泡在牛奶里的木乃伊。他雙手白嫩,手指細長,好像是一個青春早逝的少女。他先是迷惘地看了我們一眼,仿佛我們攪亂了他陶醉其中的夢幻,后來他臉上泛起欣喜的紅光。

“威廉!”他大聲喊道,“我最親愛的兄弟啊!”他費勁地站起來,向我的導師迎過去,擁抱著他,吻他的嘴唇,“威廉!”他又叫了一聲,眼里含著淚水,“多長時間沒見了!但我還認得你!過去了多長的時間啊!發生了多少事情啊!上帝讓我們經受了多少的考驗哪!”他哭了。威廉又擁抱了他,顯然是受到感動。那就是卡薩萊的烏貝爾蒂諾,他就站在我們面前。

有關他的故事,我在來意大利之前就聽說過許多,而在跟皇室的方濟各修士們頻繁交往的過程中,聽到的就更多。有人甚至跟我說到,那個時代最偉大的詩人,幾年前剛去世的佛羅倫薩的但丁,曾寫過一個篇章(我看不懂,因為是用托斯卡納方言寫的),描述了上天和大地,其中有許多詩句都是對烏貝爾蒂諾所寫的《釘上十字架的生命之樹》中幾個片段的一種詮釋。這并不是烏貝爾蒂諾唯一值得稱道的地方。但為了讓我的讀者更好地理解那次會面的重要性,我將盡力把我所理解的那些年里發生的事件回顧一下。那都是我在意大利中部短暫的停留期間,我聆聽到的導師所講的話,以及他沿途跟修道院院長和僧侶們進行過的許多談話。

我在梅爾克的那些導師經常對我說,一個北方人,要對意大利的宗教和政治變遷有明確的認識,是有一定難度的。

意大利半島上的神職人員比任何國家的宗教人士都更炫耀權勢和財富,這就導致最少兩個世紀以來一些想過比較清貧生活的人士掀起運動,與貪腐的神父們展開爭論。他們中有些人甚至拒絕施行圣禮,結成獨立的團體,因此受到僭主們、帝國和城邦行政長官的憎恨。

最后出現了圣方濟各,他傳播濟貧的思想,這與教會的戒律并沒有背道而馳,而且通過他的布道,提醒教會遵循那些嚴格的古老教規,同時清除了原本隱含在其中的紊亂成分。隨之而來的本該是一個溫和而圣潔的時代。然而,方濟各會不斷壯大,把許多優秀人士吸引到自己的周圍,從而變得過分強大,這就牽涉到許多世俗的瑣事,許多方濟各修士想把它帶回到早期純潔的狀態之中。這對于一個在世界各地已有三萬多成員(就在我逗留在那座修道院的那個時期)的教派來說是相當不容易的。然而事情就是這樣,方濟各會的很多修士背離了教派先前提出的教規,說是教派現行的制度,是對教派誕生時設立的教規進行改革。他們認為,這種情況在方濟各在世的時候已經發生了,方濟各的言論和主張都已經被篡改。

當時,他們中的許多人發現,有一位西多會Cistercian Order,屬本篤會,創立于一〇九八年。對此,許多方濟各修士相當高興,但他們高興得過頭了,因為到了十二世紀中葉,巴黎索邦神學院的學者們譴責了修道院院長約阿基姆的學說。不過,他們這樣做,似乎是因為方濟各會(以及多明我會)太得民心,有太大的號召力,人們想把它們像異教那樣淘汰出去。但終究沒有這樣做,這對教會可是一件大幸事。這有助于托馬斯·阿奎那和波拿文都拉Bonaventura da Bagnoregio(1217—1274),哲學家、神學家、圣人。不過,我說的是約阿基姆的異端學說(如果那也算是異端的話)。托斯卡納地區有一位名叫杰拉爾多的方濟各修士,他是圣多尼諾鎮人,他傳布了約阿基姆的預言,在方濟各會影響很大。就這樣,在他們中間產生了一批支持舊教規的人,因此,里昂公會議為了把方濟各會從想要取締它的人手里拯救出來,允許它擁有已占用的一切財產;一些修士在馬爾凱大區起來造反,他們認為方濟各修士不該擁有任何東西,不管是個人、修道院或修士會。我倒不覺得他們在布道中有什么背離福音書之處,不過一旦牽涉到對世俗財物的擁有權,人們就很難公正地判斷。于是,他們把那些造反者終身囚禁起來。人們曾對我說,幾年以后,修士會會長雷蒙·德·戈弗雷迪在安科納找到了這些囚徒,在釋放他們時,他說:“上帝啊,犯下如此的過錯,讓我們大家和整個修士會都受到了玷污。”

在這些被釋放的囚犯中,有一個名叫安杰羅·科拉雷諾的人,他后來遇見了一個從普羅旺斯來的名叫皮埃爾·德·約翰·奧利維Pierre de Jean Olivi(1248—1298),法國神學家、方濟各修士。西萊斯廷派窮苦的隱士兄弟會的教團。另一方面,正當教皇在羅馬最有權勢的紅衣主教之間作調解時,有些人,如一位叫科羅納和一位叫奧爾西尼指納勃雷奧內·奧爾西尼(Napoleone Orsini,約1263—1342),樞機主教。曾在卜尼法斯八世和克雷芒五世手下任教皇特使,多次支持屬靈派。在那種形勢下,一方面,安杰羅·科拉雷諾和卡薩萊的烏貝爾蒂諾宣講他們的學說,另一方面,大批普通的教友接受他們的布道,并在他們的家鄉不受任何控制地傳播。就這樣,這些小兄弟會Fraticelli,天主教方濟各會的一支。西萊斯廷五世被卜尼法斯八世所取代,這位新教皇一上臺就對屬靈派和小兄弟會的僧侶毫不寬容:就在十三世紀最后的幾年中,他下達了一道敕令《堅定的審慎》,嚴厲譴責了游離在方濟各會之外、流落各地的托缽僧即十三世紀出現的苦行僧,以手托缽拄著拐杖乞討施舍物而得名。在卜尼法斯八世去世后,屬靈派力圖讓繼任的教皇同意他們以非暴力的方式脫離修士會,像克雷芒五世就是那樣。可是約翰二十二世的繼位卻使他們的一切希望都破滅了。一三一六年,他當選為教皇后,逮捕了安杰羅·科拉雷諾和普羅旺斯的屬靈派,他們中很多堅持要過自由生活的人都被判了火刑。

然而,約翰二十二世很清楚,要鏟除小兄弟會的毒草,必須聲討他們的理念。小兄弟會的人宣稱基督和他的門徒從來沒有個人和公共財產,而由于就在一年前,方濟各會在佩魯賈召開大會,恰恰支持了基督守貧的觀點;要是教皇譴責小兄弟會,那么就等于譴責整個基督教。教皇把認為“基督是清貧的”思想斷定為邪惡,這似乎很奇怪,然而從認為“基督是清貧的”到認為“基督教會是清貧的”之間僅有一步之遙,而一個清貧的教會面對皇帝則會變得軟弱無力。正因為這樣,打那以后,許多對王國和佩魯賈大會均一無所知的小兄弟會的人被教廷活活燒死了。


我望著烏貝爾蒂諾這樣一位傳奇式的人物,腦海里不禁回想起這些事情。我的導師把我引見給他,老人用一只近乎灼熱的手親切地撫摸我的臉頰。一碰觸到那只手,我就明白了我所聽到過的有關這位圣人的許多事情,理解了當他把自己想象成《圣經》中抹大拉的馬利亞那樣的懺悔者時,那種自他年輕時代就吞噬過他心靈的神秘之火,盡管當時他仍在巴黎求學,他摒棄了對神學的純理論性的研究。他跟福利尼奧的圣女安吉拉Angela da Foligno(1248—1309),圣女,篤守典型的方濟各會的觀點和學說。我注視著那張圣女般線條纖細的面龐,那面容有如與他交流過深邃神學思想的那位圣女的溫柔臉龐。我直覺,在一三一一年維埃納公會議上免去與屬靈派對立的方濟各修道院院長們的職務,但是又強制屬靈派在教會內部過平靜生活的時候,他的面容一定嚴厲得多。不過,這位否決派的楷模人物并不接受那種妥協,而是為建立一個擁有嚴明教規的獨立教團而奮力抗爭。烏貝爾蒂諾最后敗北,因為在那些年代里,約翰二十二世發動了一場討伐皮埃爾·德·約翰·奧利維的追隨者的戰爭。烏貝爾蒂諾為了已故摯友,毅然跟教皇對決。教皇懾于他的威望,沒敢判決他(盡管后來判決了其他人),反而乘機給了他一條生路:迫使他加入克呂尼修會。應該說烏貝爾蒂諾很善于在教廷中贏得保護者和同盟者,盡管他表面上顯得那么無奈和脆弱;他的確答應進佛蘭德的讓布盧修道院,但我相信他從未去過那里,而是打著紅衣主教奧爾西尼的旗號,留在了阿維尼翁,捍衛方濟各會的教義。

只是在近幾年(我聽到的傳言并不準確),他在教廷的聲望開始低落,不得不離開阿維尼翁,而教皇一直派人追蹤這位被視為異端的per mundum discurrit vagabundus拉丁語,浪跡天下的人。“威廉,”他正在說,“要知道,當時他們追殺我,我不得不在深夜逃跑。”

“誰想要你死?約翰嗎?”

“不是。約翰從來沒有喜歡過我,但他始終尊敬我。畢竟十年前是他強迫我加入了本篤會,使我逃過了審判。”

“那是誰對你居心不良呢?”

“所有的人。教廷。他們曾兩度企圖殺害我。他們想封住我的嘴。你知道五年前發生的事情。納博納的信徒們在那之前兩年就被判了刑,貝倫加里奧·塔羅尼雖然是裁判官之一,卻向教皇提出訴求。那是艱難的歲月,約翰已經頒布了兩道敕令譴責屬靈派,當時切塞納的米凱萊也屈服了——哦,對了,他什么時候到?”

“兩天以后他就到。”

“米凱萊……我好久沒見到他了。現在他明白了,當初我們想要的是什么,佩魯賈大會證實了我們是對的。可是,早在一三一八年他就向教皇屈服了,把普羅旺斯五名拒不屈從的屬靈派修士拱手交到教皇約翰手里。他們被活活燒死了,威廉……啊,太恐怖了!”他用雙手捂住臉。

“但是塔羅尼提出訴求之后,究竟發生了什么呢?”威廉問道。

“約翰不得不重開辯論,你明白嗎?他不得不這樣做,因為即使在教廷內部也有人心生疑慮,還有教廷中的方濟各會的人士——那些表里不一的偽善者,為了得到一份教士俸祿而出賣自己,不過他們也心存狐疑。就在那個時候,約翰要我擬一份關于倡導守貧的備忘錄。那稱得上是一部杰作。威廉,愿上帝寬恕我的桀驁不馴……”

“我拜讀過了,是米凱萊給我看的。”

“即使我們自己人中間也有心存狐疑的人,阿基坦的大教區主教,圣韋塔萊的紅衣主教,卡法的主教……”

“一個白癡。”威廉說道。

“愿他安息。兩年前他就被上帝召喚走了。”

“上帝并不是那么大慈大悲的。那是從君士坦丁堡傳來的一則假消息。他尚活在我們中間,聽說他將成為教皇的一員特使。愿上帝保佑我們!”

“不過他是支持佩魯賈大會的呀。”烏貝爾蒂諾說道。

“正是。他屬于那種人,他總是對手們最好的楷模!”

“說實話,”烏貝爾蒂諾說道,“即使在當時,他對我們的事業也不太支持。雖然結果一敗涂地,但至少我們所倡導的思想沒有被視作異端,而這是非常重要的。為此,其他人從來都不肯寬恕我,他們想方設法傷害我。三年前,當路德維希宣布約翰是異教徒的時候,他們說我在薩克森豪森。可誰都知道,七月份我明明是跟奧爾西尼在阿維尼翁……他們居然發現皇帝的部分宣言反映了我的那些思想,真是荒唐。”

“沒那么荒唐。”威廉說道,“那些思想是我傳授給他的,而我是從你的阿維尼翁宣言和奧利維的著作中學到的。”

“你?”烏貝爾蒂諾驚喜地大聲說道,“那么說,你是贊同我的觀點的!”

威廉顯得窘困。“那些想法在當時對于皇帝是有利的。”

烏貝爾蒂諾疑惑地看了看他。“啊,那么說,你并不真的相信這些觀點,是不是?”

“你再說說,”威廉說道,“你說說,你是怎么擺脫那些狗的呢?”

“啊,是的,那是些狗,威廉。一些瘋狗。我甚至還跟博納格拉齊亞本人較量過,你知道嗎?”

“可是貝加莫的博納格拉齊亞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

“現在是。在我跟他長談過后。他被說服了,并抗議教皇的那份敕令《致教規的創始人》。教皇為此囚禁了他一年。”

“我聽說他現在和我在教廷的一位朋友,奧卡姆的威廉,過往甚密。”

“我對他了解甚少。我不喜歡他。一個沒有熱忱的人,滿腦子的理性,沒有心靈。”

“可他頭腦靈光。”

“也許是吧,但這會把他引向地獄。”

“那么我就將在地獄見到他,我們將在那里討論邏輯問題。”

“你住嘴,威廉,”烏貝爾蒂諾親切地微笑道,“你比你的那些哲學家優秀多了。只要你有愿望……”

“什么?”

“我們在翁布里亞大區最后一次見面的時候,你記得嗎?多虧那個神奇的女人求情,我剛剛從我的傷痛中掙脫出來……蒙特法爾科的基婭拉Chiara da Montefalco(1268—1308),少女時就進入一家修道院,后任女修道院院長。“可是,你要我參與的那種事業是要把本蒂文加、賈科莫和喬瓦努齊奧送去受火刑的。”威廉低聲說道。

“他們用邪惡詆毀她的圣名。而當時你是宗教裁判官那!”

“可就在當時,我要求辭去那個職務。我不喜歡審訊。恕我直言,我也不喜歡你誘導本蒂文加認罪的方式。你假裝愿意加入他們的教派,如果那稱得上是教派的話。你騙取了他的秘密,然后你讓人逮捕了他。”

“可是對付基督的敵人就得這樣做!他們是異教徒,他們是假使徒,他們身上有多里奇諾修士Fra Dolcino(1250—1307),十四世紀初著名的異教徒。“可他們是基婭拉的朋友。”

“不,威廉,你不能在基婭拉的名字上留下絲毫陰影。”

“可他們在她的教團里面活動……”

“她以為他們是屬靈派的人,她未加懷疑……只是在調查中,古比奧的本蒂文加自稱傳道者,而且跟貝瓦涅亞的喬瓦努齊奧一起誘惑修女,說地獄是不存在的,說可以滿足肉體的欲望而不冒犯上帝,說跟一個修女睡過覺之后可以領受基督的圣體(愿上帝寬恕我!),說抹大拉的馬利亞比貞女阿格尼斯更受上帝青睞,說凡人所稱的魔鬼也就是上帝本人,因為魔鬼就是智慧,上帝就是智慧!而仁慈的基婭拉在聽到這些言論之后,就產生了幻覺,上帝親口對她說那幫家伙是一些Spiritus Libertatis拉丁語,自由精神。“他們是方濟各修士,頭腦里燃燒著跟基婭拉一樣的幻覺,而令人著魔入迷的幻覺和罪惡的狂熱之間經常僅有一步之遙。”威廉說道。

烏貝爾蒂諾緊握威廉的雙手,兩眼噙著淚水。“你別這么說,威廉。你怎么能把在點燃的燭光下令人銷魂的愛的時刻和帶有硫黃味的感官的失控混為一談呢?本蒂文加唆使別人觸摸赤裸的肢體,認定唯有那樣才能掙脫感官的主宰而獲得自由,homo nudus cum nuda iacebat拉丁語,男人和女人赤身裸體躺在一起。“Et non commiscebantur ad invicem拉丁語,而他們并沒有交媾。“騙人的謊言!他們是在尋歡作樂。如果他們感到肉體的刺激,他們就不認為男人和女人躺在一起,相互觸摸和親吻身體的每一個部位,赤裸的肚子貼在一起,滿足這種刺激竟然是什么罪過!”

我承認,烏貝爾蒂諾鞭笞他人的罪孽時所采用的方式并沒有誘導我萌生高尚的念頭。我的導師大概是發現我窘困不安,就岔開了圣人的話題。

“你的精神是熱烈的,烏貝爾蒂諾,無論是對上帝的愛還是對罪惡的憎恨。我想說的是:天使的激情和撒旦的狂熱之間的差別是微乎其微的,因為兩者均產生于一種極端興奮的意志。”

“噢。差別是有的,這我知道!”烏貝爾蒂諾激動地說道,“你是想說,對于愛的向往和作惡的行為之間只有微小的差別,因為這都是如何引導同樣意志的問題。這是真的。但差別就在對象,而對象是清晰可辨的。這邊是上帝,那邊是魔鬼。”

“可我擔心再也不知道如何分辨了,烏貝爾蒂諾。你那位福利尼奧的圣女安吉拉不是講到,那天,她精神恍惚地發現自己居然待在基督的墓穴里了嗎?她不是說過,她先是怎樣親吻他的胸部,并看到他閉著眼睛躺在那里,然后吻了他的嘴,那兩片唇上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柔甜美之感;短暫的間歇之后,她把自己的臉頰貼在基督的臉頰上,而基督用他的手輕撫她的臉頰,并把她緊緊地摟在懷里嗎?而且——她是這樣說的——她感到無比歡欣。”

“這和感官的沖動有何相干?”烏貝爾蒂諾問道,“這是神秘的體驗,而且身軀是我們上帝的。”

“也許我習慣了在牛津生活,”威廉說道,“在那里,即使神秘的體驗也是另一類型的……”

“全都在頭腦里。”烏貝爾蒂諾微笑道。

“或者全都看在眼里。上帝可以感知,如同太陽照耀下的光亮,如同明鏡中的形象,如同有序物質各部分顏色的分布,如同被雨滴打濕的樹葉上的日光反照……這種愛豈不是更接近方濟各在頌揚上帝所創造的天地萬物、花草、水和空氣時所表示的那種愛嗎?我不相信這種愛會是什么陷阱。然而我不喜歡把與萬能的上帝交流時在肉體的接觸中所產生的顫栗說成是一種愛……”

“你在褻瀆,威廉!這不是一回事。愛戀著受難的耶穌的那種激情和蒙特法爾科的那些偽善的使徒們墮落的狂熱之間,有著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

“他們不是假使徒,是自由靈弟兄會,你自己也這樣說過。”

“那又有什么區別呢?你對那次審判的詳情并不知曉,我本人也不敢把某些供詞記下來備案,生怕魔鬼給基婭拉在那個地方所營造的圣潔的氛圍蒙上哪怕是一瞬間的陰影。但有些事情,有些事情我是知道的,威廉!他們深更半夜聚集在一個地窖里,弄來一個剛出生的嬰兒,拋來拋去,直到嬰兒死去。活活打死……或用另一種方式弄死……誰最后接到尚活著的嬰兒,嬰兒死在誰的手里,誰就當教派的首領……然后,嬰兒的尸體被撕成碎片,摻在面粉里,做成瀆神的圣餅!”

“烏貝爾蒂諾,”威廉堅定地說道,“亞美尼亞的主教們在幾個世紀以前就說到過這些事情,那是保羅派Paulician,公元七世紀亞美尼亞的二元論基督教派別。“那又怎么樣?魔鬼是愚鈍的,他設置的陷阱和誘惑都依照同一節奏,相隔數千年仍重復自己的儀式,一成不變。正因如此,人們辨得出這種敵人!我可以發誓,復活節之夜,他們會點燃蠟燭,帶幾個女孩子到地窖里,然后他們吹滅蠟燭,撲向女孩子們。哪怕他們有血緣關系……而如若這樣產下一個男嬰,就重又開始殘忍的儀式。他們把一只被他們稱作小酒桶的壺圍在中央,壺里盛滿了葡萄酒,他們開懷痛飲,喝得酩酊大醉,把男嬰切成碎塊,把嬰兒的血斟在一只酒杯里,他們還把別的活著的嬰兒扔進火里,把嬰兒的骨灰和酒杯里的血攪拌在一起,喝進肚里!”

“可三百年前普塞洛斯Michael Psellos(1018—1097),拜占庭哲學家、神學家和政治家。“是他們,本蒂文加和其他人在酷刑下招認的!”

“唯有一樣東西比歡樂更能激起動物的性欲,那就是痛苦。在酷刑之下,你就像生活在藥草引起的幻覺的王國里一樣。你以往的所見所聞,都會浮現在你的腦海里,好像你被人劫持走,不是帶入了天堂,而是走向了地獄。在酷刑之下,你不僅會說出審判官要你招供的那些事情,還會說出你想象中的那些能取悅審判官的事情,因為在你和審判官之間確立了一種關系(這正是惡魔般罪惡的關系)……我深知這些,烏貝爾蒂諾,我自己就曾是那些團隊里的一員,他們相信用炙熱的鐵條就能讓人說出真話。然而,要知道,熾熱的真理是用另一種火焰燃燒出來的。本蒂文加在酷刑之下會說出最荒謬的謊言,因為當時已不再是他自己在說話,而是他的淫欲,他靈魂中的魔鬼。”

“淫蕩的欲望?”

“是的,是痛苦的欲望,就像渴求崇拜的欲望一樣,還有一種謙卑的欲望。倘若能夠輕而易舉地讓叛逆的天使改變他們熱切的崇拜和謙卑的天性,而去熱衷于傲慢和反叛的話,那么,對于人還有什么可說的呢?這就是我在審判過程中所想到過的,現在你知道了。正因為如此,我放棄了那種職務。我缺乏去調查那些壞人弱點的勇氣,因為我發現,壞人的弱點也是圣人的弱點。”

烏貝爾蒂諾聽完了威廉的最后幾句話,好像他并沒有聽懂。從他隨即充滿憐憫親切的表情看來,我明白了,他是把威廉當做罪惡感情的獵物了,然而他原諒我的導師,因為他深愛威廉。他打斷威廉,用相當痛苦的語調說道:“這無關緊要。如果當初你有這樣的感覺,你不當裁判官是對的。人需要抗拒誘惑。不過當時我確實缺少你的支持,本來我們是可以擊潰那個邪惡教派的。而你知道結果發生了什么,我本人被指責過于軟弱,而且被懷疑為異教徒。你在跟邪惡勢力的斗爭中也太軟弱。邪惡,威廉,難道這種譴責,這種陰影,這一阻止我們抵達清泉的泥沼,還將無休止地存在下去嗎?”他又更加靠近威廉,好像生怕有人聽到他說的話,“在這里,就在這些用來做神圣祈禱的圍墻內,也同樣有邪惡,你知道嗎?”

“這我知道,修道院院長跟我說過,而且還要求我幫他查明真相。”

“那你就明察暗訪,用猞猁的目光朝兩個方向觀察:淫欲和傲慢……”

“淫欲?”

“是的,淫欲。那個死去的年輕人身上有某種……女人味兒,那是惡魔般的東西。他的目光中有青春少女尋求與噩夢交流的眼神。但是我也跟你說了‘傲慢’,才智的傲慢,在這座修道院演變為對擁有知識的自豪,對智慧的妄想……”

“要是你知道些什么,就幫助我。”

“我什么都不知道。沒有什么是我知道的。某些事情我心里感覺得到……行了,我們為什么要談這些令人傷心的事情,嚇唬我們這位年輕的朋友呢?”他用那天藍色的眼睛看了看我,用他那頎長白皙的手指撫摸我的臉頰,我幾乎本能地想后退,但我克制住了;我做得對,因為那樣會傷他的心,他的意圖是純潔的。“你跟我說說你的事,”他又轉向威廉,“打那以后,你干了些什么?過了有……”

“過去十八年了。我回到家鄉。我又在牛津進修,攻讀自然。”

“自然是善良的,她是上帝的女兒。”烏貝爾蒂諾說道。

“如果上帝生下了自然,那上帝就是善良的。”威廉微笑道,“我在牛津深造期間,遇見了一些才智超凡的朋友。后來我認識了馬西利烏斯,他那些關于帝國、人民,以及地球上王國的新法則的觀點吸引了我,于是,我就加入到輔佐皇帝的那幫兄弟們中間。不過這些你都知道,我曾給你寫過信。當我在博比奧聽人說你在這兒時,我欣喜不已。我們原以為你失蹤了。不過現在你跟我們在一起了,過幾天米凱萊也要到了,你將會幫我們大忙的;那將是一場激烈的沖突。”

“我要說的,五年前在阿維尼翁都已經說了,沒有更多的。誰跟米凱萊一起來?”

“一些曾在佩魯賈的人,阿基坦的阿諾德,紐卡斯爾的烏戈Ugo da Newcastle,英國(或法國)神學家。一三二二年加入佩魯賈方濟各會。“誰?”烏貝爾蒂諾問道。

“紐卡斯爾的烏戈,對不起,我用標準的拉丁語說時,又用英語了。還有阿尼克的威廉Guglielmo Alnwik(約1270—1333),英國神學家。一三二五年因支持基督守貧的觀點而被召去阿維尼翁。“我們寄希望于上帝吧,”烏貝爾蒂諾說道,“最后兩個人不太想與教皇為敵。而在那些狠心人中間,誰將會支持教廷的立場呢?”

“從我收到的那些信件中,我想象會有洛倫佐·德克阿爾科內Lorenzo Decoalcone,方濟各會修士。“一個心術不正的人。”

“約翰·達諾Jean d'Anneau,巴黎神學家。一三二八年曾發表譴責佩魯賈方濟各會的論文。“他在神學方面的觀點很狹隘,你得留神。”

“我們會當心的。最后是約翰·德·波訥Jean de Baune,法國普羅旺斯的宗教裁判官,曾迫害主張守貧的教徒。“他會跟貝倫加里奧·塔羅尼站在一起。”

“是的,我真的相信我們會找到樂子。”我的導師說道,心情極好。烏貝爾蒂諾帶著一種茫然的微笑看了看他。

“我永遠搞不懂你們英國人什么時候才說正經話。這樣嚴重的問題,還有什么樂子。教會的生死存亡在此一舉,這是你的教會,在我內心深處,也是我的教會。但我會懇求米凱萊別去阿維尼翁。教皇需要他,尋找他,執意邀請他。你們可別相信那個法國老頭兒。啊,上帝啊,你的教會落在誰的手中了!”他把頭轉向祭臺,“它已淪為娼妓,追求奢華,像一條發情的蛇沉溺在欲望中!從伯利恒用造十字架的‘生命之木’建成簡陋圣潔的馬廄,演變到用金子和大理石構建的宮廷里的縱情聲色。你瞧,這里也一樣,你看見門廊了,這些雕像透射出十足的狂野和驕奢!敵基督的時代終于來臨,我著實害怕。威廉!”他環視四周,雙目圓睜,凝望陰暗的中殿里面,仿佛敵基督隨時都可能出現,而我真巴不得能見到他。“敵基督已有代言人在這里,他們是被派遣來的,就如同基督派遣他的門徒在世上游說一樣。他們糟踐上帝之城,用欺騙、虛偽和暴力誘惑世人。到時候,上帝將派遣他的仆人以利亞和以諾,上帝讓他們留下活在人間樂園,以便有朝一日讓他們對付敵基督,他們將穿著麻袋衣來作出預言,將會言傳身教地勸說世人懺悔……”

“他們已經來了,烏貝爾蒂諾!”威廉指著自己身上方濟各修士的教袍說道。

“然而他們還沒有取勝,敵基督怒氣沖天地指使人殺害以利亞和以諾,并且把他們暴尸示眾,使人人都不敢效法他們。這個時刻已經到了。他們本來就是想這樣殺死我的……”

在那一刻,我恐懼地感到,烏貝爾蒂諾是不是著了魔,我擔心他失去理智。事隔幾年后,我知道了發生的事,他在一個德國城市被人神秘地殺害了,卻始終不知道兇手是誰。我更感恐懼,因為很顯然,烏貝爾蒂諾那天是在為自己預言。

“你知道,約阿基姆院長說的是真的。我們已經到了人類歷史的第六個時期,將會出現兩個敵基督,神秘的敵基督和真正的敵基督。這就發生在如今的第六個時期,現在方濟各在他自己的肉體上留有耶穌受難時的五處創口。卜尼法斯曾是神秘的敵基督,西萊斯廷的讓位是無效的,卜尼法斯是從海上來的那頭禽獸,他的七個腦袋代表著他犯下的七項死罪,那十只角就是他所犯的十誡,他周圍的紅衣主教都是蝗蟲,魔王就是Appolyon希臘語,滅絕者。“可是,神父,”我鼓起勇氣,輕聲反駁道,“他的繼承人是約翰!”

烏貝爾蒂諾用一只手按住前額,像是為了驅散一個惱人的噩夢。他吃力地呼吸著,他累了。“是的。推算錯了,我們還在期待一位天使般仁慈的教皇呢……可是,與此同時,方濟各和多明我出現了。”他抬頭仰望天空,像是在祈禱(然而,我敢肯定,他是在背誦《生命之樹》中的一頁),“前者在天使的感召下得到了凈化以熾熱的火焰點燃蕓蕓眾生的心靈后者則真正充滿傳道思想以其思想的光輝蕩滌籠罩著整個世界的黑暗……對呀,倘若這是許下的諾言,那么天使般的教皇就一定會出現。”

“但愿如此,烏貝爾蒂諾,”威廉說道,“此刻,我到這里來就是要阻止人道的皇帝被驅逐。至于你所說的天使般的教皇,多里奇諾修士也談到過……”

“你別再提那條毒蛇的名字!”烏貝爾蒂諾大聲吼道,這么一個哀傷的人,我是第一次見他會變得如此怒不可遏,“他玷污了卡拉布利亞的約阿基姆的圣言,使那些話成了死亡和污垢的誘因。要是敵基督有使者的話,那就是他。而你,威廉,你這么說,是因為實際上你不相信有敵基督,你在牛津的導師們教會了你崇尚理性,使你心靈的預言能力枯竭了。”

“你錯了,烏貝爾蒂諾,”威廉十分嚴肅地回答說,“你知道,在我的導師中,我最敬仰的是羅杰·培根……”

“那個胡說什么有飛行器的人。”烏貝爾蒂諾譏諷地挖苦道。

“他是個以明確和清晰的方式談論敵基督的人,他發現了世界貪腐和知識貧乏的跡象。然而,他教導說唯有一個方法能使我們應對敵基督:研究大自然的秘密,用知識來完善人類。你可以通過研究藥草的治療性能、石頭的性質,甚至設計你剛才譏笑過的飛行器,來準備與敵基督抗爭。”

“你的導師培根的敵基督的見解,只是培養智力的驕狂的借口。”

“一種神圣的借口。”

“驕傲自負絕不是神圣的。威廉,你知道,我對你好。你知道,我十分信任你。端正你的聰敏才智吧,學會為圣主的傷口哭泣,把你的那些書籍扔掉吧。”

“我將僅僅研讀你的書。”威廉微笑了。烏貝爾蒂諾也微笑了,并舉起一個手指威脅他說:“愚蠢的英國人。你別過分嘲笑你的同胞。相反,你得懼怕那些你不愛的人。在這座修道院里,你得留神。我不喜歡這個地方。”

“而我正想更好地了解它。”威廉辭別時說道,“阿德索,我們走吧。”

“我告訴你這個地方不好,你卻要更加熟悉它。咳!”烏貝爾蒂諾搖搖頭說道。

“對了,”已經走到中殿中央的威廉又說道,“那個長得像禽獸,嘴里說巴別語的僧侶是誰啊?”

“薩爾瓦多雷?”已經跪下的烏貝爾蒂諾轉過頭來,“我想他是我贈給這座修道院的禮物……連同那位食品總管。當我脫下方濟各修士僧袍時,我回到卡薩萊的老修道院待了一陣子,在那里我發現一些修士處于困境,因為他們被教區譴責為我這個教派屬靈派的人……他們就是那么說的。我設法幫了他們,讓他們獲得跟我一樣的出路。我去年來的時候,發現薩爾瓦多雷和雷米喬他們兩個就在這里。薩爾瓦多雷……真的,看起來像禽獸,可是他樂于助人。”

威廉猶豫了片刻:“我聽見他說‘懺悔吧!’”

烏貝爾蒂諾沉默無言。他揮動一只手,像是要驅趕一種惱人的念頭:“不,我不信。你知道這些世俗的教士是些什么人。一些鄉下人,興許是聽了某些流浪的布道者宣講的教義,卻不懂他們在說些什么。對于薩爾瓦多雷,我還要譴責的是,他是一個貪嘴和貪色的禽獸,但他不悖逆天理。不,修道院的罪惡另有他人,你得在知道得太多的人中尋找線索,而不是在毫無所知的人中尋找。千萬別抓住片言只語就心生疑團。”

“我絕不會那樣做的。”威廉回答說,“我不當宗教裁判官,就是為了不再這樣做。不過我也喜歡聽別人說,然后我再加以思考。”

“你思考得太多了。孩子,”他掉過頭來對我說,“你可別學你導師太多的壞榜樣。唯一應該思考的是死亡,這是我到生命盡頭才意識到的。死亡是流浪者的歸宿一切勞苦的終極。現在你們讓我祈禱吧。”

云養小喪尸[直播] 天賜良緣之神醫世子妃 權寵天下宇文皓元卿凌 信息素重度依賴 離魂 護花鈴 回到山溝去種田 陳風慕紅顏 極品棄婿 妖孽兵王